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既然我已经把名单说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关我太久的,你往这儿跑的话,让老头子知道了怎么办。”
楼清听了苦笑一下。楼欺看了看他的神色,小心地问:“他已经知道了?”
楼清也不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说:“最近家里有些事要办,父亲叫我去山西那边一趟。路途遥远,我怕一时半伙回不来
,所以赶紧来看看你。”
楼欺听了便明白了意思,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低声说:“那大哥你什么时候走?”
楼清说:“就在这两天了。”
楼欺听了,露出了惆怅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那可真快呀。”
楼清见他有些难过,赶紧好言安慰,说:“我想你大概这些天就会出来,父亲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出来后,估计家是暂时不能
回了。”一边说着,楼清一边从身边掏出一个纸条,递给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也见过他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就去他那儿借住一下。等我回来我再好好劝劝父亲。”
楼欺看着楼清的手,楞了一下,要楼清将纸条塞在他手里,他才惊觉,于是“嗯”了一声,接过纸条放在口袋里。
连环在一旁看着,这时笑着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令弟既然已经将名单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我们不过是
核对一下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让他出去的。”
楼清转过身,认真地说:“连爷,我弟弟这段时间就劳您关照了。”
连环看了一眼楼欺,发现他盯着自己,于是笑道:“哪里,哪里。”
楼欺也微笑着说:“可不是么,大哥你不用瞎操心,我过几天就会出来的。”
楼清想到自己要离开一些时日,有些不舍,于是抓着楼欺的手,安抚地说:“你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不过你不用担心,一切
有大哥呢。”
楼欺听了他这话,抬起眼皮,笑着说:“有大哥什么?”
楼清平时就嘴笨,被楼欺这么一挤兑,不知道说什么好,呐呐不能成言,好一会儿才说:“有大哥照看你。”
楼欺哼了一声,眼睛随意向旁边一扫,却见连环面容沉静地打量着他们二人。连环见楼欺转过头来,于是也笑着对楼清说:“
父子哪有隔夜的恨,我见过楼老爷子,他只是脾气耿直一些,过了这些天,气消了,也就好了。令弟又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
当,不过是不懂事,让人家给骗了。小孩子嘛,年纪轻,谁没有一天两天脑子发热的时候?”说完,他又瞧了瞧楼欺,说:“
自家亲生的骨肉,难道楼老爷子真的狠的下心,说不要就不要?”
楼清叹了口气,说:“连爷你不知道……”说到这儿,顿觉忧愁,接下来的话,也止住不说了。
连环这时在旁边打了个哈哈,说:“我看你们兄弟二人都太紧张了。哪天我去府上拜访,在楼老爷子面前做个说客。楼兄你看
如何?”
楼清面色稍缓,说:“那到时就有劳连兄了。”
楼欺看了看窗外,说:“大哥,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么?”
楼清苦笑了下,说:“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今天就算多留一下,他们又能怎样?”说完,他想起什么,于是低头在口袋里摸索
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卷东西,塞到连环手中,一边陪笑着说:“我这段时间不在这儿,到时小欺还要劳烦连兄您照顾一下。”
楼欺瞥见连环手中拿的东西露出一角儿,知道是钞票,于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连环笑着说:“楼兄也真客气。”
楼清连声说:“哪里哪里,这不过是在下一点谢意而已,这段时间还要劳烦连爷您多关照关照小欺。”他说完后,转过身看见
楼欺,又走过去,低声说:“大后天就是你生日,大哥那时可能不在这儿。等大哥回来,再帮你补一个热闹的生日。”
楼欺一撇嘴,刚想说什么。一旁的连环听见,笑了起来,说:“楼兄怎么这么客气,既然就快是小欺的生日了,怎么也不早说
。干脆今儿你们就在我这边吃饭好了,也算是给小欺小小庆祝一番。楼兄,你不介意晚点回去吧?”
楼清有些惶恐,说:“这哪里好。”
连环没等楼清说完,说:“这有什么不好,你若是说担心我破费,那也太瞧我不起了。若是担心麻烦什么的,这倒不必,我一
个人住着,人多了正好热闹一点,有什么麻烦的呢。”
说完也不理楼清,便叫旁人开门,让楼欺出来。楼清手足无措,连连道谢。连环却转头问楼欺:“你生日满多大了?”
楼欺抬了抬眼,淡淡地说:“19。”
连环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可真是年轻。”
这时旁边楼清问道:“连兄您今年?”
连环笑着指楼欺说:“比他大十二岁,整整一轮。”
楼清叹道:“连兄您是年轻有为。”
连环笑着摇头,看着楼欺说:“他才是年轻有为呢。”说完看见楼清脸色一暗,知道他想多了,于是大笑着拍了拍楼清肩膀,
说:“你不要小瞧他,他不过是走岔路了,以后若是走回正途,那才真正是前途无量。”
楼清只是苦笑,连声说:“连兄太客气了。”
这时从牢狱的另一端传来笑声,连环他们三人朝那边看去,原来是之前关押的那群强盗,其中一个捏着嗓子怪笑道:“有什么
客气的,都是一家人。”
这时旁边一个人接过话,说:”一个姓连,一个姓楼,这怎么是一家人呢?”
之前那个人继续怪声气说:“你这不是糊涂了吗,打开门不是一家人,关上门,可不就是一家了么。”
后面那个人做恍然大悟,然后一拍手,说:“一家人也有一家人的称呼,那这位姓连的,该称呼这位姓楼的呢?”
前面那人也跟上配合说:“打开门,叫的自然是令弟,等关上门吹了灯,再拉拉小手儿,叫的恐怕就是亲爹小祖宗了。”
楼清听了,气的脸色发白,一气之下走到那些人面前,责备说:“你们说话怎么这么不干净。”
那群人见他走来,都哄堂大笑。这时最先说话那人咧着嘴笑道:“怎么不干净了?”
另一个人懒洋洋地冲楼小欺那边说:“这位楼小哥儿,您别嫌我们嘴贱,咱们哥几个,嘴巴都是这么贱,所以才不招连爷疼呢
。”
楼清气的浑身发抖,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担心楼欺听了不舒服,于是赶紧朝楼欺看去,却见楼欺神色平常,楼清心中一松,
又颇为感慨。他想以前见他在家里,稍微不高兴便沉下脸不搭理人,现在这些日子没见,倒是比以前沉住气很多。这时他又想
起刚才连环说的那些话,想真若是如连环所说,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年少气盛的小欺一个教训,让他以后能够沉稳点做人。虽
然是他一时走上了岔路,好在年轻,若他以后也能按照这个性子做人,未必不是大好的前程。
这时连环示意他过来,楼清便在那些人的哄笑声中走了回去。连环为那兄弟二人带路,一边走一边歉意地对楼清说:“那些人
都是些村野匹夫,楼兄你不要在意。”
楼清苦笑着说:“倒不是在意,只是平常不大经常遇见,所以吃了一惊是真。”
连环叹了口气,说:“其实已经不关令弟什么事了,只是那些名单上的人要一一查清,所以要费一些时间。我曾经跟上头说过
,令弟既然已经说出名单了,干脆就让他回家,有什么事情再找他好了。然而上司为人严谨,说还没有完全查明,让令弟回去
,于理不合。所以也只好委屈令弟再呆几天了。”
楼清一听赶紧说:“连兄言重了,连兄有这片心,我已经是感激不尽。”说完看了一边的楼欺,叹了口气,说:“也算是给他
个教训。”
楼欺原本一直不做声,听到这句话后,他抬起头来。连环见楼欺眼睛一时烁亮,当时楼欺盯着楼清,突然笑起来,说:“我在
里面受这些苦,大哥觉得那都是教训?大哥这话说的,我可真难受。”
楼清猛然听见楼欺说这句话,心中一惊,正要解释,却看见楼欺笑嘻嘻地看着他,这才知道楼欺是和他开玩笑。于是他没好气
地说:“你要是真知道难受就好了。”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感慨:“幸好你醒悟得早,又有连爷照看你。”
楼欺不以为意地说:“大哥你怎不当我是福大命大呢,吉人天相呢。”
楼清被这句话哽住,想责备楼欺,他瞧见楼欺额上有一块淤青,原本是掩在头发下没看见的,然而楼欺在解除镣铐后,手习惯
性地捋了捋头发,于是那淤青才显现出来。
楼清当时一阵心疼,于是停住脚步,扳过他的脸,问:“怎么了?”楼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了,便满不在乎地笑着
说:“碰着的。”他说完之后,又瞅了一眼连环,然后笑着说:“连爷的地方太小了,碰着的。”
连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那些人粗手粗脚的,怠慢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楼清看他们神情,知道楼欺在里面想必是受了点教训,但是他天性纯厚,当时也不过是想大约是楼欺脾气不改,与别人冲突了
,所以被欺负了一下。想到这儿,他对楼欺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在这儿,那么脾气也收敛一点,难不成还把这当家里?”
楼欺嘴角微微上扬,说:“在家里难道我就自在过?”
楼清听了,真正一惊。他停住脚步,看着楼小欺,问:“你在家里不曾自在过么?”
楼欺看着楼清,缓缓地笑了起来,连环看见他的眼睛露出一点点残忍的快乐,然后他才微笑着说:“一天都不曾自在过,大哥
你不知道么?”
连环见楼清神色黯然,停住脚步,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楼欺见他这个模样,眼中那点快乐也渐渐黯淡下去。连环
赶紧打圆场,笑着说:“大家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总觉得家里怎样都不好。等令弟再大一点,就知道家长的难处了。”
楼欺听了冷笑一声,连环也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今年才19岁,以后就会明白了。”
第四章
连环与楼清一路上扯了些家常,等到了连环住处,又是一番谦让才就座下来。一顿饭时间,大部分是连环与楼清说话,或者楼
清嘱咐楼欺一些事情,然而大意也无非是为人要小心低调,不要张扬。楼欺只是点头,一直到楼清要回去的时候,才抬起头,
说:“大哥路上小心。”
楼清灯下看他面容清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我还是看着你出生的,你小时候,才那么大一点。现在一下
子就满19了。”说罢,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怎么头发留那么长,也不剪一下。”
楼欺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做声。楼清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楼欺低着头,也看不见表情。楼清跟他们一一道别后,
正要离开,他听见楼欺轻声叫了声:“大哥。”
楼清回过头,看见楼欺直直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大哥,等我出去后,就去剪头发,到时候你可能认不出我来啦。
”
楼清又好气又好笑,说:“瞧你说的话,自家兄弟,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楼欺眼睛在灯光下有些异常的亮,然后笑道:“那大哥可要记住了。到时真要认不出我,我可要难过的。”
楼清见楼欺嘴角笑的轻俏,不由也笑着说:“你平时没心没肺,要真是能难过,那倒好了。”楼欺只是笑,楼清当时看着他,
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和往日有些不同。虽说感觉是懂事一些,然而那懂事又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他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
有些仓然地走了。
送走楼清后,连环和楼欺走回连环的住处,两人沉默不语。庭院还没有收拾,都是杯盏狼籍,连环看了一眼楼欺,笑着说:“
过来陪我坐坐。”
楼欺见大哥已经走了,所以也懒得搭理,只是在较远处找了个石凳,随便坐了下来。连环看他离自己远远的,只是笑了笑,也
并不以为意。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连环才开口,问:“你今天见到大哥,开心么?”
楼欺转过头,挑了挑眉,说:“能见大哥最后一面,自然是开心的。”
连环听了,叹气道:“那倒也不至……”
楼欺打断他的话,说:“大哥是不知道,但我自己心里明白,我做下这事,他使多少钞票都没办法回转的了。我自己无所谓,
只是担心大哥会难过。他本来就爱操心,要是不让他放下心来,到时候他一定会东跑西跑去求人帮忙,又要受那些人嘲弄讥讽
。与其我大哥受那些闲气,倒不如我能瞒着他几时就几时,以后大哥就算知道我死的消息,他也只是难过那一时,省了在我等
死这段时间,还要多折腾他一番。”
连环听了这话,站了起来,在庭院慢慢地踱着步。当时月在中天,照着院子仿若流水一样的光。楼欺因为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也一直盯着连环,他见连环抬头看着夜空,神情淡定,嘴角带着笑容,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着楼欺,开口道:“今晚的月
色很好,这灯光实在是画蛇添足,我把它熄了吧?”
楼欺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着实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干我什么事。”
连环听了微笑,于是把那些灯都熄了,然后走到楼欺的石凳旁坐了下来。当时月光灿然,天地安静,如在湖底。楼欺在被关押
这几天没怎么见过天空,有也是从窗户外看的一块小的方块。当时两人看着夜空,沉默不语,各自怀着各自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楼欺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喷嚏。当时两人都一惊,连环温言道:“还真有点凉呢。”
楼欺微微缩了缩肩膀。连环看见他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才问:“你大哥叫你小欺?这个名字有点古怪。”
楼欺开始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说:“这有什么古怪的。”
连环说:“我看名册上,你是叫做楼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哪有家长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楼欺这时将头抬起,月光下他眼睛亮的有些碜人,他盯着连环,突然嘴角向上一扬,一半傲慢一半的讥笑:“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见的少了。”
连环也不动气,只是温和地说:“我大你12岁,见的怎么会比你少呢?”
楼欺微微一笑,说:“我原本不是叫这个的,是我娘嫌以前的名字难听,好说歹说才改过来的。”
连环“哦”了一声,说:“那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呢?名字难听,难不成叫楼小猫,或者楼小狗?”
楼欺轻笑一声,说:“我以前的名字叫楼弃,遗弃的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