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我留国守关大将,倒也有资格知晓这其中的内容,打开看看吧。”
文岳郑重之极地接过去,望了望陈思,又望了望那个卷轴,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是……”
陈思见他一脸的激动,也不多做解释,只点头示意他快快打开来,文岳慢慢将其展开,定睛一看,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可谓精彩
纷呈。
“陈相,这怎么可能?!”
他这么一问,摆明了一半是疑一半是惊,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那个明黄的卷轴,正色说道:“此乃先帝遗诏,有加盖玉玺
为证,莫非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属下不敢!只是世人皆知,陛下大去之时,都城河阳已为北烨占领,皇宫也为敌军所围,何以陛下会立下如此匪夷所思的遗愿
,莫非老相就不怀疑?更何况,还是让一个外姓人来继承我留国皇位?”
“况且,纵使那南琉璃然的确是陛下的嫡亲血脉,可他如今已身为北烨皇后,若然让他继承大统,岂非让我等眼睁睁地看着留国
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陈思正欲反驳,文岳一脸铿然地摆了摆手,说道:“非是属下不遵先帝遗诏,实在是无法坐视我留国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文岳
不惧身死,只怕他朝归去之后,无颜面对文家的烈祖烈宗!况且,三皇子乃是正统之身,老相何故为了一个外人,要将我留国的
百年基业双收奉给敌国?”
这番说辞,字字如铢,句句千斤,陈思差点被他气得红了脸,不过他老人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会叫一个后生小辈
三两句话便气得跳脚?
老头儿正欲反驳,只听李然冷冷嗤笑一声,淡淡说道:“听你这话,就知道你这人实在没什么远见。”
对方神色平淡,语气也不激动,文岳被他一驳,一脸诧异地望过来,他倒未曾想到陈相的这位家将竟是如此有胆色之人。
“你说本将军毫无远见?”
他到底不是什么没有鲁莽之辈,是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发问,李然料定了这人还讲些道理,不顾陈思警告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不
答反问:“怎么,你不服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然见对方神色间并没有恼羞成怒之意,便对此人添了几分赏识,再不卖关子,敛容说道:“你想保住皇室血脉,出发点是好的
,只可惜这些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你那个三皇子人单势弱,怎么就能面北称帝了,这点你想过没?”
“自然是因为北烨有虎狼之心,三殿下他投靠西平,也是不得已而为止,一旦时机成熟,定然能将虎狼之徒驱除出境,匡复我留
国正统。”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正义凌然,暗忖这人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只见他一脸失笑地伸出一指摇了摇,说道:“这些呢,不过都是你们
给他找的借口罢了,听起来倒也冠冕堂皇,可照我看来,柳裕铨成不了什么大事,至于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北烨是虎,难道西平就不是狼了?前门有虎后门有狼,你那个三殿下竟然蠢到放狼进屋驱虎,西平一旦得胜,你以为他
还会留下柳裕铨?”
“所以我说你没有远见,你也别不服气,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要是真能成功,我就跟你姓了。”
“一派胡言!来——”
文岳终于被他彻底激怒,大喝一声,作势要让小卒进来拿人,可惜话未说完,脖子上就横了一把黑铁长剑,刀刃锋利之极,隐隐
泛着青光,拿刀抵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护在李然身后的罗风。
“别吵!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文岳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明白了这之中的原委,继而一脸震惊地望向陈思,恸声问道:“陈相,何以连您也要讹诈属下?”
陈思沉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哎,非是老夫存心想要骗你,而是你这人秉性耿直,又极认死理,若然不小小用些伎俩,你又
怎会乖乖听老夫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文岳连面对柳雯都能理直气壮地挖苦兼讽刺,如今对陈思这般忍气吞声已经算是客气到了极点,陈思自然知晓这个后生晚辈的性
子,示意罗风收手,罗风望了眼李然,李然点了点头,继而便收了剑。
文岳一早就觉得李然的身份不简单,又将他与罗风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脸色一沉,直直望向李然,问道:“你是谁?”
李然见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一脸无畏地笑着将脸上的胡子一把抹去,文岳一看,这人不正是他被俘当日见过的那位北烨统帅么?
“是你!”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我。”
“老相,此人是北烨的三军统帅,您可知晓?”
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捋一捋胡须,点了点头,文岳脸上又是一怔,他是真的惊了,陈思乃是三代忠臣,若然连他老人家都起了
二心,那留国的江山怎能不败?
他在那一刻,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陈思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默想片刻,末了轻声一叹,幽幽说道:“文岳啊,你觉得老夫会拿留国的江山开玩笑吗?”
他这么语重心长地说来,文岳却依旧不为所动,不过他心中到底还是犯了嘀咕,暗忖一个柳雯也就算了,何以连留国的三代忠烈
也会站到那个南琉璃然一边?
不过他是军中之人,向来以忠烈见称,纵使所有人都背叛了留国,他也会凭着手中的长剑来扞卫他留国的大好江山。
李然见他一脸的大义凌然,笑着望过去,说道:“文岳,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倘若你想让我背叛留国,我劝你还是乘早算了,纵使战死沙场,我也不会跟北烨做交易!”
对方如此冥顽不灵,李然只好脾气地付之一笑,继而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虽然你这个人脑子不大能转弯,可
到底也算忠心可表。”
文岳一脸不屑地望他一眼,显然没将他的溢美之辞放在眼里,冷冷说道:“我忠心与否,又与你何干?”
如此一说,倒让李然笑开了。
第八十九章:各就各位
李然朗声一笑,一脸暧昧地望着他,说道:“跟我倒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事关系到我们家柳雯,就……”
他说了一半,留下一半吞进肚中,似乎存心想惹对方胡思乱想,偏偏文岳此人没什么花花肠子,听他如此说来,立马上当,沉声
斥道:“胡说什么!你这个大胆——”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帐外隐隐生出些响动,李然伸出一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角一扯,说道:“想知道我和柳雯的关系吗?
”
文岳被他一问,俊脸一红,低声喝道:“如此宵小之徒,公主又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啧啧!真的吗?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看在文岳眼中自然是扎眼之极,偏偏此人还表现出与柳雯颇有些干系的样子,文岳怒从心声,一脸恨然
地望了眼李然,又脸带不满地望向陈思,冷声说道:“老相今日前来,便是存心让此人挖苦末将的么?”
陈思捋了捋胡子,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一脸的无可奈何,末了轻轻一叹,躬身朝李然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大皇子
殿下嘴下留情……”
李然听他悠悠说来,真想拍桌子大笑,暗忖别看这老头子平日里尽是一副正儿巴经的模样,原来竟是如此幽默一个人。
只不过陈思如此一说,文岳却是惊到懵了。
未曾想,眼前这位北烨三军统帅竟然是南琉璃然本人,也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前南琉太子,北烨的男后。
如今,此人还成了他留国的大皇子!
陈思见他一脸的怔忪,幽幽开口说道:“今日殿下与老夫前来,乃是诚心想与你谈上一谈,陛下的遗诏你也瞧过了,究竟是支持
为西平所挟持的三皇子殿下,还是拥护大皇子,就看你如何选择,而留国的生死存亡,也一并交予你来权衡……”
这话的分量有多重,文岳自然掂量得出来,他一脸审视地望了望李然,又一脸欲言又止地望了望陈思,继而低头望向桌案,眸中
一片深思。
陈思知晓这个秉性纯良且极认死理的孩子此刻定然在心中做着挣扎和斗争,也不逼他,只兀自捋着胡须喝茶,李然盯着对方看了
片刻,末了扯了扯嘴角,暗忖此人有些意思,倒让他生了些兴趣。
文岳细想片刻,一脸郑重地望向陈思,沉声说道:“老相可知,倘若让此人继承了留国大统,我留国早晚有一日会成为北烨的囊
中物!”
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李然,陈思淡笑着摇了摇头,直直望向文岳,问道:“倘若不如此,你以为我留国的江山还能保多久?”
说到此处,陈思一脸别有深意地望了文岳一眼,又瞥了眼李然,双眼微微眯起,捋着胡子,一脸是笑地说道:“更何况,纵使百
年之后,这江山也迟早会交到先帝的血脉手中,呵呵……”
他这话说得颇为蹊跷,李然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内幕,文岳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思似乎也没有跟他多做解释的意思,只但
笑不语地望着他,眼中全是深意。
这个话题自然是敏感之极,李然唯恐秉性耿直的文岳多加追问,假意一咳,说道:“你是留国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是你义不容辞
的责任,那么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支持柳裕铨,前提是你这十几万兵马能顺利渡过江去,另一条当然就是支持我了。”
“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留国最有利。当然,我也向你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留国会永远保持独立,在我去后,他日继
承留国皇位之人,也一定是留国的血脉,这样你满意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文岳想了片刻,眉眼一皱,一脸无法苟同地问道:“你如今已是北烨皇后,哪里还能有什么留国血脉?”
此话一问,陈思就神道道地笑开了,李然被他问得几乎一窒,罗风在一旁看着只能暗自偷笑,暗忖他们的殿下此次可谓是搬起石
头砸自己的脚咯。
“这个问题……我自然有办法……你就别担心了……”
李然一脸的尴尬,对方却全然无知无觉,他也只能暗自恨得咬牙,脸上隐隐都是赧然,他方才还觉得对方有些意思,如今却唯恐
离此人越远越好。
“好了文岳,此事老夫也能作保,你不信殿下,莫非连老夫都不信吗?”
文岳自然是信他的,但见老丞相笑得一脸笃定,纵使他心中还有怀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李然当然明白不能让此人在这个话
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想了片刻,说道:“你如果还有疑问,到了河阳可以亲自去跟柳雯求证,她是留国的公主,总不会拿这事框
你的。”
“当然,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会跟你一起回河阳,所以你也没必要现在就下决定,这几天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可是一旦到了
河阳,就绝不能再左右摇摆,你看这个条件怎么样?”
这条件自然再好不过,更何况有了此人在手,多少还能对北烨构成一些威胁,这么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文岳自然没道理拒绝,片
刻后就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眸带思量地说了声行,陈思和罗风皆暗自舒了口气,暗忖这一计算是成功一半了。
李然见他答应了,抿嘴一笑,说道:“不错,看来你这小子还算有点见识,也不枉费我们柳雯对你动情。”
文岳听他如此说来,脸上一红,险些又被激得走了性子,陈思故作无知地低着头喝茶,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罗风则很是知情识
趣地低头望着地面,暗忖这位殿下连他们的陛下都无可奈何,区区一个文岳,又怎能是他的对手?
文岳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呛得几乎有些失语,未了又听李然补了一句,他是这么说的:“小伙子,再多历练历练吧,这样我
才能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文岳一听,俊脸立马红了个透,那个一瞬间,他几乎想让帐外的两员小卒进来,将此人带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
江诀接到罗风的暗报时,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计倒也进展得颇为顺利,忧的则是李然往后几日的安危。
他端坐在高椅上,眯着眼想了片刻,未了沉声一喊,与此同时从暗处隐出一人,低头朝他行了一礼,喊了声主公,江诀微微一颔
首,沉声问道:“消息放出去了?”
来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话,江诀抿着下颚盯着手中的暗报又看了片刻,低声说道:“罗风那边你再派些人过去盯着,绝对不可以
有半点闪失,明白吗?”
来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江诀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那人就霍地一下闪得没了人影,帐中只剩下江诀一人,在那一豆油灯陪伴下
,思索着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是夜,苏沫接到暗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南琉璃然被杀,北烨大军连夜回撤。
苏沫在看到“被杀”二字时,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若是换了从前,看到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他总应该稍稍动容的。
事到如今,留国的正统继承人只剩下他手中的柳裕铨一人,北烨已是回天乏力,纵使撤军回援河阳,在他西平大军和留国叛军的
双面夹击下,败退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那个人如此轻易地走了,多少不在他预料之内,甚至于令他有一瞬间的怔忪和呆愣,他想起去年的金满楼内,那人一脸是
笑地挑眉望着他,说道:“苏兄弟,你不应该叫樊城一枝花……”
他则反问:“那应该叫什么?”
对方朝他挑了挑眉,说道:“应该叫樊城一棵葱……”
他不解,追问:“为什么?”
孰料他刚问完,就引得对方一阵轻笑,继而就见他挤了挤眉眼,一脸打趣地说:“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臭美……”
他那次是真的摇头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另一个人还活着,他能从对方身上获得片刻的温暖,却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刻,失
笑到近乎快乐。
快乐,这感觉已经离他太久,久到他都不记得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然后,他又想起临关那晚的悬崖之上,那人乘风而去,双目濯濯地望着他,一脸傲然地喊道:“苏沫,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我今天放了你!你要真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和我斗一场,用火烧城这么卑劣的手段,实在不够光明正大!”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人,可以活得这般无畏而坦率,像九天之上的一轮旭日,耀眼得近乎灼人,率性得近乎
张狂,却又忍不住让人靠近,仿佛一接近他,就能沾染那份狂和热,以及他的傲然和洒脱。
他突然有些怀念去往通州的那几个日夜,那个人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他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的眉眼,不带任何亵渎之意,纯粹只
想感受那份温暖罢了,而那几个夜晚,意外地没有在梦中出现母亲嘴角的那抹殷红,那张失血到惨白的脸,还有那个瑟缩在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