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将——聿桥

御膳房送来了一桌佳肴，凤凌一想到之前还压在自己身上的猪肉就倒胃口，赶紧让人给撤了，端着茶盅坐在高位，招揽李全到

身边说话。

宫人都叫他给摒退了，两人谈话也就更方便。

凤凌抿了口茶，久违的甘香令他情不自禁闭目回味了一下，而后才对李全说起正事。

“你觉不觉得这其中有诈？”

他指的，自然是他皇兄的异样举动，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虽说他皇兄叛变的消息至今还对外封锁，但叛变一举已是铁

证，做到这个地步，负上判臣贼子的罪名之后，为什么又忽然撒手放弃而去亲征青龙？

此外，他皇兄明知他在逃，更清楚他会回宫，却也丝毫没有阻止，这其中真的没有任何圈套？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宫里，宫中的

人也仅仅只是好奇他何时归来，并没有大惊小怪，好像他皇兄真的没有要驱逐他出宫的样子，反而像是欢迎他随时回来。

一连串的疑问令凤凌蹙起眉头。

李全同样在思考，他道：“其实这一路上臣就觉得奇怪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追兵，到后来臣几乎没发现有人在追捕我们，

即使是我们隐藏得好，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踪迹，所以臣怀疑大皇子根本是想放我们回宫，当然，臣也怀疑过他放您回宫是

另有所谋，但现在宫里一切如常，臣一时也不懂他意欲为何。”

“难道我就非得像老鼠一样被他玩弄在掌心？”凤凌不快。

“或许……这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定。”李全迟疑道。

“误会？”凤凌难以置信的眼神刷的一下扫向他，道：“你想说我误会了皇兄吗？你倒是说说他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可以算

是误会？”

李全垂首不语，他也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出于私心，只是总觉得大皇子这件事不像表面上看的这样，当然他也不愿否认自己内心

更希望大皇子是无辜的。

“我让你说，你为什么不说了？”凤凌不悦道。

李全原先也考虑到这么说不妥当，可没料到凤凌会因此发怒，只好赔罪道：“三皇子息怒，臣只是按情况猜测或许大皇子另有

苦衷。”

闻言，凤凌只觉莫明的怒火在心口腾起，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你是我的人，居然敢帮着

逆臣说话，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救过我，我就不敢砍你脑袋了？”

“臣不敢！”李全当即退开半步，就地跪下。

每一次他发脾气，李全就这副死样子，凤凌看得心都烦了，手上的茶盅不自禁摔了出去，！当一声泼湿了李全的下摆。

李全跪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破碎声引来了等候在门口宫女，匆匆跑进来之后，看见俊脸阴沉的凤凌便又自觉地停住脚步。

“你下去。”凤凌站起身，从李全旁边擦身而过。

李全低低应了一声，从他寝宫里缓缓退到门口，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转身跨出门去。

宫女们在凤凌面前战战兢兢地收拾茶盅碎片。

凤凌脸色阴晴不定，走到自己更衣梳头的地方，见那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被扔掉，不由怒道：“这些东西怎么还在？快给我扔

了！”

“是。”

一名宫女急忙跑过来拿走，突然一把发簪从衣服堆里掉了出来，本是那么不起眼的东西，连宫女也没有多看一眼，捡起来随便

放在衣服上。

刚要迈开的脚步顿住，凤凌叫住那名宫女，道：“把发簪给我。”

宫女忙双手呈上，凤凌接过后便挥手让她下去，自己拿着那发簪看了半天，最后收到衣袖里去。

第十章

相安无事地过了四日，凤凌和李全终于得到召见，龙榻上的君王虽面露虚弱之态，但仍不改威严。

凤凌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凤羽，可他却轻描淡写道：“这些事等战打完了再说。”

委屈顿时涌上凤凌的心头，他父皇素来对他兄弟二人有偏颇，这次他皇兄犯的不是普通的过错，他父皇竟就这样一句话带过，

可有想过他的感受？他先是被囚禁，后又一路逃亡回宫，平白吃了这些苦头，到头来却没个人来给他做主，他怎么咽得下这口

气！

心里气闷，凤凌跪在龙榻前抿唇不语。

冷不防，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他吃惊地抬起双眸，对上君王严厉而又慈爱的目光。

“凌儿，你瘦了。”

一句话，几个字，便化解了凤凌心中的委屈，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希望多得到些宠爱的少年罢了。

“父皇，只要您安然无恙，凌儿吃多少苦都不怕。”

凤羽淡笑而过，目光转向一旁的李全，道：“此次多亏你了。”

李全忙回道：“这是臣职责所在。”

“待过些日子，朕再对你论功行赏。”

李全犹豫了一下，道：“臣可否请命前往援助大皇子？”

凤凌顿时又惊又气，心里把李全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李全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还是皇兄那边的？明明这一路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怎么一回宫就迫不及待地要投入皇兄的

阵营？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向着谁的！

要不是当着凤羽的面不好发作，恐怕凤凌早就跳起来指着李全的鼻子大骂。

与此同时，凤羽也颇有些意外李全的请求，然而他并没有考虑这个请求，直接道：“不了，你暂且留守在朕身边。”

“是，臣遵命。”虽然难免失望，但李全知道凤羽这么安排必定有他的想法，自己既为臣，自当听命而行。

凤羽念他有功，便开恩让他回家一趟，李全不胜感激，叩首跪安。

“李全，你给我站住！”

李全前脚刚走，凤凌后脚便气势汹汹地追了出来。

“三皇子。”李全停下脚步，从容侧身行礼。

“过来！”凤凌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转身便走。

不明所以的李全只得快步跟上。

将人带到御花园的湖心亭，凤凌这才放开手，两臂环胸，下颌微仰，一副预备开堂审问的样子。

“你给我说清楚，你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要去援助？你疯了不成！”

“战事当前，臣一介武将，自然是想为国效力。”李全老老实实回答。

“为国效力有的是机会，你非得挑这时候？还非得挑跟我皇兄一块儿？”凤凌咬牙问道。

“臣并没有挑。”

“我看你就是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很敬崇我大皇兄是不是？”

这一点，李全无法否认，他的沉默便是给凤凌的答案。

见状，凤凌俊俏的面孔布满阴霾，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李全前些天找借口为他皇兄开脱罪名就已经惹得他不快，这事他心里刚平息下来，没想到李全居然变本加厉！

他皇兄究竟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偏帮着他，父皇是这样，就连李全也是这样，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他？

比起凤君，难道他凤凌就那么逊色得不堪一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从一开始对李全没有好感，到如今视其为心腹，他以为自己的转变同样会引起李全的转变，他以为李

全的心应该是向着他的，但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什么心腹，什么同心，原来都是他一相情愿而已，李全眼中只

看得见凤君！

这不仅仅是惹他生气的行为，根本就是背叛！

凤凌用力咬住下唇，感觉到心口隐隐作痛的难受，这是因为气到极至吗？他不由觉得奇怪又好笑，以前就算父皇在他面前称赞

他皇兄，他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为了一个小小的李全，他何至于此？

竭力平复心绪，凤凌对李全挂起冷冷的讥笑，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李全只觉莫明受到冤枉，脸上露出一丝屈辱，道：“臣没有，臣对皇上，对大皇子，对您都是一样的忠心。”

“你就尽挑好听的说吧，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心里有皇上、有大皇子，只是没把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凤凌已经冷静

下来，觉得自己犯不着跟一个奴才较真，反正都是奴才，没了这个，还怕找不着顶替的么？

“臣确实没有……”

“得了吧，你不用再说，说了我也不想听。”凤凌平心静气地打断他，道：“过去我是受你照顾了，可这以后，你要是认我皇

兄做主子，我们可就势不两立了，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全错愕地看着傲然站在他面前的尊贵少年，难以相信方才他自唇间吐出的那些话语。

这一番话像是要划清他们彼此的界限，可他完全没有要与凤凌作对的意思，虽然他敬重大皇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愿意保护凤凌

的决心。

是了，自从这一次逃命相处以来，他已经决定毕生都守护凤凌，哪怕凤凌日后并不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君王，他亦心甘情愿留守

在他身边。

然而，凤凌现在却质疑他，甚至说不需要他了？李全接受不了。

“三皇子，臣如果有错，您可以责罚，但请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不是我的人，我干嘛要责罚你？我又不是闲得慌。”凤凌冷漠地甩甩衣袖，准备离开。

“三皇子！”李全亦步亦趋。

“别跟着我！”凤凌猛然顿住脚步，从衣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扔给李全，道：“还有这个也还给你，这么丑的东西我才不屑用

！”

李全接到手里一看，居然是那支他买给凤凌的发簪子，他以为凤凌早就给扔了，没想到还留着。

这一出神，再抬头望去，哪里还有凤凌的身影。

李全握着发簪一阵苦笑。

既然他正在气头上，还是先回家看看，等他气消了再来向他请罪吧……

没想到这一回去，李全轻易脱不开身，关于大皇子叛变和自己逃回来一事，他在家人面前只字不提，只说是皇上把他调回来另

有任务，他母亲见他不必参战自然满心欢喜，便要他在家中多陪伴几日，他不忍拒绝，如此一来，也就没进宫去见凤凌。

一日，凤凌派人送了一份大贺礼到他府上，言明是补送他母亲的寿礼。

待送礼的人走后，李母奇道：“三皇子怎么知道我刚过完寿辰？”

平素他们李府跟三皇子极少打交道，三皇子怎会将她一个小小民妇的寿辰记挂在心？

她问李全，李全也只是笑而不答。

“怪，真是怪。”李母又是欢喜又是疑惑地喃喃自语。

“娘，您就好好收下这礼，明儿我进宫去见三皇子。”

第十一章

李全隔日就进了宫，但还是没能去见凤凌，因为战事紧张，凤羽召集包括他在内的几名重臣到御书房商讨对策，国事当前，私

事自然而然被他抛到了脑海。

这日他是早晨进的宫，直到深夜才从御书房里出来，抬头一望银月如钩，漫天雪片飞舞，想来凤凌也已上床就寝，于是便没去

打扰，径自回府。

紧接数日，战事已到关键时刻，李全守在凤羽身边寸步不离，每逢有消息传回，无论是好是坏，凤羽脸上的凝重都不曾减少半

分。

战事进行到第二十九日，将近一个月，已经数日不眠不休的凤羽紧张地等待着前方传回的军报，从凤羽的脸上能看出他已是极

乏累，王公公多次询问是否该回宫休息，但他却固执地在等着。

最终，他们等来了激动人心的捷报，然而还没等李全恭喜凤羽，一个噩耗从天而降──大皇子凤君在最后一战中坠崖，生死未

卜。

眼见凤羽摇摇欲坠地跌坐到龙椅上，李全欲伸手搀扶，凤羽却朝他摆摆手。

“朕累了，朕要去歇歇。”这么多天以来没露出过一丝疲态的君主忽然支持不住了。

李全走出御书房，发现外头的雪竟是停了，阳光普照，天空一片澄澈明朗，谁人知道此刻他心中却是一阵惋惜悲痛。

将士凯旋，照例是要摆设庆功宴，出席那日，李全一进宫便巧遇凤凌，这才发觉到自己把要去向他赔罪的事耽搁至今。

“李全参见三皇子。”

李全向凤凌行礼，凤凌却视而不见，傲慢地从他面前走过，连声“免礼”也不说。

看样子，三皇子这回是铁了心不原谅他。

李全脸上泛起苦笑。

待凤凌走远了一些，他才慢慢跟在凤凌后头一同前往赴宴。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碰上凤羽，他一身火红站在雪地里，犹如一抹怒放的国色牡丹，美艳不可方物。

李全注意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湖边的一树清幽梅花。

听见凤凌的叫唤，凤羽收回目光，从来都是尊贵凛然的面容上竟有一丝掩盖不去的憔悴。

是在担心大皇子的下落吧？李全暗暗猜测，上前行礼。

凤羽看见他，略一沉吟，而后道：“李全，朕要给你一个任务。”

“皇上请吩咐。”

“替朕找寻凤君。”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李全按捺不住激动，这个任务可说是他期盼已久的，他十分愿意前往，他不相信凤君已死，如果能尽自己一份力去找

回凤君，他自当义不容辞。

宴席一开始，李全分别向各位前线回来的将士一一敬酒，之后乐声响起，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盘算要出发寻找凤君

的事宜。

“李将军。”

听见有人叫他，他才从酒杯抬起头来，一时间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人。

凤凌从容入坐在李全旁边的席位上，更让李全大感意外的是，凤凌俊秀的脸蛋上居然挂着笑意。

“三皇子……”李全慌忙欲起身。

“坐下，坐下。”凤凌拍拍他的肩，诡异地大方道：“不要拘礼。”

“……是。”李全陪着小心正襟危坐。

凤凌自己斟了一杯酒，道：“父皇派你去找大皇兄，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一听就是话中有话，李全沉默不答。

“我在那边一直看你，你没发现吧？”凤凌指了指自己原先的席位。

“是臣大意。”李全谨慎回话。

凤凌笑了一下，听起来与冷笑无异，道：“你不是大意，你是欢喜过头了。”

“臣能为皇上分忧，自当深感荣幸。”

“我看可不止是这样。”凤凌抿了口酒，唇角一挑，道：“若是由你找着皇兄，以后你可就是他的大功臣了。”

“臣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李全的口气流露出一丝情绪上的起伏，他不忿亦不明白凤凌为何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的心意

，若是自己无意中得罪过他，他贵为皇子，大可责罚自己，冷嘲热讽反叫他难以适从。

凤凌冷哼一声，讽刺道：“你要是没这么想过的话，干嘛急着把他找回来？”

“大皇子至今下落不明，臣理当前往搜寻。”

“我倒是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凤凌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凤君人还没回来，所有人便都已经向着凤君，要是凤君真回来了，他不晓得自己还能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其中最让他看不过眼的就是李全，这么多天没来向他请罪也就罢了，今天见面还敢给脸色他看，以为他没发现有人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