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个屁嘲!”医生一瞪眼,“丧尸了不起了呀?!你以为老子没看到你头上那根长了十年的呆毛呀?!你怎么不咬死他让他
跟你一起乱蹦乱跳呀?!还有把你胸口那个猪头按进去!老子炖了它今晚给大家加餐信不信呀!看什么看?!又想嘲是吧?咬
我呀!来呀!”
随便默默地把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丧尸护到背后去了,无力地按着昏沉的头,低哑地辩解道,“你让我走吧,咳咳……我要去找
林林和爆头……”
“林林不就在这里吗?!”医生恶狠狠地指向季逸林。后者闷吼着张嘴要咬那只快伸到他鼻子尖上的手指,被随便挡回去了。
“咳咳……另外一个林林,”随便艰难地咳着道,“他……跟爆头掉进海里了……”
“哪个林林都一样!”医生毫不犹豫地打断,“爆头那么大个死不了!我不管!总之你这个伤暂时不能下床!听到没呀!不给
下!你想出去,就让他咬死我!”
回头一看站在地下室门口拼命给他打手势示意他小声点的助手,“小蔡下来!给他把仪器插回去,等会儿叫那个胖子下来骑自
行车发电……过来呀!怕个屁呀!这家伙长呆毛呀,不咬人!”
“……”你够了,再侮辱林林形象老子跟你拼了……咳血的随便。
……
夜逐渐深沉,趴在自行车发电器上的胖子将上半身歪斜在一边的板凳上,发出轰隆隆的鼾声。
随便侧耳仔细地听着楼上的动静,摸索着拔掉身上最后一根导线。
蹲在床边的丧尸闷吼着靠近他。
随便扶着对方的肩膀站起来,因为这个动作低低地喘了一口,咽了口口水低语道,“林林……”
“嘲……”
“我现在……去找‘你’。你跟我一起去,好么?”明知道对方一定不会离开他身边,他仍是认真地问。
丧尸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擦着他脸上的污血。
随便回抚着他的脸,指尖擦过他一眨都不眨的、赤红的冰冷的眼珠,低哑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悲哀,“我有时……觉得他不像
你,但他是你。我也曾经觉得你不像你过,可是,这么多年,我们还不是过来了。如果能再找到他,你不要排斥了好么?”
他喃喃着,轻吻着对方微凉的挺拔鼻梁,“接受他好么?我想你能笑,我想你能说话,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嘲……”
他退开了一点,认真地看着对方赤红的眼睛,接着牵着嘴角乐观地笑起来,像是许诺一般,重重地亲了一口对方的额头,“我
一定会找到‘你’的,嗯?”
“嘲……”
“……所以为了不添乱,幺鸡就别带了吧?”
“唧——!”
“嘲——!”
顶着锅盖蹲在院子角落里,医生默默地看着一个人影背着柄巨刀、抱着另一个人影翻过了墙头,滋滋的电声带着猪的尖叫和人
的闷哼,下了墙头消失无踪。
“叫你别那把刀藏在厨房了呀,厨房就那么点地方,太好找了……”他用胳膊拄了旁边也顶着菜板蹲着的那人一把,埋怨道。
“那刀太大了,没地方放……”助手小声辩解道。
医生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看乌漆漆见不着月光的天幕,叹气道,“啧啧,你看,这家伙哪里三十岁了,不是跟以前一样么?又
呆又冲动,现在是要怎么办呀?三个学生,俩个孩子,都丢给我们俩了呀。”
“放心,我们很安全!我很能干的。”助手一挺胸,差点没蹲稳栽到一边去。
“听你吹牛!”医生鼻子喷着冷气,一把把摇摇晃晃的对方拽回来,“啧!老子就该找个除魔师,怎么会找上你这么个废物?
老子都四十了!老子的豪华跑车呢?就一辆便宜货还给人家开走了!”
院外应景地传来雷克萨斯被随便发动的声音。
“是你半夜想通了爬起来,让我把钥匙放在外头显眼的地方的……”助手委屈道。
“少岔话题!别墅呢?老子在书读湖边的别墅呢?!”
“除魔师也买不起别墅呀,”助手理直气壮地回道,“再说,等丧尸走了,一整个书读湖,你想住哪栋,我带你住哪栋!”
“……”
“嘿嘿……”
……
黑暗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论前方后方,都看不到一点光亮。
沉寂在死一般的虚空里,上下不着天地,就好像身处在深沉的回忆里,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忆。
就像他虚度的光阴,如此空洞,没有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是未来。
汹涌的海浪声突然冲入了黑暗!爆头打了个激灵,眼皮轻颤着,最终皱着眉,痛苦地睁开了眼。
天色虽然黯淡,但似乎是白天,他转动着眼珠,看着周围。
身下轻微地摇晃着,似乎身处一艘船上的沙发,浪声拍击在窗外,一声一声空寂的回响,像死神来回徘徊的脚步。
他吃力地蜷起身体,低低地咳了一声,胸口立刻燃起火一般的疼痛,而后瞬间全身麻木的感知重回,各个部位都开始疼痛起来
。
草……他在脑子里骂了一句,翻了个白眼,又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调整着呼吸,接着小心地,翻转过身,想侧身扶着沙发坐
起来。
然而转身的动作随着船体一个轻微的晃动,他整个人往前一栽,砰咚摔到了地上!
痛得想死,他轻嘶着,凭感知判断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颤抖着挪动着手臂,而后发现自己断掉的左臂被人矫正了回来,用窗帘
布裹着,包扎得很好,虽然那包扎的方式他从未见过。
被折断的右手食指中指也被包了起来,肩头的箭被取出,赤裸的胸口也被绑得严严实实。
他看着那些被处理完善的伤口,常年驻扎在眼底的冷漠与凶悍收了回去,代替的是短暂的失神。
海水在窗外响动着,他想起入海的前一刻,意识模糊以前的那一刹那。
似乎……是五号反身抱住了他,将他的要害都挡护在怀里,巨响与黑暗之前第一声骨节爆裂声,是对方背脊摔在海面上的声响
。
他闭了眼,掩去眼底一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烦躁地、沙哑无力地骂了一句,“草,要你TM多事……”
可是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他睁开眼,艰难地扭转着头,企图找到五号的身影,却毫无收获。
罢了,那家伙可以无限次地换身体,应该是没事的。
维持着摔下来的姿势,发了一会儿呆,昏眩的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他终于有力气将右手背贴上了额头。
草!果然发烧了。
受了伤,又在海里不知道泡了多久。伤口感染,溃烂,高烧,昏迷……几乎能预见自己濒死的命运,再好的身子底也没用。
四下看了看,装有应急药品的、自己的背包并不在视野范围内——连枪也不见了,或许都已经散落在了海底。只有腰包还牢牢
地卡在裤带上。
他摸索着腰包里的仓鼠,慢慢地将它掏了出来,湿漉漉的仓鼠蜷成一团,眼珠里一点神采也没有。没有任何人的通信,也没有
任何信号。
他将它塞了回去。又积攒了会儿力气,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扶着沙发与墙将自己挪到门边,攀着船舷一步一喘地走着。
四下都没有看到人影。一些残肢散落在船板上。
额头实在烫得厉害,他挣扎着走进沿途的房间,翻找着抽屉与柜子,企图找到船上必备的医药箱。
终于在意识趋于极度混沌,脚软得快战立不住的时候,摸索到了一个貌似是船长室的地方,有一个被斩断脖颈的尸体俯趴在座
位上,医药箱就在他旁边,溅了一箱盖的血。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从里头翻找出退烧和防感染、破伤风的一些常备药,颤抖中其中一个药瓶栽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白丸。
他虚弱地喘着气,将其他药都分别塞了几枚入嘴,一边艰难地嚼咽着,一边放软腿脚,让自己靠着墙软倒下去,摸索着那些掉
落在地的药丸,寻了几颗没沾到血的,在意识迷离之前放进嘴里。
然后整个人扑通栽倒在地,放肆地继续昏睡过去……
第三十章
太阳已经浮了半空,却被阴云遮得只剩了隐隐约约一抹晦涩的暗红。层层阴云覆盖了海城的天空,而其下更有一层稀薄的迷雾
笼罩了整座高白岛,从外看去像一弯半透明的屏障,使得岛中情境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因着这层薄雾,虽已至了凌晨,岛内的光线却比外面海上还更加黯淡。早潮在死寂与昏暗中汹涌地冲击着岛岸边。
黑色的浪花狠狠砸击在岸边一面不高的小崖上、不易察觉的石洞口。过不了多久,潮水就会将它整个掩埋吞噬,直到深夜才会
再次退去。
那个洞口那样的狭窄,以至于成人进去时必须躬下腰。
里面并不深,魔人士兵举着摇曳微弱的火把,照出一地黑色的血块,更多的血液还在朝他们的脚边蔓延。
女人残破的身体以双腿大开、面朝洞口、腰身向左弯折的姿势瘫软在洞穴中央,双手拢抱着一颗面目模糊的头颅。
她脖子长长地伸着,面部朝向自己两腿之间的方向,脸上满布青筋、七窍淌血、扭曲地不成人形。
原本高挺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衣裳的碎块与肉块混杂,她从腰部往下都是血糊糊的一滩黑泥般的糊状物。从两腿之间拉扯出
大量的血迹,有一个暗黑色的大肉块浸泡在血里,肉块犹在如同心脏一般抽搐着蠕动。
额中嵌着第三只眼睛的男人裹紧暗绿色长袍,随后弯腰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洞穴中央,着靴的脚尖踢了女人一脚,后者毫无反应地一动不动。
他从鼻翼间歇出一声冷哼,俯身下去,带着尖长指甲的手狠重地一把插入那犹在动弹的肉块之中!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魔人士兵竟似都听到了婴儿尖利的高鸣,突起的黑气笼罩了那团肉块,紧接着随着男人的动作,似浮在空
气里的虚无又刺耳的尖叫声陡然到了一个顶点,接着只听“砰啪!”一声炸响!
血浆与爆裂的肉块碎了一地,男人手里多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碎块,碎块上隐约可见浮雕的痕迹,浮着淡淡的黑气。
男人额中的第三只眼里闪过狂喜的神色,但头一微偏,随即又目色阴沉下去。
他将那块碎石在手心把玩着,观察着它的大小与色泽,虽然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但仍是怀疑地皱眉,道,“她竟然识得将这魔
石的力量重新聚拢,排出体外?”
“……或许是为了产子。”旁边一下属分析道。
男人又多看了碎块一会儿,第三只眼狐疑地扫过洞穴,突然眼睛紧缩了一下,“……不,她不会知道!有人教了她!”
他的声音陡然尖利,愤怒地喝道,“是‘他’!‘他’刚才就在岛上!”
他一把扼住旁边的下属喉咙,胸膛剧烈起伏,目色阴毒地喝道,“‘他’刚才就在这里等这个女人排出力量!你们这些废物,
惊走了‘他’!”
摔开下属冲出洞外,薄雾之外的海面汹涌着浪花、看不真切,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他面目扭曲着,咬牙道,“肯定还没逃远!去追!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
爆头在迷糊中又听见哗哗的水声,伴随着沉重拖沓的、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
他无力地偏转过头,视线里有几枚滚落的白色药片,木质地板的那头是越走越近的一双高档皮鞋,有黑色的血液正沿着鞋面下
淌到地板上。
接着陡然黑影靠近,他被人极不温柔地抓住断掉的左臂,一下子拎了起来。
尖锐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迷糊地看到对方是一个富家公子样的男人,应该本是游艇上的乘客。对方
一身浴血,一边拎起他一边偏头警惕地观察着船外天空,半点没有关心他痛不痛的意思。
他被丢在肩上半扛半拖——因为身高的差距——拽回了客舱,甩到了沙发上。
脸冷不丁摔进沙发里,高挺的鼻梁正巧砸中沙发角落里一个酒瓶,痛得爆头简直想骂娘,但还没骂出声呢,就被人翻了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那张欠揍的脸上果然一双淡然冷漠、幽黑深邃的眼。但不过一瞬,对方便掠过了目光再不看他。
爆头低低地咳着,看见对方一身的血,肩上还插着一根骷髅兵的箭,一只手臂被剥了一半血肉、露出森森白骨、正往外淌着血
——那看起来像是刚刚才形成的新伤。
“草……”爆头低声喘息着,皱眉道,“你TM去哪儿了?”
这话尽管语气不好,但表达出来的的确是难得的关心的意思。虽然爆头自己是抵死不会承认的。
然而五号却并不答他,仅是丢了一簇细梗状的草茎在他身上,转身走开。
“这是什么?”爆头疑道。
“嚼碎吞下去。”走到窗边的五号冷淡地道,并不看他,而是转头观察着窗外动静。
爆头艰难地用被包成木乃伊的右手捻起那几根皱巴巴湿漉漉的草茎,上面隐约还黏着新鲜的泥土。这不可能是要害死他的毒药
——他现在动弹都困难,对方要杀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
他将那簇草茎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很硬也很干涩,几乎咬不断,味道奇苦,还带着腥腐的气息。艰难地嚼了许久,才终于咽了
下去,满口都是苦汁。
但药效来得很快,一团火一般的温度从肺部升了起来,烧灼得他不断地呛咳,痛楚地喘息着,却觉得渐渐地头脑清醒了不少,
脸上不似之前那般滚烫,先前还冰冷无知觉的手脚渐渐地开始回暖。
知觉重回身体,被捏碎的手指便传来阵痛,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伤口被处理得很奇怪,随意但又细致,没怎么花心思
,但让他死不了,也不至于废掉。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向五号的侧脸。虽然这次的身体是一副高傲又装B的欠揍面相,但总算比骷髅要顺眼多了……
等等,骷髅?什么骷髅?
爆头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骷髅出现的迹象。
但为什么他脑海里老有一颗挂着水藻的恶心的骷髅头挥之不去……
爆头狠狠地甩了甩头,又接着继续皱眉看向五号。
他突然觉得一阵熟悉的焦躁。
对方坠海前用身体护住了他,给他包扎伤口,现在又带了药给他。他现在满心都是种无法言语的烦躁,就像几天前对方吻了他
之后抢了雷神枪独自引敌时一样,甚至比那时更焦躁。他看不透这个人,看不透对方幽深的眸子里有什么,究竟在想什么,把
他当做什么。
明明已经证实了对方要找的人是随便不是他,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他先前跳出直升机救对方可以解释为一时头脑发热犯
贱,可对方又反过来用身体护住他救他照顾他是什么意思,被他感动?突然间良心发现?还是不想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