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陌路——青策

刚才其实也是应该他带著小孩去找老师，然後把小孩的情况告诉老师的，但是他就是怕，不敢上去和老师说话，就怕说错了什麽，既尴尬又丢人。幸好小孩胆子大，不怕和人交流，即使是陌生人也没问题，否则他就得硬著头皮上了。

母亲安排好弟弟之後，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里的沈平，走过来对沈平笑笑，交待著：“中午记得领著小义回家。”

沈平点头，心想小孩也是得领著的。母亲看沈平应了，自己的小儿子也没什麽事，和沈平说了声就走了。沈平一直没走，看著老师把小孩安顿好，才安心了一些。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是两个孩子一桌。小孩的位置是靠门那侧的第二排，座位靠外侧。小孩已经安稳的坐在那，正把书袋往书桌里面放。

沈平走过去，揉了揉小孩软滑的头发，和小孩说道：“小宇，没事我就先走了，中午下课别乱跑，等著我一起回家，知道吗？”

小孩乖巧的点头，回道：“知道了，等哥哥一起回家。”

沈平又在小孩身边停了一会儿，看小孩确实没什麽事了，才出了一年级的教室，往自己五年级的教室走。

沈平到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来了，同学们也大多都到了，他没和谁说话，径自走到他印象中四年级时坐的座位，放下书袋，拿出本语文书，慢慢的一张一张翻看。

上课铃响，沈平放下书，抬头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话，先是说了些与课堂无关的内容，无非是一个假期过去了，老师很想念大家，希望以後大家都好好学习之类的。

听著听著沈平就想起了小孩，也不知道小孩现在怎麽样，现在在做什麽，如果他估计的没错，现在小孩那个年级的学生应该在自我介绍相互认识吧。

小孩性格开朗，不怕生，不怕说话，应该没什麽问题，一定不会像自己当初那样站在讲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紧张的直脸红冒汗，最後还是老师看不下去了，才帮著他向大家介绍了自己。

小孩喜欢玩，喜欢闹，这回应该会多不少朋友了，这样以後想念爸妈的机会也会少很多了。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开学第一节课就是沈平最头疼的数学，沈平皱眉，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开始揉太阳穴。沈平真想把手指堵在耳朵上，阻止那些有关数学的东西往耳朵里飘，往脑子里钻。

沈平想小孩那边应该也开始上课了，不知道小孩第一节课是什麽，能不能适应老师讲课的方式，听不听得懂。

沈平就这麽胡思乱想著度过了第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沈平才意识到自己一节课什麽都没听进去，这对於他来说已经不是什麽新鲜事了，从小他就弄不明白数学，除了加减乘除不会算错，剩下的对他来说都比登天还难，有时候他都想不再继续念下去了，可是家里人也没提过，他自己再这样不知好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一直没敢提。

沈平还是有些担心小孩，而且弟弟沈义也是刚上一年级，他还是应该去看看才安心。沈平趁著还没上课，紧走两步来到小孩的教室，沈义没在教室，大概是出去玩儿了，小孩竟然老实的坐在那看著书本。

沈平走过去，握握小孩放在书本旁边的手，问道：“怎麽没出去玩儿？”

小孩听见沈平的声音，抬头笑笑：“奶奶说上完课要复习一下才不会把学完的东西忘掉，而且有什麽不会的要马上问老师，否则会越积越多，我正在看老师上课讲的内容。”

小孩的这一番话，让沈平想起来小孩曾经告诉他奶奶年轻的时候在村子里头当过两年老师，既然这样，那小孩的学习应该就不会成什麽问题了，沈平的心又安了几分。

不过小孩的这一番话，说的沈平也有些羞愧，他当初就是从刚接触数学开始就把不会的东西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才把数学搞的那麽惨不忍睹。沈平觉著自己的脸又开始冒热气，他现在是连个小孩都不如了。

小孩看沈平不说话，只是盯著他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伸出手在沈平眼前晃了几晃，喊了好几声“哥哥”。

沈平这才回过神，对小孩笑笑，继续说话：“没事，那你好好看书吧，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小孩点头，跟沈平挥手再见。

沈平回到教室刚坐下，便听到上课铃声响了，这一节课是语文，这对沈平来说算是好事，他极喜欢上语文课，不用他算来算去，语文只靠死记硬背将那些生字生词记下来就可以了，一遍记不住，那就读两遍，两遍记不住，就再多来上几遍，总会记住的。

沈平对於语文书上的故事也是很有兴趣的，有时候晚上母亲给弟弟讲些乡间的小故事，他也会趁机跟著听上几句。他小的时候，家里情况不好，父母还要供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念书，哪里来的时间给他讲那些解闷的趣事儿呢。

沈平的数学书一个学期下来，只比新的旧了那麽几分，而语文书却被他翻的开始掉页，快烂掉似的。

村里学校的老师少，上课也就没有那麽多科目，除了数学就是语文，再有就是一个星期两次的自然课，没有书本，都是老师随便讲一讲，所以上课的时间也就短，每天只上半天就结束了。

这麽一节课一节课熬著，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学生们都快速的收拾收拾往外跑赶著回家吃午饭。沈平也急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到一年级教室。

小孩已经收拾好了，正等在沈平的弟弟沈义身边。小孩在还没上学的时候经常围在沈平身边，和沈平的家人倒也混熟了，现在和沈义在一个班级，倒也正好互相照应，有个伴儿。

小孩看到沈平来了，赶忙招手让他过去，沈平便也来到他弟弟沈义的身边一直等著。等沈义也收拾好了，便伸出手想牵著他和小孩一起走，谁知道沈义竟一下躲了过去，沈平似乎也是习惯了，低头和牵著的小孩说道：“小宇，你牵著小义。”

小孩看了眼沈义，静默了会儿，还是伸出手拉起他，沈义没拒绝。这一大两小就相互拉著手往家里走了。路上沈平继续问小孩今天上学的情况，他不是不想问自己的弟弟，不过被拒绝的次数远远多於回应的次数，就不再自找没趣。

小孩是每问必答，给足了沈平的面子，满足了沈平身为“哥哥”的“虚荣心”，这让沈平觉得他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麽一无是处，至少他知道怎麽关心小孩，让没了父母的小孩多了一个人疼爱。

走著走著小孩突然啊了一声，然後停住不走了，拧著眉头看沈平。沈平被他弄的一愣，没明白怎麽回事，刚想开口问，小孩就说话了：“哥哥，你答应我放学带我转学校的！”

沈平张开嘴，想解释点什麽，不过最後还是没开口，因为他真的忘了。

沈平想著不能说话不算数，挠挠头，对正在向他无声控诉的小孩商量道：“等咱们中午吃完饭，我再带你去学校，好不好？咱们转一下午。”

小孩哼了一声，沈默了两秒锺，最後还是点头，不过又加上一句：“逛到吃完饭才能回家。”

沈平无语，只得答应。

第五章：捉萤火虫

小孩每天都穿戴整齐在自己家或者去沈平家等著他一起走，送沈义上学的任务也落在沈平身上，上学放学都能看到一个稍大点的孩子领著两个小孩。沈平眼看著小孩对上学的事一天比一天积极，算是完全放下心来，终於不再时不时的就趁著下课的时间去小孩的教室了。

这一天中午，沈平同往常一样到小孩的教室来接他，一进门就看见小孩正站在自己桌子旁边上下拍打身上的灰尘，沈义也在一旁站著，偶尔帮著拍上两下。小孩干净的衣服上面印著两个模糊的手掌印，裤腿上占满了泥土。

沈平赶忙走过去，弯下腰用比小孩大上几分的手帮小孩清理身上的泥土，一边弄一边著急的问道：“小宇，怎麽弄的，和人打架了？”

小孩张张嘴，憋闷了一会儿，闷声回答道：“没有，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沈平紧拧著眉头，小孩身上的痕迹怎麽看都不像自己摔倒的，是和人打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沈平站直身体转头看向小孩身边的沈义，沈义扭头避开沈平的视线。沈平一直平和著的性子终於有了隐隐爆发的迹象，提高音量，瞪著沈义喊了一声：“沈义！”

沈义被自家哥哥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个一直软弱的好像极容易被人欺负的二哥这麽说过话，顿时心里一惊，眼睛控制不住地就发酸，咬了咬嘴唇，还是摇摇头，却把视线挪到了沈平身上一瞬，然後又低下头，声音里含著点委屈的回道：“小宇不让说。”

沈平又把视线移到小孩身上，小孩可从没怕过沈平，只管低头拍打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的灰尘。沈平叹口气，又轻拍了几下小孩的後背，捏捏小孩的肩膀表示安慰。

“走吧！”沈平看真问不出什麽，便不再继续纠缠，放过了小孩。

小孩大概也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平的关心，低著头把手搁进沈平的手里，像犯了错误的小猫小狗似的，也不说话，就落後沈平半步慢腾腾的走著，另一只手还牵著偷偷抬眼看自家二哥的沈义。

沈平看著蔫巴巴的小孩，心里一阵怜惜，想著怎麽哄哄小孩呢。

“小宇，今晚带你去捉萤火虫，好吧？”沈平想了半天，终於想起来小孩只在晚上看见过绿莹莹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却从来没抓住过。

小孩听见这个提议，瞬间就把脑袋抬起来了，眼睛里充满著神采，一点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的都没了。小孩咧嘴露出刚换齐的四个小白牙，笑嘻嘻的点头：“哥哥真好，抓很多很多萤火虫养起来晚上当灯用，省电。”

在小孩旁边的沈义也眼睛冒光，纠结了半天，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嘀咕了一句：“我也想去。”声音小的沈平根本没听见。小孩倒是察觉沈义说了句什麽，条件反射的问道：“你说什麽？”

沈义先是看了小孩一眼，又瞅瞅自己二哥，想一起捉萤火虫的念头还是压过了对这个二哥一直以来的排斥和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害怕。

沈义咬咬牙，盯著沈平，回道：“我也想去捉萤火虫。”

沈平的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没听错吧？他家那个一直避著他的小弟居然想和他一起玩？沈义看自家二哥一直没点头，以为沈平是讨厌他这个弟弟，瘪瘪嘴，眼泪就要往外冒。沈义一看自家弟弟的表情，赶忙点头，就怕这眼泪流出来，哄孩子的事他最不在行。沈义看自家哥哥点头，这马上就要冒出来的泪水就硬给憋回去了。

沈平看著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小孩和自家弟弟，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小孩子真不是一般善变，像个小恶魔似的。

几个孩子吃了午饭，就各自找事儿做去了。小孩回家复习功课，顺便预习明天要讲的内容，不会的就问问坐在身边陪著他的奶奶。沈义则是出去找村里的其他孩子野去了。沈平就没这麽清闲了，要上自家地里帮著干活，还得上山割草，现在不只得为自家的鸡鸭备吃食，还得加上小孩家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饭过後，两个小孩子都迫不及待的围在沈平身边，等著他领他们去抓虫子。

小孩自然是和奶奶报备过的，奶奶觉得小孩子对那些虫虫鸟鸟的东西感兴趣是好事，当然答应，不过还是交代了几句要注意安全，跟好沈平，别自己瞎跑。

沈义也和自家母亲说了，他从小就受宠，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件事必然不成问题。不过沈平倒是被母亲喊过去交代了一番，说是一下要照顾两个孩子，让他多小心，别顾左不顾右，沈平默默的听著，有关小孩和弟弟的安全，他一定会多注意。

等天完全黑下来，各家的灯火也亮起来的时候，沈平一手拿著手电，一手拎著装著罐头瓶子的篮子，带著小孩和沈义就向河边出发了。

即使是有了手电，夜间的小路也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像一个个小陷阱，让你不注意的时候就一脚踩下去，沈平领著两个小孩一步一步踩踏实了往前走，时刻小心著脚下，在遇到坑地的时候开口提醒两个小孩，这一路走来要比白天费上接近两倍的时间。

到了河边，却还需要继续向上走，河岸两遍虽然有不少草丛，但最茂盛的还是在上游。几个孩子打著手电就著月光，一点点的往前走著。

突然小孩叫起来，蹦起来指著前面一闪一闪的几点微弱绿光，叫喊道：“啊！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沈义在小孩喊起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不太显眼的绿光，也兴奋的叫著。

沈平扯了一把激动的要往前冲的小孩，抓住直想逃的自家弟弟，急切道：“慢点！跟著我走！”

两个孩子的兴奋劲儿被沈平的一嗓子压下些许，稍微老实了一点，在沈平後面跟著走，却忍不住仍然叽里咕噜的讨论起来，一会儿探讨萤火虫为什麽会发光，一会儿又研究萤火虫在空中飞来飞去怎麽捉，一会儿又说要看看萤火虫是不是像电灯一样有开关。

沈平在前面带路，听著後面两个小孩热火朝天的讨论，大有准备解剖一下萤火虫看看内部构造的念头。欢声笑语荡漾在河边，撞击河面又反弹回来，给原本寂静的只有流水声的夜间平添了几分热闹。

几个孩子终於磕磕绊绊的到了河上游，沈平看著蹦的老高想徒手抓萤火虫的两个孩子摇摇头，招手让他们过来，然後发给他们两个孩子一人一件破旧的背心。

两个孩子疑惑的看著沈平，沈平解释道：“用衣服往飞著的萤火虫身上扫，萤火虫就会被碰到地上了，然後再捡起来放到罐头瓶里，盖子上我已经戳好小洞了，萤火虫不会被憋死。”

听完沈平的解释，两个孩子恍然大悟，向沈平招招手就扑萤火虫去了。

沈平以前晚上自己会偶尔到河边洗澡之类的，曾经往这片草丛走过，所以知道这里的萤火虫最多，而用衣服扑萤火虫的方法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扑到的也不会多，但至少比徒手抓要好多了。

沈平坐在地上，看著两个在月光下扑萤火虫的孩子。两个小孩刚开始还瞅准了萤火虫扑，扑了几次才抓到一只，赶忙回到沈平身边，先是好一番炫耀显摆，才把萤火虫放在罐头瓶子里，然後又回去继续努力。

两个小孩又连著捕到几只萤火虫，兴奋劲儿上来，也不管是不是瞅准了目标，只管甩衣服，把那一块儿地方的萤火虫都赶跑了，接著又去另一块萤火虫欺在一堆的地方接著扑，倒还真让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又弄来几只。

两个小孩不知疲倦的来回奔跑著，偶尔摔倒了也不哭不闹，忙爬起来继续追那些绿色的小点点，生怕那些小虫子跑了。终於两个小孩玩累了，把扑萤火虫的衣服垫在屁股底下一座，就不起来了。两个小孩儿一人捧著一个罐头瓶子，细细的一只一只的数著瓶子里的绿色点点，数过一遍还不算，非得多数上几遍，确定不会错了才算完。

等两个小孩儿歇够了，天已经很晚了，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中，银光洒在河面上，泛起一层层耀眼的波光。

沈平领著两个战果累累的小孩往家走，本来是让他们把罐头瓶子放回篮子里他提著的，谁知道这两个孩子谁都不愿意，死死的抱紧自己的战利品，好像怕沈平伸手抢了他们的东西一样。

沈平只能依著他们，只不过回去的路上却比来时要更加小心了，两个小孩只顾著手里的罐头瓶，哪还记得看路，沈平只能尽量把速度放的极慢，时刻提醒著两个小孩看路，有时候两个小孩反应不过来，他还得拽上一把，或者扯上一下，这一路走来，都快赶上跋山涉水，红军长征了。

等沈平到家之後，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水，若两个小孩空著手，他倒是能少担心几分，但是他们手里还拿著罐头瓶子，如果不小心连人带瓶子摔倒了，玻璃碴子渣到身体就不好办了，所以这一路他走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个看顾不好，让两个孩子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