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外衣 上——我颓了

“哎？有吗？”隆凯诒有点意外地抬起头看看李桐，又看了一眼钟，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个时间好像还不能被称作“晚”。

“到家就得十点多了，奶奶还等着了。”

“奶奶？”隆凯诚这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看了看李桐问道。

李桐早就习惯了人们这样的反应，笑了笑，“我家里就我和奶奶两个人。”说完，他注意到隆凯诚楞了一下，但并没有像以往其他人那样继续问下去，也没有表示同情的嘘寒问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猫腰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我让黎叔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出于客气李桐一边婉拒一边朝门口走。

“这个时间打不到车，公车也早收了。”隆凯诚淡淡地说着，语气不温不火，既没有强求的气势也没有请求的意味。

李桐想了想只好点点头，“那，麻烦了。”

“回来我教你开车吧，去哪儿也方便。”隆凯诚仍旧说得轻描淡写，李桐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恩”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今天出来虽然跟奶奶提前打了招呼，不过自从上次出事只要他回去晚了，奶奶还是会担心。

说着，三个人已经出了大门，两三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车库那边开了过来。李桐模糊地觉得这个车子挺大，待看清楚车前的标志不由得有些汗颜，停在眼前的居然是一辆黑色的奔驰……

见李桐犹豫，隆凯诒关心地走过去问：“怎么了？”

“送我用不着这么好的车啊。”

“没有特意啊，这是我家专门送客人的车。”隆凯诒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快上车吧，回来奶奶该担心了，记得到家发短信给我。”说到最后一句，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咬了一下嘴唇。

“恩。”李桐点点头，转身猫腰钻进车里。车子里面的空间很大，坐进去甚至有种空旷的感觉。驾驶位上是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隆凯诚刚才说到的黎叔吧。黎叔穿着黑色的西服，和来时给开门的男人穿的是一样的，大概那就是他们在这里工作的制服吧，李桐这样想着时，黎叔扭过头来冲他礼貌地一笑，李桐赶紧客气地点点头说：“麻烦您了”。

“哪里。”

高级轿车的密封性果然好，关门的一刹那李桐觉得仿佛与外界隔绝了。车子慢慢启动，非常平稳，大概是处于相对密闭的安静空间中，李桐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平静下来。

“小姐很喜欢您呢，她长这么大都没带男孩子回来过，您是第一个。”车子开出去没多远，黎叔忽然开口说。李桐应声抬起头，看到黎叔朝他这边的后视镜努了努嘴。扭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后视镜，李桐看见隆凯诒居然还站在原地，一直望向这边。

仿佛逃避般地收回视线扭过头，速度之快、动作之大，连李桐自己都感到有些失礼。大概黎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说：“小姐人不错，少爷也是。”

李桐只觉得更加尴尬，苦笑了一下，“恩，我知道……”只是他不知道他知道什么……

黎叔大概觉得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或者觉得自己话太多了，歉意地笑了一下之后便不再开口说话。

李桐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就那样硬生生地移开了视线，像是要补偿什么似的他再次扭头看向身边的后视镜，可惜车子已经拐上另外一条路，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逐渐向右移动的黑绿色的树影。可是刚才隆凯诒站在原地张望的身影，就像是故意谴责他的失礼行为一般在李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李桐只好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转过头将身体无力地靠在柔软舒适的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隆凯诒的身影在脑海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个让李桐感到更加头痛的人——隆凯诚。脑海中出现的是刚才在后院游泳池边所看到的隆凯诚的脸，到现在他还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张柔和而无害的脸，是一张任谁都不可能和罪犯联系在一起的脸，更不要说魏队长口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抑或是张鹏嘴里所说的绝对不简单的毒贩了。

“将心比心……”李桐觉得说出这几个字的隆凯诚，如果真的是毒贩的话，那么他要拿什么心去比吸毒者和因此家破人亡的人的心呢？他是怎么做得到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几个字？李桐想不明白，他觉得按照常理他应该做出这样的判断：隆凯诚是在做戏或者是在掩饰，总之无论他说的多么好听也绝对和自己心目中所谓“好”的标准不一样。那么面对这样一个人，自己到底要如何采取行动呢？李桐感到一阵茫然，他抬起手捏了捏鼻梁，然后像要把所有的人和事都甩出去似地摇了几下脑袋。

“李先生，是前面那个路口左拐吗？”

“啊？”闻声，李桐抬起头来。

“是前面那个口左拐吗？”黎叔又重复了一边。

李桐听了赶紧向窗外看去，周围的景色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发生了变化：影影绰绰的树影早已经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如玩具模型般冷漠的整齐划一的绿化带、闪着晃眼霓虹灯的高大钢筋混凝土建筑物、空气中的气息都弥漫着灯红酒绿的诱惑，显然已经进入市区了。不过……在程式化的城市照明下仿佛涂了黑色油脂的千篇一律的柏油马路令李桐一时无法分辨出方向。

“那个……现在到哪儿了？”

黎叔笑了一下，说：“成都道和新华路交口。”

“都到成都了啊。”李桐听了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快到家了。

“恩，晚上没什么人。”

李桐又赶紧看向窗外，过了一会说：“您从前面那个口向左拐，靠边儿停就行了。”

“恩。”黎叔应了一声，踩了油门将车子开过去。李桐做好了下车准备，却发现车子过了路口并没有停下。他“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问，只听黎叔又问道：“是对面那个路口进去吗？”

“不用，您就停边上就行了，里面马路窄，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我得给您送到家，不然没办法交差。”黎叔憨厚地笑了笑，将车子开进了黑漆漆的小路。

“……”虽然不想让车子开到里面，不过听黎叔这么说了，李桐再说什么就好像故意让人家为难，只好重新坐稳待车子开到胡同口停下，“谢谢您了。”

“没事，我从前面能出去吧？”

“恩，能，出去就是荣业大街。”

“您慢走。”

“恩……”李桐下了车，看着车子往前开走之后才转身往胡同里走。不过没走几步，他就看到胡同口的路灯下面坐着几个人。他都认得，有两个是自己胡同里的赵姨和李大妈，其他的都是旁边胡同里老住户。李桐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老城里的人他太了解了，看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给这帮闲来无事喜欢嚼舌根的人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饭后谈资。果然在他刚拐进胡同，还没走出太远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仿佛偷偷摸摸音量却一点儿都不低的声音：“哎？那不是拾破烂李奶奶家的李桐么，他怎么坐上大奔了啊……”

“是啊……你说说这什么世道……”

……

后面李桐不知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不过说什么他阻止不了，更也改变不了。一进院门就他听见奶奶的声音传了出来，“小桐么？”

“恩，奶奶。”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李桐推门进了屋。

第三十四章

“小桐啊，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啊？”

正在给奶奶洗脚的李桐听到上方传来的询问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奶奶正低着头看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因为表情中蕴含的笑意而又多了几分。

“啊？”一时之间李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跟奶奶还有什么好瞒的，刚才你一回来就摆弄手机，是给那个女孩儿吧。”

“我……”刚才回到家，李桐就给隆凯诒发了一条“我到家了”的短信。像往常一样，回复的短信来得很快，李桐不用想也知道隆凯诒一定一直抱着手机等短信。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又回了一条，就把手机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出来准备热水给奶奶洗漱。

现在听到奶奶这么说，说心里话李桐想否认，因为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交女朋友。他和隆凯诒只是在演戏，他现在是执行任务……但是这些是不能跟奶奶说的，那么要如何解释？奶奶意味深长的表情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他可以否认，但那样接下来要怎么说？更何况他和隆凯诒这个样子似乎还要继续下去，那样奶奶早晚也会知道，那么到那个时候他又要怎样解释？这样想来，李桐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桐暧昧地笑了一下，低头重新开始给奶奶洗脚。

他的笑在奶奶看来完全是害羞的表现，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安心般地叹了口气说：“小桐啊，哪天带回来给奶奶看看，你有女朋友了，过不了几年也成家立业了，那样奶奶也就放心了。”

“恩……”李桐随口应了一声，奶奶的语气让他感到胸口有些刺痛，现在让奶奶安心和期盼的东西其实都是假的，虽然是不得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骗人的。

“以后啊，俩人在外面多呆会儿，现在小年轻的谈恋爱哪有回来这么早的啊，你不用惦记着我，奶奶自己可以吃饭、洗脸洗脚，奶奶还没那么不中用哪。”

“天都黑了干什么还不回来啊，奶奶您就别操心了。”李桐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强压抑着这种恼人的感觉说道。

奶奶看着李桐只是笑，没再说什么，洗完便上床休息去了。

李桐给自己打了一盆水，草草洗完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躺在床上，李桐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墙上那扇不大的小窗户，透过那里，他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夜空。明明是同样的一片天，自己现在看到的却和刚才在隆凯诒家看到的有些许不同，可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是颜色更蓝一些？还是星星更多一些？

明天，自己要去局里跟魏队长汇报目前的情况了，那边已经催了很多次了……可是，要汇报些什么呢？汇报隆氏集团的继承人能做得出那样一桌子好菜？还是汇报隆凯诚喜欢种花种草养金鱼？还是要跟魏队长描述那个男人所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抑制不住的烦躁感再次袭来，李桐猛地将身上的毛巾被拉过头顶，蜷起身体想要压制住那令人难受的感觉。那些不是他们想要的，其实那也不是自己应该在意的。自己要做的是从隆凯诚身上找到贩毒的证据！好让张鹏免除处分，不要毁了大好前程。只是这些！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对于隆家兄妹给予他的感觉却这样难以释怀……

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李桐先到派出所报了到，虽然所里的领导不知道李桐的任务，但是显然上面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最近李桐请假外出都被开了绿灯。

虽然魏队长看见李桐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是在汇报这次的进展时，李桐还是在魏队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兴奋”的光彩。

“大概就这些情况。”李桐汇报了近一段时间的情况，当然重点是放在了昨晚到隆凯诚家去的事情上，显然魏队长也对这个最为重视。

“你说他当着你的面说讨厌警察？”

“恩。”

“这小子可真够狂妄的。”魏队长哼笑一声，将手中的烟卷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语气中充满了对隆凯诚的蔑视和厌恶。

“他亲自给你做饭证明他对你的确是不太一样……她妹妹非常喜欢你吧？”魏队长冲李桐笑了一下问。

“大概吧……”

“你一定要抓住这一点，好好利用这一点！”

“哦。”

“能从他书房里能获得些什么信息么？”魏队长沉浸在思考中，不一会儿办公室中就充满了呛人的灰色烟雾。李桐微微皱了一下眉，强忍着。隔了一会儿魏队长又开口问道。

“隆凯诒说她哥很少进书房，貌似那只是个摆设。”李桐如实回答。

“哦……这样啊……”魏队长点点头，“不过有机会的话，你能看也要进去看看，咱们现在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获得情报的地方。”

“恩。”

“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

果然，自己心中不能释怀的东西对于魏队长或者说对于任务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无足轻重。李桐眨了眨眼睛，坐直身体，让自己从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尽快摆脱出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线索，完成这个任务，让张鹏免于处分，两个人都恢复到原来正常的生活之中。

“恩……没什么了，他们家就隆凯诚和隆凯诒两个人住，除了能看出来非常有钱以外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哦，对了！吃饭的时候隆凯诚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魏队长转过头看向李桐。

“恩，不过我完全没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他也几乎没怎么说话，猜不出他们对话的内容。我找机会看看他的手机，也许里面有通话记录或者联络人可以查到些什么。”李桐想起了隆凯诚的那个手机，是从来没见过的机型，就算拿到手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用那个东西。

魏队长似乎对李桐的主动提议很是满意，点点头认同地说：“我们查过隆凯诚的电话，他在公司用公司电话，跟客户联系貌似都是他秘书的事，查了公司座机和他秘书手机的通话记录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找机会看看他的私人手机，最好能把通话记录和联系人拷贝一份过来。”

李桐点点头，尽管他深知这个并不容易。

“那今天就这样，对了，你以后不要来局里了，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号码也告诉你了。还有，最好不要用你个人的手机，用公用电话，电话费报上来，局里给你报销。”

李桐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魏队长这是怕自己暴露身份，“没事，他们知道我是警察。”

魏队长听了摇摇头，“那不一样，你自己小心点吧，别什么都觉得没事，对方是你想象不到的阴险的人，等有事就晚了。”

“我知道了。”李桐想起了隆凯诚说的讨厌警察的那句话，户籍警可能还好些，如果是刑警的话，也许就不那么简单了。

自从开始这个任务以后，跟张鹏只在胡同口见过一次，之后大概都忙就一直没再见面。魏队长也一直没有提起过张鹏的事，不知道……李桐想问问张鹏处分的事，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用来交换的任务还没什么起色，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答复？

“还有什么情况么？”大概是察觉到李桐没有离开的意思，魏队长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