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乘尧都有些不忍,眉头紧皱,可是一有动静,洛曲又扣紧随便喉咙。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还是随便自己小宇宙起了作用。原本意识昏沉,给这一阵剧痛彻底刺激得清醒过来,痛得血液沸
腾,简直恨不得就此死掉——当然死之前必须拉个垫背的!
一声愤怒咆哮,抱头嘶吼,短短时间之内,电流再次爆发,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激烈,霎时连旁边雷克萨斯都给掀得半翻开来,
轰地一声重重砸回地面。
洛曲则是直接给炸出数米之外,衣衫破碎,面目焦黑,咳出几口血,趴地不动了。
随便身体坠到地上,痛苦和虚弱让他周身颤抖,意识却无比地清醒——痛得实在晕不过去也是悲剧的一种。
“哥!!”正与小六缠斗的洛意发出一声怒叫。又是一声交啸,更多的蝙蝠从天际席卷而来,拦住小六,而他自己则是满面怒
意,直冲随便而来。
随便的反应是不要命了,再一次抱头放电!
这一次嘶吼了半天,却没发出来——那是自然的,连发了俩次,再好性能的蓄电池都该耗空了。
绝望间听见血肉破开的声音,哧地血液喷溅。随便估摸着那是自己脑袋被整个扯掉时的音响效果,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意
识还在。
抬起头来,洛意抱着半只断臂正跌撞后退,而挂了一身蝠尸的季逸林挥剑步步紧逼。
随便疲惫不堪地强迫自己撑起眼皮,模糊发黑的视野里,季逸林似乎渐渐占了优势,似乎将对方砍得狼狈不堪只顾逃窜,似乎
是越逃越远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季逸林回来了,听得见季逸林挂在身上的铁链子(他还穿着那身痞子装)哗啦哗
啦地、急急奔到自己面前了,哗啦啦单膝半跪下来了。
周身似乎多了层热度,似乎是被抱住了。
都只是似乎,疲软麻木的感官再感觉不到痛意,随便终于得以解脱地昏死过去。
第22章
好啦急什么呀,死不了呀,最多也就把这条腿给卸了。你跟你们上司打个报告,就在我这里装义肢,我给他打八折,不要太便
宜……啧,开个玩笑。小蔡,去办公室把我大衣拿过来,突然冷起来了……
哎哎你别慌,先来登记填表。总部的?零一,哟,精英呀!
……什么?他不是除魔师?!我说啊不关我事啊,这表格我得据实报告,唉,你这是怎么搞的呀,处分下来够你降三级呀,小
伙子,今年算白做了!你看你们年轻人,做事都这么没规矩,冲动……小蔡!再给我找件衣服,怎么又冷起来了。
哎,让他们把电击室打开,马上用。马上!
随便迷迷糊糊中觉得周围老有个声音装了大喇叭似地不停聒噪,刺进脑袋里嗡嗡地响。他竭力要从混沌中挣扎出来,却始终深
陷其中逃脱不能。渐渐地那声音消失了,他便继续深深沉入黑暗中去了。
醒来的时候全身都麻麻痒痒的,非常温和的暖意。随便轻轻动了动手指,滋啦啦地轻响,感觉到电流在指尖漫溢。
“哎!哎?”聒噪的声音响起来。
随便勉力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集聚起来。迎上泛着光的一对黑框眼镜。
医生全副防电橡胶装,拿根胶棒样的东西在他身上四处戳了戳,扭头嘱咐,“好了,关了吧。”
暖意迅速降去,剩余的电流仍在血脉间流淌。
另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护士上来帮着医生把贴在随便身上的各种仪器都撤了,又给挂了瓶颜色七彩古怪的营养液。俩个人悉悉
索索一阵,便都出了门。
随便看着白白的天花板,一时迷糊。
什么状况……那俩个吸血鬼呢……这是哪儿……林林呢……
正想着,听见外面哗啦哗啦的链子声。
随便转过头去,看见一脸苍白疲惫的季逸林从门外进来,见他醒了,面上紧绷的神色有了明显松动,脚下加快,几步就近了床
边。
随便慌忙张了嘴,还没等喊出来呢,季同学倒霉催的手已经急急地过来了。
“滋啦啦——!!”
一缕熟悉的白烟飘飘忽忽。
于是随便继续躺平了发呆,耳朵里听得外面医生喳喳的声音,“跟你说了带电的呀!你这样也能总部零一,啧……”
过了老久,右手再次给缠成木乃伊的季某人重新推门进来。孩子在外面给寒碜了老大一番,丢足了自己和总部的脸,低着头走
到床前,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很尴尬。
随便也有些尴尬,拿眼角偷瞄着他。季逸林迟疑地再次将手伸过来——这次掌心多了道符——先看了看他腿上的伤,跟自己的
手一样裹得密密匝匝,再探了探他额头。
接着又将手伸入被子下面,慢慢地覆住了随便的手背。
随便的指尖轻微颤了一下,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动。感觉到自肌肤相触之处传来的淡淡暖意,温暖的力量涌进身体里。
“记住不要再拼命给他灌灵力了!就是个空罐子塞满了也要吐的呀!有点常识好不好呀!”医生喳喳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季逸林的手一抖,乖乖地收了回去。垂着眼不敢再有动作。
随便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尴尬和狼狈的表情,似乎是接连做了好几件从未做过的蠢事,平日里的镇定和冷静都与他脸上的血色一
起褪去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
“咳……”随便说。
“你的腿没有大碍,”季逸林低着头道,声音很低很温柔,“伤口虽然长,没有伤到筋骨。医生对你用了电击,力量保持充沛
的话伤口会好得快些。”
“咳……”随便说。
“麻药过了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季逸林又说,拉过被子遮住随便露在外面的胸口和胳膊,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咳……”随便估摸着是自己先前惨叫得太用力,把嗓子给吼破了,实在说不出话。
季逸林终于说完了话,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再次进屋以来的第一眼。
仅是看见他重新睁开的、代表生命鲜活的晶亮亮的眼睛,然后就突然像情难自禁一样,俯下身去抱住了随便。
“……”随便。
季逸林闭着眼将手臂环过他肩颈与床之间的空隙,紧紧地抱住他,头埋在他耳侧。
俩人的鬓发磨蹭在一起。温暖与燥热不过分寸之遥。
“对不起。”季逸林低低地说。
“……”随便继续没出声。
“对不起……”季逸林又重复道,声音沙哑起来。对不起把你拉下水,对不起让你孤身涉险,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没
有及时赶来,也不知道对不起的是哪桩。
“……”随便依旧是没出声。
抱了好一会儿,季逸林终于被随便的持续沉默所提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的唐突与暧昧来,连忙睁开眼退开。
“随便……”他尴尬地迟疑地道。
随便满脸要涨爆了般的通红,嘴唇微微发着颤。
季逸林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烧,慌忙伸手去摸他的脸,“随……”
名字还没叫完呢,他指尖刚一触到对方濒临爆炸的脸——
“砰!!!轰——!!哐当~!咔!乓!!轰咔!!!”
……
医生裹着俩件大衣,翘着二郎腿,当着季逸林的面勾表格。
一边勾一边念,“灯具,两张床,三个支架,心电仪,灵波探测器……”
“也好,我正嫌器具旧了、房子老了,想换套新的,反正你们总部有的是钱,”他撇撇嘴说,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确认一下
签字吧,小伙子。”
签完字犹还不忘继续批评教育,“说了别给他灌灵力,别让他激动,唉……你们这代的除魔师,要我说什么好?俩个字,浮躁
!三个字,太浮躁!”
他唧唧咕咕又继续教育了老一阵子,季同学打小三好五好全能十佳,做事小心谨慎滴水不漏,金光闪闪的模范青年,向来是千
人夸万人捧的主,这回阴沟里翻船,给批评得满头淋漓狗血,没回一句话。
随便在一边闭着眼睛装晕,丢脸地恨不得找个老鼠洞把自己切块了塞进去。
东二区的除魔师诊所就俩间地下室,给受了刺激突然爆电的随便炸了一半,医生死活不让住了。季逸林闷着头把该办的手续办
了,扶着随便出去。
出了地下室随便才发现这是夙城下属的某县某镇的一家便民小诊所,有除魔师来就医除魔师,没除魔师就给镇民们看看小感冒
什么的,伪装得真够贴近百姓生活。
最贴近生活的是,医生亲自上阵,突突地开了辆小电瓶车过来。
“上来吧,我送你们去镇口才有车进城。弄他上来,小心他的脚。”
后面一句是废话,季同学能不小心么,搬玻璃人似的把随便搀上去了,一看座位太挤,三个大男人坐着实困难,“你们先去,
我自己跑过去。”
“别,你别乱来,”医生认定他是个“浮躁的年轻人”,“大白天的高来高去给人看见了我这诊所还要不要开了!会骑吗?会
骑你自己来,这条路直走,见着大路右拐,上公路第二个路口左拐就到了,镇口有家‘来来水果店’你给我把车停那儿,跟老
板说一声就行了。”
眼睛里见着季逸林坚实的后背贴上来,紧身的痞子皮装裹着细细的瞧起来很坚韧的腰,随便在后座上手足无措,一双手不知道
往哪里摆了好,受伤的那只腿麻药过了,毕竟是撕裂的大口子,怎么放都是痛。
缺心眼的医生还跟后头喊,“我说你别刺激他了啊!小心我的车!”
等车突突地开起来,石板小路磕得小电瓶一抖一抖,随便的脚也跟着撕撕扯扯地痛,下意识地搂住季逸林的腰,那触感太鲜明
,随便手一颤,慌忙又拿开。
“小心摔。”季逸林低了低头说。
随便又战战兢兢地把手抱回去了。
怕抖得他难受,季逸林车开得很慢,长长的石板路似乎没有尽头。微风擦过季逸林耳鬓发间,阳光似给他白皙的脖颈上铺了层
粉色,随便在后面看得发呆。季逸林突然说,“抱紧些,前面有个大坑。”
再抱紧些这车就真的要爆了啊啊……随便一边小心肝哐啷哐啷拼命跳一边想。但随即果然上下的颠簸狠狠地来了,剧痛从腿上
传来,身子一摇晃,随便整个人都贴到了季逸林背上。
俩个人的身子都颤了一下,但随即又老大一阵颠簸,连尴尬都来不及,等抖啊抖啊抖完了,随便发现自己的手臂紧紧交缠着搂
着季逸林的胸口,胸膛与季逸林的背紧密地贴合着,下巴搁在他肩上,一抬眼就是对方白皙的脖颈与淡粉色的耳骨。
这个姿势要人命了……
随便差点没盖住喷鼻血。竭力努力了半晌,都没能改变这个动作。
相互接触的每个部位都被强力胶水黏起了一般,分都分不开。
他怎么舍得分开呢。
季逸林没对这个姿势发表任何意见。随便也发不出声,脸通红通红地发着烫,继续无耻地紧抱着人家,一路抖一路抱过去,越
抖抱得越紧。
夙城号称江南水乡,俩边房屋夹着蜿蜿蜒蜒的流水,石板路在水边穿行,秋日里慵懒的阳光碎碎地洒在水面上、摔在石板上,
反射出万花菱镜般的光芒。
从那人的后背传来淡淡的让人舒心的暖意。什么血糊糊的伤口什么未知的妖魔鬼怪,都被抛到天涯海角,完全挤不进脑子里,
随便满脑子都是飘乎乎的彩色云朵,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样的美好里面了。
他如同所有恶俗肥皂剧里把头贴在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电瓶车、三轮车)的男朋友(暗恋对象、老公、情人、姘头)的背后
的怀春少女(少妇、大妈)一样,由衷地希望沿着这条小小的石板路走下去,一直一直,到黑发成雪,天荒地老,永远不要停
止。
当然最后还是得回家面对残酷现实。
大门打开的时候随便和季逸林都是神色一变。
屋里混乱不堪,桌椅都倒塌成一片,客厅的电视机摔成了好几块,随便和小兰小广的房门都大敞开着,远远看去里面的东西同
样一团混乱。
只有季逸林的房间因为门上有封印而完好无损,
随便心疼自己家当,独着脚慌忙要往里面跳,被季逸林一把拉回去。
他方才脚踏过的地方腾地一股黑烟泛起,焦臭的味道轰然入鼻。
第23章
随便一呛,眼前一花,只感觉自己被季逸林拉着转了一大圈,接着被一把推出,世界旋转颠倒,直到撞上走廊墙壁才停止。
而本来冲向随便的、散发着焦臭气息的数道魂影,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被迎头穿越它们冲进屋内的季逸林所吸引,随着季逸
林转返回屋内。
随便头昏眼花地抬起头,一边咳着,一边摇晃着站起来往门那头挣扎。耳朵里只听见里面愈渐微弱的嘶吼和掠影铮铮剑鸣,不
久以后金色的光芒从门口溢出,怨魂嘶吼声蓦地尖锐,而后骤然消失。
接着是急促向外的脚步声,季逸林探出头来,“有没有事?”伸手来拉他。
“小心!!”随便却叫道。
小女孩殷红的裙角在季逸林身后飘飞。
季逸林反手将掠影剑擦着自己腰侧向后刺去,虚姬孩偷袭不成,意味深长地看了随便一眼,飘忽着向后躲开。
二人的身影眨眼便先后掠回屋内。季逸林挥剑步步紧逼,却发现虚姬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上许多,且扫来的指甲中散发着莹莹
的光芒,似乎是含了毒,每一爪挥来,都带着淡淡的腐臭气息。
季逸林想到她为了增长这些力量又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或魔人,眉心一凛,避开她接下来的攻势,扬手接连扫出几道剑影,影光
在半空中凝结成形,刷刷一圈直插入地将虚姬拦在正中。
虚姬四下看看那些剑影,仰头看着季逸林,像是愈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对手,咧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季逸林咬破食指擦着剑刃一扫,刃上一时金光大盛,直剑逼她而去。
然而在剑锋迫她胸前的最后一刻,虚姬往后一仰,她身后拦截的剑影噼啪碎裂,眨眼便退出数步避开了攻击。
她冲着季逸林再次嫣然一笑,身体向外飘去。
后头的随便摇晃着冲进屋内,只见得虚姬翻飞的裙角掠下阳台。季逸林本已一手攀着护栏要跟着她跳出去,蓦地一顿,回头来
看看随便,似乎是担心对方调虎离山、不敢放随便落单。回身走了几步。
随便又一阵天旋地转,竟然被对方横抱了起来,尴尬都还来不及,季逸林一跃蹬出护栏,接着陡然一阵下坠所导致的失重,然
后平稳着陆。
季逸林接着又嗖嗖往前跑了好一段,去追虚姬。随便完全是傻了,呆呆地窝在他怀里,听着耳畔呼呼风声,受伤的那只腿直直
地挺着,仿若一具僵硬的尸体。
追到小区门口附近,消失了那抹小小的红色。俩个保安坐在门外凳子上闲聊,似乎并没什么异常的情况。
不敢过去引起他们的注意,季逸林警觉地观察着周遭状况。
确定情况安全,他这才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