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宛清的面色因这亲密的动作而变得有些潮红,她双眼朦胧地望着他,低声轻喃:“阿柯,我爱你。”
柯湛恰如当头迎来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伸手猛地将她从身前推开。
杜宛清的眼睛又红了:“你是在介意我之前把你给甩了,还是嫌弃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柯湛连忙说:“不是,你不要多想。”
杜宛清牢牢地看着他:“那到底是为什么?”
柯湛却说不上来。
杜宛清猛地站起身,拽起手边的随身小包夺门而去。
感冒淋雨,雪上加霜,柯湛第二天发烧至三十八度八。
将温度计从嘴里面取出来看了看,柯湛有气无力地给程姐打电了个话请假。
昨天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跟老妈说自己没事不会请假,今天事情就来了,柯湛也只能自认倒霉。
挂完电话后,柯湛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感冒药,胡乱就着茶水吞下去,随即躺回被窝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到了下午,柯湛忽然被房间外面的一阵轻微的锅碗响动给吵醒。
还以为家里遭了小偷,柯湛急忙撑起沉重的身体走出去,却发现厨房里正站着个人,而且那身影竟然十分地熟悉。
柯湛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确定地扯着沙哑的声音唤了一句:“老板?”
15.
何凡音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在了一边,只着了一件简单的衬衫,站在厨房里烧东西的模样十分居家,他回头看见柯湛,随即放下东西走过来:“你醒了?”
柯湛转头看了看门口:“您怎么进来的?”
“问你的房东借的。”
柯湛想不太明白:“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敲门不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却蓦地被何凡音打断:“你知不知道我站在外面敲了多久的门?”
那语气严厉的样子一瞬间让柯湛有些张口结舌:“这个……我真不知道……”
何凡音沉着脸:“请假不说明具体原因,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你也不接,结果开门进来才发现你一个人躺在家里睡大觉,这样没防备的关在家里,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
柯湛这才记起今早给程姐打电话请假时,因为头昏脑胀,确实没说是为了什么原因请假就直接挂了。
想到自己那个时候嗓门沙哑有气无力,任谁听了大概都会担心,柯湛有些歉然地说:“真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何凡音脸色仍旧不霁:“还想有下次?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柯湛头一次被除了老妈以外的人这样痛斥,一下懵了,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所幸何凡音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回了厨房。
柯湛大松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本应该一刻不停在他脚边黏腻绕圈的小坐此刻却意外地没了踪影,连忙弯下腰来四处找了找。
何凡音正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见状问他:“你找什么?”
柯湛吸着鼻子:“我家的狗呢?”
“哦,我把它栓起来了,”何凡音将手中加了煎蛋火腿的三明治和热牛奶放在桌上,对他说,“过来。”
柯湛连忙直起身子走上前去,伸手取过三明治,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随即亮起眼睛,朝他比了个手势:“好吃!”
何凡音又将牛奶塞到他手里:“我找了找,发现你冰箱里除了面包牛奶和火腿肠,就没有其它可以吃的东西,你平时都吃什么的?”
柯湛接过来喝了一口:“那些东西是给狗储备的,我平时都叫外卖。”
何凡音转头看了看厨房:“那这厨房放着是做什么用的?”
柯湛咬着东西含糊地笑说:“男人嘛,又不需要会烧饭,等我以后有了女人,这厨房不就派上用场了?”
何凡音皱眉:“你还有没有备用钥匙?”
“有的,不过你要干嘛?”
“给我一个。”
柯湛眨了眨眼睛:“老板,您这是准备以后给我烧饭吗?”
何凡音想了想:“那样也可以。”
柯湛只当他开玩笑,“哈哈”笑了起来,随手从抽屉里翻出钥匙递给他,自己转身走到阳台里的狗窝边。
小坐果然被何凡音栓起来了,而且大概是绑的方式不对,此刻正耷拉着耳朵蜷缩在角落里,很不舒服的样子,柯湛连忙伸手给它解链子。
谁知何凡音却是跟在后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柯湛看了看他:“它平时被关在家里出不去,我一般都不绑着它,不然它根本没法活动。”
何凡音板着脸说:“那就等我走了再解。”
柯湛忽然明白过来:“你怕狗?”
何凡音居然没有否认:“那又怎么样?”
“哈哈哈,真的假的……”柯湛直笑得嗓子痒,转过头去连声地咳嗽。
何凡音脸色一沉,转身走出阳台。
柯湛急急跟上去,却还是想很笑,顶着一口破嗓子连声追问他:“那你还怕什么,蟑螂怕不怕,老鼠呢?”
“……”
在客厅里稍微坐了一会儿,何凡音说还有事情,起身拎了外套,走之前没忘嘱咐他“记得吃药”。
柯湛心里不住叨咕他尽显老头子本色,等他走之后关了门,他却倚在门背后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像柯湛这种小强体质,第二天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一天没来事情就堆得快要忙不过来,柯湛正忙得焦头烂额,客户经理忽然来找他:“小柯,上次你是不是跟着林伟民一起去招待了一个香港来的客户?”
柯湛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是啊,怎么了?”
客户经理点头:“那就对了,你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下午的时候,柯湛照着嘱咐换了身衣服,跟着客户经理来到保龄球馆。
因为之前见过面,大家都没怎么介绍,只是握了握手就算打过招呼。
那个香港来的客户名叫梁乐铭,看上去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到很不错,肤色健康头发黑亮,也没有啤酒肚。但柯湛不知为何就是不大喜欢他,因为每次跟他握手的时候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客户经理和梁乐铭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来,两人还没说几句话,柯湛就见客户经理就忽然站起来对自己说:“小柯,我这儿还有些事情要先去处理一下,你留下来陪梁先生,等会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
柯湛诧异地看了看他:“你要去哪里,今天难道不是来谈生意的?”
客户经理冲着坐在一旁的梁乐铭抱歉一笑,伸手将他拉至一旁:“当然是来谈生意的,只要你把他哄高兴了,我们今天这笔生意也就算谈成了。”
突然被当头压下这么大一个担子,柯湛觉得奇怪:“我能有那么大本事?”
“能的能的,”客户经理拍拍他,低声说,“今天是梁先生指名要你出来陪他玩玩。”
柯湛莫名:“为什么指名要我陪他玩?”
客户经理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可能他看你比较顺眼。”
柯湛这下更加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见那梁乐铭正捧着一只保龄球,面带笑意地站在那边盯着自己,那眼神……就跟猥琐男看女人似的。
柯湛突然明白过来,心里“腾”地升起一把火,甩手就走:“你他妈当我男三陪啊?!”
客户经理连忙伸手拉住他:“我这一整年的业绩也就看这一次了,小柯,你就当帮帮忙。”
柯湛十分气愤:“这种事情我做不来,让我这样对着个老男人,恶不恶心?”
客户经理好声好气:“只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行,到时候我马上就打电话来把你招走,好不好?”
柯湛偏着头生气。
客户经理继续劝他:“之前老板已经再三强调过,这次的生意对公司来说很重要,这事情要是没成,我们凡音上下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但要是事成了,你就是个大功臣,到时候生职涨薪什么都少不了你……”
柯湛没说话。
“小柯,算我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饭。”
柯湛阴着脸说:“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你不来电话我马上走。”
客户经理长舒一口气,连声说:“谢谢谢谢。”
客户经理走后,柯湛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那边梁乐铭已经一球开始,摆球出手,圆球咕噜噜地滚过球道,“啪”地撞翻一片。
梁乐铭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看柯湛,说话时带着一口港台腔:“小柯,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一旁的屏幕上显示出“STRIKE”,柯湛不冷不热地夸了一句:“梁先生真厉害。”
梁乐铭笑起来:“你怎么一直站在那里,过来这边坐。”
柯湛板着一张扑克脸:“我不敢坐,没事您继续玩,不用管我。”
“这有什么不敢坐,我又不会吃了你。”
柯湛心想万一你真要吃了我我到时候找谁去,一边说:“我长痔疮了。”
梁乐铭大笑起来,“你真有意思,”随即抬手示意他,“那就走近来一点,过来陪我玩玩。”
柯湛没办法,只能慢吞吞地走过去。
梁乐铭问他:“保龄球你会打吗?”
柯湛心里头真不愿同他说话聊天,闻言只说:“我不会。”
梁乐铭倒很耐心,随即顺着话题跟他攀谈起来:“那你平日都做什么消遣?”
柯湛也不知道弯男们都喜欢怎么样的同性,只盼这一小时能够快些过去,于是信口胡诌:“我平时喜欢研究犯罪心理学,特别喜欢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感觉,家里还养了很多小白鼠,有事没事搞搞解剖什么的。”
谁知梁乐铭却挑起了眉头:“真的?我以前念大学时候学的就是医学解剖,有空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柯湛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梁乐铭却似没看见,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怎么打。”
柯湛没动。
梁乐铭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一只保龄球塞到他手上,拉他走到球道边:“像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身后,双手圈从后面过来,“身子往下低一些……”
柯湛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忍着要呕吐的冲动,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心想我数一二三,他要是再不松手,老子二话不说烧了他的命根子。
16.
正在这个时候,柯湛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这真可谓是救命稻草天籁之声,柯湛心头喜悦,连声跟梁乐铭说着抱歉,挣开他跑到一旁掏出手机。
谁知道电话却并不是客户经理打来的,而是杜宛清。
柯湛一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她微显疲软的声音:“阿柯,你现在在哪里?”
柯湛抬眼看了看对面,见梁乐铭正站在一旁看他,眼神还是色迷迷的,皱了皱眉,转身又走远了一些:“我正在陪客户,你怎么了?”
“我在医院里,正准备把孩子打掉,但是我有点怕。”
柯湛连忙问:“就你一个人?”
杜宛清的声音有些无力:“嗯。”
柯湛立刻说:“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等会再打给你。”
他说完挂了电话,低头翻出通讯录,找到林伟民的电话拨了过去,谁知那边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声音。
柯湛骂了一句:“靠!”这林伟民够渣,搞大了女孩子的肚子居然还放她一个人去堕胎,自己却消失得这么干脆。
柯湛放不下心,只好又打电话给杜宛清,问她在哪个医院。
杜宛清说:“我在第三人民医院,就坐在妇产科的门口。”
柯湛说:“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你哪儿也别去,也先别动孩子,有什么事情等我来了再说,知道吗?”
杜宛清顿了良久,轻轻地应了一声。
柯湛于是又打电话给客户经理,等对方接通,他立刻就说:“经理麻烦您快过来,这活我干不了了!”
客户经理还是好声好气:“再坚持半个小时,顺便记得问他签合同的事情,真的,就半个小时……小柯,拜托你了。”
柯湛没办法,只能强忍心头着不耐走回去,谁知还没走几步电话就又响了,柯湛停下脚步接起来:“喂?”
“都快下班了,怎么到处找不见你人,你去哪里了?”
是何凡音。
柯湛一下大喜:“老板?!”
何凡音不知他为何这样意外:“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柯湛又转头朝梁乐铭那边看了看,转身走回去,捂住话筒低声说:“我现正在保龄球馆陪客户。老板,你说香港的那单生意很重要吗?”
何凡音顿了顿:“你说的是港市企业的梁乐铭?”
柯湛说:“对。”
“是挺重要的,客户部那边已经和他谈了很多次了,我让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拿下来……”何凡音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他们让你去了?”
提到这个柯湛就火大,从来没觉得自己做一个男人会这么憋屈,又因为心里惦记着杜宛清的事,说话语气里没留神带了一丝烦躁:“是啊,不带这么耍人的,那个梁乐铭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外表看看挺正常的怎么会喜欢男人,总逮着我摸来摸去的我都快受不了,老板,要不您赶紧派个人来救场吧,我怕我一个人扛不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在那儿再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柯湛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谢谢”,挂完电话后忽然发觉何凡音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口不择言说错了话:有心理疾病才喜欢男人,何凡音不正也喜欢男人?
柯湛一下有些后悔,自己本来没那个意思,也不知道他听了有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梁乐铭那边后,柯湛越想越觉得愧疚,又跟他说了声“抱歉”,掏出手机还想打电话,却发现竟然已经没电了。
刚巧这时梁乐铭那边的衣兜里也响起了手机铃声。
这真是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柯湛却也巴不得他能多接几个电话,好让他避免被占便宜的痛苦。
梁乐铭举着电话说了一会儿,转头对柯湛说:“是你们经理打来的,他说你还有事?”
柯湛心想不是说要半个小时吗,怎么那么快啊?嘴上却说:“对对,公司还有点重要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梁乐铭笑了笑:“那你先走吧,不介意的话留个电话给我方便以后联系?”
做梦吧,谁还会留电话给他?
柯湛想起自家楼下修马桶的电话号码,每天路过那边都已经能背下来了,飞快地低头掏出随身纸笔写下来递给他,递完唯恐他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连道别的话都懒得说,转身火烧火燎地走了。
等柯湛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小护士站在妇产科的门口催促杜宛清:“小姐,这手术你到底还要不要做,要做就赶紧的,万一等会我们还有病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