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一卷 下）——清夜

“羲神，有什么事吗？”尽管猜到他想说什么，湘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羲看着她干净的眼眸，道，“天君究竟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毒？”

湘黎回答得很快，也很从容，她抬头对上羲的目光，面上带笑，“天君只是太过操劳所以生病，羲神想多了，天君并没有中毒。”

羲表情不变，拦住她的去路，又问了一遍：“他究竟是中的什么毒？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瞒我了！”

湘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眼中含了一丝悲切，她低头看着热气腾腾的浓黑药汁，良久才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天君体内的毒，不是一般的毒。”她端着盘子就要越过羲，然手上一轻，盘子却被羲抢走，他依旧微笑着，却让湘黎倍感压力，“湘黎姑娘脸色看上去并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这药，我送也是一样的。”说罢转身就走了进去。

“羲神！”就在进门的一刻，湘黎突然叫住了他，她的脸色很不好，或者说，非常沉重，羲偏头看着她。

“有些事有些问题，只有有立场的人，才有资格问。不是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请您以后，三思而后行。”她屈了屈膝，转身离去，那背影，看上去落寞极了，羲站在门边伫立良久，笑容渐渐被失落取代。

“羲！”屋内想起了清光的声音，虚弱中带着一丝惊慌，羲不敢有慢，应了一声便关上门走了过去，清光很是不满地看着他。

“你去哪里了，我一醒来看不到你，还以为你回去了呢！”他接过羲递过来的药，眉头打着结，很快一饮而尽，羲递过去一颗蜜饯，道，“我见你睡得熟，就去给你拿药了。怎么样，这两天感觉好些了吗？”

清光靠在软垫上，咀嚼着蜜饯，又抓过好几颗一并塞进嘴里，塞得嘴巴鼓鼓的，他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很多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清光身体好了很多，脸上也慢慢恢复了血色。这几天所有的政务，他都没管，除去一些极为重要的，剩下的全都是羲在批阅，自然而然的，他知道了朱焕和太阴星君的事。

“好了！难得我们能好好说说话，你就不要再提那两个叛徒了！”清光嗔了他一眼，一把打掉他手中的文书，他双手从背后环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脸颊边偷香一口，“……我想你。”他低语，充满暗示地看着他。

羲却只是回头亲他一亲，随后弯腰捡起被他打掉的文书，翻开看了起来，他道：“你病了这么久，这么多公文积压下来，是时候该处理了……别闹！”伸手打掉他欲探进衣襟的手，“你自己不看，也不让我帮你看么……手！”他无奈地叹口气，左手抓住他的不规矩的双手，“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要想那么多了，乖乖回去睡一觉。”

清光却不应，他抽出手，挨着他坐下，随手拿起一卷公文看了看，“每天睡觉，都睡懒了，我精神好的很，不用睡了。诶……你去哪里？”

羲放好公文，站起来欲往外走，他道：“我去看看药，怎么还没送来，耽误了吃药的时间可不好。”

清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泄气地坐回去，拿起镜子照了照，难道是自己魅力下降，所以他对自己没兴趣了？

镜中的自己看上去脸色依旧苍白，憔悴不少，和以前春风得意的样子比起来，的确丑了许多。他轻叹一口气，压下了镜子。

“……！”冷不丁，心口传来一阵抽痛，痛感闪电般袭击了他的整个胸腔，所有的经脉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一般，一下子让他不能动弹起来。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片刻就消失无踪。

清光保持着揪着衣服的动作，额头上一滴汗滴落，无声落在镜背上，屋子里静谧极了，只余下他的呼吸声，急促而又不安。

“来人！”

寝宫外侍候的侍女快步走了进来，清光气弱地道：“快请素衣……算了！我自己去！”他捂着胸口站起来，随便抓过一件风衣披上，匆匆走了出去，走之前不忘吩咐：“羲神来了就说本天君呆得闷了，出去走走！”

侍女低头应下。

到了凌霜府，素衣玄仙却不在，只有一个两个小童收拾着医术，他们见他来了，慌忙跪地叩首，清光急得很，胸口一直在隐隐作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

“你们师父呢？”

左边的小童道：“师父在丹房，我们这就去请师父，天君稍等！”说罢站起来要出去，清光拦住，“等不及了，你带我去！”

小童带着清光从书馆绕了几个弯子直接到了丹房，他站在门口，隔着门向里面通报道：“师父，天君驾到！”

门很快就开了，素衣玄仙一身素色的衣服，她见到清光，颌首一礼，挥手示意小童离去。清光开门见山，将自己刚才发病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素衣玄仙的眉头深锁，沉吟着过了很久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清光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那日为天君您解毒，紧紧只是放出了毒，却没有逼出邪气。”她的脸色很沉重，连带清光更加不安，“梦魇老妖毕竟是依靠梦而生，五界中第一个梦的产生的时候，就有了他的原形，虽修行不易，可道行毕竟非同小可，他的邪毒，和普通的妖毒，不可同日而语，我去得了他的毒，却去不了他的邪气。天君，您说实话，您究竟有没有吞噬了梦魇老妖？”

清光一愣，眼神闪烁，没有回答她。素衣玄仙眉头一挑，她道：“之前为天君您诊治的时候我就在怀疑，可天君您一口否认，我也不好妄加言语，若是在当时您实言相告，我或许还有办法帮你祛除邪气，可是现在，这股邪气已经侵入您的奇经八脉，深入骨肉，太深了！以我的功力，无法清除。而且，最为可怕的是，若不及时清除，它会慢慢侵蚀您的修为，等到一定时机，梦魇老妖，就会再生。”清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嘴唇更加白了。

“你的意思……”

素衣玄仙见他脸色惨白，忙又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天君不必忧心。您体内的邪气，说白了，是因为深入骨髓，与您的修为息息相关，所以难以拔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废除您一身的修为，让您重获新生……”

“开什么玩笑！”清光又悲又怕，忍不住发怒起来，“没了修为，我和一个普通凡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让我去死！”

素衣玄仙愣了一下，随即便理解清光的心情，她道：“不，只要掐的好，您的修为不会消失。只要在您原先的修为消失之际，快速补上新的力量，让它融入您的体内成为您新的修为就好了，而且您的功力，也会随之更上一层楼。”

清光看着他，怒气慢慢消了下去，“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那新的力量，去哪里找？”

“有两个。”素衣玄仙望着火光隆隆的炼药炉，赤红色的火焰照的她的脸颊一阵阵发红，“一是素女图，传闻素女图里面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要是能破解图上的秘密，就能获得这份强大的力量，不过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破解过上面的力量，所以小仙以为，素女图并不可靠。”

清光追问：“另一个呢？”

素衣玄仙顿了一下，“七剑封印。”

“七剑封印……？”清光喃喃念着，素衣玄仙点点头，偏头看着他，“当年的事，相信您也有闻，七剑封印是神母七根头发所化，力量之大，可见一斑。只是如今千年已过，封印自动解开，七剑飞往天涯海角，要找寻起来虽然很有难度，不过好在寻得一把就能集齐余下六剑，比起素女图，相对容易许多。”她转身走至药架子面前，取了一瓶青白色的瓷瓶，“对了天君，这是清心丸，是用来压制邪气的，您要是不舒服了，就吃一颗，只是此药药性太过强烈，您不要多吃。”

清光接过瓷瓶，红黄色的火焰跳动着照亮瓷瓶，也照的他的脸颊一红一黄，他捏着瓷瓶，沉吟：“七剑……封印……”

第五十四章：七剑封印之惜瑶（1）

回到缙霄宫，那个黑的好比锅底，布满了隐忍的怒气的人的脸色终于缓和起来。

“你去哪里了！”他快步走过来，不顾周围仙侍异样的目光拽着他的手就往寝宫里面走去，拉着他在软榻上坐好，他不停地搓着他的手，眉头皱了皱，“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去哪儿了！”

清光直勾勾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羲搓暖他的手，发现他的脸色很怪异，便问：“哪里不舒服吗？”清光猛地回神，忙摇头说不，他靠在羲身上半躺着，一把抓过他的头发缠在指尖，缠住又松开，再缠住，再松开，如此往复。

羲低头望着他的苍白脸色，心疼不已：“不是说闷了出去走走吗？怎么走一圈回来脸这么白，下次出去别一个人出去。”

清光点点头，还是不说话，羲很敏锐地发现了他压抑的神情，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心事？”清光的脸色一刹那僵住，然仅仅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就面色如常，笑着道，“你想太多了。”

羲怎么会看不着他一刹那的异常，他更加确定他有心事，脸色沉了几分：“你别瞒我，到底有什么事？”他想了想，又问，“你刚才出去，是不是去办什么事了？”

清光沉默了一下，随后松开他的头发坐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了没有，被热好的药很快送来，打断了这场他并不像继续下去的话题，喝完苦涩的药，他一口蜜饯吞下，却不小心卡在喉咙里，当即脸色剧变，很快就憋成了猪肝色。

躺在床上休养的清光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没被邪气侵入至死，要是先被一颗蜜饯噎死，岂不笑话！

翻了个身，面对窗户，正好羲从外面进来，窗户外飞过一只白鹤，白鹤的翅膀尾有一条黑色的黑纹，正是羲养在三曦山八百年都不管的仙鹤，清光心中狐疑，仙鹤来这里干什么，很快的，他就明白过来了。

羲道：“我要会三曦山一趟。”

一开始清光并不明白他回去干什么，羲又解释：“阿缡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清光脸色黑了一半，他坐起来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开。

“阿缡能出什么事，他比我还重要吗？”一刹那，他突然很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然却说，“他跟你不一样，三曦山除了动物就没别人了，他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很难自己照顾自己，我出来这么长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的话透着浓浓的担心，清光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他恨恨瞪着他，一把甩开他的手，有点赌气道：“那你走吧！赶紧走！好好回去看看你的阿缡，看他有没有被猛兽咬死，有没有被饿死！”说罢便抓着被子一骨碌钻了进去，翻身背对着羲。

羲无奈地笑了笑，他坐下，欲掰过清光，然清光狠了心不想和他说话，他掰了几次都没成功，便道：“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随着脚步声远去，寝宫很快就安静了，清光呼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回头瞪着被关上的门，重重哼了一声，随后下地穿上衣服，也走了出去。

天下间，有关剑的传说不少，清光派人去打听，很快就有了结果，相关的传说共有十几处，排除掉一些前人臆造后人附会的假传说，剩下的，就只有三处，分别是在盘桓山，首灵山燕王陵和宿名江底。

他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水，仰头看着壁上人间地图，盯着三处有可能存在七剑的地方研究。

湘黎见他双手抱着热茶水，指骨却还是冷的发青，便取过一件风衣为他披上。

“天君，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不能研究呢，身体要紧啊。”这些传说，还是她给他找来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可只要是他的要求，她就没有办法拒绝。

见他看的仔细，她忍不住问道：“您打听这些剑的传说干什么？”

清光回过神来，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抿口茶，转身往书案走去，“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湘黎嘴角一弯，等着他说下去，清光将茶杯放在桌上，执起朱笔翻开一卷公文，一边看一边道，“积冰山是我娘的安息之处，娘在世之时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要为他做点什么，找寻神剑，也是想借用神剑的力量恢复积冰山的原貌。”他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那一笑，温和地若冬日里的暖阳，令湘黎心头一颤，心思一恍惚，等回神的时候，清光已经叫了她好几声。

湘黎心一下子跳的几块，一不小心竟把桌上堆叠如山的公文被打翻在地，她忙跪地去拾，因是跪地的姿势，清光很清楚就看到了她红的欲滴血的耳根，当即心里一阵暗笑，然面上却挂着笑。

“你在想什么呢？”他帮忙把公文堆好，“不小心”碰到了湘黎的手指，指尖相碰的一瞬间，湘黎就像被电到一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飞快收回手去，清光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放心吧，梦魇老妖的毒早就解了。”

湘黎想要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完整，支支吾吾的就好像结巴了一样：“不不……不是的，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她越是急着解释就越是说不清楚，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像是机械一样一寸寸往下移，最后停留在清光和她握在一起的手上。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清光握着她的手，只是轻轻的一握就松开了去，随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批公文，然湘黎却热血沸腾了，她站在他身边心怦怦地跳着，半天了都没办法让心跳缓下去，脸也通红通红的，眼睛更是胶着在清光身上，寸步不离。

清光却另有一番打算，湘黎这个人聪明归聪明，却生的不够精，很多事情想法太单纯，这样的人，正好利用，反正她也喜欢自己不是吗？

夜，他一个人站在地图面前，看着三处圈出来的地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一个更像藏着七剑。

“只能一个个找了。”好在只是三处地方，真要找起来也不难。

他一手指着地图，慢慢移到首灵山，“就这里好了。”

首灵山是燕国王族的陵墓所在，聚集了天地灵气，风水极佳，很容易产生有灵气的东西，也一定有许多好东西，所以七剑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若放在以前，他一个人去绝对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中了毒的身体还没有调节过来，又中了邪气，一个人去找，难免会勉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羲，可两人又闹起别扭，说好的很快就回来，他等了三四天也不见人影，他握了握拳，干脆不想他。

人有的是，不缺他一个！

正好毅扬和扶姝还没有走，琵琶公主一百多年了都没有看见女儿，自是想念的紧，正好他们又是头一次上天，便留他们多住了一段时间。

“找七剑？什么东西？很厉害吗？”毅扬皱皱眉头，石桌前放了几壶好酒，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他吃没吃相地狼吞虎咽着，往日贵公子的形象全无。扶姝倒是听说过七剑，她搜索着脑海中对七剑的印象，道，“是不是那个封印过……海神的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