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 上——不言

听到房间里的笑声停了下来，他小心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翳罗叶仍带着笑意的声音透了出来。

“今晚有选美比赛的初次登台亮相，两位要去看吗？”

“我们不去了，你们想去的话就去吧。”翳罗叶打了个哈欠，初次登台亮相凡是报名的都上场，还不如等淘汰了一轮之后再去看，到时候个个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那我们去了。”赛施勒和结曼是一场也不想错过。

“去吧去吧。”和妙翼说了一大堆的翳罗叶真的累了，吹熄了灯爬上床后就进入了梦乡。不太累的妙翼也乖乖地躺到他身边闭上了眼睛。他背后的地方隐约有两道红线穿过衣服散发出浅浅光芒，被室内的黑暗所吸收，没有投射进任何生灵的眼中。

晚上的哈奴丽湖边，平日里情侣们喜欢谈情说爱的地方四处都有贵族和富人们搭好的看台和帐篷。火炬的光映在人们兴奋的面容上，不时可以看到术士做成的照明光珠的移动，想来是自行前来或是有钱人家雇佣的专业人士。

贫穷一点又想来看美女的人就在湖边站了密密麻麻的几排。其实没有帐篷和看台这些累赘也有个好处，可以在阻拦的卫兵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到比谁都接近比赛台的位置上。

随着几束烟花在上空绚烂地开放。比赛的主办人依次进入赛台正对面的主看台。

身着金色与黑色相间长袍的就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镇群王，略高抬的目光和威严的神情表露了他身为王者的魄力。他身后身着全黑色素袍的年轻男子就是全场美女传说中可能成为第一名丈夫的皇弟夜王伽阖多。他身后两步处的女子手持丝弦琴，体态婀娜，缓步而走简直就像随时会飞天起舞，身上的佩戴并不见奢华。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波光流转，让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移开双眼免得被吸去魂魄。

三人各自在主看台的三张主座上坐下，司仪示意起立致礼的在场人士都可以免礼了。

“尊贵的国主镇群王陛下，夜王殿下，乾达婆王陛下宣布选美开始。”

乾达婆王！

人们一阵骚乱，那位蒙面的女人就是属于自然之力拥有者乾达婆一族的王者。那般高贵的身份，难怪会拥有摄人心魂的双瞳。

那纱巾下是怎样的绝色？这想法让所有男子和女子都想一探究竟。

想归想。在场的人还没有一个敢向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女王者提出摘下面纱的请求。

知道了真实情况会失望吧。

莲华在湖边角落里遥望着主看台摇了摇头。

他见过乾达婆王的容颜，这位女性王者的面目很普通也很柔和，蒙上面后美丽异常的眼睛通常能让人族以为她拥有绝色的容姿。自从有一次爱罗那龙王发现这一点后不断怂恿她蒙面行事，看来她的怂恿成功了。

细想想，自己族里的掌权者个个都有些奇怪的嗜好。莲华在树影下无力地想着，难道那迦族是怪嗜好者的聚集地吗？

美女们一个个登台，看得台下的人眼花缭乱。莲华右手捏了一个手印，借着哈奴丽湖的水气催动力量开始寻找。

隔得太远的众人没有发现坐在主看台上的乾达婆王目光移动，投向了湖边树林的一角，坐在她身边的伽阖多发现了，也把目光转向那里。

暗暗的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轰！”

由西到东，天空中划过金色的光之轨迹，瞬间如太阳之光一般照亮了整个哈奴丽湖。

“太美了！”

“真不愧是王室的选美，好大的手笔。”

观众们争相赞叹烟花的美丽。

在场感觉到不对的大概也只有四个人。

夜王想要起身，被兄长不动声色地按着手臂拦了下来。

乾达婆王盯着天空中的光线残影眨了眨眼睛。

莲华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向光痕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三章：阿鲁诺

3.双翼

光痕划过的地方都会有突然短时间由黑夜变成白昼的奇怪现象。

那奇妙的情景，连天人居住的须弥山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陀罗的酒杯从手中滑落，同饮的陀湿多惊讶地连酒水泼湿了他的衣角都顾不上。

“不会吧？怎么提前出来了？”土神别扭地斜着脖子看着光的座驾消失在东面。

“苏里耶居然自己找到了，还把它唤醒了。”因陀罗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结界被破坏时发生了什么。

原以为阿鲁诺会对苏里耶的降落术有所帮助，现在看着光球几乎以自杀的速度冲向地面——

两位天人族的高位者很无奈地同时叹了一口气。

阿鲁诺作为半介质，又与苏婆那斯王同属性，因陀罗将其封印在人间界慢慢成熟为太阳之力的伴随力量，让它习惯于旭日的升起与落下，将来等哪一天它的力量可以冲破结界时，苏里耶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座驾了，天人们也不需要再领教某神糟糕透顶的降落术了。不知哪种原因，苏里耶竟提前化解开了因陀罗的封印，阿鲁诺原就残缺物质束缚的力量再加上不成熟，日之神看来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去适应自己的伴随力量。

在树林中快速移动想要赶到光痕那里的莲华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哈奴丽城的方向望去。

“怎么回事？”

人类感觉不到，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巨大的火之翼在城里展开。

妙翼！妙翼在城里！

看看方向相反的两边，莲华不知该去哪边比较合适。

在他犹豫的时候，树林中闪出一个黑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好热！身体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妙翼在睡梦中觉得眼前一道明亮的光闪过，背上的热度越发厉害，一下子热力就包围了全身，他的头脑像陷入了火中一样无法思考，背脊更是撕开似的疼痛。

“好热……好痛……”他低喃出来，受不了地在梦中皱着眉。

“哪里痛？”梦中冰冰的嗓音和触感让他稍感舒适。

“……背上……”他反手去抓。

翳罗叶拉住了他的手。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尽量降低他身上的热度。

怀里的人烫得像颗火球。翳罗叶洁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这本是爱罗那龙王在紧急时努力思考的习惯，让他学了个十成十。

显然是那条贯穿天空的光线诱发了妙翼力量的爆发。翳罗叶的心思飞转着，难怪今天妙翼会提到阿鲁诺的名字，和他关系如此紧密的生命体，一丝一毫轻微的颤动都能让他感觉到，反倒是他对此没有任何感应。

妙翼背后肩胛骨上透出的惊人热量已经把他背部的衣服融化了。翳罗叶敏感的皮肤感觉到空气的热度明显上升了，妙翼背后火焰般的光隐现不定。

有什么正想钻出迦楼罗王稚嫩的身体。

翳罗叶一抬手，在房间四周设下了冰结界。随即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贴在妙翼背后。

接触时沸腾般的热度差点让他松开手。狠咬了一下唇，不顾白皙指掌上浮现的黑色鳞甲意味着的损伤，翳罗叶催动自己的力量进入妙翼体内。

火之力量的爆发太易失控，尤其是妙翼尚未成年，这力量不会伤害他，却会焚毁周围的一切。翳罗叶冒着风险将自己的力量导入以引导火之力的转化。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的力量属性与妙翼相反，受到的伤害会相当大，可是这个时候，他没有时间来想到这些。

如果坐视不理，翳罗叶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被波及，旅店里的其他人就会丧生在妙翼的火焰之中了。

选美之夜，留在旅店中的少数客人谁也不知道在偏僻的静房里，那迦的龙王正为他们的生命竭力引导随时可能失控的火之力。翳罗叶讨厌人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的性命还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换了舍湿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做，而且会很成功地引导这力量吧。

被自己想法刺激到的翳罗叶变换了手印，加强了引导的力量。

哥哥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办到。

在他的努力下，火焰的力量渐渐朝向了一个方向。知道时候差不多了的翳罗叶一松开手印，两道夺目的火之幻翼冲出了妙翼的背部。

强大的火之力量随着光翼的展开蔓延开来。就在光翼出现的瞬间，翳罗叶调动自己所有的水之封印压制了火焰的扩散。

要是有谁此刻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房间里突然急剧亮起又迅速消失的火光吧。

远在迦华城的优婆罗龙王看到了另一幕奇怪的情景。

“难道是我眼花了？白睡莲的颜色刚刚好像全变暗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池中挺立的花朵，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着离开了。

“……真的是眼花了。”

身在人间界的莲华发现那两股属于苏里耶和妙翼几乎失控的力量又各自抑制了下去，他的紧张也随之消失了。

那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他怀里。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莲华条件反射地扶住来人的双臂将其拉开一些距离。

树林中的月光虽显暗淡，分辨眼前人的样貌还是可以的。

“您没事吧？姑娘。”

目光四散中含着泪，红润的唇因奔跑而微张着，秀气的脸上布满汗水。

眼前的女子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

“我……我……”姑娘张了张嘴，散乱的眼神找不到焦点，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她明显是被吓坏了。莲华也没有催她，让她自己平静下来比较好。

树林里的骚动声响了起来。莲华听到了许多人跑动的声音。林木一阵晃动后，火把的光灼得他眼睛一眯。

“这里，在这里。”有人喊叫着围了上来。

感到扶着的女子身体一僵就要软倒在地上，莲华赶紧拉了她一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看在众人眼里，就成了两人暧昧地抱在一起。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家主人看上的女人都敢拐。”说话的人借着火把，看清了莲华身上的男式衣服，大声地叫骂着。

拐？莲华认为被人冤枉了，他都不认识怀里的人是谁，怎么谈得上拐。

围着他们的人中，一个穿着打扮明显比其他人好一些的走上前来，看样子涵养也比其他人好多了。

“这位……”他在近处看到莲华，反而对他的称呼犹豫了起来。要知道，论美丽，他怀里的女子还不及他呢。

“先生。”莲华帮助他确定，他可不想再被人弄错了。

“这位先生。”那人行了行礼，向他说道，“这女子是我主人马上要娶的人，请您将她交还给我们。”到底他的阅历比较丰富，看出莲华身上的衣服是简陋了些，无形间窥见的气质让他觉得他并非寻常人等。

还没等莲华发表意见，怀里的女子身子轻颤，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他是我心爱的人，我不要嫁给提莫！”

莲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那人带着些恐惧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先生，真抱歉，还要请您和茉莉小姐一起回去跟我家主人解释了。”

莲华听出来了，他对他话里说的那个主人非常害怕。不想让他难办的莲华安慰地揽住茉莉瘦小的肩膀，在众人的包围中走出了树林。

哈奴丽湖边，围在比赛台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欢呼的声音为台上的美女加油。注意到远处树林边有一队人走过的人少之又少。

赛施勒眼角的余光一转好像瞄到了熟悉的人影，待他转头去找时又看不见了。

“怎么了？”结曼对他不看赛台上美女的举动觉得奇怪。

“没什么。”他回过头，只是看到了他们最后一次行劫时遇到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幸好把那两个半途收来的随从打发出去了。瘫在床上的翳罗叶庆幸地想着，也幸好旅店里绝大部分人都出去看比赛了。要不然妙翼的奇特变化还不让别人把他们当妖怪看嘛。就不知道那些个对自然之力敏感的术士们会不会察觉了。想到这个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怀疑，好像还有同等力量的拥有者在这里……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翳罗叶……”

有了变化的呼唤声在室内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字成了妙翼从睡眠中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稍偏过头，就看到了那双燃烧一般的瞳子，为了掩盖，翳罗叶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照明用具。即使这样，妙翼背后光幻影似的火焰之翼还是散放着远比蜡烛华美的光芒。

这是苏婆那斯族的成长吗？翳罗叶没有见过不好下定论。

他带着疑惑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温暖的笑意，唇角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和舍湿非常相似。

“恭喜你。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鲁诺引起的，不过你已经长大不少了。”

“啊？”妙翼坐直了身子。他不知道经过火焰之翼的洗涤，他从原来看上去五六岁的年纪一下子长到了十岁左右，那种幼儿特有不分性别的美丽从他脸上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向男子俊俏外表的发展趋势。

坐起来后，他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是视线。他以前的视线有这么高吗？他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能解释他困惑的人身上。

翳罗叶也不多话。一扬手，一面冰制的镜子展现在他面前。用语言去说明的话还不如让他自己看个明白。

镜中的人分明是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妙翼瞪大眼睛看清楚，身上的衣服因为身体的猛然成长被撑破了不少地方，背后变幻不定的火焰组成了两片巨大的翅膀。艳色的头发长了不少，随着翅膀的飞扬带动着发稍。

他长大了！这念头在他心里投下喜悦的涟漪扩散开来。

对他的喜悦报以微笑的翳罗叶，眼中的冰霜却在一点一点地覆盖着视线。

第四章：黑莲花

1.奴隶

奴隶是人类王朝统治的副产品，莲华是知道的，不过今天之前，他还没见过奴隶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见到了。

人类是可以对同族残忍的生灵。他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说这话的人是谁？他脑海中绚丽的火影吗？

沉重的铁链，褴褛的衣衫，瘦弱的身形和凄苦的面容让他平和的内心对未见面的名为提莫的人生出了愤怒之意。

一旦学会了残害同族，就失去了身为一个族群成员的所有尊严，这是自然之力族群中的规则，也是他们对人类抱有不满之意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他们那里被奉为最高规则的条目在人类这里被违反得多彻底啊。

提莫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贵族不同，他是哈奴丽城里的土霸王。正好赶上了选美的时候，茉莉也是由外地赶来参加。没想到还没参加报名就被提莫抢了去逼她成为他的妻妾之一。

大概的经过是茉莉在被带回提莫家的路上小声地对莲华说的。她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把他给牵扯进来。

“你这么漂亮，千万要小心提莫那个坏蛋。”

茉莉被带走前咬牙切齿地替他担心。莲华可以看出来，她还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莲华淡淡的笑容让她安心，自己受了伤不假，可凭他的本事要收拾这么个人类的土霸王不成问题。

他单独站在主厅里看着坐在正中的提莫，对周围或坐或站的家丁和他的下属们视而不见。

“听说你拐带了我未过门的妻子。”提莫阴森森地开口，他年约四十上下，留着八字胡须，面目尚算可以，但脸上的戾气让人一见他即知此人非善类。

“据我所知，茉莉与阁下并无婚约，算不上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吧。”先礼后兵向来是那迦们的行动风格。

提莫裂开了嘴笑，“我说她是她就是。在哈奴丽城里，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