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温点头。
开车路过学校,孟平下车去拿东西。孟子温自己一人坐在车里,车窗突然被猛敲,一看是父亲的同事。
“小温啊你爸呢?我这有几张游泳券今天到期了正要去要不要一起?”
相较于练车孟子温更想游泳,于是说:“王叔叔,我爸去拿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不如待会儿你问问他?”
“问什么?”孟平神出鬼没地站在王老师身后。
“我这几张游泳券今天就过期了,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孟平说,“今天带子温练车。”
“练车着什么急啊哪天练不行,子温才那么小点儿,还不如抓紧时间锻炼锻炼长长个儿!”王老师热情不可挡,拉开车门便坐
了进来,“我这游泳券三十一位呢,少浪费点儿是点儿,走吧老孟,开车。”
孟平只有黑着脸发动了车子。
游泳馆是新开的,在市郊。三人先吃了午饭才去,到那里每人买泳裤泳帽就花了五十。王老师直呼肉疼。
在更衣室王老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又捏了捏孟平的腹肌,对孟子温说:“别说,你爸这个年纪,保养得倒真不错。”
“我又不像你好吃懒做不运动,满抽屉的巧克力。”
王老师不服气,“我满抽屉巧克力,你不是也吃得很香?”又把矛头转向了小孟,“小伙子发育得不错啊,长胳膊长腿,瞧那
圆滚滚的小屁股,啧啧,长大了肯定比你爸招人!”
孟子温拿浴巾把自己裹住,“我爸很招人吗?”
“那是!你不知道他没结婚那会儿,多少姑娘穷追不舍的,就是结了婚……”
孟平用膝盖顶了他一下,“王建国,你就到处欠吧,看待会儿水底下我不治死你。”
孟子温看了看毫不介意依旧傻笑着继续贫的王建国,又看了看有说有笑的父亲,想他们两人也许是很好的朋友,像他和许辛。
但多少有些自己被排挤在外的感觉,于是就只是远远地跟着两人,并不说话。
新开的游泳馆,水池大人又少,水透亮极了,孟子温看了就觉得喜欢。刚要下水却被孟平抓住了。他蹲了下来,捏了捏他的小
腿,又给他扳了扳脚趾。孟子温觉得浑身发烫。
孟平站起来之后说:“自己好好抻抻再下水。”
王建国把腿伸了过来,“老孟,你也给我捏捏!”
孟平一把把他踢下了水。
王建国体型不小砸出了个大水花,挣扎着浮了起来破口大骂,“我擦,你个没良心的,谋杀亲夫!我跟你同归于尽!”说着用
力向上一跃,也把孟平拉下水去。
孟子温心里一紧,忙跑到池边,看到孟平掐着王建国两人在水底决斗,王建国明显不武。孟子温这才松了口气。
转念又想:活该!淹死他这个没节操的!
两人打闹够了,孟平贴着池底一下游出十几米。王建国被松开之后立马就浮了起来,向前匍了两步,扭过头来问孟子温:“还
不下来?还是你想去儿童区玩儿去?”
孟子温也跳了下来。
其实他是想多看看孟平游泳的样子,动作流畅有力,水光衬得肌肉的线条尤其的美。
水刺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孟子温游得比王建国快一些,但比孟平就差远了,他刚游出一半,孟平已经折回来了。
孟平抬起了头,指了指旁边,“去那边那道去,那道没人。”
“啊?”孟子温使劲仰着头,有些喘。
孟平说:“没事。”然后自己钻到了旁边的泳道。
孟子温心里有点失落。
不过刚游了一个来回,孟平又钻了回来,把王建国也拉了过去。
王建国挣扎:“干嘛干嘛?跟你一道岂不是要老撞车?我跟着小温游速度刚刚好。”
孟平说:“不能让你这个色老头追在我儿子屁股后面看。”
孟子温呛了口水。
王建国还在反抗,“又不是大闺女给老子看看怎么了!”被孟平一下按到水里。
不在一道游就没有太大的关联。孟子温自己游的倒也十分惬意。他突然想到物理课上学过,从水底网上看,可以看到视角内九
十七度一个大大的七彩光圈,光圈内是外面的景象,光圈外就是水底的倒影。
于是他吐了气,翻了个身,直接向水底沉去。
游泳馆开的大片的天窗,从水底的光圈里能看到蓝天白云,随着水面的波动,天空像是被风吹皱。大片的光圈周围,则映衬出
了池底的蓝白色。虽然没有美妙绝伦,但这个不同寻常的景象已经十足震撼。水底十分平静,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得
到自己的心跳。水底的压力让他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强劲。在水底,很容易给人一种天地之间,只己一人的错觉。
然而他圆滑的天空被冲碎了。
孟平跳进水中,钻入了他的视线。
老远就能感觉到他的急切,近了孟平才看到孟子温只是在水中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手脚随意张开着,虔诚地望着水顶
。
孟平游得近了,不怒也不去拉他,反倒是在他身边绕了一圈,然后慢慢沉到他面前。
先是额头贴上了额头,紧接着是胸脯贴上了胸脯。孟平很喜欢这种将他从上至下完全笼罩的姿势。
孟子温微微地仰头,嘴唇差一点就贴上。孟平狠狠地踢了下池底,迅速地向上浮去。
孟子温一口气到头了,也跟着浮了上去。而他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又被拉到了水下。双臂被钳制着迅速下沉,力道十分霸道。
很快沉到了池底,他不解地眨眨眼。
孟平像巨浪一样拍了过来。直向其面,激烈凶猛的吻。舌比无孔不入的水还要更焦急地挤了进来,孟子温张口呛出一口气来,
他的舌马上就被捕获。不大的口腔被父亲整个侵占。水压压得耳朵轰轰作响,万物消灭,仅剩下这个紧紧地抱着自己,撕咬吸
吮的人。
他是谁?
他是他的父。骨肉皮血,一发一甲,从头到脚,由内至外,每一寸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给的。他爱别人,他恨。他爱自己,他
怯。他不爱自己,他怕,怕得焦凉。
而他最终不想要的太多。
他只想有一父,对他和母亲百般疼爱,等他大了便孝敬他,两个老人尽享天伦。
他也想父亲渴望他渴望得无法自已,却不敢太想。
他不挣扎,只由得父亲把他吻的眼前一片昏黑。
第一个吻,献给了他的父亲。
孟子温已经脚软得不能再游了,孟平把他捞了上来,推到岸上。
王建国这才扑哧扑哧游了过来,对孟子温说:“你小子搞什么突然消失,看给你爸急得!没事吧?”
孟平也从水中出来,拿浴巾给他围上,“你先在这里坐着歇会儿吧。”
孟子温看到父亲又跳回到水中,一来一回反反复复片刻不停地游,像一只困兽。
淋浴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格子,孟子温就在孟平隔壁。王建国自己不好好洗,大大咧咧地到处跑,借个浴液借个毛巾,最后倚在
孟子温的小格子前,“啧啧”两声,“小温这个小身板儿真是百看不腻,淋了水更漂亮,那小腿又长又直的,大腿……啧啧!
”
孟平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你那么喜欢,把我儿子嫁给你?”
王建国大叫着:“好啊!”便向着孟子温扑了过去,“小温温,你爸都同意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跟王叔叔回家吧!”
一个大块头就这么搂了上来,孟子温红着脸使劲推,“王……王叔叔……”
孟平黑着脸出现在隔间外面,把王建国拎走了。
过一会儿王建国又过来捣乱,孟子温向里缩了缩,王建国大笑着说:“小温你别怕,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又不是禽兽!”
之后王建国又拉着父子俩进了桑拿,两个老头子舒舒服服地坐在高处,蒸得面不改色。孟子温却不怎么受得了热气,只能在角
落里站着。
他看向那两人。王建国在闭目养神,而孟平,正笔直直地盯着他。毫不掩饰、贪婪、狂热、露骨地渴望。接受着他这般眼神的
洗礼,孟子温浑身一颤,怯生生地回望过去。孟平的眼神到了哪里,哪里便是灼烧一般的痛。
由上至下,双目,鼻梁,嘴唇,脖颈,肩膀。胸前的两颗,肚脐,腰,胯,胯间的事物。再向下,大腿,小腿,甚至是脚趾。
孟平就这样来回来去地看着,眼神在他的身上巡回。
孟子温握紧了拳头。
这才是禽兽。
只用眼神就能把他凌迟。
14.再见
上学的路上孟子温碰到了许辛,对方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猜怎么的!”
“怎么?”孟子温兴致缺缺地问。
“我和宋巧在一起了!”
孟子温哈欠打了一半,生生停住,“什么叫在一起了?怎么在一起了?”
“她说她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了呗!”许辛说起来得意洋洋。
“我觉得吧……”孟子温顿了顿,还是说:“我觉得她喜欢的人不是你……”
“她现在跟我在一起,她不喜欢我喜欢谁?难不成喜欢你?”许辛满面春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孟子温只好说:“总之你别
太上心……”再说多了就有可能伤感情了,两人都避开了这个话题。
午休的时候果真看到宋巧来找许辛,两人牵着手一起去吃饭。远远看去也算是郎才女貌,班上的男生一个个捶胸顿足直呼羡慕
嫉妒恨。
课件许辛也不再缠着孟子温了,孟子温只觉得耳边清静了许多,于是自己一人望着窗外,安安静静地想事儿。
孟平吻了他。
虽然两人之后再也没说过话,但这个事实已然形成。
孟平不再对他笑,不再在饭后摆上棋盘和他杀一局,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做过饭敲了他的门,自己便去厨房抽烟。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孟子温想到这点就一阵心寒。
好在许辛没有见色忘友得彻底,放学的时候叫住了他,“喂,孟子温!明天你生日,晚上叫几个人一起搓一顿吧!”
那天晚上许辛带上了宋巧,女孩子就是细心一些,顶了饭店买了蛋糕,还带了相机。许辛送了他一对护腕,这人是代表性的白
羊座,直肠子,就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你。孟子温笑着接过了,想着哪天他打篮球的时候再送还给他。
几个孩子难得有机会放松放松,席间闹得很开,孟子温还被灌了几口酒。醉醺醺,只想着吃喝玩闹,孟子温觉得惬意极了。
散席之后孟子温谢过几个朋友,独自回家了。
明月高挂,夜风寒凉,孟子温打了个哆嗦,围紧了宋巧送的围巾。背包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礼物,沉甸甸的。孟子温不想回家,
回家之后还要看到那张阴阳怪气的嘴脸。况且他现在醉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会说什么。
打开家门,只见一片漆黑。
孟子温叹了口气,他还没想过,也许他根本不在呢。
却突然有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子温,把灯开开吧。”
孟子温吓了一跳,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孟平正坐在客厅的餐桌上,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和一个不大的蛋糕。
“吃了么?”孟平揉揉眼睛,站起身来。
“吃了。”孟子温低着头换鞋,脱掉外套和围巾。不想围巾突然被人抓住,孟子温被迫仰起头来。
“手织的围巾,朋友送的?女孩子送的?”
“恩。”孟子温点头。
“好,很好。”孟平松开手。又突然将孟子温抱住。
“生日快乐,子温,十六岁生日快乐。”他说着,竟然俯下身去,将孟子温横抱了起来。
孟子温忙抓住他的脖子,“爸……爸?”
孟平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几乎是半蹲着,俯在他的耳边说:“至少吃一块蛋糕吧,每次给你过生日,都要吃
蛋糕。”
“恩……”孟子温拿起塑料刀子,将蛋糕切成了四块。盛了一块给孟平,“你吃吗?”
孟平摇头,“你吃吧。”
那块蛋糕上有两个飘逸的红字,子温。孟子温用叉子将蛋糕插烂,送到嘴里囫囵吞下。蛋糕又甜又腻,他早就不喜欢了。刚刚
已经吃了不少,还喝了酒,孟子温只觉得一阵反胃,干呕了起来。
孟平见状起身,一边拍着孟子温的背一边把他扶到浴室里。孟子温对着马桶吐了个痛快。
孟平替他擦了身上,给他打了杯温水喂他喝了。孟子温偎在父亲怀里,有些哆嗦。
几个男孩出去吃饭喝些酒是常有的事,孟平不打算怪他。但见他吐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心疼。
替他洗漱之后把他送回了卧室,蹲在他的床前,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乖,睡吧。”
“恩……”孟子温的嗓音哑得出奇。
“子温,这几天一直没对你说,学校组织了一次下乡支教,我在名单里。明天就出发了。”
“什么?”孟子温跳了起来。
孟平又把他按回到床上,“我已经联系了保姆,她会每天回来给你做饭,再过一个月你妈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先忍耐一下吧
。”
“那你要去多久?”孟子温瞪大了眼睛。
“半年。”
“不行!”孟子温皱着眉大喊,“支教哪里轮得到你,你都算得上老教授了!一把老骨头下乡还能干嘛!我妈让你照顾我,你
这个时候走开算什么!”
孟平伸手捂住了孟子温的双眼,“别提你妈。”感觉到孟子温安静了下来,他才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本来就是意
料之外的责任,我从来不是一个负责的人,但这十几年年来我也算倾尽一切地对你好,你应该能感觉得到,对吧?”
孟子温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孟平的手心。
“但做你的爸爸,做你的好爸爸,这几天,要比这十几年来得难过百倍。子温,我做不到,我做不下去了。我试过了,但是太
累,太痛苦。我的意志薄弱,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撕破脸。”
手心湿了。
“你是我的宝贝儿,我的心肝,我的骨肉,至亲至爱,我爱你胜过爱自己,胜过爱我爱的一切的总和。但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对不起,再见。”
床头灯被关掉,孟平在孟子温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晚安吻,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酒醒也就在那一瞬。
孟子温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眼泪汹涌而出。
做早饭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慈祥的阿姨,手艺也不错。
孟子温只觉得头疼欲裂,吃得不多就来到了学校。
今天有美术课,许辛和宋巧并排坐在了教室的左侧。美术老师一走进来便愣住了。孟子温看到好几次课讲到一半,老师都会不
由自主地向他们看过去,眼神十分复杂。
课后宋巧被老师叫住,许辛毫无自觉地自己走出了教室。
孟子温连忙上前,“老师,您能帮我看看这次的作业吗?”说着拿出了一张画。
宋巧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从艺术楼出来,孟子温发现宋巧正在楼外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