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落花亦有情——漫落殇沙

沐尚皱起眉，平日里策隆是最爽快的一个，办事从不拖拖拉拉，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

“如实禀告。”

“是。主子，鄂小子他看不见，也说不出话了。”策隆说完觉得额角挂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沐尚一愣，“看不见，说不出话？”

“是的，现在已然是一个废人。”

沐尚觉得心头一紧，看不见，说不出话？废人？怎么回事？那日并未伤他别处，难道是自己下手太重了？虽然当时情绪激动没有顾忌那么多，但是不至于伤到他别的经脉？

“确定么？”沐尚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抖，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策隆探来的消息。

“属下十分肯定，属下还跟他面对面的见了。”

“不是说看不见了么？怎么面对面？他可曾认出你？”沐尚语速忽然变得很快。

“眼睛只可见到光线的变化，却看不清人，嗓子虽然可以发出声音，但是不仔细辨别他的唇动，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而且，肋处的伤应该是伤及过肺部，气息不稳，应该有咳血现象。属下是易容才过去的，所以他们二人并未认出我。”

沐尚觉得真个身体都动弹不得，站在策隆跟前半晌都没说话，也没有反应。

“主子？”策隆担忧的抬头看着。

“你回去休息吧。”

策隆离开很长时间后，沐尚才做到椅子上。

看不见，说不了话，偶尔会咳血……

他竟然被我伤成这样了么？

说完从袖口拿出鄂小子的那块玉，放在手心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握紧，松开，握紧，松开。

他是不是恨我？

第十三章：物是人非么？

调整了几日，米天皓和鄂小子就准备继续赶路。

“你确定休息好了，无需再住几日？”米天皓扶鄂小子上马，关切的问道。

鄂小子笑着摇摇头，轻声的说道：“没事。”

此时正是夏末，二人一路所经之处都是山林间，倒也凉快。米天皓经常给鄂小子讲一些以前自己习武时的趣闻，有时手舞足蹈绘声绘色，鄂小子也总是微笑着静静的听着。

“鄂尧，我喜欢你，你知道吧。”傍晚时，二人下马在在河边的草地上休息，米天皓静静的看着鄂小子说道。

鄂小子点了点头。

米天皓牵起鄂小子的手放在唇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揽过鄂小子的肩，“你可愿意这样一直跟着我，一直跟我在一起，生生世世？”

鄂小子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这样抱着，却找不到心动的感觉，却只是觉得安心而已。

米天皓看鄂小子半晌没说话，歪着头看着他，“你不愿意？”

鄂小子忙摇摇头。

“那就是愿意咯？”米天皓笑着说，然后盯着鄂小子唇低头便要吻下去。

鄂小子只是觉得有一个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却忽然扭过头。

“你怎么了？还在想着他？”米天皓忽然皱起眉，松开拉着鄂小子的手。

“即便如此，米少庄主又能怎样？”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米天皓噌的一下跳起，拔出腰中宝剑厉声问道：“什么人？”

只见从丛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人家不愿意让你吻，你就开始不开心，难不成，还想强迫人家？”

米天皓定睛一瞧，脸色忽然一变，“你是……冷沐尚？”

鄂小子听到这三个字，觉得脊背一凉，慌乱的站起身摸索着抓住跟前的米天皓。

冷沐尚抬眼看了看米天皓身后的鄂小子，缓缓的说道：“看来米少庄主还记得本谷主。”

米天皓收起剑，冲冷沐尚一抱拳：“冷谷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冷沐尚轻哼一声，然后缓缓地走到米天皓的面前：“看来米少庄主近来心情不错，还带着人游山玩水。”说完又看了看鄂小子：此时的鄂小子紧紧的抓着米天皓的衣襟，由于天色变暗，眼神更对不上焦，只是迷茫的睁着双眼空洞的好似瞧着四周，紧张的用声音辨别说话人的位置。

“我带这位朋友去瞧病。”米天皓说道。

“哦？去瞧病啊。瞒着米老庄主，私自去瞧病？”

“……”米天皓一怔，完全答不上来。

“听说米老庄主四处打探少庄主的下落，不知道这件事，米少庄主可知晓？”冷沐尚踱步来到河边，“这位朋友瞧着眼熟，是米少庄主的旧识么？”

鄂小子虽然紧张，但是听得清楚，这样看来，米天皓带自己出来瞧病，想必是瞒着家里。想到这里，忽然觉得

心里一下子空了，便垂下眼，抓紧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冷谷主无关，请不要多管闲事。”米天皓回头看了看鄂小子。

“哦？是么？可是米老庄主已给我祀毒谷送去信函，让我帮忙查找少谷主的下落。”冷沐尚绕过鄂小子的身边，走到米天皓近前，在其耳畔低声的说，“急着找到你，让你回去成亲。”

鄂小子瞬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冷沐尚瞧见鄂小子的动作，忽然走到他身后，鄂小子发现撞到了人，又连忙停下了脚步。

冷沐尚回头看了看几步之遥的河水，然后站在原地说，“你的这位朋友，不知我是否认识？却觉得眼熟。”

鄂小子忽然闻到了那阵熟悉的幽香，一阵悸动。

冷沐尚静静的看了一眼鄂小子，转身对米天皓说道：“米少庄主是个短袖？”

米天皓一惊，大声反驳：“才不是！”

鄂小子又是一愣。

“那刚才又抓人家手，又企图亲人家，又带人去瞧病，这是为何？”

“我那是觉得他可怜……”

哦，原来是可怜。鄂小子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无奈现在又瞧不见东西，但是特别想转身跑开。

“原来米少庄主刚刚说的要在一起生生世世，是儿戏咯？”冷沐尚眯起眼睛微笑着说，“看来江湖中马上就有传言说，江湖第一大山庄的净圆山庄少庄主，喜欢男色。”

米天皓忽然拔剑，剑指正在说话的冷沐尚，“你要怎样？”

冷沐尚看了看米天皓手中的剑，然后用手指弹开，“没想怎样，只是帮助米老庄主寻回儿子罢了。你爹的人就在几里外，要唤他们来，也非是难事。”

米天皓握紧了拳头，“冷沐尚，你前来阻挠我们，并不单单是要让我爹带我回去吧。你以为鄂尧对你余情未了，你来寻情的。”

“是么？余情未了么？”冷沐尚冷笑道，不知为何，觉得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的跳了一下。

“哈哈，可惜啊可惜，一切都晚了，那日你抱着简落痕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断了这个念想。”米天皓转身走到鄂小子跟前一把拉过他，“你看看，你把他害成这样，还指望他对你余情未了？”

鄂小子觉得自己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就像一个挂在城楼被斩首的人头一样，被所有人看着。

“我只是受人所托来帮忙，对他……”冷沐尚抬眼看了看无助的鄂小子，“亏不亏欠他，那是我跟他的事，与你何干？”

“那就是……”

“我劝米少庄主多考虑一下你们兄弟之间谁会在你爹之后接手山庄的事比较好。”还未等米天皓说完话，冷沐尚便冷冷的打断，“你爹这么找你，想必也是器重你，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断了自己的前程，江湖第一大山庄，就这么白白

拱手让人？男色遍地都是，为何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毁了自己。”

鄂小子觉得有点儿晕，他想说话，可是此时他说不出来。

他想看看面前这两个人说话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然而他现在看不到，说不出，也走不了，只能让这些刺人的字眼像锋利的刀剑一般，一下下的往伤口上扎。

“多谢冷谷主提醒。”米天皓拉着鄂小子的手，“但我要带他去瞧病，之后我必定会回山庄。”

鄂小子忽然抽出手，摇了摇头，费力的轻声说：“你回家吧。”

米天皓一愣，然后又拉起鄂小子：“我一定要带你瞧病。”

鄂小子垂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抽出自己的手，抬起头冲着米天皓气息的方向微微一笑，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摸索着走去。

米天皓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冷沐尚转脸看了看米天皓，“我会带他去瞧病。”

米天皓上前一步刚要跟谁鄂小子，谁知冷沐尚伸手将其拦住。

鄂小子刚刚听到冷沐尚说的话便怔住，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

“我在南方有个朋友，他精通医术，应该可以帮忙。”米天皓上前几步追上鄂小子，“让他带你去瞧病，我……我会再去找你。”

鄂小子摇摇头。

“我一定会去找你，你要记得！”

米天皓离开后，鄂小子还在摸索着向前走，没有方向，心中也空空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原来这么渺小，小到还不如一粒尘，身边什么都没有，他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抓不到。就好像被一阵风吹上了天，飘渺不定，不知何时就会重重的摔下来。

冷沐尚走到他近前，“你要去哪儿？”

鄂小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稍微加快了步子，天色又暗了些，他看不清，走的有些蹒跚。

冷沐尚又轻轻跟上，“怎么？还要去找他？人家急着回去成亲接手家中事业，哪会有功夫再管你。”说完静静的观察鄂小子的表情。

鄂小子还是没有回应。

这句话，听起来，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你现在看不见，还说不了话，不会武功，不识字……你是打算葬身在这乡野中？”冷沐尚不知为何很失望鄂小子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要失控。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冷沐尚忽然拉住鄂小子的胳膊，强迫他转过脸对着自己，“你要去哪儿？你觉得你自己能去哪儿？”

鄂小子用力的想要挣脱这双手臂，但是却无能为力，半晌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死。”

冷沐尚冷笑道：“你觉得你有那个能力让自己死么？”说完，觉得有些心疼。

“没有生路，连死路都不给我。”鄂小子的声音太轻，感觉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说完低下头咳嗽了两

声。

冷沐尚半晌才反应过来鄂小子说的是什么，然后又把鄂小子拉近了些，低下头静静的看着他。夜，开始深了，却怎么都看不清鄂小子压的低低的脸。

“你觉得我为何会回来找你？”

“因为你想看我是不是死了。”

风把二人的头发吹散开，鄂小子缓缓的拨去冷沐尚的手，然后转过身轻咳了两声。

冷沐尚觉得他听见了小声的抽泣，待缓过神来，眼前只留给他背影的人弯着腰像是痛苦的挣扎，然后忽然倒地。

“尧……！”冷沐尚快步上前抱起鄂小子，骤然发现他脸上的两行血泪流至腮边，嘴角也漫着鲜血。

冷沐尚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眼前双眼紧闭的人出神，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刚刚抱起他时，手臂中轻轻的，比那日在凤盈县救他时的重量大大不同，这段日子，他受了多少苦？

疯了似的用轻功窜起，寻找着最近的客栈，茫茫的乡野，四处是草木，他低下头贴近怀里之人的脸颊，试探着他的呼吸，他的脸是那么冰，血还在不停的从他的嘴角流出，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助，却只能抱着他不停的奔跑。

来到客栈便封了鄂小子的部分经脉，又喂他服下一颗祀毒谷专门提炼的恢复元气的丹药。鄂小子睡得很沉，呼吸确是微弱的。

冷沐尚为他诊脉时发现只是一时火气攻心，让肺部的伤又复发了而已。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自责。

鄂小子醒来时觉得屋内有光线，不暗，应该是阳光。

刚想挣扎着起身却又被人按住，“快躺好，你还需修养几日。”是冷沐尚的声音。

鄂小子睁着茫然的双眼寻着声音望去，光线被挡住，应该是冷沐尚的方向。

“要不要喝水？”冷沐尚转身从桌上拿起水碗，水里参了祀毒谷特质的百花玉露琼酿，上次鄂小子染风寒那次冷沐尚也让他喝过。

“来，”冷沐尚单手微微扶起鄂小子，让他靠在怀里，然后用勺子舀起一些水递到鄂小子的嘴边，“喝了，病就好了。”

鄂小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张开嘴，喝了下去。

冷沐尚嘴角扬起一丝不经意的笑容，“来，再喝些。”

喝过水，冷沐尚扶着鄂小子躺下，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人儿，半晌，用手指轻轻的抚了一下鄂小子的脸，鄂小子一惊，双手忽然抓紧了被褥。

“你怕我。”冷沐尚有些失望，“可是我不会再伤你。”

鄂小子惊恐的睁着双眼，然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附在自己手上，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没有挣开。

冷沐尚见鄂小子并没有挣脱，然后稍微的握紧了些，“尧儿。”

话音刚落，他慢慢的俯下身子，吻住了鄂小子。

鄂小子一惊，觉得心脏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冷沐尚的舌尖在轻轻的舔舐着自己的唇，湿湿的，好像在找一个入口然后侵入进来。鄂小子紧闭着双唇不敢呼吸，没过多久就憋红脸。

冷沐尚看着鄂小子，又轻声的唤道：“尧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鄂小子微微的张开嘴呼吸，接着那个灵巧的舌头快速的闯了进来。

鄂小子觉得身上的人用力的收紧手臂抱着自己，舌头扫过他的齿背，慢慢的舔舐他的口腔。鄂小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试着推了推身上的人，却被拥得更紧。

唇分，冷沐尚用手擦去鄂小子唇边的银丝，然后把脸埋在鄂小子的颈弯，轻声的说，“我知道你恨我，关于鄂东桓……你二叔，他自行服毒，当时的环境下，我真的无暇救他。”

鄂小子觉得鼻子一酸，微微的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脸颊。

我难过，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救人，而是因为没人相信我。

冷沐尚感觉到了轻微的颤动，抬脸看着鄂小子，用手擦去泪水继续说道：“我始终放不下你。”

听到这儿，鄂小子忽然无法控制的哭了起来，冷沐尚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捧着鄂小子的脸，从怀里拿出绢帕替他擦眼泪，泪水的颜色不是透明的，还是略微带着血色。

冷沐尚一皱眉，然后轻声的哄着：“乖尧儿，不要哭，你的伤还没好，动了气又要严重了。”有些手忙脚乱。

最后冷沐尚抱着鄂小子好久，怀里的人才又慢慢的睡去，冷沐尚探了探脉门，暂无大碍，才放心的轻轻放下鄂小子。

第十四章：谁的往事，谁的愁。

米天皓所说的那位医者在南方，冷沐尚决定带鄂小子去拜访。

鄂小子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但是精神上却不差，他也不曾对冷沐尚说很多话，很多时候都是静静的看着一个地方出神，很长很长时间。

冷沐尚回到房间，又见鄂小子在出神的看着窗外，慢慢的走过去。

“你身体暂无大碍，我们越快启程越好。”说完看了看鄂小子的脸色。

鄂小子闻声转过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