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年风知道这阮清灯虽然老不正经,但一提起医道,却是中规中矩。方才自己的那番话的确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难怪把他惹
得不高兴了,于是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阮大夫息怒,只是我真不知他现在何处,总不能拉上您老人家一起去找人吧?”
阮清灯可没有开玩笑的心,蹙眉问道:“怎么?贺公子武功尽失,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他自然也很着急,不过,我想他现在还有一些事情急着去做吧。”展年风说得一脸的无奈,“若能直接
拿到‘仙玉罗’,他大概会更高兴一些。”他话中的“更”字是与让贺凌萧乖乖地呆在阮清灯这望闻问切慢慢治疗做的比较。
阮清灯微微颔首,道:“对于身中‘乾坤无敌掌’的人来说,服用落芙山脉的万年‘仙玉罗’,然后再让修炼‘洗髓经’至顶
的高手分别从头顶天灵穴、足底涌泉穴打通经脉,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当年‘天山怪圣’为了让他创下的‘气血神剑’天
下无敌,将‘仙玉罗’毁得差不多了……”
“毁得差不多”?展年风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急忙问道:“怎么,世上还有这宝贝?”
阮清灯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仅存的一颗在当今皇上手里,怎么,你想去皇宫的‘藏珍阁’偷去?”
展年风一怔,转而失望之极。
“你先别急,拿到‘仙玉罗’固然是好,若拿不到,靠我的金针,也能恢复他的五成功力,需要一年的时间,若是想恢复八成
以上,恐怕得三年。”
展年风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欣喜的是凌萧的功力恢复有望,担忧的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静下心乖乖医治。“哈哈,大神医,就知
道你医术高明,不会弃他于不顾!”
阮清灯白了他一眼,不屑地答道:“展大侠哪来的自信?我这人有恩报恩,有怨抱怨,一命还一命,你救了我一次,我便帮你
救人一次,早已两清,这次凭什么帮你?”
展年风侧着身子深深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得阮清灯全身不自在。“看什么?”
“因为他是贺凌萧,不是吗?”展年风淡淡地笑道,“若不是当初你认出他来,你会那么不遗余力地帮他解了毒还借吴世爻之
手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阮清灯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都知道啦,哈哈!没错,各事其主而已。不过当初老夫也就多加了
两味药。”
“什么药?”
“川连、肉桂二味。川连性寒,入心经,能降心火,化阴气为阴水,使之下行;肉桂性温,入肾经,能将任脉下行之阴水温化
,收入肾本,转为阳气重新生发。”阮清灯卖弄着他的老本行,小胡子翘得老高。
“那这次你有多少把握?”
“未见少主,恕不奉告。”既然展年风都知道了,阮清灯便换了称呼。
展年风深知他的脾气,抱拳道:“好,我定把人给你带来!”
第四十二章
展年风戴着一顶斗笠低头行走在扬州城最为繁华的古街上,两旁热闹非凡,不知不觉来到江南最有名的青楼“梦香阁”跟前,
这里是无数达官贵人世家公子的温柔乡,也是他年少时常常光顾的地方,如今当红第一花魁“云梦”不再是他的梦中情人,这
里也无法再提起他的兴趣。
他低下头继续赶路,时不时查看周围的动静,希望在人来人往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在一家看似破旧的文房四宝店铺里,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相貌平凡的年轻人,他从一大早便站在一堆砚台前,一件一件地挑过去
,已经挑了一个多时辰了。这家店生意冷清,鲜有顾客,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有心买货的主,掌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几乎把
所有家当都搬到了他面前,献宝似的推销起来。
年轻人似乎一样也看不上眼,只身来到柜台边上,拿起搁在台子上的古砚细细地看了起来。“客官,这……这个不卖。”掌柜
的陪着笑脸解释道。
“哦?为何?”年轻人似乎对此砚颇为上心。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不能卖。”
“易水古砚,难得的佳品啊。”年轻人上上下下端详着手中的砚台,“此乃‘砚中之王’。”
掌柜笑着点点头,道:“客官好眼力。”正说着,门口的响铃叮当了几声,二人齐齐地转过身去,年轻人微微一震,转而笑了
开去。
掌柜见今日宾客接踵而来,心中大喜,连忙招呼了上去。“客官……”
来人并未看向他,而是径直朝那个年轻人走去,取下斗笠,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公子,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满大街找人”的展年风,而那个易了容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多日寻找的“故人”贺凌萧。展年风认出他并不
为怪,因为贺凌萧的背后别着的正是他赠与的紫竹洞箫,这是凌萧故意留给展年风的信息,生怕对方认不出自己错过了相见的
机会,二人相视而笑,心知肚明。
展年风看着贺凌萧手中的砚台,眉头一挑,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未等贺凌萧回答,掌柜急忙打岔道:“哎……客官,那个不卖!”说着扑将了上来,想尽早把贺凌萧手中的砚台抢回去,却被
展年风伸手隔开。
“三百两银子,如何?”贺凌萧晃了晃手中的砚台,说道。
掌柜一听,愣在了原地。三百两银子?!他接手这家店铺五年有余,因为生意萧条,平时的买卖只能勉强糊口,估计再下去就
关门大吉。店铺里最好的砚台也才五两银子,这个公子居然想用三百两银子买走自己祖传的古砚,这到嘴的肥肉岂能让它飞了
去?!
展年风吃惊地看着对方,就算是大名人王羲之用过的端砚也值不了那么多钱,贺凌萧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掌柜眼珠子一转,他知道贺凌萧志在必得,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多讹些银子来,“三百五十两!”
“成交!”贺凌萧看向展年风,扬了扬眉毛。
展年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贺凌萧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敢情自己是上门当冤大头来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就买这破玩
意儿?”展年风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古砚,问道。
掌柜在一旁急了。“这位客官,这怎么是‘破玩意儿’,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上好古砚……”
“闭嘴!”展年风不满地喝了一声,掌柜立刻噤声,乖乖地退了一步。
贺凌萧欺身向前,附耳低声道:“大侠一向财大气粗,全身上下穷得只剩下钱了,就先替小弟付了吧,改日一定还上。”
展年风也拿他没办法,就这么耗下去,他的“凌云山庄”老底也会被败光。
付完钱,二人出了店铺,展年风一把抓住贺凌萧的胳膊,问道:“你买个砚台做什么?”
“送人。”贺凌萧扬起嘴角答道。
“送谁?”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问那么多做什么?”
“你倒是慷慨!我看那东西不值十两银子。”
“五两。”
“什么?”
“如果只看它的价值,最多五两。”未等展年风变脸,贺凌萧继续说道,“你有本事拿五两银子把世上仅存的‘砚中之王’买
来我看看?”
“你几时变得如此沽名钓誉,要什么‘之王’,我看你是脑子烧坏了。”
“展大侠,银子我自会还你,你犯不着这么心疼。”
“我是觉得不值。”
“我觉得值!”
……
二人斗嘴斗到正酣时,贺凌萧突然身子一震,脸色顿变,一把把展年风拉进一条小巷,摊开手,只见手掌中躺着一只被捏死的
飞蛾。
“怎么了?”展年风觉得异样,盯着他问道。
贺凌萧咬了咬嘴唇,眸子中满是寒气,他猛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叫你别跟着我,为何言而无信!”
展年风一头雾水,随后出现的一幕让他明白贺凌萧的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他们左侧现身的那个人。他心下一惊,此人的
内力如此精纯,出现得无声无息,竟连他也没有及时觉察出来。
来人衣袂飘飘,好不潇洒,他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随后冲展年风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展少侠!幸会幸会!在下吴
啸天。”
“哦?‘千绝门’吴公子!久仰久仰,没想到今日得以一见,吴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宇不凡。” 展年风经常听刘昀提起吴
啸天的大名,只是此人长居玉函山上,从未谋面,但声名远扬,展年风暗叹,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哪里,展少侠亦是玉树临风,天纵英才啊!”
贺凌萧见两人一来一去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不禁怒气横生,怒斥道:“吴啸天,枉你‘人中龙凤,气宇不凡’,竟用如此下
作的手段跟踪我!快把解药拿出来!”说着他把死在掌心的飞蛾丢响了对方,只可惜他内心全无,扔出的蛾子没多远就轻飘飘
地落地了。
自从那次见面后,吴啸天就如同鬼魅一般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眼前,无论他如何易容,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对此贺凌萧郁闷不
已,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出了问题。今日他发现身边多了一只飞蛾,这才恍然大悟。这飞蛾不是普通的蛾子,名为“玉蝶”,是
玉函山上特有的飞蛾,只对“玉函紫筠草”的味道情有独钟,为此有人就特地将“紫筠草”制成无色无味的药物,让被跟踪人
服下,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毁容易容,都能把他找出来。
“什么解药?”展年风大惑不解。
吴啸天笑了笑,目光停留在贺凌萧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我爹让我来保护你,可你却毫不领请,成
天在你的脸上做文章,叫我如何是好啊!”
展年风想起吴世爻留下的那句话——若贺公子有事需得“千绝门”帮忙,他将鼎力相助,万死不辞——如今又见到吴啸天如影
随形般地“护着”贺凌萧,疑惑不已,看这情形似乎是吴世爻一厢情愿帮忙的……
贺凌萧咬牙切齿地还嘴道:“多谢‘千绝门’的盛情好意,在下着实无福消受!还请吴公子先把我这一身的‘紫筠草’气味解
了吧!”摆脱不开吴啸天的纠缠,他的计划再完美也得泡汤。
“看来大家是有什么误会,此处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吧。”展年风见二人形势不对,赶紧打了个圆场。
三人就近找了家茶楼,要了个雅间坐了下来。一张木桌将三人隔成了两边,吴啸天在左,贺展二人在右。
“客官,我们这有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天柱剑毫、岳西翠兰、峨眉雪芽、信阳毛尖……”小二娴熟地介绍着,没等他说完,
只听吴啸天和展年风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信阳毛尖!”说完二人对视了一下。
“有!客官请稍等。”小二退下。
“解药!”贺凌萧显然来得更直接一些,像刻骨仇人一般怒视着吴啸天。若说先前的几次碰面他面对强敌有些拿捏不准的话,
现在有展年风在一旁,他倒是多了几分胆。
吴啸天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在手心上,朝贺凌萧伸出手。贺凌萧接过来,放到鼻尖细细地闻了闻,一口吞下,冷笑道:“
看来吴公子有的是办法对付我,说吧,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花样?”
“哎,公子这话可真是伤人,我也只是受父之命……”
“那真是难为你了。”贺凌萧的损人功夫展年风早就领教过,他略带同情地看着吴啸天,大概猜出了来龙去脉。
吴啸天喜欢的却是贺凌萧的这股别扭劲,他的话越尖锐,吴啸天对他的痴迷就又多上一分。
贺凌萧也没有他这份闲情逸致,要说活了二十余年,他唯一惧怕的恐怕只有此人了,似乎在他眼里,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无
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在吴啸天面前已无胜算可言,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武功尽失,想躲都躲不了。
眼下有不少事情要办,又生怕吴啸天阴魂不散坏了大事,贺凌萧心里如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做起事来难免畏手畏脚。展
年风知道他的难处,时不时约上吴啸天对酒当歌,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吴啸天明知道他调虎离山,却又无可奈何,他心
里真的为贺凌萧的安危担心,可惜这份担忧在贺凌萧眼里完全变了味,心中不免黯然。
他和展年风倒是相谈甚欢,若不是早把对方列为头号情敌,也许真会和他掏心窝地结成拜把兄弟,这仇敌易树,知己难求啊!
第四十三章
在一座装饰简朴却又不失雅趣的府邸内,两个人正在里头密谈着。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身着紫色朝袍的男子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唤道:“进来。”他的声音浑厚深沉,隐隐
带着霸气,令人生畏。
来人毕恭毕敬地屈身而入,拱了拱手道:“王爷,外头有个小子想见王爷,还送了样东西进来,请王爷过目。”
他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送,紫袍男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砚台。他不急着喝退下人,拿出那个砚台细细地看着。原本
坐在一旁的老者也起身观摩,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王爷……”老者浑浊的眼中迸出星火,灼灼地盯着裕王道,“这人不一般哪!”
裕王缓缓地点点头,转身对手下问道:“他可报姓名了?”
“没有,王爷。那人说王爷看了东西后若是想见,他自会告之。”
“让他在前厅候着,我随后就到。”
“是。”下人恭敬地退了出去,掩上门。
“易水古砚,砚中之王。”裕王冷笑地看了老者一眼,道,“刘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被裕王唤作“刘卿”的老者名为刘于之,是前朝权臣严嵩的弟子,在朝中一直不得志,后毛遂自荐辅佐裕王,成了裕王最
信任的谋士之一。他与东厂统领冯保关系甚好,而“隐渊”就是冯保培养出来的暗钉。
刘于之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一切都不好说,只能断定此人一定是知晓王爷的宏图伟略。不过,王爷,老朽自认为我们亦
是天衣无缝,怎么会突然杀将出一个小毛贼来?老朽觉得此人应该不是皇上派来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有等王爷您去会会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