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路——熙末

我沉默了下，道，“可以，只要别是个女的你就让他住吧，不然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主编在电话那头爽朗一笑，骂道，“小子，便宜你的，要是个女的，还能去你那住？我这就让他过去。”我笑着挂断电话。

我的确不喜欢别人和我同住，我的生活太没有规律，时常是昼夜颠倒，更别说这个编辑肯定一在家就催着我画图。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错，既然主编都说可以随便使唤，那先派他出去买饭去，楼下的小炒我已经全不抖吃了个遍，连菜价表我都能背的一清二楚，再来，多个人，自己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想着那个人吧？

我画完图，便是难得的清闲，于是拿起一本小说，准备等新编辑过来，再给我下派另外的画图任务。小说还是那本LUKE的那本英文原版的汉语语言研究，当时我上飞机之前，LUKE跟变戏法般的掏出这本砖头般厚重的书，硬是塞进我手里。我无奈的翻着这本我至今连一页都没看完的书，想着今天一定要进军到第二页，正在想着的当，就传来了轻声的敲门声，想必是那编辑，我扔下书，暗骂道，“该死，真的是连第一页都不让我消停看完。”说罢，便去拉门。

“小墨。”眼前还是那个人，我僵硬的看着他，抹掉刚才的笑容，硬声道，“你怎么又来了？”他笑道，“我不是说我放不下你吗？”说完，他竟侧着身进来，还是拉着他昨天来的时候拉的行李箱，我瞪着他，靠在门框边上，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理会我，直径走到桌子边上，拿起我的画稿，细细的端详着，我过去想把画稿夺回来，他轻巧一躲，低头问我，“为什么你会出车祸？”

我想抢画稿的手僵在原地，右臂又开始钝疼，我慢慢收回了手，把右臂垂下别在身子后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

“你不必知道。”他低声的道。

“所以，我的事情你也不必知道。”说完，我拿过他手中的画稿，随手扔在桌子上。他出神的看了会儿，摇头道，“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我咬牙切齿道，“不要说得咱俩那么熟。”别再让我想起过去的一切，我什么也不想想。我不想再那么纠缠不清，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我不想再那样的喘不上来气，你就放过我。

又是死寂，最终，还是他动了动，翻了翻肩上的背包，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看着他，没有动，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道，“新稿，你该画图了。”

我闻之一震，道，“你说什么？”

苏漫不做声的拿起我扔在桌子上的画稿，装进包里，边往外走边道，“我是你的新编辑。”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僵硬，转过身来，看着我道，“现在我能随便让你使唤了，你若是报复的痛快了，是不是就不会再生气了？”说完不给我反应的时间，消失在门口。

我看着门哑然。果然，你从来不了解我，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害怕。苏漫，你体会不到那种从火坑里爬出来的感觉，你也不懂我现在见到你这种又被人逼在火坑边再一次跳下的恐惧，我禁受不起这一切了，是你教会我的，为时不晚，若我在被逼着跳下去，陷下去，我便真的出不来了。我不是凤凰，我不会浴火重生，我只会灰飞烟灭。

第三十章

满眼前都是鲜血，我看着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我疑惑的寻找的血的源头，竟发现是从我的右臂中流出来的，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我惊恐的盯着自己的手臂，从手臂开始，慢慢的麻木，直至浑身，直到心脏，混沌的视线之中，只剩下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人，宣布着病人失血过多，导致死亡，说完，示意边上的护士给我盖上白色的单子。怎么会？我还没有死！我只是流了些血而已，我冲着他们大叫道，但却没有人理会我，仿佛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白色的单子遮住了我的视线，麻木开始变得冰冷，浑身冷得厉害，冷得甚至血肉做的心都被冻上，果然，这就是死吗？这么疼……这么冷……是因为冷才会被窒息吧？我费力的想去呼吸，却如何也喘不上来气，我费力的握上自己的脖颈，抓着，挣扎着。

猛然，睁开了双眼，周围一片寂静的死黑。身体沉重不堪，我用胳膊肘撑起来自己，大口的喘着气，苦笑的看着眼前的枕头，自己睡觉时竟一直把脸闷在里面，怪不得，会喘不上来气。

“小墨，我喜欢你，所以我回来了。”苏漫睡觉之前，对我说道。

我默然捡起被我踢到地上的被子，反复的揉着睡觉是被压麻的双臂，指尖蓦的触碰到右臂的那道伤疤，一阵抽搐的疼痛，地板上传来那个人熟睡的均匀的呼吸声，我紧紧的用被子裹住自己，闭上眼睛，把他隔绝在我的视线之外，抚摸着右臂的伤疤，肖兮墨，你都能笨的分不清左右，你都能笨得踩错刹车，你都能笨的差点丢了你这条命，你怎么可能笃定你有那个本事再看的清楚那个人的人心？你已经错了一次了，别再错下去了，你忘了那种又痛又冷的滋味了吗，你好不容易，快要逃脱了……

第二天，几声巨大的撞击声震着我的耳膜，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便又是几声尖锐的东西掉落的声音，我怒然走到卧室门口，道，“你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苏漫快步走到了卧室前，小声对我说道，“我给你做了早饭，本来想打开碗柜给你那盘子的，结果……”

自从住进这间公寓，这屋子的煤气从来没动过，碗柜早让我塞进各种的杂物，堆得满满的，一开东西必定全都掉出来，连我自己都不轻易碰那碗柜。我抬起眼望见他略带歉意的面容，上面还有着几道淡红的划痕，便又迅速低垂下来，肖兮墨，别再错下去，别再陷下去，别再被他蛊惑了……我在口中默念着，没有再去理会他，转过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既然已经是睡不着，还不如早点开工画图。我随手撕开一包方便面，干啃着，翻着昨天送来的文案，却不知为何总也避不开那一道目光。

我紧紧地盯着文案，耳边却全是他在屋里走动的声音，“小墨。”他到书桌边上，放下一个盘子，道，“别吃那没营养的了，我给你做热狗了”他又顿了顿，继续道，“在这儿是买不到宜家的了。”

我低着头，为什么你老要提起以前的事情？为什么老要提起我想忘得一切？我咬了咬下唇，闷声道，“您亲手做的，我可吃不起。”

他愣了愣，蓦然过来握住我拿着文案的手，皱着眉头，道“胡说些什么呢？”

我扭动着自己的右手腕，想挣脱开他的手，最后却只得颓然放弃，抬起眼睛看向他道“怎么？因为上过我现在想补偿了？难道苏少爷临幸过的都还能白吃一顿免费的午餐？我消受不起。”

“你！”他瞪着我，使劲的握着我的手腕，我吃痛着往回缩，他才惊觉到自己弄痛了我，触电般的放开了我的手，我低着头，甩了甩手腕。

“小墨。”他又叫着，我嘎巴嘎巴的嚼着手中的方便面，他轻笑出来，“你闹别扭的时候怎么总跟个孩子一般？”

我扔掉手中的袋子，怒道“我跟你闹别扭？你还没那本事！”

“是吗？”他还只是轻轻地笑着，一副自信满满的神色，“为什么不承认，你还是喜欢我的？”

“放屁！”我抬头怒视着他，大声的骂道。凭什么你那么老神在在？凭什么你那么笃定我肖兮墨一定会再陷进你的手里？

“好，那告诉我，为什么你还留着它？”苏漫随手拿起那张我一直放在桌角的纸条，俯下身，紧紧地盯着我问道。

离合左，刹车中，油门右。我盯着他手中的那张纸条，上面的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右臂的疤抽搐着，我下意识的摸上了那道疤痕，明明已经都拆了线，明明已经都不会再流血了，为什么还是会疼？为什么玻璃割进去的感觉还会那样的清晰？

“扔掉好了。”我从他手中夺过那张纸条，攥在手心里，松开手心，以前的字迹重叠在一起。我望着，愣了一下，猛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毫不犹豫的点着，丢进了烟灰缸。

他看着烟灰缸里的火花慢慢燃尽，微微低头苦笑下，道，“你当真要把我赶尽杀绝？”满腔尽是苦涩。

“……所以，你别自己断定我是怎么想的。”我颓然的低下头，眼睛开始发热，我猛然捂住自己的右臂，靠，疼！真他妈疼！“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咬牙切齿道，却茫然的不知这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低着头，想开始画我的图，右手拿起笔，却发现笔却在手中不停地颤抖，根本就握不住，右臂越来越沉，我只得看着笔从手缝间滑落，在桌子上弹跳两下滚到了地上，落在他脚边，他还是直直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咬了咬牙，走过去，蹲下，费力的把笔捡起来，刚想起身，苏漫却蓦然压了过来，手臂紧紧地禁锢住我的肩，把我摁在地板上，欺身过来，我抬起胳膊肘抵在他胸前，惶恐的骂道，“靠！起来！”他没有理会我的挣扎，膝盖压着我的小腹，手稳固住我的头，脸庞凑了过来。

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是他和……另外的人……GAY就是去BAR里面找男人上……

……酒吧里糜烂的弥虹灯晃着我的眼睛，那个陌生人不顾我的抗拒压了过来……

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在酒吧里强吻我的那个陌生人的脸竟在我的视线里面重合，越来越大，我拼命推着面前的这个人，惊恐的尖叫，“妈的，滚开！脏！”

他闻声突然一僵，撤了力道，我竟一推便把他推开。苏漫跌坐地上。我握紧手中的画笔，哆嗦着站了起来。

“小墨……你嫌我脏……是吗……”他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被他的凌厉的眼神看得退缩了回去，他艰难的道，“原来你不是生我的气，你是恨我吧……”

我紧抿住双唇，慌乱的躲避着他的视线，身子靠在桌子上，仿佛没有那个支点，我也会瘫坐在地上一般。

“我原本以为……”别说了，苏漫，求求你别说了，放过我，别逼我再往下跳了……突然，一阵砸门声打断了他，我如释重负般的往门走去，发现自己的腿竟然都是软的。站在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才去拧开门把。

“hi！darling，惊喜！”门前LUKE笑的惨烈的望着我，却发现我面色不对，收起了笑容刚想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没等他开口，腿脚软的跌向前面，LUKE及时的把我接了个满怀，我攀住他的肩膀，小声的在他耳边道，“LUKE，帮我，让他离开，帮我……”

LUKE往我身后看了看，微笑着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耳语道，“是你家那位？”我垂下头没做声。LUKE直起身，搂着我往屋里面走。

苏漫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我。我望LUKE的怀里缩了缩，躲避着他，看着地面。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要办事，请你回避一下？”LUKE的声音悠然从上面飘了下来。

“小墨。”他开口叫道，声音只剩下沉哑。我的视线被固定在地面上一般，闻声只是微微的震了震，LUKE搂着我的手察觉到我的震动，便接着道，“先生，你不会想当观众吧？我是没问题，darling你说呢？”说完轻轻地掐了我一下，低着头看着我，问道。

“苏漫……你走吧……”我继续盯着地板说道。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视线逼迫着我抬头，我却把目光压的更低。终于，他往外走去，经过我的时候，突然间停下，道，“你觉得这样就能两清了吗？”

说完，径自走出了门，低垂着的头，想把门关上。我蓦然抬头看过去，细碎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双眸，只剩下他瘦削的面颊和紧紧抿住的唇，我失神的看着门关上，回过神来，已经摊在了LUKE的怀里，他把我拖拽到沙发上，骂道，“有点出息，行不行？”

我缩在沙发上，紧紧地搂住自己，不让自己再颤抖。LUKE在我家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能喝水的杯子，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上面印有几个鲜明大字的康师傅的方便面纸箱子，便懊恼的踢了踢那箱子，走了过来冲我说，“你怎么还敢吃这种油炸的东西？等你过了三十五就该长赘肉了。”

我无力的看着他道，“我起码还有十年才过，你个老男人。”LUKE瞪着眼睛怒道，“帮完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上面的天花板，没出声。LUKE走过来，我移了移身子，给他腾了点地方出来，从沙发底下翻出两听啤酒，扔给他一罐，自己拉开一罐的拉环，猛然灌了一口。

“我等着十年后看你的啤酒肚和你那惨不忍睹的胃。”LUKE边嘟囔，还是把酒打开，喝了一口。

“你怎么过来了？”我看了看他，问道。

“昨天去上海签完合同的，突然想过来看看你。”LUKE伸手，和我的酒杯轻轻一碰，“你这是什么情况？他不人在美国吗？”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喜欢我，所以就回来了。”

LUKE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墙角放着的行李箱，欣然道，“你可没这么高品味，他住在这？”

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既然还爱他，你还干嘛这么费劲？”LUKE望了我许久，突然问道。

“谁说我还……”我大声地想反驳，突然想起面前的这个人是LUKE，是那个看着我体无完肤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在他面前，我还辩解什么？

“LUKE，我好不容易从那条路上回了来，我不能再踏上了，那是一条不归路，我要是再踏上了……”

LUKE端着酒杯子摇了摇头，打断我，“什么路不路的？听不懂。”

我失神的晃着手中酒杯里的酒，轻声道，“他对于我来说，就是，酒，烟，毒药，一次便会上瘾，再次触碰的话，便永远也戒不掉了，我已应体验过一次戒掉他的感觉，让我在体验一次，我还不如现在不去触碰他。”

LUKE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看着他，道“而且，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以前他说过喜欢，却原来只是想上我的砝码。”

我摸着右臂留在的伤疤，也许，若是再以前，我也许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的繁琐，但现在发现，只剩下一条命的人，也会害怕，还怕失去这条命，若失去，那么，我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

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没告诉我是今天一早的航班？”我看着LUKE拎着自己的轻便行李，和他一起往公寓的楼下走，懊恼道，“早知道昨晚上给你去买山东大煎饼了。”

LUKE回头望着我无奈的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吃葱。”到门口，我为LUKE拦了一辆出租车，刚想把他送上车，结果他望着我身后怔了怔，一只胳膊就伸了过来，勾着我的脖子把我拉进怀里。

出租车里的司机好奇的看着我和LUKE，我窘迫的涨红着脸想把他推开，他突然说道，“你家那口子。”我条件反射般的回过头去，苏漫在楼门口便默然地站在楼门口，看着我和LUKE。我猛然把头转了过来，看着LUKE幸灾乐祸的脸，直接给了他一拳，骂道，“上车，老子送你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