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乐岑气得倒仰:“你哪个朋友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东西是用来养小鬼的,可是严喆已经不是孩子了,你用这办法养他
,说不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他变成厉鬼,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鄂骏怔怔地看着那一小段柳木:“可是,可是我想跟小喆在一起……”
鄂骏的妈刚才是吓呆了,这会才回过味来,一步蹿过来紧扯住儿子:“骏骏,你可别闹糊涂啊!那什么,警察同志说,严喆他
杀过人啊!你——你要是被他害死了,我也不活了呀!呜——”
鄂骏让母亲拉着自己,只是卷起左手的袖子:“妈,你看看这个。”
鄂骏妈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鄂骏左手腕上一条暗红色的伤疤横过整个手腕,粗粗的伤痕两边有蜈蚣般的针脚:“这,这怎
么回事啊?”
“在国外的时候,听说小喆死了,我——自杀过一次。”
屋子里一阵静寂,电脑音箱里吱吱的噪音也停止了。鄂骏的妈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鄂骏爸也瞪着眼不知说什么好。鄂骏抽回
手,轻声说:“爸,妈,对不起了,但我喜欢小喆,他死了,我已经觉得对不起他,现在,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看见他继
续杀人。”
左健已经从韩明家里过来,听了这话便说:“可是你想用的那种法子不行。”
鄂骏求助地看着他们:“那个是我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说的。他说他也是从朋友那里得来的,但他养的,是他早死的儿子
。”
左健直摇头:“你这是什么朋友?教给他这法子的也是个糊涂蛋!养小鬼阴气重损福损德,就算一时能把人留在身边,长时间
下去也是个家破人亡。”
鄂骏妈听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但鄂骏只是拍拍她,继续问左健和钟乐岑:“我看两位是懂这个的,能不能有什么
法子让我跟小喆在一起?”
左健为难地摇头:“这——也可以让他上你的身,但这样时间长了,对你的身体很不好,而且有可能——最后你们两个的灵魂
只能剩一个。”
鄂骏急切地说:“这我不怕,小喆不会害我!”
左健直摇头,鄂骏有点急了,伸手就去夺沈固手里的小柳木段:“既然你们都没办法,那就别管我!”
沈固当然不能让他从自己手里把东西夺走,稍稍一转身,鄂骏就扑了个空。钟乐岑伸手拦了他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等
一下,让我再想想。”
左健走过来小声说:“阴阳杂处,不管怎么都对活人不利啊,有什么办法可想?”
钟乐岑轻轻摇摇头:“如果,结冥婚呢?”
左健惊讶地睁大了眼:“可是鄂骏是活人!”
钟乐岑这会已经拿定了主意,胸有成竹地说:“这没关系。从前没死的人还可以出活殡呢。鄂骏和严喆如果双方愿意,是可以
结冥婚的。结了冥婚,两人用一根红线牵上,也算阴阳调和,那么严喆跟在鄂骏身边,就不会以阴剥阳太甚,鄂骏的身体也不
会太损伤。不过——寿数是难免要损几年的。”
左健惊讶地看着他:“真能想啊!生为阳,死为阴,男为阳,女为阴,这个冥婚结的……还真是可行呢!”
鄂骏的父母今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会儿已经被一桩桩的事震惊得没反应了,听见冥婚竟然也不知道反对了。倒是鄂骏精神
一振,充满希望地问:“什么叫结冥婚?如果结冥婚,我能看见小喆吗?”
钟乐岑看了左健一眼,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只有晚上能看见,不过,恐怕是看得见,摸不着。”
鄂骏脸色黯淡下来:“我碰不到他?那,能看见也行。”
左健又摇了摇头,回身问电脑:“严喆,你愿意吗?”
电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似乎是在静静地听着,连那鲜红的颜色似乎也柔和了一点。听了左健的问话,屏幕上慢慢浮出一行
字来:“你不后悔?”
钟乐岑看着鄂骏:“对,你要想好。结了冥婚,就是一生的事,你和他,就永远也拆不开了。”
鄂骏立刻点头:“我想好了,不后悔!”
电脑上的人像渐渐由血红转为浅灰,良久,才慢慢又浮出一个字:“好。”
虽然严喆闹鬼这事已经不可能完全掩盖住,但结冥婚的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所以还是关起门来比较好。鄂骏的父母又哭又闹
,但最终还是只能听儿子的。一来鄂骏已经铁了心,二来左健也向他们透露了一下前面的几桩案子,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鄂
骏不跟严喆结这冥婚,严喆也不会放过他,而且连他们两个人可能也逃不了。鄂骏妈这会心里不知有多后悔,早不要那么嘴皮
子恶毒,儿子也不至于非要跟个死鬼绑一辈子。别说将来不可能再娶妻生子,就算是寿命恐怕也长不了。也就是几天的工夫,
两人就像是老了十岁,头发都见花白了。
严喆的父母也被请了过来。严喆的爸在工厂里当过小头头,开始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直到严喆在电脑里出现了一次,
才惊得他爸爸闭上了嘴。两家的父母见面,那别提有多尴尬了。连左健和钟乐岑也别扭得不行,要不是因为冥婚也跟阳间的婚
姻一样需要父母出席,还真不如不请他们来。
冥婚的时间选在腊月二十三,是钟乐岑看的日子,宜下葬,宜婚嫁,宜动土。于是,就在千家万户过小年的时候,严家和鄂家
这两家对头坐在了一起。两对父母分坐左右两边,中间是鄂骏,和严喆的骨灰盒。如此诡异的组合,纵然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
好菜,也没人能吃得下一口去。
钟乐岑来主持这次冥婚。冥婚的双方是要合葬的,但现在鄂骏还活着,于是钟乐岑剪下了他一撮头发做代表,放进了严喆的骨
灰盒里,然后等再选一个好日子送进墓地,就等于合葬了。鄂骏妈看着儿子那撮卷发被放进严喆的骨灰盒,就好像看见儿子也
下了葬,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惹得严喆妈妈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也跟着哭起来。
钟乐岑暗暗叹了口气,用朱砂在严喆的骨灰盒周围画了个符阵,然后点起二十三支白蜡烛,二十二支都粘在符阵周围,一支递
给鄂骏:“拿着。呆会儿我把灯灭了,你就叫严喆的名字。这条红绳是用你的血染过的,等会严喆出现的时候,你把红绳一头
给他系上,一头系在你自己手腕上,冥婚就完成了,你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定下来了。以后,他会一直呆在这条红绳的另一头,
一直在你身边。”
电灯灭了,屋子里只剩下蜡烛的光在跳动。鄂骏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声音仍然不免有些颤抖:“严喆。小喆?小喆……”随着
他的呼唤,烛火跳动了几下,忽然变成了微绿色,一个淡淡的人影慢慢在符阵中央显现出来,虽然五官有些模糊,但在座的人
都能认得出来,这就是严喆。他完全是活着时的样子,并没有死时那么头颅破碎的可怕。严喆妈忍不住伸出手,叫了一声:“
喆喆——”
钟乐岑立刻把她的手按下去:“不要碰他!只有鄂骏可以碰他。”
严喆妈吞下了一声呜咽,扭头到一边掉泪去了。鄂骏紧张地拿起红绳,一头捆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向严喆递过去。严喆定定
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把手伸了出来。鄂骏小心地把红绳系到他手腕上,眼看着红绳缠绕在严喆手腕上,就跟捆在自己手腕上
没什么两样,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然而他的手指从严喆的手掌中间穿过,就像穿过一团烟雾,没有任何感觉。
钟乐岑啪地一声将骨灰盒盖上,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符一画完,蜡烛突然全部熄灭了,神经太过紧张的众人失声叫了起
来。沈固站在墙边,立刻打开了灯,严喆已经不见了,红绳大部分绕在鄂骏手腕上,却有一小段拖了下来。如果仔细看,会发
现那段红绳的绳头微微向上扬着,并没有按照万有引力定律垂向地面……
第九十二章:大年三十
小年过后,就是大年。刑警队人性化值班,单身的左大队长以身作则,主动值大年三十晚上到初一的班。沈固因为已有“家室
”的缘故,得以安排了年三十凌晨到晚上十点钟的班。
十点钟,左队长抱着狐狸准点出现在局里,所过之处,各科室安排值班的人员一片惊呼:“左队,有钱人啊!这是纯种的日本
银狐吧?多少钱买的?”
左健左右打着招呼,满面春风,转过头来却呲牙咧嘴。沈固看得清楚,暗暗好笑——狐狸那爪子下死劲在掐左健胳膊呢。
左健关上办公室的门,赶紧把狐狸放下,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吓唬狐狸:“再掐我揍你啦!”狐狸不屑地转个身,把尾
巴冲着他。左健尴尬对沈固笑:“没教育好,没教育好,见笑了。”
沈固强忍着笑收拾东西,左健羡慕地看着他:“钟少准备好年夜饭了吧?饭来张口,够幸福的。”
沈固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胭脂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恐怕言灵并不止他一个,不过他应该是为首的,现在应该没事了。”
“不。我是说,他毕竟杀过人,像现在这样处理……”
左健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鬼魂的事,有时候没法照活人的办法来处理。按说胭脂杀过人,不能就这么啥事没有地结
了冥婚算了。但,就算现在把他打个魂飞魄散,李强他们的命也救不回来了。而且,杀过人的鬼不能投胎,胭脂其实也就是几
十年的事了,既然不能投胎轮回,那只有慢慢地等着魂魄散尽。其实鬼就是一种执念,等鄂骏死了,如果他还有执念,可能会
永远成为孤魂野鬼,等待鄂骏的转世;如果心愿已了,魂魄也就散作烟气,不存在了。”
沈固沉默了片刻,问:“如果他再杀人呢?”
“系着他俩的红绳不光是用鄂骏的血染的,里面还有我的血下的咒,胭脂的一举一动,我基本上都能察觉,如果他再杀人,那
就只能是魂飞魄散了。”
沈固吐了口气。左健笑笑:“所以说人碰上人,那真是缘分,而缘分这个东西其实是很短的,碰上了就要珍惜,否则走错一步
,后面就都错了。”
沈固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那你家里的事呢?不是说言灵这事完了你就要请假?”
左健苦笑:“这事啊,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你得赶紧琢磨了。过了年,我可能就要回去,至少是请
长假。”
沈固有点诧异:“这么麻烦?”
“我三叔找了外面的人来帮忙。”
这点沈固能明白。这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掌门之争,那是自家的事,不管你怎么争怎么斗都行,可是把外人拉进来,那就是违
规的了。
“而且我三叔找的那个人可能不简单。我在本地的一个朋友见过,可是事后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人的长相,只记得肯定在这一
行里没见过他。像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可能是最麻烦的。”
沈固一扬眉:“为什么会想不起那人的长相?”
“恐怕是那人用了迷心术。我那朋友在天师这一行里虽然不是一流的,但在二流里也算好手,居然不知不觉就中了人家的迷心
术,可见那人本事不小。”
“他为什么要帮你三叔?”
左健眯起眼睛一笑:“对了,你正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左家跟张家钟家那样的大族根本没法比。张家解放前整个龙虎山地区差
不多都是他们的产业,现在虽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但家族企业也开得不少。钟家比张家略差一点,但在当地也是有名的。而
我们左家,一来人丁不蕃而且散落各地,二来起家就是旁门左道的东西,对张家钟家那是要望其项背的。就好比钟少这一代,
他弟弟不是继承人么?虽然年轻,但其他比他高一辈的见了他也大多都得叫声钟少。张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就更不用说了,走到
哪人都得让他三分。你说如果有人盯上这两家,还可以说是看上了有钱有势,我们左家有什么让人盯的?”
“是不是有个只有家主可以知道的秘密?”
左健哈了一声:“跟你说话就是痛快!没错,有一本书。”
“书?”
“对。而且据说是从左慈那里流传下来的,记载的全是他的法术符咒。”
“这东西为什么只有家主才能看见?难道不该是左家子孙都要学的么?”
“还真不是。这里头有些东西是不敢随便拿出来的。”
“什么法术这么神秘?”
左健想了想:“这东西我也没见过,只是猜测。你知道我们左家就是先祖左慈最有名气,而他最出名见于典籍的事就是在曹操
的宴席上当场从铜盘里钓出松江四腮鲈鱼的事。这样的事,能做到的不止他一个人,但是所用的法术就有不同。一种最下等的
,叫做障眼法。可能是先把鱼放在铜盘里,而不让众人看见,然后再钓,也可能根本就没有钓上鱼来,只是让人错以为钓钩上
真的有鱼。这种法术只能骗骗普通人,一遇到也是有道行的人,马上就会被戳穿,所以是最下等的。因为当时把鱼钓上来就要
烹饪,所以家祖用的当然不可能是这种障眼法。第二种叫做搬运法,或者用五鬼,或者役使妖狐——哎呀!”他说得正起劲,
不提防又被狐狸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我错了我错了,不是妖狐,是狐精,狐精行不行?”
沈固不解:“妖狐和狐精有区别?”
狐狸对着他炸起毛表示愤怒,但不敢轻举妄动。左健安抚地把它抱起来顺毛,苦笑:“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刚才说到哪了?
啊,搬运术。搬运术就是需要一定能力才可使用的法术了,比障眼法自然要高上一层,但搬运术一般来说不能距离太远,因为
不管鬼还是妖——啊,精,精,不管鬼还是精,须臾之间所行的距离都是有限的,所谓妖行一周不过千里,鬼行一周不过五百
里,何况还要搬运东西——哎,这可真不能改成精了,哪有说精行一周不过千里的?”
狐狸收回爪子,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趴下来舔毛。左健在他尾巴上轻轻揪了一把,继续说:“所以先祖所用的,多半也不会是
这种。那么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那根钓丝的另一端确实是垂钓于松江。”
沈固一下子想到栗田口的十握剑,脱口而出:“空间裂缝!”
“对!”左健一拍腿,“就是空间裂缝!如果家祖能用一根钓丝就打开空间裂缝,那这种法术可就非同小可了。”
沈固更有点不解:“既然这法术这么厉害,你们左家又总说名气不够,为什么不拿出来教给子孙,岂不是可以发扬光大?”
左健严肃地说:“正因这种法术太过厉害,才要谨慎施教。你想想,空间裂缝可以在任何地方打开,如果有人心术不正,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