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所念——吾笑

颜念点头。

段明轩轻笑一声，然后伸手捞起被子里的长腿，有些笨拙地开揉。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颜念别扭。

“哦，那揉揉马上就好了！”

“……”

“睡不着——担心那画的事？”

颜念嗯了一声，说，“以前老是这样子，都习惯了，只是最近药吃完了，忘记买了！”

“安眠药？”

“嗯。”

然后段明轩啪地扔开手里的那只长腿，欺身压住颜念，盯着身下的人看了半响，皱着眉头道，“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倒有个

法子。”

颜念抬着下巴看他。

段明轩笑笑，然后俯下身咬了咬颜念小巧的耳垂，“咱们做吧！”

段明轩说，适当的运动是有利于睡眠的，特别是睡前运动——当然，如果运动量超负荷的话，更是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啊！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会记得这些事情，甚至连颜念当时冷清的声音以及微弱的灯光下那熠熠生辉的眸子这些细小的地方都记得一

清二楚。

到颜念家的时候不过七点多一点，段明轩还特地在离小区挺远的地方下了趟车买了早点，颜念很喜欢那里的粥——如果没记错

的话！

颜念已经起了床，换了身白色的T恤，刚刚洗过的头发擦得不是很干，发梢还有一两滴水珠顺着白皙的额头滴落下来。段明轩想

伸手去拭那水珠，半道又收回手往颜念房间里走。片刻拿了几条毛巾出来。

“过来！”段明轩指指面前的沙发，摊开手里的毛巾。

蹂躏着那柔软的短发，段明轩说：“你这不用吹风的坏习惯也该改改了吧！“

“哦，拭了几次，还是不习惯！”

“……”

“段明轩，咱们谈谈吧！”颜念伸手拿开了那还在自己头上努力奋斗的毛巾，正了正色道。

段明轩在颜念斜侧的沙发上坐下，伸直双腿，顺带揉了揉刚刚劳作完的手臂，“颜念，你还是放弃吧——这件事我俩肯定谈不

出结果的！“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那又怎样？”

“他很信任你！”

段明轩嗤笑一声，“当年我还不是同样信任温琅？”

过了一会儿，颜念才开口，“如果你不想放弃，那么至少现在让他过得快乐些！”

“颜念，其实你比我更残忍——现在的快乐越多将来不是伤害越深？”段明轩挑眉，“不过，你的建议很好，简直同我不谋而

合！”

颜念没说话，起身去洗手间放了手里的毛巾。

“你就是因为这个又失眠了？”

没得到答案，段明轩继续说，“别去店里了，回房间睡一觉——嗯，吃了早餐再去！买了街对面的鳝鱼粥。”

颜念开冰箱的动作顿住了，“什么粥？”

“鳝鱼粥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喜欢的吧~！

颜念看他一眼，然后低头开始在冰箱里拿了几棵青菜，拿鸡蛋的时候停了一下，“你吃了没？”

“没！”

“你不觉得鱼腥味的东西不适合早上吃吗？”

“……”

客厅里可以看到颜念的侧脸，偶尔是背影。还是那么单薄，白色的T恤在早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刘海垂在额

头，细碎的发梢有些遮眼。颜念抿着嘴，稍微甩了甩额头，发梢向一边滑去，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怎么永远都像个少年呢，

段明轩想。

遇到颜念已经有两年了吧，他从未想过能和这个人生活那么长时候。

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情人，就那样安静地存在。

可是遇到颜念的时候又是在什么情景呢？他闭上眼睛，啊，原来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啊——疏离礼貌的微笑，清冷的嗓音，明

亮的眼眸——还是仅仅因为这个名字？

第三章

段明轩是在前不久同学聚会的时候才知道那个人已经回国了，要在Z大做讲座。——一个教古汉语的人在国外呆了若干年，居然

要回来做讲座？他晃着酒杯，透过杯中的液体，酒吧里晦暗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名字就乱了心神？

事实上，他那天晚上仅仅是喝醉了——虽然他很少醉酒！

宿醉未归，第二天开着车直接去了Z大。呆过两年的校区隔了七八年没有什么变化。建筑倒是翻新过，格局却还是那格局。

这个校区有些很离奇的传闻，不过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无关了。

办讲座的地方很容易找到。段明轩到的时候，里面的位置快要坐满了。也就八点多的样子，外面的海报上是说讲座十点钟才开

始。

段明轩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伸手从口袋了掏烟，点了火又狠狠地掐灭了——果然，这种地方已经不适合他了。

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过道里都塞满了人，有种明星见面会的感觉。段明轩旁边的墙角里挤了五六个女生，听口气是逃

课过来的。

“看吧看吧，我说应该早点过来的，现在连过道都没得站了！”

“我说你还想早啊，能逃课过来看就不错了——要知道被逮了可是要扣学分的！”

“嗯，对呢对呢，你看总比外面的那些人强多了！”

“外面那些人我估计是从别的校区赶过来的……”

“不过温老师为什么会在我们校区做讲座啊，咱们这边还算是偏理工的吧？”

“笨啦，不是有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嘛。——我听说当年温老师在咱们校区任教过呢，这叫英雄不忘出处懂不？”

“……”

“……”

几个女孩子唧唧咋咋聊得不亦乐乎，段明轩望着主席台上贴着的座次名字，轻笑了一声，那个人还是那么受欢迎呢！

“对不起，麻烦让让！”年轻人礼貌地笑笑。

段明轩记得那个声音，刚才出去的年轻人，就坐他旁边。他起身让道，看到年轻人的侧面——太白，过分的单薄！又是个逃课

过来的学生，他这样想。

温琅在上面讲课的时候，下面很安静，时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段明轩想，肯定是太久没有沾过这些东西的缘故，所以才会感

觉云里雾里漂浮着，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了当年在那个人课堂上的感觉——果然是台上那个人才会给他这种感觉！年少时可以

甘之如饴，现在呢？

台上的那张面孔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一年两年还是四五年？不，有整整八年了！八年，抗战不也就这个年数？在这场同自

己的战斗中，是胜了还是败了，已经无关紧要了——只是那个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慢慢消失在了某个角落里！

就这样吧，很好了！

只是听到那个名字，见到那个人，现在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叫嚣着奔腾着咆哮着。

有根弦断了，他想。

段明轩努力压了压内心的烦躁，挪开视线不再看台上的那个人——有必要出去清醒一下！

“不好意思，能再麻烦你一次吗？”白色T恤的年轻人侧脸问道。

“你要出去？”

“嗯，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事，我也正想出去！——不过，咱们谁在前面开道？”段明轩扫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又说，“要不你在前面吧，比

较有经验！”

年轻人没有犹豫，点头便答应了。

段明轩其实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某些时候，他想任意说些话，恶趣味的，不需要思考。

看着单薄的身体努力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小缝，段明轩觉得自己很恶毒。

“你是这个校区的学生？”出门后段明轩问。

“不是。”年轻人弯下腰理了理刚刚在人群中弄得有些上卷的裤腿。

“哪个校区的，我送你过去。”段明轩下巴向停车场的方向扬了扬，“这边打车不大方便！”

年轻人皱了皱眉道，“我不是学生。”

“嗯？”

“只是过来看看而已。”年轻人说，“以前在Z大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人——我是说温琅老师！”

“是吗——过来看看啊，我也只是来看看而已……你不喜欢温琅的讲座？”

年轻人笑笑，“没有！”

“那就是喜欢诺？”

年轻人又笑笑，摇了摇头。“我以为，他的课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段明轩来了些兴趣，“哦~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今天的课很大器……”年轻人依旧微笑，扭头对旁边的段明轩说，“哦~不好意思，我想我得先走了！”

“去哪里，我送你吧！”段明轩说。

“中心广场！”

“我以为你会拒绝——呃，或者至少推辞一下。”

年轻人没看他，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说：“谢谢！”

段明轩从反光镜里刚好能看到年轻人柔和的侧脸以及嘴角漂亮的弧度。

那是段明轩第一次去那家店里，或者说是画廊——满墙黑白相映！

“我以为自己进了灵堂！”

“……”

段明轩霸占了唯一一张木椅，喝了口年轻人递过来的咖啡，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颜念。“

言念，言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么久过去了，那个人交给自己的东西就只记得这一句了，但是为什么偏偏记得这一句？

“温老师，你的名字谁起的，温琅温琅，听着不错啊！”

讲台上的人轻轻地笑，“是我爸！他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那是什么意思？”少年撇撇嘴，不是认为自己无知，而是深深觉得那该死又拗口的古文实在难懂。

“你呀——那边的课本给我好好翻翻！”那人无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里却又不自觉地带着宠溺。

……

段明轩失了神，颜念并没有去打扰他，从矮柜里拿出昨天拿到的画仔细地挂在墙上。

后来，段明轩才知道，原来此颜念非“言念”——不过，都是“念”啊！当年，他同样不知道“温其如玉”这四个字同“温琅

”到底有什么关系，因为都有一个“温”字吗？

君子如玉，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温琅是美玉，那他又是什么呢？瑕疵吗？可惜美玉无瑕……

第一次见面时，颜念甚至没有问段明轩的名字——来而无往非礼也，当时他并没有觉得的这有多么的不礼貌，况且就算是问了

，估计他也不会记住——那也许是个坏习惯，可是他不想改。

段明轩却是从那次起就牢牢的记住了那个名字和那个柔和的侧脸，后来有路过那个路段的时候还去了两次，无果——

段明轩觉得颜念一直很喜欢笑，淡淡的微笑——接触多了才知道，他的确喜欢笑，对陌生人笑——可是他还是奇怪，就算了那

种公式化的疏离的笑，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觉得那个笑容让人很舒服。

——很清澈？

颜念的眼睛同温琅有些像。颜念掩饰地太好，将一切冷漠疏离都掩藏在温和谦让的笑容下，就是那双眼睛如果不仔细看也发现

不了任何破绽。

后来，段明轩又觉得，其实那两人的眼睛一点都不像，同样的清澈，温琅的疏远却是温和的，颜念的眼神太过清冷了！

其实段明轩一直想知道颜念真正笑起来睫毛弯弯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也许颜念的朋友见到过，可是段明

轩又从来没见过颜念的朋友……

第二次见面是因为段明轩去颜念店里买画。

“我家老头子的生日到了，想送幅画，就过来了！”段明轩说，“不过我不会挑，你帮我挑幅好了！”

“这个当然是送礼的人亲自来比较合适。”颜念顿了顿，“不过这里的画都不值钱的！”

段明轩挑下巴，“你当我是爆发富？”

“……”

最后是在段明轩的软磨硬套下，颜念勉强替他挑了幅寒松图。南山松，寿比南山！

“对了，你上次好像忘记问我名字了？”段明轩啧了一声，“年轻人啊，要懂得有来有往！”

“嗯，先生贵姓？”

“小姓段，段明轩！”

段明轩，这个名字有些熟，在颜念看过的有限的报纸杂志里，或许曾经出现过这个名字，不过无关紧要。

“这间店，呃，画廊——是你自己开的？”

“嗯。”

“你应该成年了呵？”其实段明轩想说，小孩子家不要乱拿家里的钱出来挥霍，那样是败家——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自觉！想

当年他段少爷可是很有风范地没靠家里，白手起家的啊！

“我下月已经二十五了！”颜念皱了下眉头，道。

“……”

颜念长了张娃娃脸，又有副少年的身材——并不是说那种可爱的粉嫩的脸型和矮小的身材。事实上颜念还挺高的，虽然比不上

段明轩一米八几的高个儿，但也是一米七几了。颜念的脸很小，很白，薄唇微抿，鼻梁精致挺拔，眉如远山，眼神清明——就

是睫毛长了些，看起来有些女孩子的秀气！

就像画中走出来的少年——羸弱了些，并没有女孩子的脂粉气！

干净，也很有趣！段明轩这样想……

颜念也是Z大毕业的。这是在他们第三次见面时知道的——这个勉强算得上是段明轩的师弟吧！不过大多数人都知道段明轩是美

国某知名高校出去的，至于从前，又有多少人在意？

第三次见面，段明轩是这样说的，谢谢你上次帮我挑画，我请吃饭！

第四次，你生日快到了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出去吃顿饭吧！

第五次，来而无往非礼也，你好歹回请一顿吧！

……

第四章

段明轩对于朋友的分类很明确，哪些是凑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哪些是可以相互利用的，哪些是真心实意相交的——只是……

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颜念。颜念旁边坐着个穿着白色晚礼服的姑娘，两人挨得很近，低着头不知道在

说些什么。

段明轩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打声招呼，颜念一进大厅他就发现了。段明轩对于颜念的背景不了解，此前，在这个圈子里他也从

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他晃了晃酒杯，又往角落里看了一眼，那两人似乎谈得颇投机，姑娘清脆的笑声从角落里传过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