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10086（网游 第一、二卷）——纪沉浮

有多少年没这么平和过了？当年拿着染血镀金烛台都会颤抖的人，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吗，血匕回忆着，那时满目皆是黑暗，无人不可杀，无处不能杀，仿佛战栗着逃离地狱的凶兽，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收敛了杀意便可以在病床上安静枯萎，融入了鲜血便能挥手斩人于刃下。是漠然了还是堕落了？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也不去想。

或许只是……遗忘了活着，和想活的感觉。

那个认定了、谁对我拔剑，我就先将谁斩于剑下的人已经离开了，否则不会任由这么大个的威胁笑嘻嘻地站在面前。“在想什么？”还放任对方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右手一探，扣住对方手腕，对方四指并拢，反向啄住他的手腕，随即一翻，见势他右手一缩，试图抻平对方手指，不防对方就势握拳，向前平推，竟变成了二人角力。只是法师的力量才多少，随手摆开对方手臂，刚兴起的一点争斗心思又没了。

“我倒不知你还会这种小巧功夫。”

“不会。”这是实话，他从来受过真正的训练，会的招式，都是杀人杀出来的，毫无章法可言。只是经历的多了，身体也形成本能，该怎么闪避要害，怎么最快最狠地攻击对方，早就不经头脑，完全是下意识在反应。

对方应该是会的。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倒是真才实学，但从来没有真正使出过全力。刚才对付自己这种不通擒拿的菜鸟，他该是十拿九稳才对，却偏偏亮出自己力量不足的弱点，连打带消就把自己打一场的念头抹平了。

刚才那番表演该是本色演出吧。他想着对方那癫狂的举动，恍惚间让他以为对方真是个以将人推入绝望深渊为乐的邪恶法师，如果不是任务要求，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是谁能说那番话不是对方的真心话呢？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血匕却是无意去问了。

说起来，这是他们接到的帝国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帮助一名亡灵法师建立灾厄之地。最关键的施法部分由对方送来的卷轴解决，但其他琐碎项目却得他们自行完成。让至少五十人惨死其中倒还好办，需要一个浸满负面情绪的灵魂做引才让他俩绞尽了脑汁。

负面情绪有很多，但能让人彻底沉浸其中的却不多，因为人心总是向往愉快轻松，对痛苦沉重会下意识地逃避。一般只有性格忧郁、悲观主义的人才会完全放任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但这类人却最不适合做引，因为他们习惯处理负面情绪，虽然自己没有察觉，潜意识内却可以自动调整，真遇到变故，反过来驾驭负面情绪也说不准。

最终选定的对象，还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小孩，这种人玩家里很多，NPC却难找了，因此范围继续缩小，圈定在年轻贵族里。这个时代的平民小孩早早就出来见识社会，内心饱经沧桑，却是没那么容易摧毁其意志，反倒是部分只知玩乐的贵族更好对付。

至于催发的负面情绪选择绝望，一是这种情绪负面的比较彻底，即使不能完全达到也够用了，二就是比较好办，摧毁希望自然就能得到绝望，而催生希望则更是简单，制造一个急迫的愿望，满足了就行了。最容易的，便是摧毁求生的希望以得到死亡悬临的绝望。

敲定之后，二人便开始选择作案地点，大量年轻贵族汇聚的伯爵夫人的晚宴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找情报部分要了份资料，原来这坦妲伯爵夫人也是各种路数不正，她生得那副尊容，虽然因为家族关系有了门好婚事，丈夫却不待见她，在外面寻花问柳。伯爵夫人心生怨恨，也开始勾搭小白脸。

那伯爵夫人自愿撇开大腿，想上的人当然不少，即使对方是头母猪也一样。就有个地位低下的小白脸脱颖而出，深得伯爵夫人喜爱，两人密谋，合伙做掉了伯爵本人，伯爵夫人就成了价值万金的高档待售商品。本来那小白脸打算借此上位，不想那伯爵夫人也不是傻瓜，知道真结婚了恐怕又是被冷落的份，索性将小白脸骗来府邸幽会的时候顺手杀了对方。从此她就可以尽情挥霍伯爵留下来的财产，玩弄那些想爬上她的床的各色男子，夜夜笙歌也无人敢拦了。

一个伯爵府，前后发生了两次命案，那伯爵夫人的无遮大会少不了非自愿的参与者，这样五十人差不多凑了一半，也算省事了。任务方向大致确定，二人便开始商量具体细节。无遮大会所需要的封闭隔音环境不利用白不利用，只是如何进入就成了问题。影剑的新职业颇适合潜入，血匕就不行了。

二人改换阵营后需要重新选择职业，过去的已有职业完全保留，但不能再获得联盟这里的职业等级。上一世改变阵营的途径被玩家发现后也鲜少有人选择更换阵营，便是这个原因。练了一半砍号重练还勉强可以接受，拖着过去的累赘再练新职业，很大程度上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二人这样选择一是无奈——他们将比大多数玩家更晚到达典范之境，另则帝国的职业确实比联盟更强大。幸好他俩已有的等级也不算很高。

离开新手村后，那个连环任务居然也算完成了，但完成度只有32%，却也是一笔可观的经验。加上之前储备的，血匕将游荡剑客升满10级，才选择正式改变阵营，为的10级能获得的优雅专长，15级的诡击就不做想了。

连环任务在影剑的一路篡改下，最后拿到的奖励显然不会是公会驻地，而是改变阵营和获取帝国某一职业的一个等级。对于这款游戏强大的任务自动生成系统血匕从来没弄清楚过，只是大致知道一些后来玩家总结出来的规律。

游戏中所有的任务都是根据NPC的活动自动生成的，在完成之前，可以被多组玩家获取，每组玩家都可以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后系统会计算该组玩家完成了任务的多少分支，得到的百分比就是完成度。根据完成度、玩家实力（包括等级和装备两项）和任务难度，系统会给出任务评价，从高到低是完美、超出预期、优秀、普通、差、糟糕、完全失败，任务完成度代表玩家可以获得任务总经验的百分之多少，而任务评价则决定获得的经验以外的奖励是什么。一般来讲，只有任务评价达到普通以上才能获得基础奖励以外的额外奖励。二人这次任务完成度极低，评价却勉强够上了优秀，是光芒之池那边大量高级玩家介入其中的结果。

至于连环任务则是玩家之间的说法，指的是彼此联系的多个任务被一起计算评价的情况。实际上游戏里任何一个任务都有可能发展成连环任务，只要知道触发后续剧情的条件。多环任务所得的经验会比拆成单环的任务更多，公式大约是各环任务经验相加乘以真数为环数且底数大于一对数函数。这里的环数包括任务具备但被玩家跳掉的部分，比如新手任务直接选择完成也能够拿到奖励就是这个原因。但一味追求环数而不考虑自身能力，则可能造成任务评价不高，最终获得的奖励不如何好。其中平衡，就靠玩家自己把握了。

同时，多组玩家介入一个任务，比如和光芒之池的这次，会因为玩家行为的彼此干涉，导致任务后续发展出现极大变化。每完成一环，系统都会重新推演任务奖励，玩家拿到怎样的奖励，可以说全看自己。换个角度来想，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相似的奖励，并非只有一个任务能达成。

获得一个职业等级可以说省去了二人一个大麻烦，否则还要去帝国那里找转职路线，帝国的转职比联盟这边更加折腾人。影剑选择继续走在奥法之道上，他的职业是邪术师序列的缚影师——星辰契约，这个职业在隐蔽和潜入方面比正经的盗贼更具优势，杀伤力反而不怎样，幸好施法者等级是按照奥法之道下所有职业等级来计算的，此人依然可以用奥术弥补他的攻击不足。

血匕选择的是诡秘之道下刺客序列的行刑者——血红正义，擅长的是贴身作战，包括使用绞索、匕首、下毒等方面，正面作战威力不错，但潜入作战就不行了。原本他在现实里也不是负责暗杀的人，反倒是攻坚战、巷战经历的多些。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要面对潜入作战的境况。

不得已，血匕只能选择伪装成宾客进入会场，宴会开始的前几天一直在驻地内苦练伪装和表演技能。影剑乐得轻松，四处查看任务环节涉及的地点。临到宴会当天，二人突袭了一个外地来的香料商人，血匕按照影剑调查的资料装扮成那倒霉商人，勉强蒙混过关，至于据说与香料商人有着各种暧昧关系的伯爵夫人是否认了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影剑的资料也只能保证他在日常表现上不会出太大的纰漏，时间紧迫，一些隐秘细节查不到。但按此人的说法，戴着面具参加宴会除了有不希望别人认出这群大人物的意思，也有不在意面具下是谁的含义。“以你的相貌，顶替那香料商人和伯爵夫人欢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就算认出来不是正主，她也会将错就错，不用担心这个了。”他在那商人的卧室里整理着装时，影剑在旁边打趣道。

事后证明，影剑猜测的应该不错。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潜入成功，临到现场还是出了岔子。原本二人的计划是由血匕挟持伯爵夫人，威胁住可能存在的保镖，影剑只要挑个满脑子春梦的愚蠢女人带走，玩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即可。没想到一入场，就发现竟然有玩家在。这玩家的手段或许打斗不行，论起联络外界却是NPC远远不及的。二人在心灵锁链中交换了下意见，决定随机应变，血匕先保持潜伏，影剑迅速改写剧本，或许还能挽回。

至于新剧本的效果如此之好，也是二人始料未及的。不管怎么说，灾厄之地的任务完成评价很高，达到了超出预期的程度。除了设计参与宴会的人自相残杀这手神来之笔，和影剑后来的布置也有关系，III级渎神之语绘满了整个大厅，召唤冥界的存在来增幅魔法效果，本来灾厄之地只是起削弱秩序、善良、太阳、保护等领域的神力以及增强不死生物力量的作用，被这么一折腾，还有出现了自然衍生不死生物、困缚死者灵魂的功能。

除了灾厄之地的任务，刺杀伯爵夫人本身也是末日之手发布的赏金任务。大概情况是主城的侯爵和坦妲伯爵夫人不是一个派系的，早就想把她弄掉换上自己的人马，但伯爵夫人的人脉势力盘根错节，侯爵只能选择快刀斩乱麻。

连续交了两个任务，等级又往上升了一级，有着固定的任务来源，升级速度比起刷怪下副还要快上一些。大致估算着上一世练级的速度，却突然接到天邪来的消息，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就接到第一单生意，不是这人又在无聊了吧？

天邪的来信只有一行字，“看论坛。帮你摆平一部分，剩下自己看着办。”

第二十一章：天邪出手

Thomas曾经是WPR上的榜首，之所以说曾经，是由于半年前的一场车祸，让这位网游界知名人士变成了植物人，直到全息网游的出现才让他重新回到游戏中。

能在游戏中开展自己的第二人生，对于Thomas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相当于再活一次的Thomas却没有了以往的争强好胜之心，反而因为感恩于家中为他的车祸所支付的巨额医疗费用，决心利用自己的才能回报家人。由此，Thomas在这款名为奥秘时代的网游里成为了一名职业玩家。

与很多人想的不一样，相对于游戏界的顶尖玩家，Thomas并不是真正擅长游戏的人，只能勉强算是普通高手。他的强项在于资源配置，在于攀交情和经营人际，即使成为职业玩家，他所代理的业务也是物流和交易中介。

当Ray把详细情况连同视频一起发给Thomas的时候，他就迅速排出了一长串名单。对于这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高手榜第一，可是很多人有着极大的兴趣。此人并非游戏界传统高手，似乎是接触网游不久的新人，这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投靠任何一个势力，多少势力想着将他招募麾下却不得其门，Thomas先列出了一串公会名单。

此人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内，第一高手之名不过是新手村阶段的几个视频造势的结果，销声匿迹半个月后，早有无数后起之秀想要挑战他第一的位置。再说这毕竟是款游戏，不是现实里会点功夫就能稳操胜券，如今职业路线五花八门，珍稀装备更是千奇百怪，此人保持第一的位置直到现在，不过是没人找到挑战他的机会，要是透露其行踪……Thomas又列出一张跃跃欲试的所谓高手的清单。

此人性情乖戾，出手狠辣，却又实力超绝，既有大量的追随者，想要一睹偶像真身而不得，也有不少欲除之而后快的仇家，更不乏自许正义人士欲予以惩戒。Thomas思索了阵，将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公会或个人写了下来。

试想这等风云人物，不仅行踪成谜，各种资料也是一片空白，倘若有些许消息流出，那些八卦记者、消息探子又怎么会不逐臭而至？越早到达，越能抢到第一手消息，想必这群人肯定愿意出高价获取消息。再者，等到各大势力和玩家高手纷纷云集于此，说不定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心中想到些不愉快的事，Thomas还是将消息探子分了几等，排列出来。

四张名单摆在一起，重新按通知顺序和通知方式再次划分，拟好之后，Thomas才一一进行咨询和协商。他做的不仅是贩卖消息，也是贩卖人情，卖消息得到的钱，他只能抽取一小部分作为报酬，而贩卖人情，却能让他将这张人际网络编织得更加牢靠结实。

有些独行的高手，只需一封鸿毛信，仿佛不经意谈起，也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却能让这些人将你当成莫逆之交；有些大公会的首领，不必对他们谈价钱之类的俗事，这些小钱他们不在乎，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乎，这样才能与他们平等相处；有些懵懵懂懂的后起之秀，要委婉地说明白这消息的代价，却不向他们索取，这是长远的投资；有些犯中二的少年，却要对他们做足了商人嘴脸、小人架势，因为他们不会记得你的好，也不知道游戏的规则；而那些同是做消息工作的同行，则是最没必要客气的，价码公正即可。Thomas的客户分散在全球各国，脾性也大相径庭，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他自是一清二楚。

全部沟通完毕，Thomas将交易清单和余款发给Ray，略感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活他并不喜欢，但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工作他已经很知足了，人不能一辈子享乐，总有必须担负责任的时候。脑海内思绪万千，突然一封短信打断了这份难得的闲适，原来是Ray回信说剪辑后的视频已经按计划发到网上，另外第一批接到消息的人已经齐聚在银梗花区的红酒俱乐部三楼。

来的真快。整了整衣领，Thomas迅速下楼，走传送直奔Ray所在的维罗尼卡城。归功于流经维罗尼卡城的泽费尔长河，这座新兴城市才能以商贾往来物资汇集的富庶支撑起坦妲伯爵夫人奢靡华贵的生活享受，最直观的表现，便是主干道上入夜后依然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路边盏盏辉耀着蓝白色光芒的魔法明灯，让乘坐着随手招来的出租马车的Thomas简直有种身在现代的错觉。

塞给车夫几个银币当作小费，Thomas非常庆幸自己选择了马车，玩家已经开始涌入维罗尼卡城，他相信这座不大的次级主城很快就会因为蜂拥而至的玩家而变得水泄不通。心中估算着视频的影响力，他搭了搭帽沿对接引人员稍稍致意，便跟随对方走上三楼。

“各位朋友，原谅我的迟到。”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夸张地一鞠躬，直起身的Thomas被燃烧军团的会长战车抱了个满怀。“Thomas！能让你这个大高手抽出空来不容易啊！”战车是个身材魁梧的德国人，他所率领的燃烧军团以玩家中最严格的纪律和军队作战式的风格闻名。

拍了拍彼此的背部，带着洋溢的笑容，Thomas与跟在战车身后的唐朝紧紧握住了手，“唐老板，最近生意可好？”唐朝是混沌工作室的建立者，也是中国区玩家联盟的领头人，他的混沌工作室走的是纯精英路线，里面的成员单独拉出来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堪称网游界最精英团队。别看他是现场身材最矮小的人，那份浩然坦荡的风度，却令见过他的人无不深深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