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说你咋这么招人儿爱~!!给我做儿子吧~!!!”他追上来扑到我背上耍闹,我俩正乐着迎面走上来俩人,心“碰碰——”猛跳两下儿,然后很快镇定下来——我们什么都没干,嬉闹代表不了什么——
“叔叔,阿姨。”他礼貌地喊。
“恩,放学啦?赶紧回家吧。我跟你爸上街上转转。”
“哦……”
“回去赶紧念经写作业啊!”我妈临走还叨叨我。我郁闷极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让我出去玩儿的意思。那片繁华热闹的海洋,被这条回家的路隔离在对岸。心里酸酸的,这算啥啊,过个节都不让人开心点儿吗?
到了家门口他问我你今儿晚上就在家闷着啊,我说我不想,他说带你出去玩儿,没事儿,完事儿我再把你送回来。我说整地我跟啥似地啊……他说这不是你妈老怕你丢了么……
很多时候都不敢问怕揭他伤疤,可不问不代表我不关心,比如,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他呢……
“你爸妈回来你就出不来了吧,嘿嘿,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去我家吃点儿东西,晚上去区政府那儿,有焰火晚会~!”
“恩,行~!”正愁没台阶儿下呢。
“咔哒咔哒——”开锁声在一片黑暗的楼道里那么清脆。打开门,干净,整齐,清冷冷的空气。
“你先坐会儿啊,我给你闹好吃的啊~!”
“你会做啥啊……”我倚着厨房门看他风风火火地开冰箱,开煤气。他挥舞着的胳膊扰乱了平静的气氛,撕塑料包装的“撕拉——”声也升腾起温暖,一瞬间,我好想我们在一起,像每对夫妻那样,柴米油盐的生活。
“嘿嘿……啥都不会做,不过煮熟了总会。”两个火灶上放了两个锅,都装了半锅水,沸腾以后一锅下了汤圆儿,一锅下了鱼丸蟹棒羊肉什么的,熟了以后捞出来,挤上火锅料,这家伙,动作麻利着呢,这过程不太像做饭,总之像做一种饲料什么的……
水蒸气充满了狭窄的一间厨房,火苗蹿腾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踏实。他端着碗,拿筷子夹起一个丸子递到我嘴边:“来来尝尝熟了没~”我伸脖子刚要往嘴里吞谁知被他闪了一下,他收回手把丸子放嘴边儿,吹了两下儿才又递过来:“别烫嘴啊~”
“呀……你啥时候变地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嫌弃地瞪他一眼呼馕呼馕吃了。跟平时吃的火锅没啥不一样,反正这会儿吃啥都没太大感觉——更有吸引力的不是吃的。
“滚吧你,谁婆婆妈妈了,我这是关心你,懂不?”他也瞪我一眼,放下碗去盛汤圆儿了。拿勺子盛了一个放他自己嘴里,动动嘴我以为他吞肚子里了谁知道一扭脸儿嘟起嘴巴用舌尖儿把汤圆儿顶出来又坏又调皮地笑地大眼睛都变小眯缝儿了冲我这边儿来,我靠~
“唔~呜呜~”他示意要喂我,嘴对嘴……
“唔你个头啊!恶心死了!!!赶紧给我咽了!!!”我笑骂着往开推他,他“吧唧吧唧”嚼了嚼咽了说你真是的好心喂你吧你还不乐意。
他家除了厨房其他地方都没开灯,黑暗中并不觉得那里也是这个“家”的一块儿领地。我心想,只要温暖,哪怕只是这一间小屋子,有我跟他就足够了。
区政府前的广场上人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儿,抬头望天一片绚烂的烟火,燃烧过后还遗留着呈绽放状的烟灰痕迹。绿走着走着手就牵到了一起,人多时,他在前我在后,人少时,并肩前进。路边的大妈推着自行车卖糖葫芦,今儿晚上她能卖不少钱。他给我买了一根儿夹枣泥的,我说你也要一个啊,他瘪瘪嘴说大庭广众的我可不吃那玩意儿。切,吃糖葫芦很丢人吗?鄙视他那套理论。鄙视着跟在他后面继续前进,旁边儿一对儿小情侣也刚买完糖葫芦,女孩儿娇滴滴地咬下一个……额,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在人群中找到第二个吃糖葫芦的男性!!嘿嘿~
愿望达成,扔掉签子,找到了看烟花的有利位置,幸福满足地与他并肩。
夜空中梦幻般出现了一道金灿的焰火天幕,从天而降缓缓倾下,瀑布一样悬空流动,就像奇迹一样。
看不尽的流光溢彩,数不清的闪亮花火,欢乐的盛宴过后面对的还是分别。
我俩都坐在出租车后排,说话时的哈气隐约可见。
“冷不?”他摊开一只手,示意我把手放上去。到现在我想起自己那时的反应都害羞地慌……
“恩~”抿抿嘴拒绝了……不是第一次和他拉手,可前面有司机,要是个年轻的司机我才不怕,甚至可能还会显摆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呢,可前面那时一叔叔,是一个大人,不知道咋了,反正就是拒绝了,还是用那一声“恩”拒绝的……说真的,写到这儿都有给自己一嘴巴的冲动,当时那司机会咋想啊?想我是个做作的变态就对了。
“哈哈,这有啥啊?”他有点儿尴尬,我只能沉默……我真俏我真俏!
听他打电话知道他一会儿又跟那些家伙去瞎玩儿了,会玩儿到半夜,没准儿会通宵。
我的热闹欢乐结束了,他的还在继续。可他继续的,究竟还是欢乐吗?心里大大的不甘,不想让他在没我的情况下还会热闹,还会大笑,我会觉得我被抛弃了,可我也明白,让他像我一样回家、睡觉,是太自私的想法。
怎样才能让一切圆满?
司机坐在车里,等着再送他去别的地方,他把我送到家门口,说我进去跟你妈打个招呼?我说不用了。
鞭炮声远远地响着,一点儿都不影响这个角落的安静。
“那我走了~”
“张杰……”
“恩?”
我拥住他,只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是解释,是安慰,是委屈的倾诉,是一点点疑问,更是最最真实的告白。
我想用这三个字,浸润他坚强疲惫的身躯。我能付出的所有,就是这三个字。
我知道,当他把我抱地更紧地时候,就是给我最圆满的回答。
第96章
我跟苏羽琴俩人越来越能说了,讨个空当儿就对上至天文地理下到艳照门事件发表一片空前激昂的演讲并且互相切磋演讲水平,张杰可不吃醋,他说苏羽琴是我的闺蜜,我说你滚吧,是红颜知己,他“噗~”地就乐出来了说,是黑颜知己吧~!苏羽琴免不了跟张杰一通口水战,战况正激烈的时候刘月芳进来了,恶狠狠地瞪了苏羽琴一眼。
如果这眼是瞪我的,我绝对没有这么难受。我不明白她那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与我和张杰为伍,是如此让人鄙视的事吗?
什么玩意儿!我们不伤天不害地,哪儿碍着你眼啦?你不是鄙视嫌弃吗?我还就要碍你的眼,让你舒服了我才会难受!
二丫和苏羽琴关系也不错,她们女生外加董轩儿一个男生形成了一股化妆风,据说二丫送了苏羽琴一盒眼影,这不,今天下午就抹上了……哈哈,火眼金睛啊!其实我自己觉得那眼影是真不好看,但是她嘴巴上抹的唇彩很好看,滋润闪亮,映衬着洁白小贝壳一样的牙齿,笑起来很纯很干净。她一走进教室,张杰看见就说呀呀你瞅瞅黑豆儿真是俊死啦!苏羽琴笑着拿水瓶打了他肩膀一下,俩人又没完没了地闹起来了,我坐座位上看苏羽琴嘴唇儿,嘿嘿,一动一动地闪着阳光。
“苏羽琴!你看你成啥样儿了?!一点儿妇道都不守?!”刘月芳冲进来,吐沫横飞叫嚷着,我简直想抽她,妇道?这么恶心的字眼儿是用给你们成年人的!就如同晶莹的豆沙冰里被丢进一团黏了吧唧的鼻涕那般恶心。
“出来!走!”她上前拽住苏羽琴胳膊就往办公室的方向推,一边推还一边说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火儿“腾——”就冒起来,站起身就要冲到办公室,就在这时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走进来。她看我一眼,说坐下,要上课了这是去哪儿啊。
所有的老师当中我最听英语老师的话,一切都是因为那次和刘月芳吵架,她在困境中把我叫到办公室,给了我一张英语练习题。事后我才知道原来英语老师也训了刘月芳,说不该没事儿干找苏羽琴麻烦。
一下课,苏羽琴走了进来,很失落的样子,坐回座位,呆了一会儿,我看见她肩膀抖了两下,然后就趴桌子上了。
心里很难受,深深的愧疚压抑着心房,可我伸不出手,无法拍拍她肩膀安慰她。第二节是体育课,我,张杰,苏羽琴,一起站在实验楼前的体育器械那儿晒太阳。
早春的风依然冷冽,寒冷的冲击力被阳光冲淡,变成可以忍受的温度在周遭浮动。
张杰问苏羽琴,刘月芳都说你啥了?苏羽琴趴在栏杆上,说她说的那些话,很难听,很肮脏,她根本就不配做一个老师。为什么他们大人就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说着说着,眼泪就沾湿了浓密的睫毛,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滴到地面上,瞬间找不到踪迹。我不会安慰人,我说你别难过了,别哭了,张杰说没事,你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豆豆,我们都在你身边。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抹一把眼泪说,像刘月芳那种人活着才悲惨,她根本不懂爱,没有朋友,和她相比,我们的青春多光辉灿烂。
校园里,三个少年带着苦涩的笑脸,永远印刻在风很清澈的流金岁月。
与学校老师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开始了,随之一起浮现的是对于未来的迷惘。只在我和他并肩回家路的路灯下才显得那么惆怅,深叹一口气,我说,我真不想念书。很累,根本不知道做那些代数有啥用,难道以后买菜还怕算不清数吗?为什么不用这最美好的时光去做一些有用的事?如果奋斗这几年只为了一纸考卷,如果美好的未来要用牺牲青春来兑现,那样的未来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喋喋不休,说了一堆,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看法。我说,张杰,你有梦想吗?
“梦想?”他的语气一点点不屑,对于他来说,这个词太过文艺了吧。
“对啊,梦想。”
“这个……没想过,我只想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呵呵……可我们拿什么在一起?只要身在家长、老师、社会金钱这样的牢笼中一天,我们就不会得到完全的自由。”
“……”他惊讶又有点慌乱地扭头看我,是我的话点醒了他,让他真正地知道——我们,两个男生,要在一起,将会面对怎样的阻拦。
“张杰,我不想念书了。”
“啊?!那你干啥去?你学习这么好,怎么能不念了?!”
“……很多原因。”
“你是怕我考不上大学。”
“哈哈,不是啊,是我自己讨厌这套体系制度,讨厌透了。张杰,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没有毕业证的人一样能活地很牛逼!到时候咱开着宝马回三中好好地羞他们一番,鄙视死他们!”我半开玩笑地说,说不是,哪能呢?很多自己睡不着的晚上我都一直在想,想我们的未来,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过了。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我们结伴同行,我的路上,一定要有他并肩。我不愿我们走向不同的道路。时光荏苒,就算爱地再深,我也不敢确定我上了大学、会有一份怎样的工作,又会多一份怎样的束缚捆绑。我怕岁月的压力将我们扭曲变形,怕时间的磨刀削掉我们闪亮的锋芒,最后变地和身边任何一个大人一样麻木没有激情梦想。可我不会告诉他我是因为这个,我不想给他思想上的负担。
“那你想干什么?”
“呵呵,那天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开甜品店吗?这就是我的梦想——开一家甜品店,最好开到全国连锁!到时候你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哈!”其实我那会儿不懂经理比董事长级别低的,不然的话,才不会让给他~
“哈哈~真的真的!你那么喜欢蛋糕,每天都跟奶油打交道,肯定特别高兴!”
“恩!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养活自己,去别的城市,到时候咱们住在一起,早上一起去上班,晚上再一起回家,我给你做饭,你给我刷碗!我们可以早上做好饭带到店里中午吃,我给你做爱心便当,好不好?”
“好好好!对对,梦想,呵呵,我们的梦想,我也有梦想了!”他开心激动地说,眼睛里闪着一点淡淡的泪光,是太开心了吧。尤其想到我说的那种生活,如果真像那样,天堂又有什么好向往的?
得到他的认同,满怀希望,每天睡觉前温习一遍梦想的美,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计划梦想该如何付诸行动。
被满桌斗考卷堵塞的空气,突然都活了。
今天周末,要去铁道那边望弥撒。我妈在我二丫家串门儿,我先去找她。
走进院子就听到我三舅妈高亢的声音——“内天听伟伟说十五那会儿在区政府那儿看见龙龙了么!还有东东媳妇儿的弟弟,那会儿他们结婚还来了!哎呀~人家说俩人还手拉着手,可带劲儿了么!龙龙就跟那小闺女儿似地靠着那后生,娘呀~!还拿地糖葫芦喂人家么!”
“我看电视说这会儿这男孩子们也有搞对象的了!”我六舅妈的声音。
“你说龙龙跟那后生——”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不出是谁的。
“啧!这可不能瞎说!”我妈的声音。很平静,以我对她情绪的敏感,我知道,她已经在深深地怀疑和担心。
冷风中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可以,头皮也没那么硬,打不开装了一屋子嘴巴的屋子。
靠着颓败的墙根,滑坐在地上,上升的冰凉冻结了时间,等待与她碰面的过程这么漫长,每一秒指针的移动,都扎在心上。
突然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起码我还没被判死刑。孤军深入,打开门,冷冷看看她们一眼。我想用我的强硬态度来表示,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很显然,我这不退缩的态度没有奏效,她根本不需要管我是什么态度,把我拎回家,“嘭——”摔上门,然后又上了锁,“咔哒”声响起时,绝望地认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张杰,快来救我。
她说是不是真的,我说不是,我们就是关系好,你怎么能听她们胡说?以讹传讹你要冤死我。她说别人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也瞎了?我亲眼看见你俩在家门口抱一块儿了,我还没当回事儿现在你的丑事儿都传到别人耳朵里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你对得起天主吗?你不怕下地狱吗!!
哭天喊地,可天没有蹦,地也没有陷,所以这一切还要继续承受。丑事儿。那么温暖的感情,我自认为会打动人的,可它现在被别人说成是丑事儿。我并不尝试感化她,愤怒下我只想喊同性恋不是丑事儿,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天主凭什么不允许同性相爱!!
“啪!!啪啪!!啪!!啪!!!”脸上重重挨了五记耳光,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五记。每一下,都像要把胸腔震碎一样。脆烈的耳光声中还夹杂着她恨不能再用更大力从喉咙发出的不甘哽咽声。
泪水与血水一起流了下来甜腥和苦涩混杂成绝望的味道渗进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每当希望涌起的时候,都会被你第一时间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