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峰求见。
单柏正和王将军商量要事,见李峰求见,放下事务先做宣见。当日,李峰认出了单相权,对此,单柏一直惦记着,如果李峰旧事重提,那么他就借机除了李峰。
“参见皇上。”李峰叩首道。
“李将军平身,赐座!”单柏待这些他的开国功臣一向很周到。
李峰和王将军一同坐在下首位置,李峰拱手道:“皇上,针对大将军神志不清的病症,臣近来寻得一个方子,按方配药便可让大将军恢复神思。”
单柏挑眉问道:“哦?这……太好了,李将军快说与朕听。”
白世奇的病一直是单柏的一个心病,单柏总觉得白世奇是因为他才会这样的,就算白世奇清醒过来不认他,单柏也不管那么多了,总之,他无法看着当日那么神勇的将军落得如今这痴痴呆呆的下场。
李峰颔首道:“此方还差一味药引。”
见李峰欲言又止,单柏道:“将军但说无妨。”
“真龙之血,此方需真龙之血做药引。”
“李将军!”王将领见李峰直言不讳触犯皇威,心下不悦,道:“李将军,皇上金贵之体,怎能随意放血,你这寻来的是什么诡异方子?”
单柏抬手止住王将领的话,和悦道:“无妨,若是能救父亲,一些血算什么。来人,给朕匕首。”单柏倒是爽快,见宫人奉上器皿,单柏一刀划在自己手腕上,鲜血小溪一样顺着单柏的手腕娟娟流入器皿中。
“皇上,快停手。”王将军知道单柏身上的伤还没好,见单柏唇色苍白,忧心劝阻道,“皇上快停手,龙体要紧。”
“够了皇上,够了。”李峰见单柏面露苍白,赶忙道。
单柏点点头,不再放血,拿锦帕按住刀口,让宫人将血交给李峰。
……
单弘被一阵刺鼻的恶臭弄醒,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听到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老鼠嗑东西的动静。
单弘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登山的那晚。他辞别了农家后就一路摸索上山,听说这座山里长着珍奇的百医草,可治百病。虽然只是传言,可他还是想寻找试试。反正他一个无用之身,就算是找不到,摔落悬崖或者葬身兽口,也都没什么关系。几年以后,果果一样会把书信给单相权送去,到时单相权一定以为他很平安,以为他恢复了视力。脑海中想像着单相权知道他平安健康后嘴角会流露出的笑意,单弘情不自禁的高兴。
那晚,他登上了山,果然不费苦心,寻着奇香,他找到了那味草药。只不过,他同时也听到了其他脚步声,似乎早就有人在此等着这味药。
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也没有武功,根本不知道他正逐步接近危险。他率先摸到了草药的所在,刚刚拔起那株药草,右臂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同时他闻到了兽口中的腥臭气。
剧痛透骨,单弘闷声呻吟,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鲜血正从被咬住的地方汹涌的往外奔流。整根手臂即将被连根拔掉,单弘把药草含进了嘴里。试图甩开野兽。可马上他就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汗水湿了惨白的脸。虽然情况危急,可他脑子还很清醒。单弘将靴子里插着的匕首拔出,拼命去刺,他不知道刺中的是野兽的哪里,只觉得滚烫的兽血喷在他的身上脸上,又腥又热。单弘疯魔了一般用力去刺,湿黏黏炽热,到最后他连刀柄都握不住了。
耳畔传来野兽痛苦的哀号声,震耳欲聋。单弘觉得自己的耳膜即将要被震碎在这轰鸣的哀嚎声中。
月亮缓缓爬过漆黑的天幕。
单弘双眼空洞,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眼下这一幕是多么的血腥狰狞。他的手臂软塌塌的垂在体侧,痛到麻痹,虚脱的倒在地上,单弘不知道那只野兽是死是活,只知道野兽不再咬着他的胳膊。
手臂和全身都是湿的,被血汗湿透。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咬了咬草药,囫囵吞进了肚子。遽然,单弘脸上一痛,鲜血淋漓。单弘不顾一切的一刀刺了出去,没至刀柄,旋即传来野兽倒地的声音。树林顿时安静了下来,死寂死寂的。
单弘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血肉模糊。野兽一定是临死前用爪子抓花了他的脸。单弘倒在地上,似乎再也起不来了。他想笑,可嘴角扬不起来。反正瞎了又没了武功,已经彻底是个废人了,这下这条胳膊估计也保不住了,还要这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破了相,正好,没人能认得出他了。如果有幸活下去,就更不怕被找到了,根本不可能再被找到……
单弘心中含笑,痛晕了过去。
现在再次醒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许还在山上吧。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命大。何必呢,为何总是死不了?上天一定要这么折磨他?
不过只要父亲平安快乐,大哥能好好孝敬父亲,他们能幸福的生活下去,自己怎样,又有什么关系。
单弘试图挪动,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那条被咬伤胳膊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
片刻后,他听到有人说话。
“那小子真是命大。不过你看他面色发蓝,是不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他能活下来,大概是吃了那株百医草的关系。刚刚已经报告了皇上,皇上说等些日子,药草的功效进入他的血肉,就把他活剐了,放空血割下肉,做成药给太子服下。”
“唉,太子那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看就算是吃了这药,也好不了了。”
“你不想活命了?教主的威能,你还不知道?这话传出去,教主让你生死不能。他多重视他儿子,你还不知道?”
一个寒噤,单弘心中一凛。
难道他现在身在湛国大牢?
原来那日他听到的人声就是这拨人传出来的,他们寻这株草药是为了医治湛落。可他们看得见,看得见那只野兽,所以他们才没上前去采那株百医草,而是在他杀了野兽后,坐享了渔翁之利。他吃了药草,所以湛双成要用他的血肉医救受了重伤的湛落?
单弘非常绝望。他不怕死,他对生命毫无留恋,就算被活剐他也不怕。可是他不能这么死,他当时费劲全力才将湛落炸成了重伤。如果湛落吃了他的血肉好了起来,湛双成必会元气大复。到时,不论是父亲还是大哥,对付元气大复的湛双成都会麻烦很多。
绝对不能让湛双成得逞。单弘咬牙暗想。
第一百一十四章:血亲?
夜晚时分,王将领被李峰请到府上。
李峰遣散了下人,神色谨慎的合上房门,王坤然不禁疑问道:“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搞得这么神秘……你这样做,会让人误会,传到皇上耳中以为咱们私下密谋什么,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王坤然年长李峰十几岁,按辈分来说算是李峰的长辈,虽然他们官阶差不多,可李峰对王坤然还算敬重。
“诶,王将军,如果说皇上不是离国人,根本不是大将军的儿子,您还会这般拥护他么?”李峰站在房门边,直视王坤然问道。
王坤然面色登时严肃了起来,口气有些严厉道:“李将军,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不可信口开河。”放下手中的茶盏,王坤然不悦道:“你若有心谋逆,找我商量,那你可找错人了。”
李峰笑道:“我当然知道王家一门忠烈,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我怎敢找您商议。找您商量,我还怕您一刀砍了我呢。”李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缓步走到王将领跟前,低声道:“这瓶中装着一种毒药,名为:血中迷。中了此毒,只有血亲之血可解。”
见王坤然面色迷茫诧异,李峰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握着药瓶故作高深道:“我之所以怀疑皇上的身份,也不是空穴来风。你可记得当时皇上救驾中了一剑后,除了咱们的人外还有个外人也在场。”
王坤然在脑海中竭尽全力的回忆搜索当日的场景,慢慢想起一个人来。当时似乎有个人被五花大绑押过来,后来那人挣脱开绳索,神色焦急也要上前护驾。再后来,单柏倒下前还曾指着那人说,此人前来投奔,不可伤害。
“好像是有那么个人。”王坤然边回忆边道。
“就是他,他曾是单国的王爷,单相权。王将军,您对这个名字耳熟么?”李峰敛眉笑问。
王坤然神色一惊,道:“是他?”
李峰点点头,“正是。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可我认得他,而且他也亲口承认了他就是当初的单国王爷。他死没死,是别国的事,我不清楚,可是有一点很可疑,为何他与皇上是旧识?皇上出宫回白府,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他一个敌国的人前来投奔的,皇上竟然毫无防备,一点戒心没有?除非他早就和他相识。皇上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手腕老道,一般来说他那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我猜他一定身世不凡,经历更是不简单。当初,大将军是在战场上认的这个儿子,其实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大将军的真儿子。大将军这些年找儿子几乎找疯了,谁知道他当时是不是糊涂了随便拉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就当儿子了。你说如果皇上不是大将军的儿子,那会是谁的呢?”
王坤然面色凝重,缓缓道:“你怀疑他是单相权的儿子?”
李峰点点头,道:“我觉得他们的眉眼和神韵颇多相似,而且当日他曾来客栈寻过皇上。毒药在此,解药也在这里。”说着,李峰拿出另一个稍大的瓷瓶放在桌上,道:“皇上的血就装在这里。”
“你想给谁喝下这药?大将军?”
“不,大将军被皇上安排住在宫中,没机会试药。单相权如今在我府上,大可以他一试。若是他喝了这毒药,再喝下皇上的血后,毒解了。那么不就说明问题了么?而且皇上给的血够多,我等还可以再滴血认亲一次,以防错判。”
见王坤然面露迟疑,李峰正色道:“王将军,您和我都是离国人,身受先帝隆恩,若是纵容国家落到曾经的敌国人手中,百年之后,你我有何面目去见离国各位先帝?有何面目自称是离国人?我请您前来,就是为了让您做个证,当着您的面验证一下,若是我怀疑错了,那就太好了,以后我愿为皇上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李峰一番话说的恳切在理,王坤然点点头,起身道:“走,带我去见见那人。”
“好,王将军,请随我来。”
地窖幽暗,李将军遣走看守的人,亲自举着火烛带着王坤然往下走。
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王坤然这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个人。
单相权浑身是血,双眼紧闭,面白如雪,除了腹部有一些轻微的起伏外,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你……对他上刑了?”王坤然见单相权带着手铐脚镣,不禁拧眉道:“若是你搞错了,岂不是太冤枉人了。”
李峰不做狡辩,淡然道:“搞错了,我负责找人医好他。皇上若是责罚,我一力承担。”
说罢,李峰将一碗冰凉的水泼到单相权脸上。
“唉,你这……”王坤然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
李峰见单相权眼皮动了动,不等他睁眼就掰开他的嘴,把那瓶血中迷倒了下去。
“咳……咳咳”单相权被呛了一口,咳了几声。
见单相权微微睁开眼睛,李峰道:“你醒了?我刚刚给你喝了一瓶毒药。”
“随便……”单相权神色不屑,声音极为微弱,显然被折磨得已经够呛了。
“嘴倒是挺硬。”李峰笑了一笑。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峰抬手成掌狠狠劈向单相权的胸口。
“呃……”一口黑血从单相权口中呕出。五内如焚,毒性发作,身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单相权紧咬牙关,不肯呻吟出声。
“你……”王坤然当真看不下去了,侧过身,道:“好了,毒发作了。你快给他解药吧。他的事迹我也听说过。被你折磨成这样,他居然还能一声不吭,当真是个英雄汉子。若是你猜错了,看你怎么向他赔罪。”
李峰狞笑了一下,显然成竹在胸。
硬掰开单相权的嘴,李峰将瓶中三分之二的血灌进了单相权口中。
“你……给,我喝的……什么?”单相权觉得满口血腥,眼色凄厉,吃力问道。
“解药。”李峰拿起毒药的小瓶子对单相权道:“刚刚我给你喝下了一种名为血中迷的剧毒。只有血亲之血可解此毒。我设计骗来了皇上的血,刚刚给你喝了皇上的血。你一口咬定你不认识皇上,可我偏偏觉得你们是亲父子,所以只有此法才能试出你们的身份。”
单相权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看来,他和单柏的父子关系是瞒不住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做最后的打算,他拼了命也不能让这些人威胁到单柏的皇位。所以,毒一解,他就会找机会一掌劈死李峰和另一个人。
可谁料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单相权中毒的症状仍然不见好转。李峰眉间笼上一层阴云,难道真的搞错了?
一掌劈在单相权腹部,一口黑血从单相权口中喷涌而出。
李峰神色骤变。
“这……这怎有可能。皇上的血……他们不是……”
“我看你真的搞错了,皇上是大将军的儿子不会有错。李将军,疑心不可太重啊。”王坤然长叹一声,道:“你给他喝了毒药,这下没有解药,你要怎么办?草菅人命么?”
李峰不说话,看着口吐黑血的单相权,神色僵硬,一言不发。
旋即,李峰在单相权手指割了一刀,将血滴入盛了水的碗中,又倒了几滴单柏的血。
“这……怎么有可能?”
王坤然走过去,看着两滴不相溶的血,拧眉质问道:“此人和皇上毫无血缘关系,两种方法都试了,绝对不会有错。他的事迹我早有耳闻,皇上不可能没听说过。皇上年少有为,又是一国之君,惜才爱才所以才会看重他。这是万民之福。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疑心这样重,还敢怀疑到天子头上,哼……你好自为之!”说罢,王坤然拂袖而去。
李峰放下水碗,瞥了一眼单相权,有些沮丧道:“确实是我误会了,你和皇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我疑心过重了。”说罢,李峰出去追王坤然,让王坤然误会他疑心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还需赶快解释清楚。
单相权顾不上李峰去干什么了,他的神色彻底僵住了。难道单柏不是他的儿子?这……
一口黑血从单相权口中喷涌而出。
这怎么可能?单柏不是他的儿子是谁的?羽珊难道会背叛他,不可能,他这么爱她,她是那么好的女子,怎么会背叛。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事实就在眼前,让他无法忽视。
他把单柏看得比命还重,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单柏,单柏丢了他们单家的王位,他也没怪罪他。可单柏却不是他儿子,不是他的骨肉……
单相权觉得胸口要痛死了,他快要承受不住了。眼前一片漆黑。
他错爱了单柏十九年?错把自家的江山拱手给了外人,而这个外人还把他家的江山又送给了另外的人……他是单家的千古罪人。他错爱了他,错爱了羽珊……他把那两个人看得比一切都总要,居然……这多像一个笑话……
单相权用手紧紧按着胸口,手腕被手铐磨破露出鲜红的肉。单相权用力抓着胸前的衣服,恨不得立刻把胸膛抓破。这个真相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