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长醉入深秋(出书版)+番外 BY 尘印

作者:  录入:07-04

「东烟……」见这个昔日与自己交情最好的师妹也对角己翩了脸,莫醉秋的胸口犹如被巨石压住了,闷得几乎难以呼吸。

束东烟咬着嘴唇,忿忿道:「葛师伯他们说你盗人财物犯了门规,我还替你争辩,怎么说你抢血灵芝也是为了给关师伯治病。可你居然跟叶昭然那种盗贼结交,还拿他的脏东西来送我,莫醉秋,你把我当什么?」

莫醉秋吃了一惊,夺过少年手里的木盒,仔细瞧了瞧,才发现盒子底部一角上刻着米粒大的‘叶昭然制’四个字,不细看还真觉察不到,是以他之前给疏漏了,如果早看到这几个字,他说什么也不会将这木盒转赠给束东烟,引来事端。

他涩然道:「东烟,我只是看着这礼物有趣才送给你的,真的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束东烟当初还向数个同门师兄弟炫耀这木盒里的小木偶,结果被个眼尖的师弟看见了盒底的小宇,众人惊诧之余,风言风语地取笑她一通。她姑娘家面皮薄,又羞又恼,还暗地里哭了一场。

想到这些,她口气变得越发刻薄起来:「你尽跟着那些江湖败类鬼混,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小丫头!你还有完没完?」一声清脆的冷叱终于响起。少年满脸的不耐烦,小手凌空一挥。

「啪!」

束东烟一边脸蛋上顷刻多了个青紫的巴掌印子,五指清晰可见。

「小寒,你做什么?!」莫醉秋急忙按下少年还悬在半空的手。

束东烟出生迄今,被小筑中的长辈们视若掌上明珠,连重话也没挨过几句。此刻破天荒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她一时竟惊呆了,转眼「哇」的哭出声来,用力鞭打坐骑,掉头就走。

「东烟!东烟——」莫醉秋满心想追上去劝慰她,但思及自己如今的身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低头看着少年,感激之言固然出不了口,却也不敢责备。他很清楚少年是不忿他被束东烟责骂才出手为他解气,虽是好心,只不过这一巴掌下去,他跟师门的仇隙,也无疑业深了。

「你在怪我?」

少年不悦地甩开他的手,沉下脸道:「我看不过才替你教训她,你还给我脸色看。莫醉秋,你别不识好歹!」

莫醉秋心头苦笑不已,最终暗叹一口陡气,柔声进:「小寒,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的伤势才刚好,就不要再随便出手了,免得伤情复发。」

少年微微挑高了细黑的眉毛,如何不明白莫醉秋说得好听,其实是想阻止他对师门不利。但莫醉秋的温柔语气还是令他十分受用,他也就懒得击揭穿莫醉秋,小脸上扫尽怒容,重露微笑:「好,只要你昔日那些同门不再来找你的麻烦,我自然不会去为难他们。」

莫醉秋怎么听,都感觉自己像是躲在少年的背后寻求庇护,不禁汗颜,怕少年嘴里再吐出什么伤他男性自尊的言语来,他不再耽搁,赶着马继续上路。

少年窝在他怀里,对那木盒有些好奇,拿来打开一看,顿时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东西,原来是小孩子的玩意。」

这小家伙,说话的口气怎么越来越像个老人家?莫醉秋纵然心情郁卒,也忍不住好笑:「小寒你平时都玩些什么?」

「我?」少年蓦地愣了一下,蹙眉认真思考了半晌,最终摇头。

莫醉秋刹那间起了同情,心想少年自幼跟着药泉,生活中只怕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炼药习武,完全未曾享受过童年乐趣。

他安慰似地抚摸着少年黑漆漆的头发,笑道:「我就猜你都没玩过小孩子该玩的东西。等日后空闲了,我带你去抓蟋蟀、放纸鸢、掏鸟蛋——」

少年表情怪异,嘶角也有些抽搐,忍了忍,终是按捺不住,噗嗤喷笑道:「醉秋,这些是你自个儿小时候爱玩的吧?呵,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小时候却那么顽皮。」

「男孩子不玩这些,难道还学小姑娘家刺绣么?」

莫醉秋脸一红,随即想起此去杭州,吉凶未卜,万一撞上了祭神峰的人,他能否生还尚未可知,此刻对少年许下的诺言再动听,也未必能有履行的一日,只会叫少年失望,当下黯然收声。

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他心情抑郁,也闭上了嘴,轻抛着手中的小水盒,突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刚才那个小丫头?还送东西讨好她?」

莫醉秋摇头道:「她是我师叔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就比其它同门来得亲近。」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少年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莫醉秋。「难怪我刚才打了那小丫头一记耳光,你就心疼了。」

「小寒,你别乱猜。」

莫醉秋庆幸四下无人,否则这话要是传进小筑门人的耳朵里,又会惹出轩然大波。「我一直只当她是我的亲妹子,不过她是肯定不会再拿我当哥哥看待了……」

「嘿,那种不懂事的小丫头还真不配当你的妹子。你也犯不着再为她难过。」比起莫醉秋形之于外的黯然失落,少年的样子似乎很高兴,将木盒扔还给莫醉秋,转而伸手拈住了莫醉秋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起来。

几分狡黠,就在莫醉秋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划过少年照亮的眼眸——不论莫醉秋与那小丫头往日如何亲近,刚才他那一巴掌,足以叫那小丫头从此对莫醉秋心生龃龉。

莫醉秋完全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只庆幸这好奇心极重的小鬼总算停止了追问。他喑吁了一口气,挥鞭策马,绝尘而去。

杭州城,自来便是江南最为富庶的犬城池,市井繁华,景物风流。

一场连绵春雨润泽下,黛山若洗,翠色横流。细雨斜风,吹皱了两于湖而层迭清波,更将远近无数亭台楼阁笼罩在轻纱般的朦胧烟水之间。

一艘乌篷船随波轻漾,徜徉湖中。

「这西湖醋鱼和龙井醉虾的味道还不错,可比祭神峰上的饭菜强多了。」少年盘坐在船舱里,正在跟数碟佳肴奋斗,还不时点评两句,又招呼坐在边上的俊秀青年。

「醉秋。你也来吃啊!」

「我不饿,你爱吃,就多吃点吧。」

莫醉秋和少年说着话,眼神却始终穿过船舱侧身的窗子,漫无目的地在泛着圈圈涟漪的湖面上流连,怅然出神。

两天匆匆赶路,他和少年终于在昨日黄昏时分到了杭州城,可要在偌大的城池中找人并不容易,他又不能大张旗鼓地画了关山雨的人像到处找人询问,届时人没寻着,说不定反而惊动了祭神峰的手下。是以他只能去各家客栈暗中打听碰碰运气,却全无线索。

今天又找了一上午,仍没半点头绪,便是再美味的菜肴摆在眼前,莫醉秋也食不下咽。

少年颇不赞同地瞅着他,道:「你的骆驼脾气怎么又犯了?饿坏了肠胃,将来麻烦可大了。」

依稀记得自己幼时贪玩错过了用饭,师父也曾用相似的言语嗔怪过他……莫醉秋回头,见少年表情严肃,忍不住笑了笑:「小寒,你现在这说话的口气,真像是我师父。」

而对莫醉秋脸上自然流露的淡淡微笑,少年黑亮的眼眸变得幽邃起来,倏尔笑道:「既然像你师父,那你还不乖乖听话,过来吃饭?」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处处学着长者的模样,着实令人发噱。莫醉秋忍俊不禁,又不忍拂少年一番好意,于是拿起了碗筷。

他刚吃得几口,附近湖而上骤然起了阵骚乱。

前方一艘花肪里原本时断时续飘出丝竹歌舞,混着数对男女的笑闹声,显然几个公子哥儿正在寻欢作乐。莫醉秋也没放在心上,此际却听花舫里有人大声叫骂——另一艘外表普通的船只不知何时已靠近花舫,不管舫上众人的惊叫喝骂,径自撞向花舫。

混乱之问,那船舱里跳出几个剽悍的白衣汉子,手执刀剑,跃上了花舫,杀入舱中。

一声凄厉惨叫即刻划破了风雨,紧跟着又连续响起几声惨呼。

一个年轻男子从花肪舱中冲上甲板,他浑身绫罗农裳已被血迹染透,胸口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兀自不断往外喷着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显是还未来得及拔剑便被人重伤。他身形在船头晃了两晃,坠入湖中。

花舫周围的那片湖面,俄顷转为血红。

‘噗通’几响,多具尸体相继被几个白衣汉子从舱中抛八湖里,瞧衣着,除了寻芳客咛歌姬,连乐工小厮丫鬟也未能幸免。

莫醉秋瞧得心悸,虽然不明白双方有何恩怨,但花舫上的娼家终究是局外人,罪不至死。正看不过这帮白农人出手太过狠辣,目光无意一瞥,望见了那船帆上绘的图形,骇然色变。

一叶黑帆。正中画了个咧嘴而笑的巨大雪白骷髅头,两个眼窝处黑添漆的,宛如在俯瞰嘲笑卑微苍生。

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这标识——天一教的旗帜。

天一教创立之前。也不乏有些凶悍嗜血的武林中人将骷髅当做自家的招牌,然而当天一教的白骨骷髅旗横空出世后,其余形形色色的骷髅图案便陆续悄然消失。也有人自恃高强,想与天一教一争高下,最后均在天一教的手底真个变成了骷髅。

不出半载,天一教的骷髅旗便席卷江湖,搅起连天的血雨腥风。一甲子以来,依然是老一辈武林人脑海里磨灭不了的噩梦。

而纵观今世,天一教的势力更如日中天,白道上诸多名门正派也避之唯恐不及,能与天一教相抗衡的,数遍天下,寥寥无几。

断剑小筑或许也算得上其中之一。但小筑向来门规森严,严禁门人卷入江湖是非纷争之中,对于这江湖第一大教派,莫醉秋自小从师父处得来的教诲便是敬而远之。

「醉秋你千万记着,这辈子都不能跟天一教的人沾上任何关系,以免惹来无穷祸端。」师父叮嘱他的时候,目光恍隐而忧伤,还隐约带着几分复杂神情。

那时的他,还年幼,看不懂师父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即使今日,他仍旧捉摸不透师父当初那个忧郁寂寥的眼神………

「你想什么呢,醉秋?」

一声近在耳边的呼唤终于批回了莫醉秋的神智。

他定了定神,对少年赧然道:「没什么。」

一望舱外,发现他们乘坐的乌篷船已经掉了头。那艄公几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直吓得面无人色,腿脚发软。战战兢兢摇着橹,恨不得立刻飞到岸边。

没摇几下,天一教的船只已向乌篷船追来。距离渐近,船头数个白衣汉子的表情清晰可见,几人均目露杀气,嘴角噙着冷笑。

莫醉秋暗叫一声帮糕,心知对方是要赶上来杀人灭口,忙托起还在慢条斯理吃鱼的少年,焦急地道:「小寒,那些人是天一教的,追上来没好事。你识不识水性?我们叫上船家,一起弃船逃走。」

少年却没半点害怕的样子,咽下嘴里一口鱼肉,才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可不要跳船,弄得自己浑身湿透。醉秋,你不用担心,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

「你别胡闹了!他们可不比祭神峰的人,对你没防备,才会被你偷袭得手!」

那船上均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莫醉秋虽然知道少年武功高强,也不放心让他独自去面对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正想再劝,少年放下碗筷,竟出了船舱。

「小寒! 」他担忧地跟了出去。

少年面朝那几人,嘴唇不停在动,却没发出丁点声音,那儿个白衣汉子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惊讶,相顾对望,似乎拿不定主意。

莫醉秋也看得大为惊奇。曾听师父说过,内力深厚之人可将说话声凝炼成线,直传对方耳中,且不为旁人听闻,难道少年此刻就是用这「千里传音术」在对那几个天一教众说话?

这时对面船脸里钻出个三十上下的高瘦男子,一袭锦缎白袍,束着暗银色腰带。双眼略显狭长,眼梢微翘问带着十二分的倨傲。见到少年后,男子面色变了变,傲气顿敛,竟微微欠身,甚是恭谨,继而向船尾掌舵之人轻挥手。

船只很快就掉转头,朝着相反方向划离。

「阿弥陀佛!这帮凶神可算走了!」艄公惊魂初定,不住口地念佛。

莫醉秋盯着笑嘻嘻转过身来的少年,心头疑云大起,待与少年返回船舱后,他忍不住问道:「小寒,你先前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那人怎么对你那么客气?」

少年一笑;「我就告诉那几个笨蛋,我是祭神峰的门下,祭神峰主人就在舱内坐着,他们当然跑得比什么都快了。来,别管他们,吃完饭还得去找人。」

莫醉秋顿时释怀,那些天一教众再凶悍,也不敢招惹师祭神,自是退避三舍。

第七章

细雨淅渐沥沥,又下了个把时辰,雨收云散,天空逐渐放了晴。

莫醉秋和少年上岸后,已在西湖附近兜寻一圈,仍没打听到什么消息,恰见前而路旁有座茶肆,莫醉秋正觉有些口渴,又想再去那家茶肆碰下运气,便带着少年向前走去。

两人尚未进门,后而官道上轮声急促,马蹄纷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飞快地驶来。

莫醉秋无暇多想,本能地将手里原本拿着的油布伞一丢,把少年拖到自己身前,护着少年躲进茶肆屋檐下。

那两辆马车辗过油布伞,丝毫没停顿,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眨眼已行出一箭地。车轮飞溅而起的泥水溅得莫醉秋的衣衫上全是点点污迹。

这赶车人也太蛮横……看着已被压烂的伞,莫醉秋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年冲那两辆马车的背影瞪了眼,抬起头,不悦地埋怨道:「醉秋,你刚才干什么那么紧张地拉住我?像那种冒冒失失的家伙,我还正想教训他们一顿。」

「我怕你被撞到……」

适才事发仓促,莫醉秋下意识中只想着要保护弱小,现在总算想起少年的身手不知比他高出几许,自己纯属多此一举,不禁脸色微红。

少年见他窘态,倒是笑了起来,心情大好,道:「进去吧,打听你师父的下落要紧。」

两人进了茶肆,向掌柜和茶博士询问一番,众人连连摇头,都说没见过莫醉秋形容的人。

莫醉秋失望之余,也无计可施,叫了壶清茶,与少年坐在角落一隅慢慢喝着。

只怪自己那天忘了向葛师伯他们问清楚师父的行踪,否则也不至于现在毫无头绪地到处乱撞。不过即使他问了,葛师伯对他成见极深,也未必肯告诉他……

他正在心烦意乱之际,突听一人步履踉跄地冲进茶肆,大声道:「掌柜的,有没有看见两辆马车经过这坐?」

莫醉秋霍然一震——那声音熟悉无比,正是师兄何放欢。

怕何放欢认出自己,他忙低下头,眼角余光一瞥之下,发现何放欢发髻散乱,衣衫上还渗着好几处血迹,满脸焦灼。莫醉秋一阵心悸,转向茶肆门外寻找起关山雨的身影,却不见人,他顿觉蹊跷。师父他们两人来杭州办事,怎么没在一起?

掌柜见来人衣服染血,吓了一跳,支吾道:「这位大侠,先前好像是有两辆马车从门口经过——」

没等他说完,何放欢便转身,顺着掌柜手臂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莫醉秋心念电转,脸色陡地发白,对少年道:「刚才那两辆马车里的,多半就是祭神峰的人,我师父可能己被他们抓了!」

「那就快追上去。」少年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莫醉秋匆忙放下茶钱,与少年奔出了茶肆。

何放欢沿着满地泥泞中里那数道车辙痕印穷追不舍,绕过好几条街巷后,出了北城郭,眼前豁然开朗,郊野大片农田阡陌连天。没了屋宇遮挡视线,远处马车的两点黑影遥遥可见。

没脚力相助,他绝对追不上那两辆马车了!何放欢心急如焚,蓦然间一条人影打横越出,拦在他的身前。

何放欢正在疾奔中,煞不住脚步,直往那人身上撞击。

未近身,那人衣袖轻拂,一股浑厚却又柔和无比的劲风已将何放欢急冲之势化解于无形。

「怎么这么着急赶路?」那人轻笑,和煦如春风拂体。

青玉簪、青罗衫,清风吹过,那人黑发与宽袖飘扬飞逸,丰神如玉,竟有几分道家出尘离世的仙风道骨。

推书 20234-04-30 :决战阿普伦 下+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