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他不想,也自然有人要绞尽脑汁地解决这个问题。
向阳听了宁友川的话,不置可否。想起前几天一个投资方和自己请教编剧资源的事,他确实是推荐了路长歌。
那个投资方看起来比较急,是一个大部头的电视剧急缺编剧。向阳是宁友川唯一的助理,那边自然是相信向阳手头的资源的。所以应该就在这两天,那边就会找到路长歌身上了。
向阳不在乎路长歌从中得利,他只是不希望路长歌回到宁友川身边。
宁友川离开C市的时候在路长歌房间里放了什么,向阳心里一清二楚。他们俩之间那点所谓的小浪漫向阳也十分明白。
既然两边都放下了,就该干干净净的,拖泥带水反倒叫人小瞧了。
向阳想的一点都没错,电视剧的投资商在稍稍研究了一下路长歌的背景之后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他身上。
路长歌接到这部电视剧邀约的时候,他正在琢磨着成祥的事儿。
路长歌没多想,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我现在在写一个电影剧本,没有时间来写电视剧。”
路长歌简单地说了一下缘由,并没有提到金梅奖的事。
对方显然没想到路长歌态度这么坚决,一部电视剧,所有的稿酬加在一块儿恐怕过百万都有可能的。所以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对方还提了一下宁友川。
路长歌听见宁友川三个字愣住了,“难道是宁友川推荐我的?”
对方连声说是。
在某种程度上,向阳就代表了宁友川,向阳推荐来的人,就代表是宁友川推荐来的人。
路长歌冷哼一声,挂了电话,然后直接给宁友川打了过去,开口就问电视剧的事儿。
宁友川接到电话后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你找麻烦了?”
难怪向阳说有电视剧找他,看来这事儿还真是真的。
“那你答应了没有啊,”宁友川有些着急,“我这儿可是搭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你要是把金梅奖弄出岔子来,搞不好下半辈子就都要你负责了。”
“真不是你介绍的?”路长歌忽略了宁友川调笑的话,又确认了一次。
“我怎么会那么不分轻重,再说我这儿又不缺编剧,推荐谁不好偏偏推荐你,明知道你是不会感激我的。”
“莫名其妙,”路长歌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他们说是你推荐我来写的。我这儿还寻思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呢。”
宁友川眉毛皱了一下,脑子进水了?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路长歌这么没戒心地说话。
路长歌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怏怏地挂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路长歌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路长歌对着电脑敲字,半天都无法集中自己的记忆力。想出去吃宵夜,又怕碰上成祥。干脆收拾起东西,到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去。
路长歌挂着大挎包,扣着帽子出了门。
天不遂人愿,刚出宾馆门口就遇上了成祥。
成祥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路长歌这么晚出去自然是要问一句的,“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路长歌觉得,成祥对自己说话时的严厉和沉稳,一点点不见了。
“我就是去逛逛。”
成祥想了想,“我陪着你吧。”
路长歌连忙摇头,成祥生出几分困惑来,“不行?”
路长歌又摇头,“我是说可以,就是怕你嫌太远了。”
成祥轻笑了一声,“去哪儿呢?”
路长歌想了想,“我那天看着附近有家电玩城,想去打街机。”
成祥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街机?那不是小孩子玩的?”
成祥还能记得九十年代时满大街的电脑房和游戏厅。这时候所谓的街机大概也就是那种东西。成祥看了看表,“都八点半了,加上赶路的时间,就算是十点钟关门,也只能玩一个小时了。”
路长歌自然是不管这些的,拉着成祥的胳膊,就本着电玩店的方向去了。
电玩城是在附近一座商场里的,二楼是万达电影城,三层是电玩广场。
路长歌把这些天困扰自己的事情全都放到了一边,跑到前台买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用手捧着装游戏币的小袋子走到成祥面前。
“其实我也没玩过,所以今天想都试试。”
成祥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对于电玩,他不在行。
在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排坦克模样的机车,路长歌钻进去,随后转身招呼成祥也上来。
“这里面有两个座位,是枪!”
成祥挑挑眉毛,也坐了进去。路长歌拉上两边的帘子,隔绝了里外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个人面前的荧幕是亮着的。
成祥转头看看身边的路长歌,发现他眼睛亮亮的。
“我不太会玩呢。”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
成祥其实也不会玩,但是他还是第一个拿起枪,朝着屏幕选了几下。提示语是英语,成祥不太认识,也不转头,就看着前方问路长歌改选哪个。
随后,游戏开始,突然就蹦出来一只僵尸。
成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
路长歌就在一边拍掌,然后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杆枪开始疯狂扫描。
两个人就在这辆坦克里面待了半个小时。等出来之后,路长歌就跑到一个角落,把剩下的游戏币都用来夹娃娃了。
成祥也放下了连日来的烦恼,帮路长歌夹了两个冰激凌。虽然是两个大男人,拿着冰激凌吃的样子很奇怪,但是成祥还是硬着头皮陪路长歌吃了两口才扔掉。
回来的路上,路长歌还一直沉浸在打街机的兴奋里,一直问成祥的枪法怎么那么准。
成祥笑着,只和他说这是一种直觉。
路长歌也会心一笑,不再追问。两个人在月色下踱步回来,仿佛前几天的尴尬从来都没发生过。
成祥挺喜欢这样的,和路长歌亲亲近近的,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两个人正逛着,成祥的手机响了。
路长歌眼见着成祥的脸色变差,只听他声音颤抖地在问,“我妈妈怎么了?”
那个语气,让路长歌的心也跟着一沉,焦急起来……
050
成祥的父亲去世以后,成祥的母亲罹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从成祥记事起他就是路先生带着长大的。
他的妈妈一直住在B市的疗养院里,成祥就算再忙,也至少每个星期去探望一次,除非是去异地出差。
成祥最近一直在C市忙剧组,B市那边的事业暂且丢下了不说,连带着母亲的病情也疏忽了。接到医院的电话以后,成祥渐渐收起了焦急的表情,只给耗子打电话叫他订最快回到B市的机票。
路长歌想了想,试探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成祥摇摇头,“不,不是特别严重,我回去看看就好。”
路长歌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刚好我就顺便去风云再定一边工作流程。”
成祥知道他担心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便叫耗子再订一张机票。
耗子在电脑前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成祥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去。
耗子给B市负责代理成祥工作的人打了电话,工作上面没有丝毫紧急的要务。那么能让成祥着急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耗子想了想,给B市成祥妈妈所在的疗养院打了电话。
“……就只是情绪波动有些大,具体的情况还要做了检查再说。”
耗子听过医生的解答,心下了然,耗子想了想,给自己也订了一张机票。
到了第二天一早,耗子早就安排好剧组的工作,简略收拾好行囊等在楼下。成祥和路长歌看见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你今天不出工?”路长歌问了句。
耗子摇摇头,“我还是和成总一起回去吧。”
耗子是怕成祥有事。路长歌当然知道耗子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也是他执意要和成祥回B市的原因。
路长歌点点头,“那一起去吧。”
成祥一语不发走在前面,耗子快步跟上。
一辆出租车停在三人面前,耗子跑到前面去把车门打开,等成祥和路长歌都上了车,耗子才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C市山路多,去机场的高速也是山路。
清晨还下着蒙蒙细雨,灰扑扑的天上洋溢着一丝死气。司机仿佛被成祥带来的低气压感染,也不大说话,只是猛踩油门。
一路上都只听见车内超速的提示音。
路长歌抓紧了车门那边的副手,车窗外面没有遮挡的山路让他心里一跳一跳的。
“怕吗?”成祥转头问了句。
路长歌连忙摇头。
成祥无力地笑了一下。
耗子和司机低声说了句,“慢一点。”
成祥开始看窗外,雨滴落在窗子上的声音让他心中更加着急了。
宁友川按照规矩,是一定要请林一贤吃饭的。然后再在饭桌上谈起《迷城》的事儿,然后灌酒,等林一贤喝的差不多了,角色也就定下来了。
只是这次让宁友川吃惊的是,他居然约不到林一贤。
第一次推说有饭局也就罢了,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同样的借口,宁友川要是再看不出点意思来,那也别做这个导演了。
宁友川想了想,知道肯定是小贾在从中作梗。
所以凌晨三点,宁友川往小贾手机里打电话。
小贾有个手机是从来不关机的。林一贤的电话可以关机,但是小贾却一定要保持自己的通讯随时通畅。任何人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要找林一贤,小贾把一些重要人士存在那只手机里,只有那只手机里的人可以在晚上找到他。
不必怀疑,宁友川肯定在这只手机里。
更加不必怀疑,凌晨三点,小贾一定和林一贤在一起。
电话响起的时候小贾正窝在睡的香甜。铃声响了好几遍才让林一贤接了起来。
“你干嘛!”林一贤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喷火了。
宁友川轻笑一声,“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要和小贾说,你叫他接电话。”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他睡着呢。”林一贤压低了声音,火气可没减轻。
宁友川不做声,手指节在桌子上敲得叮当响,“你要是敢挂电话,我还打。”
林一贤哼了一下,也没挂电话,就把手机防到地毯上,一声不吱,倒头就睡。
宁友川自然听出是怎么回事了,若是这样那他还真没办法了,白白地熬了一个晚上祸害人了。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差一点就放弃了,确听见小贾朦胧的声音响起。
“你是说吃饭的事儿,对吧。等天亮了我给你打电话。”
小贾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宁友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真无聊,索性到头补眠了。
没想到到了早上八点那会儿,宁友川睡的好好的,却被小贾的电话震醒。
“宁导,”从电话里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小贾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您说,是不是该谈谈《迷城》的事儿了。”
宁友川迷迷糊糊的,“等我醒了再说吧。”
小贾轻笑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指节敲桌子的声音,“呵呵,你要是敢挂,我还打。”
宁友川明白了,自己这生意做亏了。
等宁友川起床收拾完毕,走了困意,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和小贾不一样,他是可以关机的。宁友川闹了个没趣,撇撇嘴巴,不再想这事儿了。
机场。
成祥三人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疗养院。
成祥母亲的主治医生见了成祥,拿出病例给他看。
“应该是病情有波动,这很异常。你母亲的病情稳定很多年了,很少像昨晚那样闹。”
成祥听见“闹”字皱了下眉头。
医生看见后连忙解释,“是反应有些过激。”
成祥听了“反应”二字,顿时起了疑心,“你们做了什么,让她反应过激?”
医生不禁开始擦汗,“我们只是换了一种疗法,给你母亲用了美国进口的药物,没想到她的情绪会有异常。所以我们也在尽快安排全面的检查,看看是不是对药物的反应。如果是生理反应,那这种药以后就要停用;如果是精神上的反应……”医生停顿了一下,成祥示意他说下去,医生便继续说道,“可能是好转的迹象。”
路长歌松了口气。他是很自然而然地往好的一面想,真心希望成祥的妈妈是在好转。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是虚惊一场了。路长歌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成祥和耗子依然是一脸严肃,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我妈妈这个样子已经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有好转的迹象?”
医生笑了笑,“成先生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怎么这会儿倒是怀疑上了。我们也是根据成先生的指示,多用好药,多用新疗法才让你母亲有了一点点反应的。”
成祥将信将疑,“我现在可以看她吗?”
医生思索了一下,脸上有遗憾的意思在,“您只能在观察室外面,因为她现在还不是很稳定,你如果惊醒了她,她自己也会非常痛苦。”
成祥能接受医生的说法,一刻也不多等,转身去了观察室。
路长歌和耗子在他身后紧跟着,一步也不敢落后。
到了观察室那边,成祥透过厚重的玻璃看见母亲的睡眼,头抵在玻璃上,半天都没抬起来。
耗子拍了拍站在一边的路长歌,示意他和自己走远一点。
路长歌就跟着耗子出了走廊,出了住院处。
“阿姨一直是这样子吗?”路长歌不禁问道。
耗子知道他是第一次来,点点头,“每次都是,成总来看母亲,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在睡着。”
路长歌不说话,他想起那天和城乡争吵,说起的话。
他说成祥享受着应该给与自己的父爱。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成祥没有父亲,所以路先生才对他好。可是成祥却要从小面对着自己的母亲是这副样子……路长歌也低下头,眼圈红了一些,他无法想象自己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如果母亲也是像成祥妈妈这样,他会如何……
过了几分钟,成祥便出来了。路长歌有些意外,耗子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成祥走到二人面前,看着路长歌红红的眼圈,心里一暖,于是嘴上打趣道,“怎么,你倒是替我难过起来了。”
路长歌摇摇头,“没有,阿姨这样说不定是好转的迹象,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说完,路长歌走到前面,谁也不和谁说话。
成祥知道搞不好他真的是伤心了,也不揭穿他,就和耗子跟在他身后。
三个人去看成祥的妈妈,最伤心的反倒是路长歌。
耗子前一晚就安排了公司的车来接他们三人,到了车上,路长歌低声和成祥说了句对不起。
成祥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可是见到路长歌那副认真的模样,又不好仔细问他。便只好调笑道,“你惹到我的事那么多,这句对不起是为哪一桩啊?”
路长歌低头笑了一下,便认真地说道,“是上次吵架的事,我那样说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成祥自然知道这句话是指哪一桩了,便沉思了一会儿。
“子欲养而亲不待,”过了许久,成祥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低沉与宁静,“长歌,你千万不要这样。”
路长歌心头一震,突然不敢接着这句话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