宫中之事当真是一波不平一波起,不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甚好怕的就是了。
于是柳溪枫看着太后沉静一笑道:“王爷婚事,皇上始终挂在心头,不知王爷喜欢何般模样的闺秀为妻。”为妻二字说的十分轻巧。
男子可孕、可通婚,但女子为正男子为偏这流传了百年的习俗,却不易打破。柳溪枫妻字自然是提醒沈风信忘记自己了。
沈风信自然知道柳溪枫这么问的道理,他抬起眼看向这人,俊朗英气的脸上两道黑眉若有若无的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多谢母后、柳妃挂记,只是舅舅他们不日将魂归西天,虽然是谋反之罪,众人唾弃,但身为晚辈,岂有嫌弃之礼。想到这些,本王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私情,何况……”说道这里沈风信眯了眯眼睛,而后朝柳溪枫咧嘴一笑道:“而且我若有心与佳人,即使那人身为男子又如何,我定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他为我正妃。此生只结发与他,定不会委屈他做偏。如若世俗不许,我宁可抛却荣华,两袖清风,与他两手相携,隐居与山野之外,定不会任由流言挫伤他。”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如同耳边炸雷。
沈风信说完直直的看着柳溪枫,嘴角勾起抹冷笑,英气的眸子里带着抹冷意,像是在询问,皇帝他敢吗?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立你为后,从此只有你一人吗?
皇帝自是不能,要不允容岂会如此轻易入宫,规矩流传多年,不易破除,但并非不能破除。
小东子听了这些拿眼看柳溪枫,柳溪枫面上无甚表情,挂着冷冷淡淡的笑容道:“王爷乃是人中龙凤,如是,臣静候王爷佳音。”
沈风信抿了抿嘴笑了笑,心知此刻若不笑出来,日后面对这人唯恐再也笑不起来。
四周沉静之际,太后矜持的喝着茶对眼前的含沙射影视而不见。允容微微靠在紫香檀木椅上,漂亮的容颜上挂着淡笑,偶尔抬眼看向柳溪枫。
柳溪枫淡静的坐在那里,眉眼如画……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那般安然。
御书房内沈风洛打发了柳玉君和柳溪枫等人,心中有一团气埋在其中,想要发泄又找不到缺口。正直此时,小福子突然快步走了进来,在其耳边低语数声。
沈风洛听后神色突然变了,眸中闪过恨意无数,而后用手狠狠的拍向御案,案几上的杯盏滚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万岁爷……”小福子惊呼一声准备上前为他看手,沈风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匆忙走入柳苑,只是柳苑一切如常。
小东子正站在门口,看到沈风洛想要行礼,被他阻止了。
“万岁爷,柳妃殿下在殿内看书。”小东子低声道。
沈风洛点点头,挥手让众人退下。
推门走至殿内,一眼看到柳溪枫坐在软塌上看书,沈风洛心微微镇定了点。
柳溪枫感到熟悉的气息,嘴角不由的勾起抹笑容,而后合上书,看向站在那里漂亮的人。
“云景。”柳溪枫轻声道。
沈风洛面上一热,眸中带着抹复杂,缓步走到柳溪枫身边坐下。
刚坐下便被柳溪枫抱在怀里,沈风洛感受他的温度恍然想,不知何时两人相处就是这般了,柳溪枫不再称他为皇上,偶然这般称他云景,自己每次听了,心中波澜不平。
“有心事,脸色这般难看?”柳溪枫把人抱在怀里,头靠在他肩膀上耳语道。
“……没有。”沈风洛微微侧脸道,目光却不曾看向柳溪枫。
“听到信王的话了。”柳溪枫低低笑几声,热气吐出,看着沈风洛容颜猛然变红。
“你……”沈风洛虽然羞然,但闻此话亦不得不看向这含笑之人。心中为猜不透他的心思恼恨不已,却硬撑着不表现出来。
“我如何?”柳溪枫微微紧了紧道:“他说的那些我早知道你给不起。但那又如何,你若不在身边,一个人也会觉得被禁锢了,那些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柳溪枫说这些声音很轻,眸子轻垂掩盖了眸中神色。
沈风洛听罢心里有几分欢喜几分失落,恨他体谅自己也恨他太过于体谅,作为帝王的心和作为爱人的心矛盾不已。
因此恍然中他并没有看到柳溪枫嘴角的那抹冷笑。
柳溪枫抱着他想,没有自由又如何,不是正室又如何,这辈子这人终归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这样此生足矣。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对着这个帝王说罢了。
此事后,宫内风平浪静,太后很少召见柳溪枫,偶然为之也是为了信王的婚事,终究一天,沈风洛得知太后再次召见,于是同去,谈论之下道:“二哥婚事岂容儿戏,母后此事儿臣定然让您满意。”言外之意大家都知。至此信王和柳溪枫几乎从来未曾相见,更遑论说上几句……
柳溪枫自知沈风洛之意,任由他作罢。
时间恍然如白驹过隙,不知何时天渐渐的热了。燕雀筑巢,四处欢鸣,宫墙之内满眼青翠,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天,听闻沈风洛又无缘无故发了脾气,柳溪枫从柳苑匆忙赶去,心中暗道,大抵是天气热了,那人总是心烦,一点小事都经不住考,小福子的脸苦了又苦,当真是难为他了。
如是这般想着,抄小路而走,不曾想斜穿御花园时,园林深处看到一抹白的允容和身着当朝三品官服的柳溪然站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
远远看到允容的侧脸,脸上挂着笑容,不是平日冷静的笑容,也不是往昔淡雅绝色的不动声色,而是真心的漂亮的笑颜……而对面柳溪然,脸上挂着抹容忍之色,淡淡的看着说话的允容……
29.日暖心燥
看到这种情况,柳溪枫也就那么愣了愣,随即不动声色的避开两人穿过御书房……
“都给我滚出去……”刚至御书房便听到一阵巨响,随即是沈风洛压抑不住恼怒的声音。
柳溪枫微微皱起了眉峰,看着小福子等宫人连滚带爬的出来……
“柳妃殿下……”小福子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般,眸子刷的红了,忙跑过来行礼后低声道:“万岁爷正气着呢,早膳都没用几分。”
柳溪枫嗯了声,而后轻轻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小福子和小东子等人躬身退下……
走至远处,小东子看向小福子有些担忧道:“万岁爷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用膳吗?”
小福子低眉垂眼的嗯了声,小东子叹口气,清秀的脸上挂着抹忧心道:“万岁爷的脾气你也该清楚了,能劝着点还是劝着点的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你我可都担当不起。”
小福子听了抬眼看他,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小东子只顾担忧也没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溪枫进御书房内,御书房寂静无声,他刚走两步便踩到地上的碎裂的瓷片和杯盏,瓷片被脚踩着发出嗞嗞的声音。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坐在龙椅上闭目不语的沈风洛。
走到那人身侧,轻轻拿起他有些红肿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沈风洛猛然睁开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随即狠狠的抽出手。柳溪枫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恍然了下,看向沈风洛。
沈风洛面上挂着抹不知所措,眸子略略带着几分懊恼,但嘴却轻轻抿起,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之人。
柳溪枫看的明白,心道这人又别扭了,于是轻声笑了笑道:“为了秋后齐家的事心烦?”
“你怎么知道?”沈风洛心中略略有些不悦道,总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无所遁形,心蓦然有些沉。
柳溪枫看着他明显变了的神色,略略退开一步不动声色道:“御案上的折子。”
沈风洛听了看向案几上的折子,是方中从边关上书为齐家求情的奏折,自己还未曾朱批。看到这些沈风洛心突然有些复杂,不知为何面对眼前之人,他情绪波动特别高。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沈风洛压下心中的烦躁淡淡开口道。
“皇上金口玉言,龙行于天,自当是按照心意做。”柳溪枫垂眼淡淡道,不知是不是风吹拂的原因,沈风洛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不觉抬眼看着柳溪枫问道:“如果,如果信王求你帮忙呢?”
柳溪枫抬眼看着沈风洛对这句话有些不解,但他还是实话道:“信王他不会求我帮忙。而且即使求了,与我何干。”
沈风洛听了这话心抽了抽。与我何干,这是第二次听到柳溪枫如是说了,第一次他欣喜若狂,这次悲喜难辨。
不知是不是天气烦闷的原因,这些天他心神不定,偶然做梦竟会梦到沈风信成了皇帝,柳溪枫为他妃子,沈风信笑着问他:“这人杀还是不杀?”柳溪枫站在那里淡然一笑,眉目如画道:“与我何干。”
柳溪枫薄情,他自是知道,沈风信与他十年的交情,他还如此,那自己呢?
这些日子每想到自己和沈风信对换位置,柳溪枫也这般对他,不由的心抽痛,似乎隐隐能理解沈风信的感受了。
“你怎么了,脸上这么差?”柳溪枫上前皱眉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沈风洛道:“我去让小东子请太医。”
“不用。”沈风洛厉声打断他,而后闭上眼道:“……只是心烦,不用请太医了。”
柳溪枫看着他的样子,眸中光芒闪了又闪,这人明明有心思却不愿说明,看他神色心思分明与自己有关,想到这些柳溪枫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御书房内暗哑无声。
所谓嫌隙缓缓而生,大抵从此时开始。
心结这东西,不是说能解开便能解开,尤其是人处在敏感之时。
见沈风洛不愿多说又一脸不耐,柳溪枫便没多问,正逢此时御膳房的内监前来,柳溪枫便命人传了膳食。
膳食端入,沈风洛看着那些菜色,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适,直觉不想吃,但转眼看到柳溪枫一脸关切,虽在此心烦之际亦不忍拂起面子,忍下心中不适喝了两口燕窝粥,但平日所喜的水晶鸭子等物,却是一口未进。
柳溪枫一旁看着忧心不已。
这之后,说来也怪,沈风洛的心又平静下来,偶然想起心烦时所想的那些,虽有不安,大部分却是只觉得好笑。
只是他不知,所谓心魔,心魔,大概如此,柳溪枫这辈子注定是他的心魔了,看不透,猜不着。
天热了起来,柳溪枫站在窗前看着屋外风景静默不语。
一旁的小东子忍不住拿眼看他,皇上这个月来只来过柳苑几次,每次而来都是倒头而睡,听小福子说是为了太后那家子的事情,想到这些小东子忍不住为柳溪枫哀叹,皇上的心结就是信王,柳溪枫此刻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定然有愧,最苦的还是柳溪枫。
他如是想着却不知柳溪枫此时只想着沈风洛。
沈风洛毕竟是帝王,处理的事情繁多,不可能和他如寻常夫妻般,日出相拥而醒,日落相拥而眠,这点他倒是颇为理解,只是每次见到沈风洛总觉得有些忧心。
沈风洛这些日子胃口不是很好,而且极其嗜睡,几乎是倒在床上便睡着了,他一度以为是疲劳所致,只是时间久了,恍然觉得不安。
想到这些柳溪枫看着远处的火烧云暗道,大抵是夏天来的太快了,心情烦闷所致,倒是该寻方时间二人四处走走,把这热气散了才好……
而御书房中,沈风洛此刻正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柳玉君咬牙切齿道:“丞相,你说什么?”
“启禀皇上,臣只是觉得齐家谋反证据确凿,但其家人奴仆不足以身殉葬。”柳玉君垂眼道。
沈风洛身子有些发抖,恶狠狠的瞪着柳玉君说不出话来。
事到关头,为齐家求情的人倒是不少。
“如果朕不许呢?”很久后,沈风洛淡淡道。
柳玉君抬眼看向他,一眼过去而后垂下道:“皇上金口玉言,宅心仁厚,若不许,微臣遵命便是。”
沈风洛看着他,突然明白柳溪枫那股淡然是从何而来。他闭了闭眼睛浑身无力的挥了挥手道:“柳卿,你先下去吧,此事朕知。”
柳玉君听了抬头看他,而后躬身退下。
殿外阳光极好,只是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歹毒的很。
柳玉君走后,小福子忙端了杯酸梅汤与沈风洛。
沈风洛接过喝下了,闭眼叹口气后觉得有些饿了,但看到御案上的点心却又吃不下,只好又喝了杯酸梅汤……
秋后,想来是个很久远的词。
御书房内,沈风洛手执朱笔看着方中从边关送来的折子隐隐想,只是屋外热浪翻滚,又似乎在说夏天酷暑,秋将近。
沈风洛扶额叹口气,放下笔缓缓站起身,小福子忙上前搭把手。
“小福子……柳妃,柳妃这几天在做什么?”沈风洛看着窗外淡声问。
“……启禀万岁爷,柳妃殿下这几日在院中看书。”小福子垂眼道。
沈风洛转头,凤眼一眯冷声道:“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小福子听了腿一软忙跪下求饶道:“万岁爷恕罪,奴才奴才不敢。”
“朕还没有老眼昏花,你都敢那话搪塞朕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沈风洛淡淡的说,他并未看地上跪着的小喜子,语气也不若刚才的狠厉,但无形之中却带着抹让人心惊胆颤的锋利,小福子听了浑身不由的抖了抖俯身道:“万岁爷,奴才不敢。这几日柳妃殿下怕万岁爷因齐家之事心烦,所以每次都亲自询问过万岁爷的身子后悄然离开。临走嘱咐不让奴才上报这些免得万岁爷烦心。”
沈风洛听了,身子随风微微动了下,随即如老僧入定般站立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窗子前。
小福子冷汗凛凛,心紧紧缩在一起,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刚才不知向谁借的胆子竟敢对皇上有所欺瞒,这次如果能逃过一劫,绝对要到西山寺烧香拜佛。
“起来吧……”小福子正在心中碎碎念的时候听到沈风洛徐徐道:“摆驾柳苑。”
皇上御驾,自是壮观。
一行人前往柳苑,没有通禀声,似乎是俩人的习惯,沈风洛来从来不让人禀告,柳溪枫从来没有让人在门前望着候着……
因此柳苑前没有人候着,柳溪枫喜静,院子一向寂静,这些沈风洛都不在意。只是走至寝宫,发现柳溪枫并不在房内,房内的檀香早已灭了很久,沈风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突然一紧,柳溪枫不见了。
“万岁爷,大概是屋内闷了,人在后院呢。”小福子看他脸色一变忙开口道:“奴才立刻着人去请。”
“不用了。”沈风洛心有些浮躁道:“朕去看看。”
柳溪枫的确在后院,在后院中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允容,两人都是一样的雪白之色,坐在石桌前,不知谈些什么,柳溪枫微微笑了笑,眸中流光四溢,如若星辰掉落里面。一旁的允容看着笑了笑,容颜摄人心魄,折扇在手中敲了敲……
一个是自己的妃子,一个是自己封的美人,但沈风洛不知为何却抬不起脚步,心忽然乱了……
30.知己相知
柳溪枫闻听允容来拜见他的时候微微愣了愣,而后慢吞吞的让小东子去请。小东子看他神情似乎对允容来访着实不喜欢,不觉得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分毫不漏。
允容仍旧是一抹白,远远的耀花了众人的眼睛。小东子看了他一眼忙垂下眼不敢多看,美好的东西世人都喜欢,只是沉迷于此,日后终归是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