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杀意,后来仍有警惕地想进一步探查的时候,被高叫着“万财”突然出现的随便阻止了。
“魔物,”季逸林看着它,道,“念你无害人之心,饶你一命。不要在此长留,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大狗却没有依言离开,只是抬着头,未瞎的那只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季逸林,目光明亮而清澄。
看了他一会儿,那只大狗突然低下头,前爪一趴,对他伏了下来。
……
大狗一瘸一拐地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来看季逸林一眼。
因为居住的人群大多是短租的学生和白领,小区里的地下车库冷冷清清。季逸林跟着那只大狗一前一后,脚步声擦起轻微声响
,在车库里回荡。
车库深处有一处杂物房,大狗回头看看季逸林,用爪子推开虚掩的门,跑了进去。
季逸林在门口顿了一下,看见门边地上隐约血迹。
里面并无杀意,他将门推得更大了一些,跟着踏进去。
大狗熟门熟路地绕到门后,双脚着地立起来,拍打开灯的开关。三四十平米的房间豁然光亮。
四周都是堆积如山的纸箱子,季逸林跟着那只狗往最深处的纸箱后走去。
过了拐角,因眼前的景象而微微一惊。
屋角落里铺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应该是从某家晾晒的阳台上扯来的——淡蓝色的被子上染了不少墨黑血块。
被子正中卧着一只毛色如雪的成年萨摩耶犬,身上好几处缠着血迹斑驳的破布条。
第8章
萨摩耶犬的吃惊程度远远大于季逸林。撑着身体站起来,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敌意,在看清季逸林手中的长剑后,更是杀意大盛
。
灰色的中华田园犬跑到萨摩耶身边呜呜了几下,像是在安抚。接着回身冲着季逸林又低下身,突然发出了与人类一般的声音。
是个低沉浑厚的男声,“求你救少主。”
季逸林还没来得及回话,萨摩耶犬喉咙里已经发出呜呜的闷吼声,接着发出的声音同样是男声,却更清亮一些,怒气冲冲,“
小六!你好大胆子!未经本座允许竟敢带个人类来!让他走!本座就是死也不要这等低贱生物的施舍!”
季逸林闻言眉头微皱,这样的动作使得他脸上的冷意更甚了一分。被称作小六的中华田园犬围着萨摩耶走了几步,苦苦劝道,
“少主……”
萨摩耶狠狠地一挥爪,小六硬扛着没躲,啪地被打开几步,受伤的那条腿重重撞在地上,登时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步履跌撞
起来。
萨摩耶深棕色的瞳孔一紧,眼底流露出一丝悔色,但神色仍僵持着,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冷哼一声再没看它。回头用
冰冷和敌意的眼神看着季逸林。
但是这次直到季逸林走上来,单膝半跪在棉絮上,将手覆在萨摩耶的左前爪上,它都没有再作反对。
小六狗一瘸一拐地走回来,靠在萨摩耶旁边紧张地看着季逸林的动作。
它的爪子冰凉,像是受了寒气,抑或受伤失血过多,季逸林只探到一丝微弱的灵力。看它的样子应该已经在此休养了许久,但
因为灵力耗尽、元气大伤,伤势迟迟不见起色。
季逸林屏气给萨摩耶渡了一段灵力过去,萨摩耶一惊,警觉地看着他,爪子微有退缩。
灵力这种东西,消耗后恢复需要时间,这个陌生的人类竟然会舍得渡它,只让它觉得居心叵测。
“你放心,”季逸林垂着眼并不看它,只道,“我不是在帮你。你的属下救过我朋友,我替他还这个情。”
萨摩耶犬眼里的敌意稍退,但仍是满带傲意。回头瞪了小六一眼,像是在责怪它多管闲事。
季逸林一边输灵力一边又道,“你们如果无意伤人,我们就不是敌人。伤好以后,请你们回到你们的来处……”
萨摩耶冷哼一声,打断他道,“本座才不屑于跟你们人类扯上关系!吃人是虚姬她们那种下贱低劣的种族才有的习惯!不要与
我们混为一谈!”
季逸林敏锐地捕捉到它话里的信息,“XUJI……你说的是不是那俩个狼人?”
“哼!那种东西!”萨摩耶露出更加不屑的表情,仿佛“那种东西”是连被拿出来讨论的资格都没有的物种。
既然不是狼人,也许它指的就是书读湖中的女鬼,“……是一个个子不高,穿红衣的小女孩?”
萨摩耶哼了声,没答话。
季逸林又接着追问道,“她不是湖生的鬼魄,是与你们一道来的?她是什么人?你们究竟为什么落入人界?来了多少人?”
萨摩耶发出烦躁的闷吼声,冷冷道,“与你无关!人类!我们伤好了自会离开,虚姬的事情本座自会解决,不用你多管闲事!
季逸林眉头一皱,道,“你们中的一些人在这里伤了不少人命,我必须‘管’。不尽快杀了虚姬,以后还有更多人受害,我不
能等你伤好再解决,我会尽快清除她。”
萨摩耶勃然大怒,猛地从季逸林手下抽出爪子,跳起来,杏仁状的眼睛大睁,闷吼着瞪着季逸林,“低贱的人类!你竟敢如此
跟本座说话!信不信本座杀了你!”
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在对方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接受自己灵力的状况下,因此季逸林只是淡定而平静地迎着它怒意汹涌的目
光。但因为他天生面相的冷峻,反射到萨摩耶眼睛里那就是森森的冷意,甚至它自作多情地觉得那里面还有高傲与鄙夷。
萨摩耶顿时怒火冲天,狠狠一挥爪——这次的目标是身下无辜的棉被。白花花的棉絮哗啦啦飞舞起来,它在白絮飘飞的背景下
傲娇地怒吼,雪白的毛都倒竖了起来,“你滚!本座不要你帮!”
相比于它的激动,季逸林仅是冷淡地看它一眼。站起身,转身真的就走了。
“少主!”小六狗急道,无奈地看了萨摩耶一眼,连忙一瘸一拐地追着季逸林跑出去。
“人类,”它追到门外,见季逸林停下脚步似是在等它,急忙跑上去低声道,“抱歉,少主他性子有些急……”
季逸林摇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你不用紧张,”接着俯□,也探了探它的状况。
眉头又微敛了起来,“……你的情况比它还严重。”灵力所剩无几,腿伤也因为成天出外奔走,加剧了伤势。
小六担忧地看了看门内,低声道,“我没事,少主他……”
“他的外伤没什么大碍,”季逸林道,也输了一段灵力与它,“我的灵力有限,只能助你们恢复些精神,这里往东三百米有一
个小山坡,阴气较重,你们可以夜里去那里调息。”
小六摇头说,“我们不是性阴的种族,阴气对我们没用……但还是非常感谢你。少主他对种族有些偏见,我代他向你道歉,希
望你不要介意。”
“没什么,”季逸林道,被宠坏的贵族王子发发脾气,可以理解并且不用理会。反倒这个小六心善又谦恭有礼,让他感到稀罕
难得,心生好感,牵起嘴角微笑道,“我明白。”
但小六显然没随便的领悟能力高,被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冰冷表情弄糊涂了,完全揣摩不出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一时惴惴,想
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你要小心虚姬,她不是普通魔人,他们灵族……”
“小六!你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快给本座滚进来!!”房间里远远地传来萨摩耶的怒吼。
小六只能闭了嘴,对季逸林又低头趴伏了一下,像是表示感激,接着匆匆地瘸着小跑着进去了。
……
随便是给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便是窗外耀眼的阳光。被晃花了视野,又憋了一膀胱水,又满脑袋宿醉的头痛,昏昏沉沉
简直不知道身在何方,迷糊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到处扒拉手机。
他以为是白姐回了电话,接起来就晕乎乎地说,“姐?”
“什么姐啊!大哥,你睡醒了没啊?!”对方粗咧咧的声音雷鸣一般响起来,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随便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看了看名字,才认出是体育学院的一个哥们,叫丁大壮,跟他女友也在小区里租了间房。随便平时没
事常跟他在小区篮球场一起打打球什么的,混得还算熟。他们小俩口都是东北那边的人,家远,中秋节这几天也不回去。
大壮喳喳地又说了几句,大意是放假很无聊,叫随便出来打球。
“大哥这才几点啊……”随便抱怨道,“大清早的……”
那边更大声地喳喳了一通,随便越听越头晕,“好好我下来了,等会儿我穿个衣服!”
挂了手机揉了揉太阳穴,又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眼睛好不容易聚焦了,一看,冤枉人家了,这都快十点了。
头重脚轻地爬起来,套上衣服出了房门。上厕所放了水,出来四下看看,屋子里除了自己就没别人,小季估计去继续“除魔”
工作去了。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个装三明治的盘子,看起来被人吃了一个,还剩一个给他,旁边一盒牛奶。另外还有一杯马克杯
装的水。
随便端起来喝了一口,蜂蜜水。蜂蜜加的并不多,味道淡淡的,甜度刚好合适。
随便不怎么喜欢面包牛奶这等洋人的玩意儿,但翻翻冰箱里没别的吃的,于是只有折回来就着蜂蜜水吃三明治。
蜂蜜水似乎是解酒的,喝了以后头痛缓了不少。随便咬着三明治回忆昨晚的场景,记忆零零碎碎,十指交握倒还记得——眼角
狠抽了一下。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他自我唾弃地想,随便你太恶心了!你紧张什么,你竟然能对着男人都这么饥渴!
继续大口咬着三明治,没几口全吞进肚里。
对了,昨晚小季好像说自己叫什么……全名太复杂了没记住那什么……什么林……林林?
太恶心了!继续自我唾弃,随便你太恶心了!这么恶心的小名你也想得出!
又苦思冥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究竟中间那个字是什么,只能暂时作罢,就委屈小季在自己心中暂时先“林林”下去,想着反正
对方不知道……自己昨天应该没叫出口吧?咳,应该没有!
随便吃好喝饱,刷了牙往脸上扑了扑水,对着镜子刨了刨头发,自觉大好青年一枚。套了个运动外套,钥匙手机和钱包揣进兜
里,夹着篮球出了门。
路过球场边,奇怪地发现老槐树上那蜿蜒盘绕的绿藤蔓消失了。
季逸林从书读湖的方向走回来,跟门口的保安搭了几句话,途径小区超市又进去买了牛奶面包一类的生活品。拎着东西、微垂
着头若有所思地往回走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为了功课、找工作或者女友发愁的普普通通的学生,吸引了不少穿着拖鞋顶着
乱发下来打酱油的白领姐姐的目光。
但他没走回自己那栋楼,而是一路沿着草坪和树干上不易察觉的爪痕——这些痕迹前几天还没有,一直走到了小区最东处。那
里紧靠着另一个新开发的楼盘,有一批新楼在建中。
在建材和水泥堆积的路面上走了一会儿,停下来。
泥灰中印了很明显的脚印,像是来回徘徊着在寻找什么。
季逸林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从旁边的泥灰堆里哗地伸出一支绿色的枝条!
他足下轻点,飞速地退开几步,避开对方,刚要伸手进大衣里摸剑柄,动作顿了下来。
没有杀意。
静了一会儿,泥灰堆里啪嗒拱出一大团灰绿夹杂的东西,枝条上俩只像是眼睛一样的东西眨了一眨,发出死了丈夫的怨妇一般
的哭声,悲鸣着卷曲着如章鱼一般扑了上来。
季逸林站着没躲,被对方扑哧一下抱住了大腿,女子尖细的声音,枝枝叶叶在地上拍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救
……救……他要吃我……”
是原本缠在老槐树上的那只藤蔓。
并不介意它哭泣着把树汁一样的眼泪蹭在自己裤子上,季逸林耐心安抚道,“你别怕,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藤蔓抽噎着说一个狼族人昨晚突然袭击她,对方断了一只手臂,要吃了她补充力量,她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吃你?吃你就能恢复?”季逸林问。这倒是从没听闻的事情。
藤蔓哭着解释说,他们那里传言吃灵力高强的魔人的心脏可以增强力量,也可以在濒死的时候延命,那狼族人估计也是受伤过
重、拖了几日走投无路,灵力高强的又打不过,干脆来找她吃吃,聊胜于无。
季逸林未曾听过这样的办法,这些通过空间裂缝自魔界而来的魔人(并且她还坚持他们是魔“人”而非魔物)和人界土生土长
的魔物有着许多不同点。
他安抚了藤蔓,并且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屋子里去躲藏一段时间。藤蔓却说他们一族离了土地和树木就会更加虚弱,尤其她在从
裂缝里跌下来的时候元气大伤,连恢复人形都不能,更需要依附地面存活。
季逸林于是只能渡了她一点灵力,给了她一张符,让她有危险时随时可以通知自己。藤蔓抹着眼泪说谢谢,蜷成一团又缩进了
泥灰里面。
但她马上又伸出一支沾满了灰的枝条,缠住季逸林的脚,边哭边说,“你要小心……呜呜……不仅是狼族……我觉得这里……
呜呜呜……很不好……还有其他人……呜呜……很可怕……”
可她又说不出哪些人很可怕,呜咽着又缩回去了。
季逸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藤蔓悄悄把长眼睛的那支枝条探出来,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枚叶子拍着地面上一株被泥灰压了一半的小草,感动地说
,“呜呜……他人真好……其实一点都不凶……草草,你也这样觉得吧?”
“……”
“呜呜……人界真可怕,连草也不理我……”
第9章
男人打篮球,有一半是为了耍帅。随便一个身姿矫健的三步跨,球稳稳地扣进去以后,吊着篮框晃荡了好几下才姗姗落地。
“帅吧?!”洋洋得意。
“帅‘逼’了!”大壮说。
随便继续自我陶醉,哈哈大笑着说,“帅毙了的我去喝口水!你们继续!”
坐在场边扭开矿泉水瓶豪爽地灌了一通,溢出的水流沿着下巴哗哗地淌下去,扯着衣服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接着看见灰色的大
狗远远地跑过来。
“万财!”随便挥了挥手。
大狗依旧一瘸一瘸地,跑到他身边停了一下,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原本要继续跑,却似乎被篮球运动吸引住了,迟疑
地顿了脚步。
狗似乎对几个人抢一颗球的运动很感兴趣,黑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篮球在不同的手里换来换去。看了一会儿,干脆在随
便身边蹲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继续看。看到谁从谁手底下劈手捞走球,还会赞赏(?)地晃一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