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赖大叔（第二部）上——枫筱烟

这个世上，他本就没有太多牵挂，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是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任星，他这个傻傻的弟弟，和小寻一样那么单纯干净，他怎么舍得留他一个人在这污秽的世界呢？

任星倒了杯水递给任熙，当看见手掌上那鲜红的血液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哥，你吐血了！？怎么会吐血的？我去找医生过来！”

任熙拉住任星，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吃药就好，不要去找医生了。”

“可是你病得这么严重，至少该让医生过来看看……”拿出纸巾细心地帮任熙擦去手掌上的鲜红，心里一痛，鼻子酸酸的，眼睛刺刺的，他不想看见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样受苦。

“星，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任熙的安慰显得十分无力，他说话时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脸色比纸还要白上三分，身子也比初见时更加瘦弱，看着这样的他，只会让任星更加难受。

“那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快点把病养好，我们还要一起下棋，还要一起去吃美食，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旅游，我们回老家去给爸妈上坟，我们……”说到后面，眼泪都滴答掉落下来，今天，他哭了两次，第一次为了那个最爱的男孩，第二次为了世间唯一的亲人。

风，吹起洁白干净的窗帘，窗外，几只小鸟向着天际远远飞去。

任熙拉过泣不成声的男人轻轻抱住，轻叹一声，“星，我真的没事，咳咳，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咳咳……”

“真的吗？哥，你不要骗我。”

“真的，我不骗你。”

此时的任熙不禁在心里自问，如果他就此离开了，男人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吗？

回想起早上和任寻的对话，那孩子现在看他的时候都会眼神闪烁不定，是在做贼心虚吗？其实没那个必要的，真正失去后任熙才发现也不是真的那么放不下，钱财地位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任星说的没错，那些东西都是身外物，丢了也没关系，所以他没有憎恨任寻的意思。

只是任寻告诉他的消息令他更加担心任星的处境了。

据说洛筱枫失踪的这段时间都是和任星在一起，而且他曾暗示过任寻想要得到任星，还有思惟，那小子平时装得一派天真，却没想到竟是个比黎洵海更难对付的小狐狸，任寻告诉任熙，思惟对待任星的感情似乎不一般。

越想越头痛，像他们这些在污秽昂张的世界爬滚多年的人，果然都是很容易被干静的东西吸引，而此时在那些人眼里，任星便是少有的宝贝人种了。

任熙不确定，是该尊重男人的选择祝福他和红岩在一起，还是该把他交给思惟或是洛筱枫呢？

他们都不是那么简单应付的人，徘徊在那些人之间只会给任星带来更多危险，为了弟弟的将来能够平安无事，他必须在死之前为他找一个满意的庇护者。

任星猜不透任熙的这些心思，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照顾红岩和哥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待任熙睡着后，任星悄悄离开病房跑去找红岩。

这个时候红岩应该是一个人在房里，他刚好可以陪他说说话。

之前他已经从宁漠漠那里听来许多关于红岩的，这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任星离开林家后，红岩看见他留下的那封信，接着又从电视上看见男人车祸死亡的消息，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

那天晚上红岩和章齐一起去酒吧喝酒，从不酗酒的他那天晚上喝了好多，醉醺醺的却怎么也不肯停下，章齐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宁漠漠是在那家酒吧打工的，突然被几个男人缠上硬是要带她走，她当然不肯走，便开口大喊救命，喊了几声都没人理会她，在那种人鱼混杂的地方谁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小服务生。

宁漠漠奋力挣扎那几个大男人，终于逮到机会逃跑，也不知为什么，她那时候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猛喝酒的红岩，不顾一切地跑到他面前向他求助。

然后喝得稀里糊涂的红岩救了她，还把她当成一只流浪狗般顺手“捡”回了家。

宁漠漠可以感觉出红岩是拿她当妹妹看待，但也不完全只是这样，似乎其中还有些什么别的感情，她猜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管是什么感情，她都决定照顾红岩，不仅仅是为了那天的救命之恩，更因为她爱上了他。

后来红岩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家，抛下一切来到N市，而宁漠漠则是自愿跟着来的。

任星毕竟是个心软的人，在听了这些后根本没办法继续讨厌宁漠漠，他想，如果红岩是真的喜欢这个单纯开朗的女孩，他可以成全他们祝福他们。

想归想，当走进病房，看见宁漠漠趴在床边静静睡觉，手却始终抓住红岩的手时，他还是产生那种想喷火大吼的冲动。

“谁？”静静用那双毫无神采的黑色眼眸看向窗外的红岩，敏锐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警惕问道。

“是我……我来看看你……”

又是那个声音，和大叔一模一样的声音。

红岩的语气略微缓和，“她在睡觉，你安静点。”

“知道……”任星心里苦涩，红岩对待宁漠漠的确跟对待别人不同，他不知道这种不同代表着什么，但还是会感到心痛。

他没有走到床边，而是在距离红岩较远的地方搬张凳子坐下，然后安静地注视着红岩，就像以前他回安静地看着他工作，安静地听着他讲电话，安静地在他拥抱他时凝望他炙热的双眼。

房间里一下子再次回复寂静，只有清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沙沙声，只有那个人淡淡沉静的呼吸声。

一刹那，任星内心产生一种幸福的错觉。

男人期待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能静静看着自己爱着的人，只要能和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便足够了。

“任寻？”

“任寻？”

任星一时忘记自己在红岩面前报假名的事情，好半天才意会过来，“啊，什么事？”

红岩轻轻蹙起修长剑眉，“你在发呆？”

“额，抱歉……”他刚才的确是在发呆，有点尴尬地脸红，想起红岩最不喜欢被人当面忽视了。

“你说说话吧，什么都好。”黑暗中最讨厌的便是安静，红岩以前就想过，一定要在失明前将那个男人禁锢在自己身边，即使他失明了也不准离开，那么他至少能够在陌生的黑暗世界里聆听到他的声音。

他不知道他认识的任寻就是那个没有死去的男人，只是很乐于听任寻说话，很想听见和任星一样的声音。

“哦，说什么呢？”偷偷咋舌，红岩还是和以前一样难搞，刚才还不让他说话的，现在又要他说了。

“随便。”

任星想了会儿，说：“红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恩。”

轻咳两声，男人开始讲他前段时间在书上新看到的故事。

“从前有三只小猪，他们和妈妈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停，这故事是三岁小孩子听的吧？”红岩满脸黑线，没想到“任寻”真是个白痴居然给他讲这么弱智的故事。

“我还没讲完呢，这不是以前那个版本的三只小猪，是新版的，你肯定没听过，就听我讲完嘛，真的很有趣的。”

“随便！”红岩受不了男人个呱噪，低吼声打断他，脸色极其难看。

“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后来三只小猪渐渐长大了，猪妈妈叫他们去建造自己的新家，三只小猪都是笨笨的，他们不明白要怎样才算有个新家，于是他们决定去森林里问其他伙伴的意见，红岩，你猜老大去找谁问意见？”

懒懒地问：“谁？”

“老大去找野猪了，嘿嘿……”

红岩郁闷地听着白痴男人傻笑，觉得要听他讲故事的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后来老大跟着野猪学会了找山洞居住，老二跟着家猪住在人类圈的猪圈里，老三找到了傻猪，他问傻猪该怎么建新家，红岩，你猜傻猪怎么回答老三的？”

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呵呵，红岩真聪明，傻猪也是这么说的，哈哈……”

宁漠漠被男人的大小声吵醒，模模糊糊地看着一脸忍耐怒色的红岩和墙边捂着肚子猛笑的任星，困惑地挠挠头。

任星丝毫没在意正在朝他的方向瞪眼睛的红岩，只兀自地尽情大笑，眼泪都几乎要掉出来。

只有宁漠漠能够看出那笑意背后的无尽悲伤。

任星在讨厌自己，讨厌过去那么害怕红岩的自己，讨厌那个总是去怀疑红岩的自己。

如果换做从前，他怎么可能跟红岩讲这种无聊的笑话，怎么可能大着胆子去欺负红岩，只因为在他内心，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是平等的。

他一直祈求得到一份平等的感情，总是在心里责怪红岩对自己的鄙视，可是他自己又如何，他有哪一次是站在平等的角度去对待红岩的？

在自己心里红岩本就比他高一阶，这样他们还怎么可能成为平等的关系？

而现在，他却恶意地认为失明的红岩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他只是一个比自己还不如的脆弱的男孩，于是，他觉得他们可以是平等了。

任星厌恶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更讨厌自私的希望红岩永远不会恢复视力的那个自己！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当初红岩一直在烦恼失明后会被嫌弃甚至抛弃后，又会作何感想。

两个人的心无法靠近，现实中的一切障碍便全部成为感情的借口。

那份无形的隔阂，何时能被消除？

夜深人静时，医院里更是静悄悄的，呈现一片诡异色彩。

今晚，任星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白天听宁漠漠说了一个恐怖故事，当时还不觉得特别恐怖，可现在四周太过安静，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虽然知道哥哥正在同一个房间的床上安睡，他还是会觉得害怕。

就算被嘲笑胆子小也没关系，任星还是想回到那个安全温暖的怀抱，希望能被红岩抱着睡觉，想着想着脸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烫。

拍拍脸颊，确认任熙没有醒来，这才悄悄拉开门溜了出去。

有点紧张，他知道宁漠漠晚上不住在医院，那么现在就只有红岩一个人在，等下他去了该说什么呢？

不可能直接跟他说因为晚上害怕就来找他了吧？

走到红岩病房门口，踌躇片刻，鼓起勇气敲了两下门。

“进来！”

走进病房，一片漆黑，心不可抑制的疼痛。

因为无法看见灯光，因此就算睡不着也不会开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包裹在那层黑暗的空气中，孤独，失落……

“任寻吗？”

任星微微愣住，打开灯，看见红岩正坐在窗边吹风，窗外月色皎洁，星辰闪耀，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男人没开口回答，只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到红岩身边。

“是谁？”红岩没感觉到任何危险，也不会觉得不安，只是奇怪对方怎么不开口说话。

静静从身后搂住红岩，轻轻在他耳边呢喃，“是我……”

“大叔？我是在做梦吗？”红岩想着大概是任寻又在恶作剧，他也不打算说破，准备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你是在做梦，我托梦回来找你的……红岩……”

如果白天不能以真实身份面对你，那么至少在晚上，让我以“死去的任星”的身份来面对你吧。

“托梦？”红岩不禁蹙眉，任寻知道他口中的大叔是指谁？

记忆中他和宁漠漠都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有关大叔的任何事，就算宁漠漠私下跟他说起过，也不会知道大叔和自己的关系，包括大叔去世的事。

忍不住试探道：“大叔，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天上没有你就一点都不好，我好想你，红岩，真的好想你！”

激动的，兀自沉浸于悲伤中的任星并没注意到红岩嘴角溢出的那丝微笑。

他知道身后抱着自己的男人正是任星本人，只是仍不太确定这到底真的是托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难道大叔并没有死！？

“大叔，我也好想你，你再抱紧一点，好吗？”

“恩，这样可以吗？”

用尽全力的拥抱，让红岩感到一丝窒息，心里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高兴，因为会有这种感觉就代表一切都不是梦境。

脸上依旧没有露出笑意，保持着平静无波和淡淡伤感，红岩转身反手抱住任星，“大叔，你不要回天上去了，就一直陪着我吧，好吗？”

“红岩……对不起，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手上的力度加重几分，带着些微愤怒地惩罚，他不想听见男人说话要离开他的话。

“我……不能说……”如果让何林知道我回来找你，他会给你看那段录像，你就会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肮脏，那么难堪的样子，不想让你知道，最好能隐瞒你一辈子！

“是因为徐然吧，大叔的信上有写过，我还记得。”推开任星，红岩再次恢复最初的冷冽，眼神冷冷的如凝结的寒冰，说话的语气更是不带任何感情，就好像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任星悲伤地看着红岩，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分辨出红岩表情背后所隐藏的含义。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在生气 ，更是对他感到失望和痛心。

想起那封被何林逼着写下的信，他再一次拿徐然做挡箭牌了，不禁苦笑，已经是不相干的人的徐然，却总是被无端拉扯进来。

“红岩，你抱我吧，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所以你抱我吧，我用行动来告诉你……那个答案。”

说着，任星便动手去解衣服的纽扣，没有丝毫犹豫。他不讨厌被红岩拥抱，甚至很依恋那温暖的怀抱，就算每次都会受伤会疼痛也没关系，因为弄痛他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红岩。

先给自己脱去上衣，然后伸手要去帮红岩脱衣服，却听见红岩用冰冷的声音问：“大叔就这么欲求不满吗？那个人无法满足你就来找我了？”

心被刺痛，男人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红岩……你会嫌弃我脏吗？”

良久的沉默……

只听见红岩似略有无奈地说道：“我从来没觉得你很干净啊……可还不是爱上你了……”

任星觉得这一刻，心被什么无形的手用力揪了一下，疼疼的麻麻的，却还是觉得开心。

轻轻吻上红岩冰冷湿润的唇瓣，抬手拉下窗帘，灯光照射在上面，留下一副美丽的黑色投影。

红岩无法看见此时任星脸上流露出的幸福表情，只能从他激烈地回应中稍微感觉到，有那么点不真实的爱。

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已经无法分清，红岩只清楚知道，当任星引导着他进入紧致的那里时，当结合的那刻到来时，他的身体几乎都要被任星难得的主动配合融化了。

任星不停喊着红岩的名字，手指在他背上留下一条条鲜红指印，却觉得怎样被索取都不够，不够填满心中空虚的那块地方。

不管今晚他们如何相爱相许，明天，却是谁也无法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