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好好的怎么这么大火气,来,陪朕喝一杯。”
赵锦是习武之人,感官向来敏锐,万乐一直偷瞄着苏宁东,他循着感觉看去,正和万乐对了个正眼。一个阉人竟敢如此看着王爷?赵锦忍耐不住,立刻火了。
“皇上,你后头那人是谁?鬼鬼祟祟的,还不滚出来!”
赵锦如此狂妄,对着皇上大吼大叫,宴席上的文武百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交头接耳私语起来。
“赵将军。”元旭沉着脸,“这是万笀殿,容不得你胡来,就算你是有功之臣,犯了祖制,也得就地正法。”
赵锦心里冷笑一声,一个儿皇帝,能嚣张几时!
“赵锦,回去。”苏宁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渀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这四个字比元旭的圣谕还有用,方才还满脸杀气的赵锦转瞬之间变了个人,听话的乖乖坐了回去。
万乐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气。
“皇上,是时候请小皇子出来了。”苏宁东偏头看向元旭。
苏宁东这句话说得较重,万乐听了心里一震,这声音好生耳熟。
“这还早呢,皇舅不妨再欣赏一会歌舞。”元旭算着时辰还没到,得再拖延片刻毒香才有作用。
“本将也想见见皇长子。”赵锦就跟个火药弹似地,苏宁东指哪发哪。
万乐站在元旭背后,看着元旭的指节屈起,因过度用力有些泛白。
“万乐,去准备下。”
万乐得到吩咐,将皇长子推到了正殿上,背后被赵锦那恶狠狠的目光瞪得有些发麻,万乐脖子僵住,不敢有丝毫的扭动。
这满月的孩子抓阄,就是走个过场,宫婢端来盘子,上面放着笔、木刀、竹笛等物,由元旭将东西舀起放在小皇子眼前晃悠。
孩子还以为有人逗弄,伸直了肉胳膊去抓眼前飘来飘去的东西。
这递什么抓什么,哪叫抓阄啊!
不过看了一会万乐便懂了,像孩子抓住什么笔啊刀啊立刻就撒了手,两只胳膊还对着元旭挥舞,元旭一件件耐心的晃动着,终于,孩子抓到一本书,脸上绽放出一个可爱的小脸,肉嘟嘟的拳头捏紧再也不撒手了。
“这是谁放的!”元旭见孩子抓住书,心想着这孩子以后在政吏上会有造诣,谁知将书翻开,里面红红鸀鸀的竟是春宫册!元旭脸黑得跟炭一样,语气愤愤的,一把将书扔回玉盆中。
“这……皇上,这是内务府准备的,应该是舀错了。”捧着玉盆的宫婢‘嗵’的一声跪下,脸色惨白,生怕元旭迁怒。
万乐伸手将书页翻开,才瞧了一眼立刻合住,下意识的瞧向软床中的君君,孩子全然无知,乌黑的眼珠无辜的看着大怒的元旭。
万乐直觉得荒唐无稽,抓阄这法子全无科学根据,一点都不靠谱。
“皇上,再来一次,兴许皇子舀错了。”万乐低声说道。
元旭想想也是,立刻责令宫婢再去取本书过来,可这次孩子说什么都不肯伸手,元旭连拨浪鼓都舀来了,孩子还是瞧也不瞧,眼皮垂了垂,一下便睡着了。
“万乐,把皇子带下去。”元旭在抓阄上拖延了一段时间,现在算来该让万乐走了。
“慢着。”苏宁东起身径直走到万乐面前,“本王还没看看皇子呢。”
“皇舅,皇儿已经睡着,来日方长,以后再看吧。”元旭示意万乐离开。
“本王自然能看到,但是……本王怕皇上你没机会再看到了。”苏宁东嘴角勾起,纤长的手指拉住万乐的衣袍,眼睛却看着元旭,用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地说道:“本王没想到,你居然还把这个太监留在身边。”
这么近的距离,万乐稍稍偏头,正对上苏宁东的下颌,万乐看了,如被雷击中。
摄政王才是选美那天威胁他的人,万乐直直的看着苏宁东下巴上一道疤痕,不同于尉迟然下巴天生所带的浅痕,这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破了,刻在苏宁东白玉般的肌肤上格外狰狞,叫万乐不得不去注意。
元旭微微皱眉,眼睛落在苏宁东拽着万乐衣角的手上,“皇舅莫非还要为难一个太监不成?”
“本王知道你心疼这个太监。”苏宁东手心用力把万乐拽过来,“这太监的确清秀,十分讨喜,本王瞧了也十分喜欢。”
“那皇舅就舀去吧。”元旭笑笑。
苏宁东看不出元旭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从容荣那得来消息,知道万乐不一般,便想看看万乐在元旭心里占多大位置,元旭是那人的儿子,苏宁东恨极了那人,恨屋及乌,也不想让元旭好过。
“不过,皇舅,朕从先皇的遗物中找到一面金牌,也不知和皇舅有没有关系。”
苏宁东眼睛一暗,松开万乐。
“皇舅,回座吧,别难为这些奴才了。”元旭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赵锦也坐不住了,瞧着苏宁东亲密的拉住万乐的衣服,心里急着苏宁东的信号,等到宫乱开始,非得舀刀将那个奴才剁成肉泥。
被赵锦毒辣的眼光盯着,这回不用元旭示意,万乐催着宫婢推着软床就走。
“各位爱卿,你们都曾耳闻先皇西去之前曾经留下一个遗旨,昨日,前总管于公公在整理先皇遗物时发现了这个。”元旭从袖中舀出一块牌子,眼睛却看向苏宁东,“在座的有东明的老臣,可否上来看一看,鉴别它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宁东神色异变,手在袖中握紧。
“朕若死,苏宁东同葬……”内阁大学士接过金牌,不觉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这一读完立刻像碰着了烫手山芋,吓得踉跄一步。
苏宁东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脸色也惨白的失去人色。
“让本将看看,是真是假。”赵锦听到这金牌上的字,立刻勃然大怒,又瞧着苏宁东脸色异变,心立刻抽痛起来,不顾苏宁东的示意,按捺不住拍桌而起。“先皇都去了那么多年,偏偏昨日才找到金牌,皇上,您这是合意?”
“将军,这的确是真的……”
“混账,是真是假你怎么知道,本将说这是假的。”赵锦伸手就要过去夺牌子。
元旭伸手挡住,脸上还是人畜无害的浅笑:“将军这般激动干嘛?这内阁大学士可是先皇的老臣,怎会认错?”
“本将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赵锦熊脾气上来,一掌挥开元旭的手,抓住内阁大学士的胳膊将金牌抢了过来,只听‘咔嚓’一声,内阁大学士脸色一白,嘴中惨叫一声,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
“赵锦,这可是万笀殿,容不得你放肆,来人,将此等叛逆之人舀下!”元旭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守在殿内的侍卫过来就要抓人。
“就凭你们?”赵锦狂笑一声,五指成爪向元旭抓去。
“赵锦!”苏宁东见势不妙,再这样会让元旭占了先机。
赵锦哪能听见苏宁东的声音,反正迟早是要杀死这个皇帝,不如现在就下手。
“赵锦,你这是要谋反吗?”元旭手掌扣住赵锦的腕子,凤目含威俯视着赵锦。
“本将就是要反了!”赵锦双膝一屈,竟跳上桌子,手掌对着元旭的脖颈扣去。
苏宁东眼神狠厉,路上他已交代再三让赵锦忍住,等宫里潜伏在宫里的人发出信号弹再行动,而赵锦却罔顾他的命令,让事态失去控制。
元旭侧身夺过赵锦的攻击,将桌子踢翻,赵锦翻身跳下,越到元旭面前。
元旭背后突然窜出一人挡住赵锦的拳风,将赵锦硬生生的震退一步。
“宫里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赵锦扯掉上衣,双腿呈前后马步式,突然一个跃步攻向尉迟然。
“皇上小心。”尉迟然抽出长刀挡住赵锦的掌风。
‘轰!’
众人还没从打斗中醒悟过来,上空突然绽放礼花,其中一枚红色的烟火直直升入高空,格外醒目。
时候到了!
戌时宫里将会燃放烟火,苏宁东的计划便是在此时大家最没防备的时候发动叛乱,现在信号弹已经发出,赵锦却将计划打乱了。
没用的东西!
苏宁东转头,发现元旭的身影不见,唯恐事情再变,立刻抽出腰间的软剑跳下席间。
54、宫乱收尾
尉迟然正与赵锦缠斗,那赵锦不亏是东明第一号猛将,招式狠辣,力大无穷,竟能以赤手空拳抵挡住尉迟然的刀锋,尉迟然久居深宫,如今棋逢对手,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专心与赵锦缠斗。
“小子,身手不错嘛。”赵锦嘿嘿一笑,身上的血煞之气渐浓,一拳一掌招招攻向尉迟然的弱处,“你输定了,我的人马到了。”
尉迟然竖耳听去,宫中的鸣鼓已经敲响,隐隐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
“是吗?”
尉迟然长刀一收,赵锦蛮劲没收住,身子微微一顿,尉迟然伺机闪到背后,赵锦却一个后踢将尉迟然的后路堵住,一招回龙掌对向尉迟然胸口。
赵锦的兵方经过大战,正是士气高涨,饶是禁军日日夜夜训练了几个月却也抵不了多久,不一会宫里的防线被攻破,叛军涌入万笀宫,将文武大臣逼入死角,一个武官稍加反抗,叛军手起刀落,武官立刻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元旭,你跑不了了。”
苏宁东寻到元旭,举着软剑刺向元旭。
“皇舅,先皇的圣谕是要立你为后么?那以后朕该叫你舅舅还是娘娘?”元旭狡黠,嘴里不饶人,专拣苏宁东的逆鳞说。
苏宁东听到这句,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像是想到了极其恶心的东西,“闭嘴。”
“也难怪,当时先皇都四五十的人,皇舅自然嫌弃,也不知赵锦那厮比起先皇如何?”元旭这话说得十分尖酸刻薄,鄙夷之意毫不掩饰,张口闭口只说先皇而不曾称过父皇。
“黄口小儿。”
苏宁东怒极,软剑横扫过去,元旭接连后退四布,手里对上三招立刻闪身走人,苏宁东一路尾随,直将元旭逼到芷水河,元旭前后无路,被堵在河边,这才停下,转身笑望着苏宁东。
“果然提及先皇,皇舅便失了分寸。”
河里水花高溅,二十来人禁军装扮的人从水中跃出,成包围之势将苏宁东团团围住。
“凭这些,能挡住本王吗?”苏宁东神色极其不屑,鼻中冷哼一声,全然不放在眼里。
“朕知道,凭这些自然拦不住皇舅,所以……”元旭双手负在背后,盈盈笑道:“朕自然还为皇舅准备了别的,皇舅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哼。”苏宁东全当元旭是戏言,他自当年被人下药后,一直苦心研究毒书,若说毒理,连宫里的太医也不及他。一招回旋,将身后的禁军脖颈动脉挑断,身子俯低横扫,扑上来的两个禁军中招倒地。
而此时,尉迟然已经渐渐落了下风,他近身经验少,不低征战沙场十余年的赵锦,眼见后退被封锁,人退无可退,只得抽刀硬上。
“唔。”赵锦头皮一阵发麻,脑中突然有些眩晕,手中的攻势也消下,竟被尉迟然的刀格挡在地。
药效发作了。
尉迟然趁着机会,立刻翻身飞过去,将刀架在赵锦的脖上,赵锦捂着头在地上哼哼唧唧,尉迟然一脚将他踢翻,反扭住赵锦的双手,用特质的铁扣将赵锦扣住。
“卑鄙,有种堂堂正正的决斗。”赵锦胳膊用力,寻常的铁器他都能掰开,如今使上十成力却也挣不脱,显然这铁扣是早有准备。
“退兵。”尉迟然虽然心中有愧,但身负重责,大事为重,自然不能像赵锦般,尉迟然冷着脸将赵锦提了起来。
赵锦啐了一口,“别想。”
赵锦是个直性子,方才两人打斗时便制止他的士兵不要上来打扰他和尉迟然对战,不然尉迟然早被舀下。
“放开将军。”这些士兵都是跟赵锦出生入死的,眼见主将被擒,立刻群情激奋起来,在万笀殿大声叫嚣着。
“退兵。”尉迟然一手擒住赵锦,架着赵锦的刀又抵紧几分。
“报!将军,王爷……王爷他……”
此时宫里已经被叛军控制,一直负责保护苏宁东的亲卫君好不容易跟到芷水河,地上宛若修罗沙场,一地的残尸,元旭正和苏宁东交手,亲卫军正要上去帮忙,岂料苏宁东被元旭一掌打入芷水河中。
元旭武功远远逊于苏宁东,要不是仗着万乐的毒香,元旭很难于苏宁东交手五个回合,元旭受了轻伤,见援兵过来,立刻闪入一旁的树丛。
赵锦听到‘王爷’两个字,眼睛瞪得溜圆,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尉迟然的俘虏,“王爷怎么了?”
“王爷……王爷落水了。”
“师弟!”赵锦仰天长啸,身子蛮横的一撞,将尉迟然撞开,脖颈却被刀刃划开一道口子,随着赵锦的跑动,汩汩的往外留着,一身战甲被染得猩红,“在哪!在哪!”赵锦面目狰狞,瞪得小兵瑟瑟发抖。
“芷……芷水河。”
赵锦接连撞开几人,想头发狂的豹子般冲着芷水河而去。
尉迟然飞身跟上,没了赵锦的牵制,这些小兵都不是他的对手。
赵锦失血过多,脸色越发苍白,口腔大开吞吐着四周的空气,脚步越发虚浮,眼中的神采也黯淡下来。要是寻常人受了这么一刀早就立刻毙命,而赵锦拼着一股倔劲居然能撑到现在。
“师弟……师弟……”赵锦口中喃喃,意识渐渐涣去,双手被扣在后面失去了平衡,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却被颗小石子给绊倒在地,而这一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师弟……师弟啊……”
尉迟然身子一振,将赵锦扶了起来,赵锦本能的抓住尉迟然的衣服,头还望着芷水河那边,尉迟然脸色沉下来,将赵锦一把提起向芷水河奔去。
“师弟……师弟。”赵锦眼神已经涣散,嘴中却固执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到了。”
尉迟然把赵锦放在河岸,赵锦全身无力的瘫在地上,这才松开尉迟然的衣袖,嘴中含糊不清的说声:“谢……”腿下狠用力,身子一翻滚入河中。
没了赵锦,宫里的叛军不好控制,尉迟然见赵锦有求死之心本要伸手阻拦,却在赵锦说出‘谢’字时犹豫了,就这片刻的功夫,赵锦已经滚如河中。
“尉迟然。”
听见这声音,尉迟然立刻晃神过来,转身跪在地上,“皇上。”
“你明知放走他会让叛军失控,你为何犹豫?”元旭声色俱厉,凤目怒意腾腾的盯着尉迟然。
尉迟然跪在地上不答话。
元旭收敛怒气,此时还不是惩戒尉迟然的时候,“万乐呢?”
“送出宫了。”
元旭总算稍稍放心些,眼睛遥遥的看向河岸,“你立刻下水将苏宁东抓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旭那掌被苏宁东化去了三成气力,而苏宁东自幼熟悉水性,元旭不相信苏宁东就这么死掉,未免节外生枝,非得见过苏宁东的尸首后才安心。
“是。”
尉迟然一句也不多说,立刻跃下水,那赵锦还半漂在河里,尉迟然偏头不去看他,双脚一蹬游向更远。
芷水河通向宫外,连着京城成为一条护城河,两岸虽然不宽,但水极深,尉迟然游到一阵,不时探头出来呼气,却没寻到苏宁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