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靖玄自弱身体虚弱,被强时间压迫着气息渐轻,张着唇无力道:“有什么事放开我在说……”
师之彦望着眼前男子乌发披散,几缕黑丝萦绕在星眸之处,颇有一番柔弱的风情。心头的怒火竟生生被压了下来,然,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嘭”的一声开了。
狂风呼啸之处,站着那个一袭玄衣的男子,逆着光,整个脸庞被阴影笼罩,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色,强烈的黑白画面结合像刀般凌厉。
孤靖玄呆住了:“无……无崖。”
师之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却压不下那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仍旧冷冷质问他:“那天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孤无崖漆黑的眸中闪过冷光,淡淡开口:“靖玄,你先出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轻的让人不寒而栗。
气氛变得紧张。
孤靖玄想开口可是看到师之彦眸色越来越红知道他怒火正达极限,如若他不快点离开待会儿万一无崖跟他斗法顾及到他面场,只怕还会受伤,思此,他忍住心乱如麻的思绪走了出去,才出去便听到门重重关上。
雪,下个不停,风,刮个不停。
孤靖玄忐忑不安的站在外面,一双细致的眉深蹙,色由黛转深碧,他一出来肯定是再也进不去了,万一他们真打起来……正心急如焚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朝着璇玑殿方向狂奔而去。
“阿绮!阿绮!”一推开门他便放声大喊,手指用力掀开重重纱帘找寻那一个曼妙的鹅黄身影,眼神焦急而又慌乱的扫过每一处。屋内空无一人,他急得连脚步都在颤抖了,不注意间踢到板凳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摔倒,可就在抬眸那一瞬,看到了缩在角落发呆的她。
“阿绮……”孤靖玄注意到她神色与往日不对,开口时声音不禁轻下。
负绮置若罔闻,环抱自己缩在角落之处瑟瑟发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分明含着泪,颤颤欲滴,神情呆滞。
孤靖玄正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扫过她颈脖,上面,有鲜红的吻痕。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愕然。虽未尝情事可也明白这代表什么了,孤靖玄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冷静的蹲下来,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时才发现她的唇似乎也被吻肿了,使得已经开口的声音变得沙哑:“……阿,绮。”
她一动不动。
“是谁。”他刻意将声音说的轻怕惊挠到她的情绪,可是手握得那样紧,指节都泛白了。
负绮任凭他怎么说始终背靠着墙躲在阴影里,苍白的脸能看清每一根青筋,眸中情绪不断变幻,瞳孔时缩时紧,似陷入梦魇中无法挣脱。
孤靖玄看着看着眼圈微微泛红了,胸口起伏着,是他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
沉默中,飞雪漫天。好似永远都下不够般。
沉默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的流淌。
当孤靖玄伸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滴时,负绮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哑如枯树裂碎:“阿靖,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阿绮……”她布满血丝绝望而又凄艳的眼神几乎撕裂他眼眸,孤靖玄竟一时噤声没有勇气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靖,我对不起公子。”她喃喃着重复道,苍白的面容因痛楚而扭曲,十个白皙的手指钢铁般抓住他手指,指甲都没入他手背戳出一道红色甲痕:“我对不起公子。”
孤靖玄反手紧握住她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心好像被蚕丝束缚、拉紧、那柔韧的丝渐穿入心脏内。
负绮泪眼朦胧看着他眉目如画的脸庞,轻轻笑了:“阿靖,你跟公子这一世一定能在一起,因为,再也没有人能背叛你们了。”说完用力推开他朝外狂奔而去,她脚步急促的像是要逃离地人间炼狱般。
“阿绮!”孤靖玄急喊,起身欲追时头却疼的像要裂开了般,他原本伸出的手用力抱住头想阻止疼痛蔓延,整个人弯着腰急促呼吸着,漆黑的瞳中眼白处渐被血色蔓延,腥红狷烈。
“三太子,靖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看到你容华谢后、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孤无崖,你如果在缠着我,我就……当真了。”
“阿绮,是你让我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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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响起破碎不清的语句,是谁?那是谁在说话?那样冷淡漠然的声音?!孤靖玄陷入痛楚之中整个人朝桌边扑倒,手一拂,满桌茶杯碎了一地,他痛的脸色煞白煞白,呻吟不断。突然间,门外传来宫女恐惧的尖叫声打断他的梦魇。
孤靖玄扶着桌沿勉强站直,额上冒着豆大的汗,他粗喘着气朝门外望去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龟裂。他摇摇晃晃着朝门边走去霍的一下打开门,眼前站着几个花容失色的宫女,纷纷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孤靖玄沙哑着嗓子问,头仍在隐隐作痛。
第二十一章:何年不回
宫女们鸦雀无声,但圆睁的眸却朝着他头顶方向望去,身子瑟瑟发抖。
孤靖玄凝眉,带着疑惑和不安慢慢抬头,眼角瞥到一角黄色然后慢慢向上是黄色的衣衫……和那个吊在梁柱上的她。披散着黑发遮住了脸颊,下巴正流着鲜红的血,有一滴正好落入他眼中,晕开,整个世界山崩地裂。
风卷着雪不断呼呼刮过,呜咽一样的声音由远至近,泣泣诉诉。
白色的雪地,红色的宫殿,那一具黄色的尸体。
它们互相存在又互不相干,生硬的挤入瞳孔撑破它的极限。
孤靖玄一直保持着仰起脖子抬头向上看的姿势,白皙得像瓷器一样的脸庞有血不断滴落,画下错乱残忍的线条。
宫女们早吓得抖成了一团儿,抱着哭。
“我叫负绮,是炎帝特派来服侍容后的侍女。”初次相见,她爽朗一笑。
“那当然!因为我不是赤炎国的人。”她一脸诚实,落落大方。
“我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即使真是别国的探子,在这偌大的璇玑殿中又能做些什么呢?稍出差错就灰飞烟灭,没有人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所以,容后你就放心将我当成其它侍女一般就好,不必多想。”她边为他梳头边笑。
“咦!容后,你脖子是?”镜子里的她惊讶着问。
“呵呵,看来炎帝与容后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她羡慕道,眼神暧昧。
“明明很高兴为什么要隐瞒呢?”她笑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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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到唇角,他竟只尝到了泪的咸味,那女子临死之前究竟想着什么,哭的那样伤心?
“暗使真体贴,知道容后最讨厌虫子掉到身上所以帮他弄走。”梅林中,她妙言化解尴尬。
“容后害怕虫子想必炎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吧?”她意味深长道。
“容后不必担心,炎帝不会惩罚师暗使的。”淡淡的笑,柔而温暖。
“他只是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你对师暗使没心没肺的笑,你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本性的样子令他看了有些难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着淡淡忧伤。
“容后,你怎么了?”她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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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靖玄一直仰着头,直到在也察觉不到她的血滴在他脸颊上,可是他脸上温热的感觉却越来越浓,湿了一脸,是,他哭了吗?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容后,你刚刚是喊我阿绮么?”那日,她轻声问,声音沙哑。
“容后。”她蓦地握住他的手。
“我们结拜姐妹好不好?做最好最好的姐妹。”她凝视他一字一句,笑容浅而明媚。
“我跟他关系当然不简单,因为他喜欢我。”
“哎,他当年爱我爱的真是死去活来呢。”
“每天都会摘一株花放在我窗前,春天是桃花,夏天是兰花,秋天是桂花,冬天是梅花。”
“哎,他怎么能这么喜欢我呢?”
孤靖玄不知抬头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听到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阿绮”时才终于僵硬的转过头朝大雪纷飞中那道朝他冲来的黑色身影看去,胸腔深处发出悲戚的嘶喊声:“……无崖,她死了。”说完双目一黑,昏死过去。
这种感觉,像置身在一个黑洞,黑洞四周不断发出荡荡回响。
“他说我叫她娶谁他就娶谁,于是我随便一指,他就娶了你母后。”
“你父皇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表面笑的人畜无害其实坏到骨子里。”
“当然很喜欢。他喜欢惹他,烦他,逗他,吵他,闹他,轻薄他。只要看到他淡漠的脸上浮现表情哪怕是厌恶都会很高兴。”
“他就是要让他讨厌他,他说讨厌一个人讨厌久了就会变成喜欢。”
“后来,他真的爱上了你父皇了呢。”
孤靖玄苍白的脸颊浮现痛苦之色,眉死蹙着,手指在床单上胡乱摸索着却没有抓到那个令他安心的手掌,胸口急骤起伏着,有什么结在心脏慢慢涨大成石,闷得无法呼吸。
“无崖,无崖……”
他不断喃喃喊着,想得到一声回应却久久无人应答。
殿中心处,四面锦纱随风起伏,飘飘渺渺。透过那一层透明的纱能隐约看见那黑衣男子正怀抱着黄衣女子坐在那儿,玉冠松了,黑发散了一脸苍白,血色的眸,是悲,是痛?揉杂了太多太多不明情绪,能懂的,只有他一人……
“公子,你真的喜欢他呀?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我真的相信了啊!我要是真的相信了我就真的出马帮你搞定了他了呀?!”她古灵精怪道,一脸坏笑。
“公子,你别在看书了!别在看了!别在看了!去休息吧!!!我帮你看!!!”她不断催促他去睡。
“公子,我发现其实小靖子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不许你玩他!”她义正词严,神色认真。
“公子……小靖子死了,死了,我不会原谅你!不会!!!”那一天,她跪在倾塌的城门前哭的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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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无崖深望着怀中僵硬的女子尸体,她苍白的脸开满罂粟般妖冶的血花,始终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紧蹙的眉和泛红的眼眶可看出她死前情绪是多么的悲绝凄然。
那种感觉宛若一把斧头正朝他的心脏重重砍下,重复不停。
阿绮,你为什么那样傻。
阿绮,这个世上只有二个人无论对我做了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去怪他们,一个,是阿靖。一个,就是你。我曾经对你说过,为什么你还要因疚自杀。
阿绮,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在我心中认为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你。他有太多不可控制,而你不用控制。你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跟着我从小到大。而我跟他间隔着太多国恨情仇,要在一起,许要倾尽我一生的时间。
阿绮,我从来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阿绮,我会这么多法术,唯一不会的便是起死回生。为什么你要死呢?你明知道我无法挽回……
孤无崖静静坐着,一双狭长的凤目眼角有泪水无声流淌,顺着弧线优美的脸颊流至下巴,滴下。
阿靖死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能将他魂魄及时收回转世重生。
可是,他算尽一切却算不到她会死……
魂去,不归?
何年,再回?!
第二十二章:记忆复苏
十五这天。全城欢庆。
只是璇玑殿内却是一片冷冷清清,因为才举办了一场丧礼,丧礼的主人只是身份卑微的宫女却受到了比历来皇族都要壮观的待遇。
漆黑的大理石上全部绑着白色布带,风吹而起,一股浓重的哀伤无声散开。
今天是孤靖玄的十五生辰,亦是,负绮的头七。
没有红色没有喜气只有深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和肃穆。孤无崖已经一连罢朝了好几日,惹来朝中上下一片非议。而原先说要来庆祝他生辰的各国领主亦全部找借口推脱不来。
孤靖玄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火炉边,火炉内是漆黑未燃的木炭,丝毫无法取暖。
窗户有的关有的开,风吹过时啪啪作响,明晃的光线扫过他眉目如画的脸一闪而逝,光线黯淡时,又只剩下阴影中一张分明的轮廓。
一个黑影在帘子后面晃动、发出轻微声响。
孤靖玄平静的黑眸漾开一丝涟漪,又静。
“玄靖,你是玄靖!”帘子后面传出男子狂喜的声音,冷冽好听的音质有几分失控。
孤靖玄面无表情。
“嘶啦”一声帘子被撕裂开,桑空疾步朝他的方向奔跑而来,俊美的脸使窗外的梅花都黯淡失色,一双熠熠黑眸紧盯着眼前人儿:“是你,是你!”他反复说着这句话,明明是重复的话却带着浓烈的散不开的感情。
孤靖玄抬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
见他在看到自己后没有反应的模样桑空心骤然下沉,神色狷狂抓住他瘦弱的双肩来回摇晃,声音急切:“玄靖!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三太子!我是桑空!我们一起长大,你至小服侍我,你说过会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肩膀被他用力抓得生疼,淡色而细致的眉不经意蹙起,那是木然。那是惊艳。
“玄靖!玄靖!”桑空说了太多说到语无伦次,原本紧抓住他肩膀上的手颓然垂落,整个人顺势跪在了他的面前,脸深深埋在他膝盖上,黑色的发从白皙晶莹的颈脖蜿蜒而下,温润亮泽,他一遍又一遍哑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颤抖。
他从来都是那样冷漠、骄傲、高高在上。
今日却跪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的哭了,原来时间真的是可怕的东西,会将人变成另一种模样。
孤靖玄用悲悯虚空的目光注视膝上男子,嗓间发出几声无力的字句:“三太子。”埋在膝盖上抽搐的男子双肩蓦地僵硬,大口喘息,孤靖玄伸手轻轻扶起他,然尔刚扶起他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这是他第一次打他。
可是他竟不诧异,因为他在心里始终是将他当成主子而不是爱人。他打他,是应该。
“对不起,我打了你,我控制不住,我……”桑空看到他脸上清晰的五个指痕后后悔莫以,紧紧将他搂在怀中反复道歉,话不成句。分开的时间太久,太多话想要说,太多情绪要发泄令他思绪有些混乱。
孤靖玄没有反应,淡淡道:“三太子言重了,你打我,是应该。”
桑空脸上激动怜爱的情绪瞬间消失变得阴深,他冷冷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秀逸男子,怒火无声在心里烧开,燎成了原。几乎是即刻就扯过他长发然后连续甩了重重几个耳光又踢了几脚,直将他打得卷缩在地上。
“你从前不会这样的!!!”桑空对躺在地上受伤的他放声咆哮,漆黑的眸中风起云涌:“你从前很听我的话,你从前心里只有我的,你从前是为了我而活的!!!”
“我现在也是如此。”孤靖玄擦去唇边血迹跪在地上淡淡道,脸有些肿了。
桑空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驳住,半天说不出话来。怒意蔓延了眼白处织成血丝,他忍辱偷生、苟延残喘这些年难道为的就是等到他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吗?!
他不说话,孤靖玄也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