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见拜郁进屋,强长老就先忍不住着急道:「你知道哪里有那种花对吧?我和索能马上去摘,快告诉我们!」
拜郁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说出正确位置,很久前的记忆了,我能想起的只有些片段。」说着他垂下眼,「至於能找不找得着,我也不敢保证。」
除了知道实情的休外,其馀人眼中都流过怜悯,早知道他是被休从森林带回部落,却没想到他会没回去自己的部落全是因为忘记回家的路,不过想想也对,像他这麽美丽的雌性一定是他原来部落的珍宝,怎麽可能性格这麽好,原来就是因为失忆!
索本来不待见这个情敌,但由於从小被教育的观念使然,听拜郁一说,也不禁觉得不该以情敌的方式对待这可怜的雌性,於是他放轻了声音道:「我载着你找比较安全,说不定途中你就会恢复记忆。」
「我载郁去就好。」休开口道,索看他眼里的坚决,心中一痛,却没出声反对。
由於已经黄昏,後来从拜郁口中得知目的地是森林,所以两人决定明天一早再出发,於是和巫医交代完该如何防范和处理,拜郁和休便回家养好精神,准备应付明日的硬仗(巫医认为)。
躺在兽皮上,拜郁嘴张了张数度,却是不舍休一天劳累,心中叹息,紧搂着他终究一同睡去。
隔日,天才刚亮没多久休便迷蒙的眼醒来,手往旁边一探拜郁竟是不在,走到後院,拜郁已经是烤好了肉正打算拿到屋内。
两人打了个照面,拜郁显然很高兴,执起休的手亲了口,然後便牵着他一同回到温暖的屋内吃早餐。
咀嚼了几口咽下,肉香随即充满了口腔。肉是一般的肉,烤得也普通,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调味放错的原因,休总觉得肉里有些怪味,不过倒不是不能忍受,只能说他舌头太敏锐,一有不对马上就能察觉。
拜郁吃进了两串便不再吃的看着休,见大半盘已经被休解决,他心脏彷佛被掐紧般,生生疼着。
全部吃完後将盘子拿到後院刷洗,走到屋内见休手撑着桌想站起身,但他的身体似乎非常沉重,不停地站了又坐、坐了又站都完全不见成功,马上走到男人身後一把搂过他搀到兽皮上,对上莫名惊惶的眼,拜郁抚上他冷峻的脸轻声说着。
「我不是这世界的人,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在那个世界我是一个国家的王,嗯……国家就是几百个部落合并成一个的称呼,王是共同的族长。我不知道为什麽会到这里,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想通。」
休眼皮越来越沉重,一股睡意忽地涌了上来,就算再怎样傻他也知道是刚才拜郁烤得肉有问题,何况休还不是真傻,所以更知道拜郁是刻意为之,只是他不明白为什麽对方要做这种事,思考到坏处,他努力望向拜郁,眼中溢满着无措。
「我现在总算有些明白,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麽。放心,不是坏事,只是我不能让你一起去,你还伤着需要休息,我知道你会想跟,可是我舍不得看你难过最後一定会答应,所以我只好拿些睡草让你乖乖休息。」
休脑袋已经开始昏沉,能继续听拜郁说话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他终於明白拜郁是想要独自前去,那地方一定非常危险不然他不会下这种决定,不过想阻止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怕是下个眨眼他便会直接入睡。
攒足力气微微移动了手,摸了上去却只抓到拜郁的小指,不过下刻就被一把反握。
拜郁苦涩的笑了笑道:「如果我一个月没回来,那就当我死了,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我救不了救患病的人,你也不要等我,不值得。」
休脑中有很多话想说,不过终究敌不过沉重的睡意,紧蹙着眉,缓缓睡去。
23.
巫医是在拜郁踏出家门没多久後跟着进门的,他本来想让他们备些伤药再出发到森林,结果没想到等他到时屋内似乎已经没人,困恼的背着竹篓站在门前,想想还是走人,不料正要转身离去,就听里头传来一声撞击。
巫医狐疑地敲了敲门,等了会儿,依然没人应门,彷佛他刚才听到的声响全是错觉,但要离开的话,还是觉得不妥,於是挣扎了下,他决定推门进屋,反正依屋子主人这麽好的个性,肯定不会怪罪自己闯空门。
推门而入,眼一扫,屋内的光线很暗,不过已经足够让他看清全貌,这一看也让巫医瞬间张大了嘴,赶紧跑到沉睡着的男人身旁摇醒他。
然而不管怎麽大声叫唤还是用力推摇都无法让男人清醒,巫医甚至一度以为他是染病了,不过以长年的经验很快就知道,男人是吃了睡草才会变成这样,皱了皱眉,当机立断的跑回自己家中,然後又以不输雄性的速度回到休家,此时他手中已经带着睡草的解药。
拔开瓶塞将液体灌进男人嘴里,巫医在屋内来回踱步,完全冷静不了。
满心想着这见鬼的雌性到底强悍到什麽程度,又担心他独自一人在森林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他简直就要被搞疯了!
巫医不笨,他随便猜猜就能明白,能让警觉性高得吓人的族长中招的,不用说也只有拜郁而已,只是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麽他要独自前往森林,难道那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有以族长爱他的程度想必也不会在意,为什麽要坚持自己一人?
想来想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巫医觉得自己独自煎熬真是傻透了,但要解除睡草的药效最少也要等到中午,现在想把人叫醒根本是浪费时间,去讨救兵出发到森林救人那就更蠢了!只为了一个可能会治病的雌性而牺牲掉几个雄性,不用想都觉得有病,於是继续在屋内来回走动,心情依旧焦虑。
时间分秒如年的缓慢度过,日头渐渐移到了头顶,巫医已经满脸菜色地想撞墙,此时就听一声喉音,睡得沉的男人终於转醒。
「休!拜郁呢?他自己去森林了?你是他下药放倒的吗?」
终於可以发泄情绪,巫医见人睁眼就炮珠连环的丢了一堆问题,不过却苦了才刚清醒、脑袋还一片昏沉的休。
休听完巫医的话,脸色逐渐惨白,马上起身想跑出门。好在巫医早有准备,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眼明手快的就先一步按住失去理智的雄性,大喝道:「你这样独自去找他能找到什麽?!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还能帮你一起找!」
休颤了颤,表情是巫医从没见过的绝望,就算是上次负伤要找拜郁时顶多也只是又急又怒,巫医一看便知完了,然後听到事情发生的经过他的确也是认为没救了。
「郁、郁,要自己去……他知道危险,他说如果他没回他,就……」断断续续地说着,後头的话休怎样也说不出口,即使用想得也让他痛得无法呼吸,满脑子都是拜郁临走前苦涩的表情。
「他真的自己去了!」巫医惊叫,「他知道森林有多危险吗?就算要任性也不该任性在这种地方!」
「郁很好。」无论拜郁做了什麽事,只要不会危及部落,休都会站在他那边帮他辩解。
勾起微弱的笑,却是喜不上心,明白自己追去一点用也没,而且拜郁肯定是希望他留在家里,但他却是完全不想照做,「他很强,比我、比巫医你都还要强,他是担心我发生危险,才会自己去。」
巫医一听就惊讶了,整个部落他号称最强一点也不为过,毕竟巫医不是雄性也不是雌性,是直接从春神大树的果子诞生出的人,拥有超群的实力自然不意外,不过族长说的话肯定不会假,原来这世界除了进化到极致的类人还有比自己更强的生物!
其实巫医有点懵了,这样有什麽好担心?就像自己去森林采药不让人跟也是怕别人拖自己後腿,那一个比自己还强悍的雌性只要不到森林中央,基本上都可以来去自如。
等等……森林中央?
脸色一变,巫医马上想通拜郁的目的地和要药倒族长的原因,因为他根本就要去找死!难怪族长一脸绝望,他是要为了部落牺牲自己吗?!
十入九死,巫医没忘部落里对森林中央的评价,只是他还没没用到需要一个才来部落没多久的雌性保护部落!
强者自然理解强者的想法,巫医知道除了危险外,一定还有什麽拜郁不愿让人知道的事,烦躁的抓头,巫医便开口道:「他想让你待着你就待着,我去找人。」
说完,却见休眼里满是坚决,巫医看了无可奈何,知道即使自己前脚走,他後脚马上会追上来,於是沉下眼,斥道:「我死了至少大树马上会结出下个巫医,你死了哪来的时间再培养下个白狮,别忘了你还没有孩子,你是想要部落没族长吗?」
知道巫医字字句句都是事实,休眼底逐渐失色,巫医明白他的难处,其实他何尝不是部落第一、自己最後,自己尚有任性的权利,而族长却是到下任族长选出後才能真正自由,说到底,他俩都是部落的命脉,但相较起来,巫医比族长这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实在好上太多。
毕竟巫医最糟也只是终其一生没孩子,可族长却是需要亲手把自己年幼的孩子们送入森林,能活到成年也就是下任族长,所以休十分孤独,巫医一直都明白,本来乐见其成他找了个性格还不错的雌性,没想到却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暗暗叹口气,巫医软了表情道:「部落里的情况已经好很多,所以我离开一两天也不是问题,部落需要你,这不也是拜郁期望的吗?」
休垂下眸,不一会儿,他脸上已不见任何情绪,巫医读不懂他的表情,不过可以确定他是听进自己的话了。
「唉!我等等先回部落一趟就会马上出发,不用太担心,如果拜郁真的比我还厉害,森林里的生物也只有让他打着玩的份。」放开箝制,巫医心想:中午出发,全速跑的话黄昏差不多就能到了,只是要过夜就得多准备点能隐匿气息又能防虫的药,不然人没找到就先得病那还真的该糟。
就在巫医已经规划好寻人的行程,休忽地道:「不需要去找郁,他一定会回到部落。」
这前後反应落差太大,巫医马上直觉是族长因为打击而不正常,不过看去人却是已经恢复成他一概沉稳冷峻的模样,知道自己多想,虽然不知道是什麽让他想通的,但巫医还是非常欣慰,要明白大多雄性会因伴侣而做了错误的决定,休没抛下责任,也完全信任自己的伴侣,无疑是难得可贵的。
「你会是个好族长。」真心说着,他自然也觉得自己是好巫医,当然,为了不负好巫医的名声,下刻他便打算回部落,休则变成狮形和他一同前往。
不过一晚时间,在巫医宣导下部落众人都知道带来睡病的是灰鼠和树鼠,而且只要接触到它的尿粪有很大的机率会得病,所以要杀它们之前一定要拿乾净的兽皮把嘴鼻掩起。
雄性扑杀的速度很快,单单一晚整个部落就已经见不到啮齿动物的踪影,街上到处都能见到狮子嘴鼻上都各围了条兽皮的景象,不过说是围,因为构造和人类不同,「围」在实行上有些难度,所以狮们後来是鼻子绑了件兽皮、嘴也绑了件,即使不止一个雄性难以呼吸,还是得照样绑着以防染病。
族长和巫医是部落的榜样,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族人心安的凭藉,所以在入部落前两人也无法避免围上兽皮,然後才进部落指挥奔波。
知道了病源,也就明白为何染病的都会是雄性,总不可能会有雄性要求自家伴侣追着灰鼠打,然而雌性就算围了兽皮还是不保证不染病,所以雌性现在都全数躲在门窗关得紧紧的石屋中,等确定鼠类消失殆尽,他们才能出来。
至於已经患病的雄性都必须集中在一块让巫医照顾,虽是不会传染,但一旦发作或是恶化巫医也好及时抢救。
总归来说,情况已经控制,就等拜郁摘花回部落一切就能圆满落幕。
24.
距不见那人的第一天过了,休夜晚回家过一趟,期间换上了袋兔毛衣,带着整篓药草他又接着回到部落。
巫医接过整篓满满的药草时脸上表情十分僵硬,不知该笑拜郁竟然摘了这麽多药草给自己,还是该苦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总之巫医还是道了谢把药草拿回家中,他需要费心的是染病的雄性,拜郁就只能偶尔向春神祷告祈求他平安归来。
部落的防治做得非常彻底,等确定找不到鼠类,他们又用呛鼻的草烟熏过隐密的角落,直到高壮的雄性们脸上满是黑灰,整个部落都充满浓浓的烟焦味,雌性才敢从家中踏出一步。
做完这些,果然就如拜郁所说,後来是没人再染病,但已经得病的雄性却是渐渐虚弱下去,一觉比一觉还长,即使有巫医照顾也只是拖慢他们死亡的时间,一睡不醒到底是迟早的事,拿到解药是迫在眉梢,巫医不止一次研究过夹杂在药草里的透明花朵,据休说拜郁说得就是这花,但他还是无法研究出如何将之变成解药。
然後转眼间第三天过了,不幸的消息在部落炸开——有两个雄性在睡梦中死亡,其中还包括了头个发作的曼,曼的雌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数度晕厥,後来便被他父亲带回家休养。
知道拜郁去找解药的人都一致没在休面前提过这事,除了大约知道拜郁有多强的巫医,强长老和索都认为拜郁在第一天已经在森林里不幸身亡,所以父子俩从不过问拜郁到哪去,毕竟丧侣之痛不是每个人皆能承受得起的,他们不敢去刺激看上去虽然正常却时常走神的休,生怕他会突然崩溃。
第三天晚上休如同前两日照样回家,一夜无梦的休息了整晚,翌日帮小菜圃浇完水後他又赶到了部落,只是又有令人难过的消息——某个还未成年的雄性也一同投入春神的怀抱。
深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巫医行囊收收便要动身前往森林中央,四天的时间已经够个雄性从部落到森林中央往返两趟,拜郁还没回来肯定是发生什麽事,巫医知道与其枯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即使他仍旧不懂要如何使用花朵,但至少让病患吃下去是有些微效用的,有了这点,他没理由不出发。
休到是拦下了巫医,巫医从他眼中看出绝对的信任,於是放下背囊,巫医决定再等几天。
这个冬季无疑是不好过的,发生这种大事没人有心准备迎新庆典,死气沉沉的气氛随着第一场雪的降临更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看到这场雪高兴的大概只有还小的孩子,大街上能看见的大人,脸上都似有哀愁。
第七天,恰好一个礼拜,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很快部落众人都知道族长家的第一美人失踪了,於是不止是乌纳,连戈丘也一同到休家探探虚实,发现是事实後,乌纳想对冷着脸的族长发飙却马上被戈丘叼回家中。
对雄性最痛苦的,莫过於丧失伴侣。戈丘知道休一定不如表面看得冷静。
在一片风声与同情中,休其实不似旁人说的硬撑,思绪还是非常清明。被巫医那麽一说之後,他瞬间冷静,他明白拜郁,如过是自己遇到需要取舍的事,一定也会像拜郁独自前往而不让爱人一同遭遇危险,就算会死,至少不是和爱人共同赴死,即使自己死後爱人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爱着他,死了就什麽都没,人生不该停在如此年轻的时候。
渐渐明白以前从没想通的事,休真正了解拜郁期望的「伴侣」——不是单纯一方的付出,也不是单方面的照顾,而是两人需要如同两个雄性般互谅互信,把对方当成朋友、爱人、家人,这才是拜郁真正想要的。
部落里染病的雄性还有三十几人,病重的更是超过一半,虽然在多留的几天里没有人往生,不过巫医终究等不住了!
巫医风风火火地就要赶去森林,这时一只怪异的鸟蓦地飞到他家门前,嘴里叼了的兽皮囊放在门口後便拍翅离去。
巫医目瞪口呆,疑惑地拆开兽皮囊,就见里头竟然有着一撮金发、几个怪异的透明圆筒,以及几张又薄又白的东西,那上头似乎还画着图像,不过巫医怎麽看也看不出所以,最後只好赶紧跑到休家让他瞧瞧。
休马上认出这个兽皮囊是属於拜郁没错,尤其那怪异的圆筒只有拜郁才有,何况部落里金发的人除了他找不出第二,很显然这兽皮囊是拜郁托那鸟带给巫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