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己对司祧的那点心思,已经被司祧发现。可是,白锦澜并不希望自己在司祧的面前会低人一等,撇过头去,故意不去看那张随时会让自己变得卑贱的脸,冷声说道:“司祧,不要在装了。”
司祧一愣,随后问道:“装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你现在拼命的讨好,说吧,你想要什么?”白锦澜抬头,定定的望着司祧。司祧浅笑着与他对视,双眼中,全是红红的血丝,这样的眼睛,明明应该十分难看才对。可是,在他眼中,却像磁石,有种莫名的吸力。只要望着,他就难以自拔。
“我说过要对你好。”司祧懒懒的说道。
第二十三章:暧昧(2)
白锦澜瞬间呆住。那缓缓流淌的小河,迅速的结了一层冰。那尖锐的冰冷划破了他热切而温暖的心,瞬间寒浸五内。无意识的抠着木头凳子,木屑磨得五个手指头火辣辣的疼,可是,却感觉不到。
司祧见他不说话,又笑着问道:“怎么,你不满意?”
白锦澜苦笑。虽然知道他是假装,可是被他若无其事的提起,那种感觉比自己想象来得还要镂骨铭心。司祧站起身子,弯着腰,恶意的贴近他的脸庞,白锦澜下意识的仰头避开,如此一来,司祧的五官瞬间清晰明了的映在他的眼中。
司祧勾着唇,恶劣的笑,轻轻柔柔的说道:“你不满意,我还可以做得更好哦。”
那本来苍白的脸,瞬间涌出一层薄薄的红晕。那红晕又好似病毒一般蔓延开来,耳后根,脖子,都变得一片通红,就好似滴血的鸡冠子一般。他现在才明白,司祧要伤害白锦澜,不需要用刀剑,甚至不需要动手,就只是面带微笑的将上面的话,说上一次,他就会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见白锦澜脸色不好,司祧抿唇一笑,昨儿个晚上因为白苏而起的郁积,瞬间消散。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原来是这般的恶劣。心情不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就拉上一个不相关的人,跟自己一起受那锥心之痛。
可是,看着白锦澜那委屈又无辜的模样,又有些心生不忍。这个人,毕竟是跟白苏有些相似。勾着唇,若有所思的斜睨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站直身体,低头将桌子上的东西装进食盒之中。
“司祧,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得这样作践自己吗?”司祧整理食盒的手一顿,惊讶的抬头看向说话的白锦澜。
白锦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听了司祧刚刚的话时,他又惊又气,又是觉得自己悲哀,又是觉得司祧残忍。他知道,比起白苏来,在司祧的面前,他的立场的确是算不得好,在司祧的眼中,他的确是劣迹斑斑。可是,将自己的真心奉献给他,就真的是件那么卑微的事情吗?
司祧浑身一震,在白苏的面前,他的立场何尝不是这样?在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面前的白锦澜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那么的卑微,而他,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就这般而已的侮辱,当真是恶劣到极点了吧。
听不到司祧的回答,白锦澜鼻子一酸,眼眶一阵发红。死死的捏着衣摆,眨也不眨的看着司祧,固执的问道:“是不是真的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想像二哥一样得到你的恩宠,我就必须丢弃尊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你的面前?”
司祧张口结舌的瞪着他,心中百味陈杂。按理说,这会儿听见他如此卑微的话,他应该觉得开心才是,可是,为什么心中却生出了不忍之感。好像在一瞬间,自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面前这个人,就像一只被遗弃的猫猫狗狗般可怜。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控制住想要劝慰他的冲动,他努力的勾着唇笑,尽量的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讥诮、嘲讽一些,嗤笑道:“这些,不是你要求的吗?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
心中的希冀如潮水一般褪去,看着面前那个高高在上,甚至一脸为难的男子,白锦澜只觉自己好似在被人凌迟。那个本来鲜活跳动的心,却在一刹间,连跳动也深感无力。若是,他知道他的处境会变成今日这般难堪,他当初就不应该那样冲动的表明心迹。苦苦的一笑,道:“皇叔,锦澜现在才发现,你的好,我实在是要不起。”
第二十三章:暧昧(3)
司祧冷冷一笑:“那更好,我也给不起。”一颗心只要装着一个人就好了。至于旁的,就这样了吧。不再去看一脸失落的白锦澜,司祧转身就走。
白锦澜红着双眼看司祧头也不回头的离开。看着那人在门口,犹疑的停了片刻。心中暗自疑惑,他还有什么交代时,却听见那人低沉温和的声音:“这些东西,我让小照来收,你,不用觉得困扰。”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锦澜苦笑一声,原来演戏的时间太长,也会变成一种本能。
白锦澜吃了司祧送来的食物,昏睡了整整的一日。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被告之宋子固的尸身在昨日傍晚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半点渣滓都不曾剩下。他原来还琢磨着,全身没有,但只要有骨灰,依然能查出蛛丝马迹,却不料,深夜吹了一阵风,下了一场雨,就连灰也干干净净,点尘不剩。于是,他这才想起司祧昨日为什么无事献殷勤,同时也明白,司祧是在他吃的食物之中下了药。
可是,按说白苏与宋子固的交情,若是得知司祧要焚烧宋子固的尸体,一定是不会答应的。可是,为什么他也无动于衷?
带着满腔疑惑,敲响司祧的房门。房门开后,却没想到房间内,站着一位冷着脸,抿紧唇,双眼赤红的男子。白锦澜疑惑的看了他片刻,他笑着问好:“二哥,你也在啊。”
白苏僵硬的点了点头,便偏头将视线,完全集中在领着白锦澜进房的司祧身上。
白锦澜才刚一落座,司祧府上的侍童越小照便端着茶盏,一脸惶恐的来为他们上茶。当他朝白苏那釉色茶盏内斟茶时,白苏冷哼一声,讽笑道:“小照,这杯茶里面不会又放了什么迷药吧?”
白锦澜一愣,下意识的瞪着面前的淡黄色的茶盏。
越小照慌不择跌的摇头,就差没举双手保证了,“没有,真的没有。”
白苏哼了一声,倒是没继续为难越小照。
白锦澜心下暗忖道,莫非白苏昨日也被司祧摆了一道?可是,司祧明明知道白苏与宋子固渊源深厚,为何还要做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情?而在反观当事人司祧,那人此时正端着茶盏,吹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仪表不见往日的光鲜,墨色的头发垂下一辔,遮住那双宛若深井一般的水蜜色眸子。
而与此同时,坐在他对面的白苏,同样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司祧。司祧仿似浑然未决,依然好整以暇的低头品茗。
“皇叔。”率先说话的是白苏。司祧眼眸微动,杯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杯沿,笑着应道:“嗯。”
“为什么要烧了宋子固的尸体?”白苏冷声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白锦澜想要知道的,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司祧喝了一口茶,眨着眼睛无辜的说道:“一想到他竟然行刺我,我心里不舒服。”
言下之意既是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就将宋子固的尸体给烧了。
白苏气得不行。可是,白锦澜在此,叱责的话语也不便出口,只好瞪大双眼愤愤然的瞪他。
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白锦澜也不敢动面前的茶。瞥见白苏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又觉得好笑,一个宋子固而已,用得着这样吗?若自己是他的话,别说一个宋子固,只要司祧高兴,就算是血洗离尘他也甘之如饴。发觉自己有如此残暴的想法时,白锦澜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背脊突然变得凉飕飕的,想必,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司祧喝完杯中的茶,转头,又吩咐越小照加水。对于三人之间那诡异的氛围,越小照恨不得自己的面前有个大洞,好让他避开这样尴尬的情形。小心翼翼的将司祧的杯子斟满,刚想退下,却听见司祧薄怒的声音:“越小照,我有让你如此待客吗?”
越小照一惊,慌忙回头,涎着讨好的笑,点头哈腰的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照这就帮两位殿下换茶。”说完,就上前,万分小心的将白苏与白锦澜面前的茶盏收走。
转头,司祧脸色一变,又是从容又温和的笑:“想必,你们也用不惯这些粗茶,待会儿,我让小照泡一些我京畿带来的茶叶。”
“不用麻烦。”白苏冷冷的看了眼司祧,而后,又假装漫不经心的扫过白锦澜道:“侄儿这就告退,不打扰皇叔您了。”
司祧抿唇一笑,淡淡的说道:“叔侄之间,何来打扰一说,你若是喜欢,随时过来都行。”
对于这明显客套生疏的话,白苏眸子黯了黯,强笑言道:“多谢皇叔的体谅,侄儿告退。”
说完,便起身离开。
司祧也不加阻拦,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呷着茶。等白苏离开,白锦澜逼视着司祧,问道:“皇叔,你是故意逼二哥离开的吧。”
司祧拢高眉峰,云淡风轻的扫了他一眼,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锦澜。”
“皇叔说笑了,你根本就没有瞒我的意思。”
闻言,司祧勾了勾唇,道:“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昨日的痛?”
白锦澜以为司祧指的是昨日昏睡了一天的事儿,言道:“自然不敢忘,否则,我怎么会连越小照上的茶,也不敢喝。”
司祧笑了笑,并不多说。
第二十三章:暧昧(4)
静默了片刻,白锦澜又向司祧问道:“锦澜有一事不明,为何二哥会同意皇叔烧掉宋子固的尸体?”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司祧嗤了一声,冷笑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会猜不出来?”
白锦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锦澜只是担心猜的不对。”
司祧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却不作答。
白锦澜只好将心中的猜想问了出来:“想必,昨日二哥也昏睡了一整天吧?”
司祧面无表情的颔首。
越小照换了杯从皇宫内带来的百日春放在白锦澜的面前。百日春,顾名思义,是用在春天收集一百种花研磨而成,与一般茶叶不同的是,百日春是粉末,冲泡的时候只需要在汤面放一两片花瓣,样式即好看,味道又香浓,在京畿内,深受王公贵族们的喜爱。白锦澜自然是不敢动的,只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嗅着茶叶散发出的芬芳。
司祧端起杯子,轻轻的喝了一口,闭着双眼发出满足的喟叹。“香而不腻,浓而不郁,百日春,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白锦澜有些心痒,咬了咬牙,忍了下去。
“锦澜,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白锦澜下意识的点头,“百日春确实是好茶。”
司祧猛然睁开双眼,看着白锦澜似笑非笑:“那你为什么不喝?”
白锦澜心道,谁知道你这茶里面是不是放了不该放的东西,我可不希望待会儿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口中却说:“我还不渴。”
司祧并不拆穿,抿着唇轻轻的笑了一声。
无可否认,司祧笑的时候,侧面线条特别的柔和。那双水蜜色的双眸微微的弯着时,就好似挂在天空中的皓月,亲贴而柔和。白锦澜不由看得痴了,口中无意识的说道:“若是父皇怪罪下来,皇叔你可能官职不保。”
司祧抬了抬眼皮,云淡风轻的应了声:“嗯。”
“既然皇叔知道,为何还将自己置于险境?”
司祧没有回答。
白锦澜只好继续逼问道:“虽然你说宋子固昨日行刺与你,但,单凭你一人之言,实在是难以取信。何况,昨日狱中并不是只有你一人,我听下面的人说,二哥也在。”
司祧轻轻的点头。
“既然是宋子固行刺你,二哥为何不为你说话?”
司祧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二哥昨日都被吓傻了,哪里还知道为我说话。”
白锦澜自然知道,白苏素来耿直,从来就不曾说过谎话,昨儿自然是没有他说话了。口中却道:“皇叔,你别说二哥是因为被吓傻了,所以晕了一整天。”
“当然不是。”司祧飞快的答道:“他会昏睡一整日,是因为我昨日给他喂了药。”
“你为什么要给他喂药?”
“你知道的,不给他喂药,我又如何去烧宋子固的尸体。”司祧不紧不慢的回答。
他回答的爽快,白锦澜一愣,心中的话未加斟酌便已出了口:“昨日,为何又对我喂药?”
闻言,司祧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问道:“怎么,你昨儿也昏睡了一日?”
白锦澜握了握拳头,道:“既然侄儿已经猜到真相,皇叔何必抵赖。”
司祧勾唇一笑,道;“大概是,昨儿个将你跟苏儿的茶给混淆了。”
“司祧。”一声轻斥甫一出口,白锦澜顿悔失言,张皇起身,却见司祧垂了双眼,脸上并无恼意,只是猜不出心思的淡。白锦澜心头慌乱,也顾不得那茶是不是被下了药,端起胡乱的呷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才道;“侄儿无意冒犯皇叔。”
“无妨。”司祧淡淡的答。
两人又各自静静的品了片刻的茶,一忽儿,白锦澜又开口说道:“皇叔,宋子固一事,漏洞太大,疑点太多,你能瞒得过锦澜,但是在父皇面前,你一定是逃不过去的。”
“多谢七殿下关心。”司祧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第二十四章:领悟(1)
见司祧那样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白锦澜心中不满,可若是继续追问下去,自己未免又太没眼力尖儿了。想了想,只好拱手告辞,临行前,又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司祧,不由更觉烦闷。指甲深深的掐进手心。
越小照见白锦澜告辞,连忙前去送行。
白锦澜摆了摆手,便兀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门时,越小照看见,几条鲜红色的血印子凄凄惨惨的挂在门把手上,那个地方,恰好是白锦澜刚刚握着的位置。
越小照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呢喃道:“七殿下受伤了啊。”
司祧皱了皱眉,将釉色茶盏放下,低声说道:“小照,你准备些吃的,待会儿我要去一趟衙门。”
白苏的吃穿住行全部在衙门的内院。雨水将院子里的树木洗涤得清脆苍郁,稀稀拉拉的几株桃树上,挂了几个青青涩涩的果子,司祧提着食盒慢慢的踱去后院。桃树的一角,结了一圈蛛丝,雨水将蛛网冲刷得破破烂烂,一只黄色的蜘蛛正在辛辛苦苦的劳作补网。
白苏就站在那蛛网的不远处,仿若黑曜石一般璀璨的双眼此时正瞬也不瞬的看着那只蜘蛛。有微风轻轻吹过,袖口与衣摆上绣着的飞禽花草随风猎猎而动,相互纠缠,互相缠绵。
司祧不忍吵到他,放慢了脚步轻轻的靠近。
凑近了,司祧才发现,白苏的眼角竟然有泪。那泪珠儿的形态极其的美好,晶莹剔透的挂在那朵梅花胎记之上,润泽着那干枯却又鲜艳的花朵。
司祧微微的眯了眯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白苏说道:“皇叔,你有没有听过蜘蛛的故事。”
司祧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后想到他看不见,遂开口说道:“没有。”
白苏静默了片刻,才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司祧笑了笑,“好。”
“从前,有一只蜘蛛,在寺庙的廊庑下静静地结网。由于她经常听到讲经诵法,所以一千年过去了,她变得有些懂得佛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