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妖——容恪

原来他竟然站在自己故乡的山泉边上，看那流水潺潺，竹林幽幽。不正是呆了千年的那个地方却又是哪里？

他心中惊疑不定，又看那竹林之中，竟有与他本体相似的一根较粗的竹子，修长玉立，枝繁叶茂。看那样子，分明是自己修炼七

八百年时候的样子。

七八百年的时候……

他心中一动，又听得不远处有风声呼啸，忽然见得一个黑衣人在半空中乘着玉梭忽的而至。不过是个青年人，生的面貌俊美，眸

略狭长，看的楚湘竹却大受震撼。这……这不是楚庭么！

这青年人像是没看到楚湘竹似的，只是从玉梭上跳下来又收好这法宝。又来到山泉边洗了把脸，极是潇洒肆意的样子。而后又径

直进了竹林，似乎要寻找些什么。

楚湘竹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着，看见这青年人对着竹子敲敲打打，又翻看竹叶。楚湘竹心中却已经能确定了——这正是楚庭！

两百多年前，楚庭就是这样来到他所在的山谷之中，为了寻找竹叶炼制暗器。这一片林子中灵气充沛，竹子都是上好的。但是唯

有他修炼八百多年的妖身已经达到了天材地宝的程度，尤为优秀。楚庭一眼便看中了，也因此——有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楚湘竹跟着楚庭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没过多久，楚庭就眉目一动，果然向着他的本体走了过去，先是从上到下仔细的查看，又要

伸出手去摘下一片竹叶，这竹子却忽然发出了声音——

“好不要脸！”

楚庭一怔，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因此笑道：“原来是同族……在下楚庭，多有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竹妖好奇道：“你也是妖族？”

“我是蛇族。”楚庭笑笑。“我比你痴长些，你可唤我一声道兄。”

“道兄从哪里来？”

“从山外来。”

“山外……是个什么模样？”

“山外啊……山外很大很大，也很精彩很精彩……”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楚湘竹再也忍不住，他低下头来，默然无语。

竹林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并且一聊就是整整三天三夜，他们都是妖族，自然没有什么疲累饥渴。待得三天过去，聪明的竹妖便提

出了交易条件。楚庭留在这里为他讲解外面的世界，他身上的竹叶，只要不伤根本，可由楚庭随意处置。

蛇妖自此在这山谷中住了下来，每日都与竹妖聊天。不知不觉间却讲了许多许多——人类的生活，妖族的状况，修真者们的事情

……他修炼已有千三百年，交游广阔，游历繁多。教导起来别开生面，颇有意趣。竹妖听了，不由得心生向往。

而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他的重九天劫。

也是他是个妖族的异数，竟然现在才遇到重九天劫，那日蛇妖往深山老林里去采集材料，却并不曾在竹妖旁边，待得他发觉天地

灵气变化发现是有妖怪渡劫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毫无法术能力的竹妖被劫雷打的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急忙救了他一命

……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牵挂和因果——

楚湘竹盘坐在山泉边的大石头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下复杂不已。

一晃眼，又是五十年。

楚庭像是把这里当成了另一个家般，在这里一住就是这样长久，他与竹妖聊天的倒是更多了，也悉心教导着一些该知道的东西。

竹妖心中感激，也自然认真的学了。

终于又到了那一天。

楚湘竹当然记得这一天的到来，这一日从早上开始，他就预感不好，心下惶急。然而楚庭并不在，说是要去人类那边采买些什么

，妖族最善于隐匿，他是千年大妖，若是掩盖了妖气，却也能混进人类之中。而原本一日便回的楚庭却迟迟未归，直到第三天，

竹妖感受到了天地之间急剧的灵气变化——楚庭的三九天劫！

他心中担忧无比，这一天日暮西斜，他才看到楚庭浑身血迹的回来了。原来他遇到了几个人类修真，尽力杀了，却提前引发了自

己的三九天劫，如今劫雷随时降下，他必须要找个地方渡劫。此地灵气充沛，却是个不错的地方。

被杀的几个人族修真身后颇有来路，没过多久，师门就找上门来，竹妖连化形都未有，自然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呆呆的看着楚庭

以一敌四，还要顾虑天劫，无法用出全力，而终于劫雷降下，一把红色飞剑轰然射出，楚庭的身体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

“啊啊啊！！！”

再次回想起一切的楚湘竹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一身灵力忽然全部爆发开来！眼前的幻境连番变化，忽然凝成虚空灰蒙蒙的一

片，又化作一方白色石碑，上面写着一句诗词——“往事成追忆，怅然不可回。”却是过了第一关了。

他虚弱不堪的倒在地上，眼角却有什么东西冰凉的流了出来。

“这是……泪吗？”

“原来，妖也是会流泪的么……”

楚湘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却像是哭一般似的。“妖也会哭啊……楚庭！你看看，妖也会哭啊！！！”

“你说妖族只要自在的活着，可妖也有感情……也会哭泣的啊！”

“你一定没有想到，我是绝对要给你报仇的！！！”

“楚庭，让我证明给你看吧，妖……也会哭泣的啊！”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神色恢复平静，从地上站起来，又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长距离，前方却是一扇红木大门，这门上又有一句诗词。却是“如今乃发生，如何可珍惜？”

他心中无喜无悲，伸出手来，缓缓的推开门去。

门内光芒大作，待得缓和下来之时，楚湘竹扫视一眼，眼前景色又有变化，却是袁家堡熟悉的小院落。

这一次他没有看见自己，而是自己就站在房间之内。

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小道士张灵泉的脑袋从门外钻了进来，与此同时，打开的门缝中间忽然有什么灵活的也进了房间，

只看到的火焰似的一闪，一只小狐狸跳上榻来又扑进他的怀里。

纵然知道是幻境，楚湘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伸出手来，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抚摸他的后背。小狐狸被摸的舒服，忍不住眯

起眼睛来，一副享受的样子。

张灵泉推开门走进来，笑嘻嘻道：“就你黏人。”

小狐狸睁眼瞅他一眼。“你还不是一样！”

张灵泉面上一红，看了眼楚湘竹。“先生，今个天气好，我们去踏青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楚湘竹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了，两人一狐出得门来，又看见小院里跑进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公孙羽冲进来弯腰

喘气道：“呼呼……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去踏青去踏青！”小狐狸欢快的叫道。

“踏青……我也去！”

一行人坐上马车来到郊外，野外青草萋萋，分外清新。又带了野餐炊具，一行人就这么找了个景色秀美的地方坐在地上，倒是像

野餐一般了。

三个人坐在草地上，小狐狸又扑到公孙羽身上，一面拿小爪子挠他。公孙羽被闹得狼狈，一脸怒色的把他提起来，却看见柳殷呲

牙咧嘴的冲他做鬼脸。

“笨蛋狐狸！”公孙羽冲着狐狸就嚷嚷道。

柳殷立刻反驳了。“你说谁是笨蛋啊！”

“当然是你了！被人抓到还卖掉的家伙！”

“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他一身红色皮毛，却是完全看不出脸红与否的。只是又张牙舞爪的要再去挠公孙羽，后者已经学的

精明了，只是把胳膊伸的老长，又得意的笑。

小狐狸四蹄短短的，却是怎么都够不到他，奋力挣扎起来，一下子挣脱开来掉到地上。抬起小脑袋冷哼一声。“哼！笨蛋小羽！

”

“你才是笨蛋！”

“你是笨蛋！”

“你是！”

“你是！”

张灵泉正在挽了衣服在河里抓鱼，一阵扑腾后直起身来笑道：“别闹了！你们两个啊——都是笨蛋！”

“你！”

“你！”

他没心没肺的笑着。“还想不想吃鱼了？快点来帮忙抓——”

小狐狸立刻窜了过去。“我要和小羽比抓鱼！”

“谁会输给你一只狐狸啊！”公孙羽兀自顶嘴道，也下水去了。

张灵泉这才上岸来，手里还提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径直走到草地上的楚湘竹，面前，卖弄似的笑道：“先生，看！”

那条鱼果真是十分肥美，楚湘竹笑着点头。张灵泉这才笑嘻嘻的把鱼拿去杀了，又娴熟的起灶撘锅，很快做起鱼汤来。

楚湘竹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无限的安宁与平和。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幻境，却不知为何，倒有一种宁愿永远沉溺下去的感

觉了——若是生活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安静祥和下去，世间万物又算得了什么？所谓的幸福，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一面看着，一面仍是打坐调息，不过半响，体内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像是无限留恋的，他再度看了一眼这幻境中的两人一狐

，却是再次调动起全身灵气——

以力破巧！

既然找不到如何解决这幻境的办法，也唯有用出最笨拙也最有效的办法来了。只是，在眼前幻境慢慢消散的时候，他心中，却是

下了一个念头。

以后，和他们，一起这样生活下去吧——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关的门前，不是一句诗文，而是两个大字。

“未来。”

楚湘竹已经明白了些这三关的意思。他声音低低的笑了。又直接伸出手来，去推开眼前的那扇大门。

“未来啊……真想看看呢。”

白光过后，他已经站在一处悬崖之上。

风猎猎的吹动他的白衣，这山崖之上什么都没有，天空亦是万里无云，晴朗着的。他漫步向前，看见那山崖最尖端的地方，立着

一座坟墓。

楚湘竹走上前去，已经看到那坟墓前的石碑上写着五个大字。

“楚湘竹之墓。”

我的墓？五个大字的旁边却还有一行小字。“晚辈柳殷立。”

楚湘竹怔怔的站在墓碑前，忽然就笑了。“原来是小狐狸为我立碑。”这山崖上的景色，倒也不错。

斗转星移，他就这么直直的站了一夜。天空又泛白，他却弯下腰来，一只手在那墓碑上面摩挲着，那五个字越发的鲜红。

楚湘竹直起腰来，运起气力，一掌轰然击出！

石碑碎裂，地上被轰出一个大坑。他目光看去，这坑里，却是并没有棺材的。

妖族若是死了，要么渡劫不成灰飞烟灭，要么与人对战被杀后尸首全无——又怎么会有墓葬有墓碑？若这幻境成真，真的是他的

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话……他，也并不在意。

人类修真，是为了成仙。妖族修真，却是自然的选择。生而为妖，就像生而为人一样，没得选择。所以妖们，活的才肆意，活的

才潇洒。天生地养，天父地母。有一天，便活上一天，快活上一天。没一天，那也就和没做妖一样，不过是享受人生罢了。

这三关，也当真有趣极了。

一般人看见自己的坟墓，想必是心绪大动，立刻心神恍惚，不知如何是好，必会露出破绽来。而设置这幻境的，想必没想到，楚

湘竹的心境，如此平静。

他倒算的上，是真正的无欲无求了。

三关既然破了，就见得眼前景色又是变化，楚湘竹只觉得眼前一闪，已然站在一座大殿之中。

他环视一眼，已经断定这里正是水晶宫内的正殿。却只有他一个人。

正殿的中央桌上，摆着三件法宝。楚湘竹走上前去，看到桌上摆了一张玉符，他一靠近，这玉符就自动燃烧起来，同时有一个苍

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入殿之人可传承吾道。殿上法宝均可自取……入吾殿来，即为吾之弟子……”

楚湘竹再听下去，却都是一些如何操纵阵法禁制的方法了。他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留下来的三件法宝。

一件是避水珠，佩戴在身上，可自由出入天下万水。无需法力催动。

一件是白玉衣，是用万年寒玉熔炼而成，可防御。

最后一件是储物用的玉带，与那白玉衣正好配成一套。

楚湘竹想了想，就拿起白玉衣与玉带分别穿戴起来，待得穿好了，又施个幻术，仍然作原来模样。避水珠则被他收进储物玉带里

放好。

他原本也身无长物，只有自己的一段原体，可以在身体内收放自如，因此也无需什么储物空间。如今有了这储物玉带，倒是可以

放不少东西了。

再环视一番，又进了后殿，大概是主人家修炼的房间里，又发现了不少好东西。都是一些炼制的材料，与修炼的功法。他随意翻

看几下，已经全部记下。却是不适合他这样的妖族修炼。

给张灵泉罢。他如此想着。

搜刮完了，他这才来到中央控制处，按照那主人提供的方法，一一打开禁止，又停下进入内殿的幻境。只听得扑通几声，几个人

摔倒在内殿地面之上，正是小道士几个人。

“原来是先生进来了……”张灵泉摸摸脑袋，嘿嘿笑道。“先生，你会用这禁止了？”

楚湘竹点头。“这禁止都是幻术……你去后殿看看，那些材料加上竹枝，能否炼制出一把剑来。”

张灵泉一听，高高兴兴的去了，小狐狸抓着公孙羽不放，也不知怎么的，公孙羽这一次到并没有那么排斥了。楚湘竹见了，略有

所思。

玄济也走进来，笑道：“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除掉那些怪物，让这一带恢复安宁了。”

几个人都纷纷点头应是。张灵泉兴高采烈的从后殿出来。“先生！这些东西足够了！”

楚湘竹略略点头。“这几日你就炼制剑罢……叫公孙羽帮你一下。等你炼制好了，我们就出发。”

一月之后。

在剑修公孙羽的帮忙下，张灵泉已经炼制成了新的剑，他如今的修为快要到金丹期，算得上不错的资质了。手里的剑，也随着自

身实力的增强，直接炼制到了法宝级。

他兴高采烈的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查看，又一整天都傻乎乎的笑，公孙羽见了，耻笑他，又是一场争闹。

“既然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一行人又坐上玄济宽大的后背，一起往水面上游去。待得浮上水面，众人才看到，这一月过去，海上情况竟然又恶化不少，海岸

边上已经毫无人烟踪迹，小岛上更是乌烟瘴气一片。

他们上了岛，楚湘竹想了一想，对玄济说道：“你上岸战斗不易，还是等在此处。这里怪物颇多，一会儿打起来了，必定有漏网

之鱼，还请你在此地守护。”

玄济点头应了，楚湘竹又把小狐狸留下。小狐狸道行不深，却是去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