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失笑,抬手在三海的手臂上锤了一下,“走一天了还没折腾够?”
“还行,就是那30斤的负重折腾人,要不我们再去找些泡沫?”
“想都别想,垫那东西这类小技巧不妨碍你锻炼,但是30斤的负重你必须习惯。”
三海切了一声,“是!林爷爷,现在和你聊天真没劲,比政委还政委,你吃了催熟剂了你。”说完,转头看向了前方。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大队继续前行,只是这次再没上午那么好过了。
下午,烈日正浓,汗水砸在地上都会冒烟,偶尔刮过的风带着热气,愈显惨烈,恶劣的天气气候让这种差距更加的明显,许多人不光脚掰了,就连走路也岔开在走,渐渐出现了掉队的人。
在队伍的最后有一辆车,那是接受失败者的车,只要你举手,只要你说,我走不了了,你就会获得轻松,可是,到现在为止,这些坚强的学员都没有丢叫自己的坚持和自尊心。
坚持就是胜利,这句通俗易懂的话绝不是单靠口头的宣扬就可以,他们如今正在贯彻的执行着。
30斤的负重,连续一个上午的行走,高原地带的烈日炎炎,对于大部分能够坚持到现在的独生子来说已经难得。
当然,车上不是空的,那里已经躺了三名学员,是直接中暑昏倒的,他们不是失败者,只是还没适应这种南方高原地带的气候罢了。
林峰和三海不觉间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三海回头看了几眼,好不容易在一个转弯处看到了队伍末尾的同寝,龚均和甄松,那俩小子走得一头大汗,疲惫不堪,要不是一股硬气憋着,怕是直接瘫在地上。
三海拍了拍包里的东西,看向了林峰,“我去后面把东西给他们。”
林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头,“悄着点儿,那东西大老爷们拿出来不好看。”
“知道!”于是三海开始慢慢往后面缩。
林峰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请假上厕所的报告,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小子往路边的草棵子里面窜,视线划过,正好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吉珠嘎玛往这边看,两人视线对上,林峰为了昨天格斗的事情抱歉的笑了下,吉珠嘎玛顿时愣住。
三海再次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林峰问他怎么样,三海笑得开心,“看着他们一起别扭,我爽啊,不过早该给他们的,我看到龚均脚里磨出来的那个大水泡都给吓着了,好大一个,怕是要疼上几天。”
林峰笑了笑,看向前面,“拿针刺破就好了,小事,有东西垫着应该不会再恶化,现在也只能忍着。”
三海想着那个水泡,心有戚戚的抿了下嘴,“真该早点给他们的。”
“也是,下次再拉练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而且你也知道,他们不比我们,从小都在练着,来学校前也去部队跟训过,他们也该吃下苦,不然当个兵,脚底下连点痕迹都不留,也不像回事不是?”
三海点头,跟训那会儿他确实觉得累,可是一到了军校,发现这里军训的程度让他扛下来很轻松,于是发现早几年感觉很累得的人生也不算是个坏事。
最初两个人还有偶尔说上几句打发时间,到了后半程,基本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身体里的水分变成汗流淌出来,再被烈日那么一晒便蒸发成了一颗颗的盐粒子,密布在摩红的肌肤上火辣辣的疼。
整个队伍独留下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这个时候,说上一句话都觉得累,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凭着一股硬气支持着自己。
林峰吐着热气,看向前方的山峦,那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被烈日照的刺眼。
教官说,翻过那座山就是今天的目的地,坐车回去。
都说望山跑死马,目的地遥遥无期,中暑的情况愈加的严重,很多人都被抬上了急救车,自己也在想,也在羡慕那些可以休息一下的学员。
林峰失笑,看来自己真的有些累了,双腿不再像自己的,肩膀也被行军包压着失去的了感觉,作训服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身上,可是这些算什么?这样的经历在上辈子不也经历过?如今有着的目标的现在,怎么会冒出这种泄气的想法?
可是疲惫从不分人,泄气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过,所以,很多时候,人都需要给自己立上一个目标。
林峰曾经尝试着用翻过那座山的想法激励自己,可是上辈子有用的自我激励现在似乎成效不高,那时候的自己太过干净,也太过单纯,这样的目标已经够了,可是现在的自己,见识过繁华和破落,品尝过快乐和悲伤,像是已经过尽千帆,除了再次回到那里,握紧手中的枪站在家门口外,似乎很多东西都不再重要。
翻过那座山能够代表什么?代表了坚毅。
但是,前面有更多的山需要他翻。
5年,还需要5年的时间能够从军校毕业,就算一毕业就能进去猎鹰,也太长了。
等待的过程是最痛苦的。
更重要的是,身边没有一个人让自己有拼一拼得念头,这些学员都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他点不燃任何比较的心思,为了圆梦,他只能和自己拼,自己斗,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出来齐头并进,也希望有个人教导自己什么叫做青春梦想。
他的梦太老了,陈旧的已经泛黄,却是他重生后唯一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
林峰抹了把脸,将思路崩断,不允许自己出现沮丧的,失去斗志的想法。
找个目标不难,最难的是克服自己不合时宜的惰性想法。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过,当教官宣布目的地到达后,路上压着一肚子抱怨的孩子们终于开始哭爹喊娘的大叫,当然,更多的是长征胜利后的喜悦,天空月朗星稀,微弱的光亮中,林峰可以看到那些搂抱在一起欢呼的笑脸。
三海跑过来要抱抱,林峰在他胸口上锤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小子,坚持就是胜……利?”利字还没说出来,三海就从怀里挣脱,撒风般的到处乱抱。
林峰愣了半响,哑然失笑,拍了拍胸口,弯下腰将三海甩掉的行军包拎到了车上,选了一个位置坐好。
累啊,真的累,一旦挨上软绵绵的椅子就能够感受到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的酸痛,就连吞咽的口水都是咸的。
不过,坚持下来了,坚持下来就是轻松,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庆祝胜利的队伍,林峰缓缓的笑了起来。
年轻真好啊,经的起折腾。
第十九章:杀鸡的那点儿事
扎西教官走上车,手电筒在林峰的脸上晃过,林峰偏头眯起了眼。
“怎么一个人在车上坐着?不下去闹闹?”
“有点儿累。”林峰笑了笑。
“还行嘛,我看大家都很有力气,你就动不了了?”扎西教官坐下,手肘撑在了腿上,倾着身打量林峰。
“我说,教官,你别拿手电筒晃我好不?”林峰抬手按住手电筒,“是不是有事儿和我说?”
“没事儿,就是上来看看,这个时候还有谁猫在车里。你继续,继续猫啊。”说着,扎西教官站起了身,临下车的时候又扭头看了一眼林峰,见对方完全没有动弹的意向,于是几个跨步又冲了回去,抬手在林峰的脑袋上打了一下,手臂一划,指着窗外,“年纪轻轻的,装什么深沉你,给我下去,没叫集合不准上车。”
林峰挑眉,微微张开嘴,半响,一口叹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个,“是。”
闹!?
能闹什么??
经过最初的兴奋,林峰下车那会儿大家都又累又疲的只想找个地方歇歇,一双双绿眼都瞄上了林峰身后的车子,蠢蠢欲动。
扎西教官站起身,双手一压,一句话阻断了大家的臆想,“原地休息!”
什么叫原地休息?
就是你哪儿也别想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命令就好。
扎西教官站在前面开始叫人。
“噗哥,小达瓦,带上几个人去军卡上面把空的油桶抱下来。”
“黄林,你找上几个去把军卡上面的两个笼子拎下来,小心点儿,吓到我的鸡和兔子整死你!”
“珠玛,你们寝室的去拿油,把火升了,顺便再架上三个篝火,会不会?会?那行!。”
“林峰,带着你的人分鸡,一个寝室一只。”
“对了,珠玛,你顺便去把兔子分了。”
“还有,那个谁谁谁。”扎西一时想不起名字,只能叉着腰指着一个人的鼻子大吼,“你们负责打扫战场。”
叫不出名字的学员莫名的委屈,尤其还要扫地,苦着一张脸看向了四周的人。
“那谁谁谁,张宏良是吧,苦什么苦,所有没安排到任务的全部负责打扫战场。”然后手臂一挥,扫过叫过名字的几个人,霸气十足的开吼,“都磨叽什么呢你们!?”
顿时,被点到名得学员以及同寝室的全部撒丫子跑开,奔向目的地,乱中有序的开始了正式的野外生存实践。
当然,这些都是准备好的东西,说起来也算不上是实践,最主要锻炼的还是杀鸡,是的,第一次拉练的同时让这些新学员们见见血。
从军校毕业的兵,连只鸡都不敢杀,说出去也惹人笑话。
杀鸡这种东西对于少数民族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杀牛杀羊杀猪,早在家里练得手到擒来,杀鸡这种小事又有什么难得?
可是城市里的孩子有多少会自己动手的?卖鱼的地方直接处理好给你,要鱼块要鱼片都可以点,卖鸡鸭的地方隔壁就是处理场,拿到手里的时候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块都给你剁好。
于是许多学员将活鸡拿到手里都是一筹莫展的互相望着,然后扭头偷学。
林峰当然会杀鸡,虽然那时候他们训练用的是兔子,但是这不妨碍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再说了,上辈子自己也没少处理过这类东西。
不过,林峰拎着鸡翅膀递到了三海面前,两个字,“你来!”
三海掏出万用军刀接过了鸡,刀刃在鸡脖子上来回比划了几次,看着手里的大公鸡那望过来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时却下不了手。
林峰蹲下去,手指在鸡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先把这里的毛拔了才能下刀。”
“哦。”三海伸手拔掉一撮鸡毛,大公鸡大力的扑腾了一下,三海下意识的想要甩出去,却被林峰给瞪了回来。
林峰说,“你得把鸡冠子给抓住。”
龚均跃跃欲试的伸手,“我来吧。”
林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人海爷自尊心可是高着呢,这鸡要是交到别人的手里,可就是‘我不行’这三个字了,双眼一瞪,眉头一夹,“去去去,瞎参合什么,回头别让鸡把你给啄了,你原地给我好好的坐着,起一脚大泡了还瞎折腾,甄松呢?”
龚均乖巧的哦了一声,一屁股做在了地上,“找热水去了。”
海爷点头,低头开始和鸡继续较劲,林峰看他折腾两下就要看自己一眼,于是拍屁股直接起了身,说:“我去找甄松。”
整个二大队集合的营地里架起了六个大油桶,里面放着干得木材浇上了油,木材噼啪的响烧得正浓,地上也零零散散的用木炭架起了篝火,将整个营地照得半天红。
很多人围绕在篝火边等水开,他们用的是军用的绿色铁饭盒烧水,直接放在靠近火堆的地方,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将水烧开,现在只需要默默的等着就好。唯一麻烦的是等回去后要将饭盒外面的污渍刷出来,虽然不太现实,但是也之前漂亮整洁的外表多出了一种磨砺后的沧桑感。
用三海的话形容,特爷们儿!
林峰一路看着各组进度,一路寻找甄松,发现脚下有不少篝火燃烧后的痕迹,想必这里是昆陆野外拉练的一个定点训练区域,在这之前有不少的学员在这里练习过。
其实甄松在寝室里的存在感很低,不太爱说话,而且经常会消失,林峰找到他的时候,甄松正坐在一个篝火边和人吹牛,橘红色的篝火映照在脸上带着明朗的笑,他的前面摆了4个饭盒,隐约有着细小的气泡漂浮上来。
甄松看到林峰过来,于是笑了笑,往旁边坐了一点,让出了半个屁股,扭头继续和身边的同学说着之前的话题。
林峰看了一眼甄松,然后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吉珠嘎玛身上,最后双眼顺着珠玛的位置看向了火堆,火堆边上一共密密麻麻的摆放了20来个铁饭盒,珠玛身前的饭盒都在烧水,只有一个里面似乎煮着东西,水色泛白还带着油,凝目看过去也不知道煮的什么,不过在这满场子烟熏缭绕的血腥气息里,倒也飘出一股幽香。
林峰走过去坐了下来,耳边听到甄松对身边的人讲诉野外生存的知识,然后视线与吉珠嘎玛对在了一起,退了戾气的男人显得很静谧,橘色的火光跳跃在脸上,笔挺的鼻梁分隔出明和暗,画出暧昧的剪影。
视线匆匆一扫,便错开,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谈,甚至,要不要和对方交谈。
对于林峰来说,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和吉珠嘎玛的仇恨都结得莫名其妙,仿佛冥冥之中有只大手在来回的拨弄,让他们的仇恨不断的升级,直至无法挽回。
这辈子先不说,林峰还记得,上辈子刚去猎鹰选训队的时候,从军校出来,又在部队呆过两年的自己早就习惯了视战友如亲人,真心对待每一名战友,因为当时猎鹰选择的士兵主要是出身于西南军区的侦察兵,从老部队到新部队,面对陌生的环境和超强度的训练自然是愈加的亲密,反而是他们这些从别的军区过来的人零散了一些,像是找不到根一样的只和自己寝室的聊聊。
当然,自己和那些被挖角过来的军人们自然也会抱成一团,但是这种情况本来就是暂时的,一旦名单确认下来,大家成为队友,很自然的就会融入到一起,所以同批的人不是没有想过怎么改善双方的关系。
他还记得,自己因为长期在外地,一回川脚下不停的就进了猎鹰选训队,思念儿子的母亲好几次托人带了做好的汤汤水水给自己,大多数自己都没喝,送给了吉珠嘎玛他们,就是希望这种隔阂快点过去。
可是就这样,关系却更加的恶化,尤其是那边的敌视情绪越来越重。
还有这辈子,吉珠嘎玛的邪火来的莫名其妙,自己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的时候,对方似乎已经对自己有了定位,而且是很不好的定位。
想到这里,林峰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味儿,就是觉得纠结的慌,自己和吉珠嘎玛一定八辈子犯冲,才会注定了不对路。
吉珠嘎玛垂下眼睑将目光停在了饭盒里烹煮的内脏上,那是从打理好的兔子身体里掏出来的,丢了可惜,虽然条件限制,打理的不算干净,但是白水煮出来的味道是极棒的,西藏地区早两年食物稀缺,尤其是冬天纷纷的大雪落下来,带着冰雹的大风再那么一刮,披了层厚毛的牦牛都只能蜷成一团取暖,人更是连屋子都不能出。
就这样,藏族人也不会吃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小时候饿的前胸贴后背,家里孩子又多,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吃着青稞面喝着酥油茶就算过了,偶尔过节能捞上几口风干的牛肉就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当时的自己吃得那么开心,浪费这个词从来不在认知里。
这次到了军校,尤其是被薛校长那手震慑到,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因为家境好了忘记了早两年的苦日子,他还记得藏族习俗迥异,信佛不说,家里拜得还有毛主席,感激着这位将全藏人民从奴隶翻身成主人的领导人,那时候的自己就边啃着硬邦邦的牛肉边看着毛主席的相说,大了要学习毛主席当一名军人,保家卫国!
他也一直这么努力并骄傲着。
因为在家的时候外地的游客让自己的认知有了偏差,总觉得城市里面当兵的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挂得高高的外表看着张扬内里却不过就一抓就软,可是军校三周,却抵了自己大半生对军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