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地方,肖柏隔老远就瞧见乔悦了,他跟棵小白杨似的在路边站着,浅色的风衣上都是泥点子。
“乔悦—!!”肖柏向他跑过去。
脚一落地就被扑面而来的大风吹得打晃,肖柏裹紧外套缩了缩脖子,这比城里温度要低不少,虽然路旁做了绿化,但树苗暂时起
不到挡风沙的作用。
乔悦应该是大清早就过来了的,不得冻傻了?
“你在这站着干嘛呐?”肖柏拍他一把,果然凉得透彻,又往他身后瞅去,“你找的高科技队伍呢?还在作业?”
乔悦背后是一个土坡,所谓的柳林段28号离这大路还有好几百米,从这将将能看见厂房的大烟囱。
乔悦像是被风吹傻了,好半天才转转眼珠说:“被我骂跑了。”
“啊??为什么?”
“还高科技设备呢,屁都探不出来。”
“不是还挖出蚂蚁窝了?那就说明管用啊。”
边打着趣边和乔悦往28号走,果然在距离方便面厂房不远的空地上,看到很多新翻出的泥土和大坑。
“喝!这工程可不小,工厂的人没找你们麻烦?”肖柏瞄瞄大敞的厂房大门,不少工人正进进出出的卸货。
乔悦没精打采的蹲下来:“没有,估计是把我们当神经病吧。”
几乎都快掘地三尺了还是没有找见小人的巢穴,肖柏早就觉得这么干不靠谱,但乔悦这样失望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他旁边蹲下来
,把上车前买的饮料和顺手从家里顺的巧克力掏出来递给他。
“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这么忍心呢……”乔悦吃了一条巧克力,稍微恢复些精神,“他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而且我也没
招惹他,怎么就跑了呢……”
肖柏沉默着,心想:雷卡遒斯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乔悦要变祥林嫂啦。
两人蹲着的功夫,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乔悦身后停住。
肖柏嘴里含着半口酸奶呆住了,用眼色示意乔悦快转头。
乔悦其实也听见脚步声了,但是他不相信现实生活真会像电视演的那样:一回头,雷卡遒斯金光闪闪的出现在身后。
但是不可否认的,此刻,他还是激动了,他用力咽下嘴里最后一点巧克力,擦了擦嘴角,又咽了口吐沫,才慢慢转过头去——
肖柏发誓,那一瞬间,他看到乔悦眼里闪出了泪花!
但是,生活毕竟是生活,它没有那么多美丽的奇迹。
站在乔悦身后的是一位朴实的大叔,他穿着灰蓝色工作制服,胸口别了刻着“大块肉一车间经理”字样的铭牌,他操着一口陕西
腔:“么找啦,这没墓!打地基时挖的恁深啦!好好上班儿去吧!”
番外:嘉亮的番外
1
褚威宏的人生,二十五岁是一个分界线。
他出生于一个严谨刻板的家庭,以致他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严谨刻板的孩子。
他最喜欢科目是历史和政治,最讨厌的是美术和音乐。
这么说吧,其实他讨厌的是一切从不切实际的角度出发,唯心的以虚无的感观最为评判标准的事物。
从很小开始他的世界观就已定型,草是绿的,天是蓝的,月亮消失不见不是什么天狗出现,而是月全食。
童话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圣诞节不过是聚在一起吃东西,根本没有背着包袱的老头会从烟囱里冒出来,礼物是爸爸给买的。
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小孩。
就这么不含任何彩色幻想的长大,直到二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他买了一包夹心饼干。
拆开饼干的一瞬,他既定的顺理成章了二十五年的世界观轰然倒塌。
那个赤裸裸的从饼干包装里爬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
褚嘉亮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是N999号。
当传输带出现故障时,他就在自己的小胞衣里,他什么都知道,他闻到浓浓的面粉味,他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去哪里,还在培育树
上挂着时就听到父亲们谈论过人类世界。
据他所知,那是一个很可怕但是也很绚烂的地方。
那里有各种肤色的人,他们很高,很伟岸,他们喜欢战争,有时是一大堆人一起打,有时是三两个人对着打,打得急了还会用武
器,但是大脑中的知识库存告诉他,他出生在一个幸福年代,目前那些人没有打大架的意思。
但是小架不断。
他不知道自己连同胞衣被装在什么样的地方,但是他只知道那个买下他的人很粗暴,几乎是同时,他的胞衣和大包装一起被撕开
了。
瞬间射入的灯光令他双目刺痛,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那粗暴的动作才停下。
他闭着眼静静呆了好一会才慢慢适应外部的光线,虽然是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但他的脑中存储的知识却并没有令他感到
陌生。
他小心翼翼的爬出来。
迎面看到就是一张难以形容的巨大的人类面孔。
那个人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条没见过的小虫子。
嘉亮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和对方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除了……他小一些。
趁对方愣住的当口,他迅速拖出胞衣里附带的营养液,紧紧抱住。
……
在嘉亮看来褚威宏是在发呆,但是私底下,褚威宏正在用拇指和食指猛掐自己的大腿根。
很疼……
说明这不是梦。
“你……是什么?”褚威宏问。
瞧瞧!连“东西”俩字都不加,太不尊重人了!
嘉亮对褚威宏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且很高傲的将下巴挑起来。
在褚威宏眼里的画面是这样的,白生生的小东西八爪鱼般抱着一小袋方便面调料似的酱包,眼睛因为被光线刺激还泛着泪光,实
在很可爱。
褚威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
“喂喂!你干什么!”果然,小东西立刻就炸毛了。
他原地跳起来,企图躲回到敞开的饼干包装袋里。
然而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身体有缺陷,一站起来就摔倒了,并且摔得很难看,就是俗称的“屁敦儿”,褚威宏忍不住笑了。
小东西满脸通红的揉着屁股,愤恨的瞪着他。
“你不会走路啊。”笑够,褚威宏说。
“你才不会走路,我只是还不适应。”换谁在胞衣里攒了那么久,手脚没有力气也是自然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嘉亮不明白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他疑惑的望着面前的男人的——难道他不打算收养我吗?
当传输带出现故障时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估计要碰上人类了。
在父亲们的谈论中,他早就对人类这一物种抱有高度的好奇心,他们的感情归属一般只分两种,一种像父亲们这样,爱上自己的
同族,然后留在小人世界为培育下一代作努力,还有一种就是投身到人类世界——这种比较辛苦,因为要学习新的社交技巧和工
作能力,据说和人类交往很辛苦,他们喜欢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也这样呢?
嘉亮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问我打算怎么样,我该怎么回答呢?直接说自己是被传输带搞混带到这里来的,并且孤身一人而且浑身软弱无力,那样的话…
…他会不会欺负我?
可是如果不实话实说的话,他还会收养我吗?
褚威宏当然不晓得这个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转的这么复杂,他直接问下一句:“你吃什么?”
咦——?
怕他没听清,褚威宏弯下腰,脸凑近一些,“你吃什么?”
从胞衣里出来,嘉亮还没吃过东西,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爱吃什么,但是不爱吃什么倒是肯定的,例如这个男人嘴里冒出来的,
淡淡的黑胡椒味。
看到小人皱起眉头,褚威宏笑了,小家伙还挺智能。
之后他就像捡了小猫小狗小鸭子的小孩一样,开始试着找出小人喜欢吃什么,这是个复杂的工程,大多可以被收养的动物它们的
喜好都有迹可循,例如兔子你不能喂它吃虫子,猫你喂白菜肯定是不行,但是小人……他似乎什么都不吃。
褚威宏看着桌上罗列满满的食物有些丧气,似乎什么都不吃的小东西依然固执的躲在饼干袋里。
褚威宏长着一张天生老成的脸,加上不善于微笑,看起来很是凶狠,他也不会调节气氛,就连现在看着一桌食物忧心忡忡的表情
在嘉亮看来,都是恶狠狠的。
天一点点黑下来,一大一小两个生物各怀心思,蹲守一隅。
“哎,你不睡觉的吗?”终于,褚威宏忍不住问道。
“……”
“你不睡我要睡了。”
“……”
“你打算在饼干袋里待一宿?”
“……”
“那我去洗澡睡觉。”说着,男人果真站起来,向浴室走去。
当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嘉亮才再次爬出饼干袋,他的身边码了许多食物,全被撕开了封口,大敞着放置,大部分都是他没见过的
,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他更无法判断哪一种更适合自己的口味。
褚威宏站在客厅的暗影,无声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从小黑点自饼干袋中冒出头,到快速移动到食物堆中东瞅瞅,西看看,最
后又怏怏的退回到饼干袋。
这一切都被收在眼底,看来是真的不爱吃啊……褚威宏心想。
那可怎么办呢。
然而不安很快就消散,当他洗澡回来,还没走近客厅便敏锐的察觉到轻轻的“咔嚓,咔嚓”声,他家没闹过耗子,但此刻他只想
到用小型啮齿类动物的咀嚼声来比喻这个动静。
四十分钟后,咔嚓声终于停止。
褚威宏没有开灯,轻手轻脚走过去往袋口里一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脸上身上都是饼干渣子。
……
第二天,嘉亮是在褚威宏的枕头上醒来的,一睁眼他惊恐的发现自己被围在枕头墙里,原来褚威宏怕他睡熟后会掉到床底下,特
地把所有的枕头找出来,把他围在当间,而褚威宏自己却睡在沙发上。
这是第一次嘉亮觉得这个人类也还不错,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可怕嘛。
2
第一次对褚威宏产生心跳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嘉亮记得很清楚。
那阵子刚发现土豆是个好东西,褚威宏怕外面买的土豆泥味道太重,便亲自给他煮,正好他本人爱吃烤牛肉,配合烂熟的土豆刚
刚好,于是那段时间每天缠绕在鼻间的就是牛肉土豆和黑胡椒的味道。
嘉亮觉得身体不舒服也是在那个时候。
褚威宏酷爱黑胡椒这种作料,什么菜色都要放一些,嘉亮不喜欢那味道,说呛不呛说辣不辣,还硬往你鼻子里钻,一直钻到心窝
里,连肚子都跟着麻起来。
但他喜欢看褚威宏转动黑胡椒瓶的样子,那么高的个子,手里拿着黑胡椒碾器,在白气沸腾的锅上,喀嚓嚓那么一转,黑色的细
面就雾一样洒出来,然后满屋子浓香。
——当然,只有褚威宏管这叫浓香。
嘉亮只会用手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可能因为饮食习惯的原因,褚威宏的身上也有这么一股微辣的香气,嘉亮却觉得很好闻,晚上睡觉和他躺在一个枕头上,他会凑
到男人的脖颈处,闻着他皮肤的味道睡着。
第一次发觉身体发生变化就是在某天早上,嘉亮照常偎着褚威宏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发现身体某个部位又痒又烫,让人忍不住
想伸手进去抓一抓,幸好褚威宏那时已经上班去了,嘉亮坐在枕头上,观察到自己的某个器官,它正以自己从没见过的形态饱涨
着。
知道这是发情的表现,嘉亮显得很镇定,既然发情,就一定有引起这种状态的原因,是什么呢?思来想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
面,那就是男人用叉子把覆满黑胡椒的牛肉送进嘴里去的样子。
晚上褚威宏回到家就发现自己被盯梢了,不管他做什么,在哪里,总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从没见过他似的那么认
真研究的神情。
他望回去,那人就眨眨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去别处。
一起吃饭时,他做了土豆泥,给嘉亮的那份是白味的,自己的则要洒上黑胡椒和盐。
他拿起胡椒瓶向下倒时,注意到嘉亮的脸开始一点点红了,并且喘息也有些不稳。
“怎么了?”
“……”嘉亮只是盯着他不答话,眼神亮亮的,看的褚威宏心里一阵悸动。
“不是哪里不舒服吧?”他又问。
“我……”嘉亮抿抿嘴,很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那是什么,我也想尝尝。”
“你说……黑胡椒?”褚威宏惊诧极了,当然,这种情绪照常没有在面部表露出来,“你不是不喜欢吗?”
“今天……忽然就喜欢了。”嘉亮低声答。
褚威宏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却没有丝毫头绪,小人这种生物,他从没遇见过,更没有可以用来查阅的大百科之类的东西作为“饲
养守则”,突然要吃一直不喜欢的东西,这正常吗?可是对方显然是一种智慧不输于人类的独立生命体,他想吃,就一定有他的
道理吧?从没忤逆过嘉亮的褚威宏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胡椒瓶子递过去。
但是嘉亮却说:“我要吃,你那份……”
指的是他手里的撒过黑胡椒的土豆泥。
也好。
“其实撒一点作料味道很不错的。”这么说着,褚威宏把盘子推过去。
嘉亮小心的踮起脚尖——不用奇怪,他自然是坐在桌子上用餐,但是褚威宏的那份对他来说实在太大,土豆泥像个小山丘。
他踮起脚尖,仰起脸,强忍着对他来说过于刺激的气味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下一秒嘉亮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
“不要紧吧??”褚威宏吓坏了,赶紧把盘子挪走。
只见嘉亮咳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小脸也通红通红的,看起来眼泪汪汪的。
褚威宏很心疼,把他拢在手心轻轻拍。
“不能吃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你看看,还哭了。”
嘉亮只是想确定引起情欲的食物是不是黑胡椒而已,这样看来就是它,没跑了,可是结果却那么丢脸,他靠在褚威宏的手心里,
还不住的吸鼻涕,被他柔声安哄忍不住又掉下来泪来。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不是嗓子难受,是……那里……
褚威宏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了,因为他碰到了。
——不会吧。
原本打算给他顺气的动作停下来,不尴不尬的停在半空,嘉亮却希望他能再碰碰。
“我,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没什么,你是男孩子,很正常。”过了一会,褚威宏才轻声说。“弄一弄就好了。”
嘉亮立刻眨巴着晶亮的眼睛满脸期翼的望向他。
“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