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了钢板插进肉里,十指连心的那股剧痛。
原来,不仅仅白洛因的命是他给的,而他的命,也是白洛因给的。
第二天,在白洛因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顾海把白汉旗和姜圆约了出来。
草草一算,白汉旗和姜圆已经有好多年没这样坐在一起了。
“爸、妈。”顾海先开口。
白汉旗和姜圆煞有默契地呆愣住,这礼……行的有点儿大了吧?
“今天我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
白汉旗眼神变了变,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只有姜圆还神色焦灼地等着顾海其后的话。
“我打算和因子结婚。”
这句话一说出来,白汉旗都震惊了,他以为顾海顶多承认他和白洛因的真正关系,哪想到一上来都爆出这等猛料,让他这种刚做完心脏手术的人情何以堪。
姜圆的手都哆嗦了。
“小海,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顾海表情很认真,“千真万确。”
姜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费力地咽了下去。
“……这在中国是不允许的啊!”
顾海顿了顿,表情平静地说:“我们不需要证,我们只需要一个仪式,一个可以得到你们所有人认可的仪式,这对我们而言就足够了。”
姜圆扭头看了看白汉旗,“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那可是你儿子。”
“你现在知道是我儿子了?”白汉旗冷哼一声,“平时你不总说那是你儿子么?你说吧,今儿把决定权给你了。”
姜圆狠狠瞪了白汉旗一眼,而后把目光转到顾海脸上,表情还算平和。
“小海啊!这事我说了不算啊!你也知道你爸那个脾气,他肯定不会同意啊!”
顾海淡淡回道,“您现在无需考虑我爸,今天您是以因子亲妈的身份来做决定的,与我的家庭无关,您不用考虑那么多。”
“这……”
若是放在几年前,姜圆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两年她和顾海的关系悄然间转变了,她面对着顾海,已经说不出任何狠话了。
顾海突然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姜圆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不会这么快就要下聘礼吧?……姜圆陡然一惊。
顾海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枚戒指,经过岁月的侵袭,这枚戒指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光鲜了。
“这是我妈和我爸结婚的时候,我奶奶送给我妈的戒指,她说这是顾家人的凭证。我妈一戴就戴了十多年,直到她离世,这枚戒指就被我保存到现在。现在我把它送给您,算是把我父亲的爱和顾家人的敬意全部交到您的手上,也算是对您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的一种补偿。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认您这个妈了。”
姜圆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91、态度截然相反
白汉旗在一旁听了这话也是十分动容,虽然那是别人的家事,这个女人曾是他的前妻,可看到顾海如此包容他的父母,同样作为父母的白汉旗,心里很是欣慰。
顾海把目光投向白汉旗。
“爸,我叫了您这么多年的叔,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把您当成爸。您是和我最亲的长辈,也是我这一辈子最敬重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十年前我跟着因子来到您家,第一次见到您的情景。
那个时候正赶我离家出走,我注意到因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们那段让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父子情。
我很愧疚我这一辈子给了您两次重大的打击,但是请您相信,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您可以用任何恶毒的语言来诅咒我,但是请您千万别因为我们的感情而迁怒因子。就像您在婚礼上所说的,您最爱儿子,我想替您的儿子回您一句,他也最爱他爸爸。今天,我替因子和我自己回敬您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请您重新接纳我们。“
说完,顾海起身走到一米开外,郑重其事地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
顾海说前面一番话的时候,白汉旗仅仅是痛心和感动,当顾海双膝跪地的时候,白汉旗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结婚的那个晚上,顾海将白洛因背走的那个场景,也许从那一刻起,他的儿子就注定不属于他了。
“快起来。”白汉旗赶忙去扶顾海。
姜圆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说跪就跪?就算真要跪,也得等结婚那天啊!”白汉旗擦擦眼泪,“你不用觉得愧对我,当初没有你,我这个儿子早就没了。”
再次回到座位上,所有人的情绪都已恢复正常。
姜圆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其实这么多年,我见的人多了,心缝儿没那么窄了。单身,或是没有选择正常的婚姻,不是一种缺陷,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没有对与错的划分,只有适合与不适合。在儿女方面也是这样,子嗣仅仅是一种寄托,没有这份寄托,我们照样可以用别的来填补。”
“对。”白汉旗在一旁接口道,“在后代方面,我就是随缘,有就有了,没有也不强求。而且我觉得吧,我儿子这二十多年真的挺苦的,比起让他含辛茹苦地去带一个孩子,我更希望他自己能得到更多的爱。”
“是啊。”姜圆难得和白汉旗的意见达成一致,“孩子不是使命,父母让你要孩子,也不一定真的把子嗣看得那么重要,就是想让你体会做父母的幸福。就像父母拼命阻拦你们在一起,不是难以接受这种关系,只是心疼你们,怕你们以后的路不好走。”
“行了,甭想那么多。”白汉旗拽住顾海的手,“你只要好好伺候我儿子就成了。”
姜圆也笑了,“是啊,我儿子就是富贵命,就得让人捧着。真娶个女人进门,整天吆五喝六的,我看着还憋屈呢!”
“哈哈哈……”
白汉旗爽朗地大笑。
这一刻,顾海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美好。
……
白洛因还在外地执行任务,跟着顾威霆还有军区的其他几个领导。他把那晚和顾海求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个梦,觉得挺好笑的,也没往深了想。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顾海去找了白汉旗和姜圆,更不知道顾海已经做了结婚的决定。
他被安排入住到酒店,顾威霆就住在他的对面。
自从职位晋升之后,白洛因参与训练的机会就少了,闲事杂事纷至沓来,他和顾威霆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
这一天白洛因陪同顾威霆出去开会,回来的路上,顾威霆突然对他说:“晚上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白洛因隐隐间觉察到了什么。
晚饭都没吃踏实,白洛因在房间里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对面的门响。
“坐吧!”顾威霆说。
白洛因看似从容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顾威霆掏出一根烟放到嘴边,白洛因起身为他点上。
“你要不要来一根?”顾威霆问。
白洛因摇头,“不了,我刚抽完。”
顾威霆嘴里吐出一口烟雾,神色有些复杂。
“我问你,顾海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你的?”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白洛因本想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亲口和顾威霆坦白的,没想到这个时机还没酝酿成熟,顾威霆就先把这件事挑明了。
“是。”白洛因从容地回道。
顾威霆面色凝重,眉宇间隐隐含着一股压迫感。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白洛因轻启牙关,“恋人。”
顾威霆拿着烟的手晃了晃,眼角浮现一丝恼意,但被他很好地遏制了。
“恋人……”顾威霆咂摸着这两个字,“我勉强认为这个词汇可以用在你俩之间,当初我默许你们在一块,也明确表示过,我不阻拦并不代表我同意,仅仅是觉得你们不够成熟。我以为随着生活的改变,你们会自然而然地放弃这段不现实的感情,没想到我严重低估了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白洛因淡淡回道,“也许当初没有我的入伍,没有这八年的隔离,我们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早就分开了。”
“你是想告诉我,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才对你重燃爱火?还是想告诉我,是我当初种下的孽种,才开出你们这朵罪恶的花?”
“没。”白洛因坦然回道,“我就是想说,世事变化无常,如果我有的选择,是不会重新走这一条路的。”
“你怎么没的选择?”顾威霆掸了掸烟灰,“你现在拥有良好的家庭条件,前途一片光明,只要你肯咽下这根黄连,你的病态人生就能马上得到治愈。”
白洛因目光深沉地望着顾威霆。
“当年我高考考了全市第六名,本可以进入名校,过我想要的人生。可是,我有的选择么?当您的儿子躺在病床上,您又亟需一个人稳固您在部队的地位,除了牺牲我,您还有的选择么?”
顾威霆久久才开口,“我承认,当初我的决定有个人因素掺杂在里面,但这并不排除你有这份能力。事实也证明如此,如果你走常规的道路,不一定能有现在的成就。”
白洛因苦笑,“也许吧。”
顾威霆的目光盯着白洛因放在腿上的那两只惨受蹂躏的双手,心突然间抖了抖。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那么拼,这些辉煌也照样属于你。”
白洛因静静回道,“您知道我拼命不是为了那些荣誉。”
“这些年你付出很多,也成熟不少,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就像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给顾海生个孩子。”
白洛因心头猛地一震,赤红的双目直直地看着顾威霆。
顾威霆毫不手软地炮轰白洛因,“别和我搬出西方的那一套空泛的思想,我骨子里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传统老百姓。我要维护我儿子受尊重的权利,也要维护他延续后代的资格。你说我封建也好,说我不近人情也罢,我必须要把顾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可以。”白洛因艰难地开口,“我不介意他有后代,但是他的爱人只能有我一个。”
顾威霆丝毫没有因为白洛因的退让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我不可能让我的孙子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氛围中。”
“如果您有这个本事,预知您儿子可能遭受的一切,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顾海?”
顾威霆将烟头捻进烟灰缸里,冷酷的双眸对着白洛因。
“生不生不是个问题,无需思考,他必定是存在的。只要他存在了,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对他负责,我做不到你们那么高的境界,可以完全为自己活着。”
我在为自己活着么?白洛因突然心头一痛,为什么你可以不痛不痒地否认我这么多年为你们所做的一切呢?
“在您看来,我的努力,不足以换来您的一个点头么?”
顾威霆依旧死咬住不松口,“我说过了,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换来的。纵然你为了顾海牺牲,我依旧不愿看到他的感情生活断送在你的墓碑前。”
“这话您应该早点儿和我说。”
白洛因怔怔的,这么多年,谁来赔我?
看到白洛因这副模样,顾威霆的心也揪成一团,他也曾动摇过。只不过,有些东西在他心中扎根太深,拔出来就是要了他的命。
白洛因突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走了。
从来没想过放弃,直到这一刻,白洛因也绝不会说放弃。
只是,突然觉得心好冷。
92、吃瘪的顾老头
和白汉旗、姜圆见过面,顾海先回了公司。
“你总算回来了。”
佟辙将手里的文件飞给顾海,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清脆的纸张翻动的声响听起来如此悦耳。
“熬战了六个月零八天的项目总算完工了。”佟辙懒散地目光扫视了顾海一眼,“对方已经验收完毕,你签个字吧!”
顾海诧异,“他们那边已经有人过来验收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你出去的那段时间,那边的负责人亲自过来验收的,说质量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至于签字,就由你来代签两个人的,反正你俩的字体一模一样。”
顾海紧锁着眉,“你的意思是,白洛因来过这?”
佟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啊,刚走没一会儿。”
走了那么多天,回来都不和我言一声……顾海暗暗嘟哝着,拿起手机给白洛因打了一个电话,结果连续拨打两次都无人接听。算了!顾海心想,先去验下货吧,一会儿亲自到部队走一趟,看看那个小白眼狼晒成什么样了。
佟辙陪着顾海进了仓库,顾海把每个密封的产品又重新打开检查了一遍。
“他们已经验过货了,你有必要盯得这么紧么?”佟辙俨然觉得顾海多此一举。
顾海一边蹲下身仔细检查配件,一边淡淡回道:“别的合作商我不管,白洛因那边的工程项目只要拉到这边,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事实上,从研发到生产环节,顾海就一直严盯死守,再发现问题的概率是微乎其微。
终于,确保所有产品均达到要求,顾海才拍拍手上的尘土,吩咐一旁的女工,“把这些都密封好,一会儿我打电话过去,让他们派车来运。”
之后,又和佟辙逛了逛其他的仓库和车间。
“这批智能灯具是什么时候生产的?”顾海蹲下身看了看。
佟辙解释道,“这是前阵子接的一个私活儿,对方急着要,是在加班的时间赶工出来的,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了。”
顾海拿起一个造型怪异的小彩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扭头看向佟辙,嘴角含着隐隐的笑意。
“多生产一点儿。”
“嗯?”佟辙不解。
顾海站起身,喜上眉梢,“等我结婚的时候要用。”
“结婚?”佟辙被这个词汇雷得不轻,“和谁结啊?”
“和你结。”
顾海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开车去部队的路上,顾海的心情隐隐透着几分激动,想着白洛因听到消息那一刹那的小惊喜,想着俩人商讨着婚礼细节的小浪漫,顾海巴不得现在就飞到白洛因身边。
汽车进了营区之后还是减了速,顾海先整理了一下心情,免得到时候激动得语无伦次。
终于抵达白洛因的办公室,顾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白洛因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他人却不在。
顾海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半个钟头过去,白洛因还没个影儿。
房门没锁,照理说应该没走远啊!
顾海走了出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刘冲正巧和战友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来,看到顾海,先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和他招手示意。
“你过来。”顾海晃了晃手。
刘冲一路小跑过来。
“什么事啊?”
顾海朝他问,“看到白洛因了么?”
“诶,他没回来么?”刘冲诧异,“刚才他去训练场溜达了一圈,我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走了啊!是不是回宿舍了?”
“他没锁门,手机和钥匙都在办公室。”顾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