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管家又要监工我容易么,当年白教你那么多手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在牢里没受什么刑,好吃好喝供着庞小七想了半天就明白了个大概,不审不打就是让自己一个人坐着,这杏城此时官衔最大的
除了褚宋不会是别人,庞小七不用看就知道褚宋想什么,可万万没想到韩玖真的会就救自己。
滴水之恩仍涌泉相报,何况他为了自己连左手的断了,他一个一家之主他那么风华正茂的一个人,如今为了自己落下残疾,如
何向韩小暑交代如何向公主交代。最重要的是如何向自己交代,他是武峰最重要的人,武峰何等重情义,一辈子还有那么长,
他没有埋怨为了武峰如此仗义,他和当初那个将自己捡回来的少年一样,没有一点的变化。
所有人都变了,虚伪成熟势利狡诈,除了他。
吃了些蛋羹韩玖说想沐浴,庞小七刚刚要去准备,使唤丫头说沈婆来见。都这个时候了,韩玖想了想换上一套新衣去见她。
“韩老爷,安家说是要退婚。”
武峰一拍桌,“杏城里竟然有不要脸的想悔婚!不怕日后被全城人笑话!”
瞟了武峰一眼韩玖示意她继续说,并没有表现出怒意来。
沈婆知道自己办事儿办砸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韩老爷不要怪我一个老婆子,而且安家也是不得已的,京城里一个什
么官老爷今早才下的聘礼,这不,安先生让婆子我来同您说说,安先生是想把女儿嫁给您的。”
“若是嫁出去,安家小姐是去做妻还是妾?”
“是嫁去做正妻。听说那官老爷岁数不大,正五品。说也奇怪,也不知那老爷如何知道咱们杏城安家有如意这么个姑娘的,安
家无权无势的实话说配不上官家,这大老远的何必呢?”
韩玖笑笑,“不怪你,退婚就退了吧。去和安老先生说,今日两家无缘结亲,莫要影响了今后的来往。”说完示意下人多赏她
一些路费再送她出坊。
从椅子上站起来武峰甩袖子,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你怎么不去把人家姑娘抢回来?”
“你想让我娶进来一个代替念晓,那不可能。”
“我、我并非那个意思。”
“算了,娶安家小姐也是无意间想到的,以后再说吧。”
“就你好心肠。一个又一个救回来,齐长信庞小七,你也救救我吧韩老爷,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你就装死吧,我滚。”
韩玖可没功夫可怜他,“你滚慢点。”
武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哭笑不得韩玖也站起来,这都些什么人,一个个都敢和主子老爷瞪眼睛。
还有就是这妾怕是娶不成了,至少几个月内是不用打算了。韩玖也没管手腕处的板子试着动了动左手,果然不是自己了的一样
,不过单手应该是可以抱住一个孩子吧?
没事,一只手而已还不至于死了。一只手换条人命怎么想都是赚了,没赔本韩玖很知足。
其实武峰很好,他和庞小七真的很好。他们可以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握着彼此的双手,可以互相发脾气可以商量彼此的心事,庞
小七很好,他有权利因为跟他有胆量,他可以选择一切,爱人,生活,生死。
韩玖知道其他人都是有胆量的,正如韩玖知道自己没有。
26.一稳再稳
韩玖过了一个月的舒服日子,因为褚宋不再杏城,她不再杏城韩玖连左手都不觉得疼。
一个月后褚宋回来,武峰看着一坛又一坛的酒被抬上船,心想褚宋他可快走吧,以后莫要再来杏城了,这不是你的地方,何苦
呢。
韩玖没去送,在坊里走来走去,最后蹲在酒窖里发呆。
好累啊,五个月总算交了差,酒工可以休息一阵子了。右手支撑着身体站起来,韩玖走啊走啊,推开一扇门。
迈进门槛,他的房间还是这样没有灰尘,永远和他一样。床上没有被褥韩玖躺上去,这是齐长信离开后韩玖第一次进来他的房
间,他住了将近六年的时间,屋子里好像还有他的味道一样。
他早就不再自己的世界里了,韩玖知道。
谁说的来着,说他这几年很风光,说他一个月前被什么人杀了。一个月前,韩玖记得那一天,那天褚宋都没有对自己冷嘲热讽
,那天褚宋接好了自己的手腕,那天自己回到坊里后庞小七早就回来了。
他那时候就知道,所以他放自己回来,所以他说让自己找个郎中看看手腕,所以他心慈手软地看在齐长信的面子上,饶了自己
?
褚宋,韩玖想着这个名字没什么想法了,原本多少是恨得。可他这次回来告诉自己齐长信死了,他故意推迟了一个月才说,他
这一个月去找齐长信了吧。他可以看他苍白的脸,他以兄弟的身份去看他,独独自己不知道,独独自己不可以去看看他。
也好,看了能怎么样,当初是自己赶他走的。走就走了,就当他还活着,就当褚宋在骗自己,就当他娶了教主夫人有了儿女。
褚宋那个贱人,真是贱死了。
韩玖趴在床上,额头重重地枕在自己交叠的手上,疯了,都疯了。
就被褚宋带走了,天子最好不要没事儿找事儿了,非要找事的话,那也是武峰扛着了。
韩小暑随着干娘去哪里玩儿了韩玖不知道,酒坊败在自己手里就败了吧,齐长信这一死啊就都圆满了,甘心了,值了。
酒坊五个月加急酿出的酒运出杏城的第二天,平安酒坊的韩玖不见了。武峰拦着庞小七的肩安慰他,心底一片冰凉。
“他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力气,万一有人欺负他,可怎么办啊。都是我,如果没有我,他这辈子就不会这样。”
“他不是小孩子了。”
“你说,他是不是去找齐长信了?”
“谁知到呢。”
“你说,夫人真的会由着他胡来?”
武峰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算账去吧您。”
各得其所。
半年过的很快,韩玖在某个安逸的地方剥着柑桔,对身边的黄口小儿表情严肃。桔园金黄的一片一看就喜庆,桔园主人家的孩
子头上光光的,比柑桔都可爱。
“记不住,这院子里叶子都不给你吃。”
“相寻梦里路……”
“后面那句呢?”
“恩……飞雨落花中?”
韩玖大笑,“对了,吃吧。”
倒像是这桔园是他的一般,那孩子是这院子半个主子竟对韩玖言听计从。正午的太阳照在大地上,孩子一瓣一瓣地吃着桔子,
那是背诗背下来的奖励。
“老师,你的手,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不一样?”
“粗糙了好多,越来越像爹了。原来,原来是像娘的。”
韩玖搓搓手,的确,几个月的劳作手的有茧子了。不过真的是不错,锄草浇水亲自动手,园里其他人也都很和善。虽说不是锦
衣玉食,但至少麻布的衣服穿着透气,酒是浊的可有活着的味道,烈,够劲。
报酬是一间小小的茅屋,大家都住在一起,一个挨着一个的茅草屋也说不出的温馨。米是孩子的娘送的,饿了就煮一点米渴了
就喝甘甜的井水,衣裳都是短褂宽裤子,带上草帽进到桔园里,什么烦心事儿都忘了。
每天都很充实,韩玖有时候来了兴致会借个小坛子,酿些酒与他们分了喝。夕阳下拼个小桌子,这家的女人炸些花生那家的女
人端上酒杯,谁家的儿子调皮跑到父亲怀里,沾一筷子酒点到孩子舌尖上,孩子就会丝丝哈哈地吹着舌头笑着跑走了。
哪家的嫂嫂张罗着给韩玖寻个姑娘,三三五五的媳妇儿们就都来了精神,都说定给他找个摸样乖的,怎么也不能亏了这么俊的
后生啊。
韩玖拒绝几次后,大家也就不再说了。他一个人来着桔园里,谈吐不同本就不是粗人,谁家有孩子都一股脑推给他,也没什么
指望,庄家里的孩子会写个名字就可以了,哪有那么多要求。
忘记了是怎么走到这里,倒不是盘缠没了。
就是这地方看着就舒心,没有外界的打扰人们靠买橘子过活,安逸的像一幅画,时间都在指尖慢慢走。原以为杏城是桃花源,
来了这里韩玖才明白杏城只是一个梦,这里比杏城那个梦还朦胧还美。
橘皮气味很好,韩玖喜欢把小小的一块橘皮放进酒里,夜里的时候伴着什么小菜味道都不错。
一只手也没什么不同,可以煮饭可以洗衣,可以劈柴可以点火,什么都只是慢一点而已。左手也不是完全没有力气,一只碗还
是端的起来的。
清闲的时候韩玖会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家家都升起炊烟其乐融融,大狗小狗跑来跑去对主人不离不弃,邻家的大哥会喊一声
过来一起吃呀,韩玖很少点头,每次都是大声笑,“吃过了,吃的饱饱的。”
这才是生活吧,看着他们快快乐乐的就像自己也是他们其中一员一样。
“小玖啊,嫂子今天进山里看到这个。”说着冯嫂子把一碗黑乎乎东西拿给韩玖看,“我都碾碎了,这药你冯大哥找了几次没
找到,还是叫嫂子我找到了。快,嫂子给你敷到手上。”
韩玖坐到木墩上伸出手,“嫂子,你懂药啊?”
“我们这里的人,谁不懂个花花草草,怎么可能有些毛病就出山去找郎中吧。”
“冯大哥真有福气,我好生羡慕你们。”
冯嫂子小心给他手腕处涂好药汁,用布条包好打了个解。
“我记下那药长在什么地方了,以后每天嫂子都去采药,总会把你这手挑理好的。”
不停道谢,韩玖扶着手臂不敢动,果然什么地方就有什么样的人,这里的人教会自己的东西,比任何人教的都多。
冯嫂子拿着碗回去了,韩玖看天也不早就收了晒在窗下的黄瓜条,单手小心端稳笼帘侧身倚开门放骚桌上。
舀了一瓢水低下头洗了手,再抬起头来眼前的东西清晰起来。
谁点了灯,无声无息。
韩玖揭开小酒坛的盖子,香气发散出来。才十几天就这样醇,明晚送给刘家大哥,怕是又要被留下吃饭,刘家嫂子做鱼很有一
手,色香俱全,韩玖吃过一次就记住了。
“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了。”
褚宋看着他手腕处从麻布中渗出来的药汁,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27.韩玖,有人要对你发贱了
谁点了灯,无声无息。
韩玖揭开小酒坛的盖子,香气发散出来。才十几天就这样醇,明晚送给刘家大哥,怕是又要被留下吃饭,刘家嫂子做鱼很有一
手,色香俱全,韩玖吃过一次就记住了。
“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了。”
褚宋看着他手腕处从麻布中渗出来的药汁,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人,不过现在韩玖谁都不怕了,自己已经没什么要怕的了,反倒自在。
试想心里若是有那么个人了,巴不得他好的不得了每天快快乐乐的,巴不得给他最好的安全感让他什么都不用怕。褚宋知道自
己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可心里的这个人所有的恐惧都是自己造成的,排除它们,难上加难。
“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
褚宋莫名不疼快,“我不该告诉你他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你不告诉我,我早晚也会知道。十年二十年,我死了,他也就死了。”韩玖坐到整块树根做成的小墩上,看
着身前小桌上的灯台,“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吧。”
韩玖笑笑,晒黑了许多的脸上全是轻松,“为什么不原谅你,你没有错。”
突然褚宋很像吻他,褚宋也真的就按住他的肩膀吻了。撬开他的唇齿,有酒香,辣,但是溶在唾液中就很甘。他脸上的肉比以
前多了,摸起来很舒服,其实他很好按住,他都没有左手了。
分开后韩玖也没说什么。
他没有害怕,没有反抗,什么都没有,一个表情都懒得显露在脸上。褚宋感觉自己被谁抽了一巴掌,二愣子似的被当做畜生都
不过如此。
不过韩玖不是厌恶他,只是没感觉。
六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所有浮躁消磨殆尽了,不止娶过妻也被男人、过,没什么不知道的了。结发妻死了孩子死了他死了,
没什么再痛苦的了。
“床,很小。被褥我刚刚换的,你不嫌弃吧?”
“不嫌弃。”没什么嫌弃的,他的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很粗糙但都很干净,原来没人伺候他他也可以活的不错。
韩玖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席子,回过头想了想,“对了,你要不要洗把脸?你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看着他放下怀里的席子去倒水,褚宋除了伤心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伤心,其实伤心就是心疼。
把干净的水倒进铜盆里,韩玖唤他,“可以洗了,这里不讲究,委屈你了。”
架子上有擦脸的布,也许是他每天在用的。
“我睡下面。”
“不行。你比我金贵,没事的,我还睡过草垛什么的呢。”
“那一起?”
“不行这床小。还有万一,我怕我会,吐。”声音越来越小,韩玖猜测他应该可以听到。
他恶心,自己忐忑着一颗心来了,他看到自己会恶心。
“你好像很冷,我去邻居那里再借一条被子,你等等。”
“别去。”顺着他站起来褚宋推他坐到床边,他左手晃了晃显然身体不是很稳,“我说了我睡下面。”
韩玖看着他坐到席子上躺下后把被子盖到身上,也不能在强求他,也盖上被子将头转到面向床内侧。今天很累,锄草回来在江
里冲了个澡,回来又忙了一会儿已经很累了。
“韩玖?”
“韩玖。”
他睡着了。
不害怕了,好也不好。这半年褚宋想了很多,自己喜欢他,也许早已经超过喜欢。一年前在杏城衙门口,他提着灯笼脸色苍白
只为救他武峰大哥的相好,他说天黑了。
褚宋记得齐长信说过,他说自己在杏城过的很好,有人给他欺负有人和他同一桌吃饭,有人提着灯等他回家,纸糊的灯笼里是
摇摆的烛火,多晚都有人等他回家。
嫉妒,嫉妒的要死。
那个现在看到红色就转移视线的少爷,那个曾经最喜欢红色的少爷,因为一想起自己就恶心甚至开始排斥那种颜色。
坐起来,他忘记吹灯了,走到桌边褚宋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衣裳,原来是自己又让他恶心了。
灯灭。
他睡着后像死人,所以褚宋也爬到那张不大的床上,慢慢地从后面抱住他深深吸气。明早看来要早起了,至少不能让他看到红
色。
第二天韩玖睁开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听冯嫂说你喜欢在早晨吃炒菜,我炒了,一道菜。”
“你的脸。黑了。”
褚宋尴尬地笑,“那个,可以吃了,我试过,不是很难吃,可以吃。”
他结巴什么韩玖不想思考,既然他愿意做早饭,没理由不吃。穿鞋子扎头发,新的一天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打乱。
真就像他说的,炒出来的青菜果然不难吃,除了样子难看了那么一些其他都好。吃了一半韩玖发现他都没有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