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太天真了。”秦无殇微微一笑,“不要忘了,三军真正的统帅其实是我。”
“没错!”秦无忧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我夺了你的兵权,可你手下的那些将军将领说什么都不肯听我的!不过没关系,国难当头,便是有人想犯上作乱也绝不会获得朝野支持!到时候,我只要把他们都派到前线去,就算匈奴和鲜卑人杀不死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再有实力跟我对抗!我要借这场鲜匈大战,把军队和朝堂里都换成我的人!等我赫赫军功在手,看他们谁还敢瞧不起我?谁还敢不承认我是真正的皇帝!”
秦无殇仍是淡定地站在那里,就像看一个小孩子的演戏一样抱着胳膊微笑。
“你笑什么?”秦无忧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
“无忧,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军队一旦派出就收不回来了,战争一旦开始胜负就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些,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死了,你觉得还有谁能帮你保住边疆?”秦无殇的语气仍是游刃有余。
“少自作多情了!若不是因为有你在,我们怎么可能一直都摸不到军权?怎么可能一次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父皇一心只想着你,什么都要给你!呸!”秦无忧狠狠地向内帐吐了口口水,“你不是想把皇位给他吗?我偏不让你得逞!”
此时已经看不出秦无忧的恨意到底是对秦无殇还是他们的父皇了,你只看到一个幼小心灵收到创伤的少年像一条疯狗一样发泄着他的情绪——只是一般的少年至多打架砸东西,而这个少年却有能力倾覆他自己的王朝。
“好了,别废话了!”秦无忧再一次把药碗举到秦无殇面前,“大哥,这黄泉路,就由弟弟亲自送你上路吧!”
——殿下!
第四十章:随流水往事东风
“殿下!”
突然一声尖叫,让所有人都惊了一吓。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拎着食物和水的女子如抢救孩子的母亲般冲到秦无殇面前,一把夺过药碗,几口灌到自己肚子里。
“殿下万金之躯,冒不得半点风险,鹤鸣僭越,代殿下……试……药……”女子说着,便向地面滑了下去。
比秦无殇更震惊的是秦无忧,他气得一脚向鹤鸣肚子踹过去,却在下一刻被秦无殇的后背挡了回来。
“贱人!”
“鹤鸣!”秦无殇不理背后粗鄙的詈骂,只抱着怀里的女子,“你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去,咱们东宫的太医……”
“殿下……”鹤鸣止住了秦无殇的话,随后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自己知道。”
秦无殇看到鹤鸣的右手狠狠地抓着她自己的胸口,想必心裂之痛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开始蔓延了。
“怎么会来不及?我是太子!我有天下最好的太医!”秦无殇的声音里是雄狮一般的暴怒,仿佛咆哮的海涛一般。
“秦无殇!你别忘了,你还在我手里!我就算没有毒药,也还是可以用刀剑砍死你!”
秦无殇猛一回头,凌厉的眼神让秦无忧吓得后退三步,靠在道观的柱子上全身发抖。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才是称霸天下者的眼神!
“无忧,我本来还想饶你一命,事已至此,不要怪哥哥不讲情面。”
秦无殇缓缓地站起来,转身正对着秦无忧,抽出袖里的宝剑。
这时的他,是剥去了一切束缚和伪装的野兽,这个他杀过人,灭过族,屠过城,他的眼中没有亲情和犹豫,只有鲜血和杀戮!
“你不要过来!”秦无忧吓得裤子已经湿透了,“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行走在皇宫中的人都有一种野生动物的直觉,他们知道谁是他们的主子,谁会成为这场争斗的赢家。
“你们怎么了?!林丞相——”
“他已经被廷尉陆大人手刃阶下了。”
冷冷的声音伴着危险的脚步,血流成河的台阶,死不瞑目的尸首。
“我还有余将军——”
“他是我的人,你忘了吗?”
戏谑的口吻,残忍的微笑。
“母后!母后救我!”
“皇后已经按陛下遗诏赐死,大概已经在那边等你了吧。”
勒紧的白绫,凸出的眼球,粉妆被眼泪和口水画成鬼脸,美丽的身体扭曲成诡异的畸形。
“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秦无忧又惊又惧,变形的脸上涕泗横流,“没想到你连最爱的人都利用!莫问情?哈哈哈!啊!——”
滴血的宝剑从年幼的身躯里抽出来,执剑的手没有半点颤抖和怯懦,仿佛只是切菜砍瓜一般,熟练得如同练了几万次。
“只有他的名字,不许你提!”
秦无殇拎着宝剑,回身去找鹤鸣。
“殿下,樊老将军急报,联军已经撤兵了。”
“好。”秦无殇不理报信的人,只径直走向气若游丝的鹤鸣。
然而鹤鸣却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恐怖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秦无殇,拼命地后退。
“殿下……”
秦无殇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杀人狂的样子,赶紧把宝剑收回鞘里,两手用力抱起鹤鸣。
鹤鸣惊恐地拉住秦无殇的衣领:“殿下……你真的……明知莫大人会被……”
“我不知道。”秦无殇答道,“我若是知道,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其实,他还是想救自己的弟弟的吧。
“哇——”鹤鸣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全吐到了秦无殇的身上,更吓人的是,这血里竟混杂着数不清的肉块!
秦无忧!你这到底是什么邪药!
“没用的……”鹤鸣惨白的脸苦笑道,“若殿下……真的喜欢莫大人……就快去追吧……”
“追?”
“禁军将军是云碧清……他带他……走了……”
“什么?!”
问情!我好不容易杀光了敌人,马上就是幸福的日子了,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你要背叛我,跟云碧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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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清。”
“嗯?”
“答应我,过了江,我们就再不回来,好么?”
“好。”
烟波浩渺的江水上,一叶小舟时隐时现地浮尘在波涛里。一身白衣的莫问情坐在舟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北的岸,仿佛要用生命刻下这眼前的景色。
登岸北望,不见洛阳。
不见。
洛阳……
莫问情起身,走到云碧清面前,捧起他的脸,低头吻向他的唇。
云碧清摇橹的手慢慢停了下来,这一段江水不急,任船在江流中漂流也好。
莫问情的吻并不绵密,也不温柔,而是仿佛想要烧尽一切的烈火,带着疯狂,带着痛苦。云碧清的欲望在莫问情的吻下迅速点燃,他放开船橹,不顾一切地把莫问情推倒在船里,如饥饿的野狼般撕开他的衣服,啃咬他的身体,直到留下斑斑的血迹,只剩下一堆白骨。
“哈……哈……你是我的……”
“嗯。”
“哈啊……永远是我的……”
“嗯。”
“嗯……嗯……嗯嗯嗯……啊!~”
激烈律动的身体,忘情放肆的呻吟,细雨如男人背上的汗打湿在莫问情的胸口,那么温暖,那么冷。
登岸北望,不见洛阳。
不见。
洛阳……
“啊!!!”
男人突然发出让天地颤抖的喊声,他一低头,淋漓的鲜血,流泻在雪白的胸口。
“为什么……”
“你要夺他的天下,我不能让你活着。”
刺目的长剑,贯穿了疯狂的胸膛。
“可是……”
胸膛穿出的剑首,深深地扎入纤细的小腹。
“这是我欠你的。”
纤细美丽的手指抚上血汗淋漓的脸颊,惨白的容颜带着灿烂无比的微笑。
“我欠你的,我还给你,待我死后,再赔你这一辈子的情。”
噗通一声,小舟上的人如巨石跌入浑浊的江水中。失去重量的船在波涛中失去了方向,随波逐流,直到“啪”地一声撞碎在巨石上,摔成无数碎片,被江水卷入汪洋之中,再没有一点痕迹留下。
只有这水天一色,亘古长空,在无情无恨的时空里,永远地激荡,永远地奔流。
而那些恩怨情仇,功名利禄,却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有人怀念,有人感伤——
“是你……”
“你是……”
“原来是莫府的大公子……”
“在下云清钱庄少主云碧清,前来拜见莫府大公子莫问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