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李然指了指他身后之人,殷尘挥退闲杂人等,躬身朝他行了一礼,回道:“禀殿下,这位便是会宁来的特使六王爷。”
原来此人就是江诀口中那个风流成性的会宁六王——季睢清?
瞧着确实像个风流种子,眉眼挑得暧昧,脸带深笑,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隐隐都是勾引之色。
“王爷远来是客,失礼了。”
季睢清挑眉一笑,叹道:“没想到能在此地遇上殿下,缘分之说真是奇妙啊。”
这话说得颇有些意味不明,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李然微一皱眉,殷尘笑着打了个圆场:“既是有缘,便一同凑个趣吧。”
季睢清欣然点头,神色间全无避忌。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又将他打量一番,终是下了断定:其实此人俊美之极,剑眉朗目,比之厉子辛都不差,只可惜言行举止太过
放浪,怎么看怎么像个无能的小白脸。
“殿下美名十一国闻名,贵国天子真是好福气。”
这话可谓轻佻之极,殷尘与他打过几日交道,知道此人绝非表面看来这般无能,遂悄悄朝李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兀燥。
两国相交不得罪来使的道理李然自然知道,尤其还是这么个油腔滑调的角色,他勾唇一笑,四两拨千斤地说了一句:“王爷说笑
。”
语毕,又瞥了眼已将手按在剑柄上的江云,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是本王失礼了,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对方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李然不欲与他无故结下梁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殷尘见季睢清的视线片刻不离李然,意图再
召然不过,忙一举杯,道:“在下以茶代酒敬王爷。”
“殷相客气,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贵国这般盛情招待实在愧疚难当。”
他这话说得漂亮,脸上却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的神色,小六子在李然身后悄悄比了个鬼脸,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
:“殿下,他可真是吊死鬼戴花!”
李然“哦”地疑了一声,小六子凑近他耳边说了“死不要脸”四个字,李然忍住嘴角的笑意,又瞥了眼那位会宁小王爷,暗忖这
么个只吃饭不做事的蛀虫,江诀竟然还让殷尘作陪,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那头季睢清眉眼含春地望着他,赞道:“贵国繁华,只须瞧一眼这凤凰楼便一清二楚,我小小会宁哪里及得上一分?”
“王爷自谦,贵国有盐在手,无异于手握万金,我北烨哪里比得上?”
“殷相真会说笑,真要论起来,贵国的乌砂矿才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吧。”
他二人一来一回间,李然算是听出了一些眉目,遂笑着举起手边茶杯,道:“王爷远道而来是娇客,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季睢清眸中一亮,探了半个身子过来凑到他耳边,颇有些暧昧地说:“殿下的美意,本王自然是不好推据的,只不过这茶水实在
淡而无味,还是换酒的好。”
江云站在李然身后,将这会宁小人的嘴脸看了个一清二楚,恨不得当场结果了他,如此十一国也少了个祸害。
李然借着一个倒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消片刻,酒水便呈了上来,是罗城特有的“同盛金”,因色泽金黄得名,亦是与金同价的上等佳酿。
先前那几个佳人亦被唤了进来为众人斟酒,季睢清为人虽轻佻,见识倒不少,一眼就瞧出此酒的名头来。
李然笑着朝他一举杯,道了声请,对方倒也爽快,抬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末了轻佻地勾了勾身旁那女子的下巴,凑近她漫声
道:“有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相陪,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将李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李然只装作不知,兀自悠闲品茗,倒学足了殷尘的三分淡定之态。
季睢清也不觉得无趣,挑一挑眉,道:“清游历各国时,曾在南琉呆过一段日子,真是风景秀丽集天地精华之所,也只有南琉那
样的山水,才能养育出如殿下这般俊美的人物。”
对方如此恭维,李然扯嘴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比得上王爷闻名十一国呢?”
季睢清故作不知地勾一勾唇角,问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这么说来,殿下也听闻过本王的事咯?”
他这么一说,不仅是李然,连小六子那个娘娘腔都暗自翻了个白眼。
殷尘怕众人尴尬,轻咳一声,手摇折扇,笑道:“王爷游历天下,自然是享誉在外的。”
他说此话时,连个磕绊都没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跟江诀学了个十成十。
其实这话也不假,季睢清乃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享誉十一国也不是假话。
李然暗自失笑,瞧殷尘如此“巴结”这小子,多少猜出此事的门道来了,遂违心附和一句,多余的奉承话,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
“殿下可知,天下三绝之中,会宁便独占了两个?”
殷尘手摇折扇一脸悠闲,李然挑眉哦地疑了一声,尔后朝季睢清望了过去,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季睢清眯起桃花眼勾唇一笑,道:“殷相见多识广,果真非一般人。”
“王爷谬赞。”
“以巧计逼退西平,如此能耐怎能不让十一国闻风丧胆?”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他二人一来一回地打着太极,面上温和,内里早已较量上了。
李然抚掌一笑,道:“再说下去,不但没法欣赏歌舞,连酒也喝不成,王爷不是想借故躲我的酒吧?”
他一手撑头,斜靠在长榻上,如缎乌发四散,瞧着说不出的惑人,季睢清稍一愣神,复又轻咳一声,颇有些歉然地说:“的确,
是本王疏忽了。”
这么一说,李然自然顺水推舟地举杯相迎。二人谈笑间,不知不觉便将那一坛同盛金喝了个精光。
季睢清眸中早有了醉意,李然虽然并未见醉,眸中却早已蒙了斑驳流光,惹得众人皆低头侧目,不敢多看。
季睢清忍不住凑近他,低声说:“得殿下如此热情款待,本王真舍不得离开。”
李然勾一勾唇,道:“王爷想在罗城长住,北烨欢迎之极。”
季睢清也不戳破他的推拒之辞,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含糊不清地说:“江诀真是好福气。”
他似乎是真醉糊涂了,不但在北烨京师之地,连名带姓地唤天子的名讳,甚至还出言挑逗天子之人。
李然也不管他是真醉还是假糊涂,冷笑一声,道:“王爷也是有福之人。”
“借殿下吉言。”
他一面说,一面将整个身子倚了过来。
没有李然的指示,小六子唯有干着急,倒是江云没有犹豫,一个箭步过去,手上一使巧劲,将此人推了回去。
殷尘朝李然比了个稍后再解释的手势,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敲,道:“看来王爷真是醉了,今天就先散吧,我们有空再聚。”
季睢清呵呵一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神色颇有些诡异。
李然再不多留,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抬脚就走。
真是出门遇上鬼!
……
“少爷,您没事吧?”
三人出了凤凰楼,小六子挨在他身边,神色颇有些紧张,李然淡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回去吧。”
小六子见他一脸不以为意,暗自将那轻佻的季睢清腹诽了一通,江云脸色早已臭了,李然笑着望他一眼,道:“别气了,那小子
天生一副风流骨,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反正也死不了。”
“此人并非善类,您要小心提防!”
李然了然地颔一颔首,这季睢清摆明了是在扮猪吃老虎,他哪里看不出来,不然江诀怎么会让殷尘陪着,且照殷尘方才百般隐忍
的态度,此人似乎还轻易得罪不得。
正深思着,突觉袖子被人扯了扯。
“怎么了?”
小六子垂首颇惶恐地指了指街角的位置,李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竟然见到了那辆熟悉之极地马车,车旁站着一人,正是王
贵,见了他立马小跑了过来。
李然心中咯噔一跳,一个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又见来人一脸的胆战心惊,多少已能猜到来人是谁。
撩开马车的帘子一瞧,果然是江诀没错。
江诀见了他,竟然也不恼,只一脸平静地望过来,李然自然知道不能轻易输了阵势,遂掀帘进去,挑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朝江
诀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江诀也不急着回答,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不用了,这样挺好。”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了个软枕塞到他身后,道:“你想出宫,直接跟朕说一声就是,何必如此偷偷摸
摸?”
李然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勾唇反驳道:“跟你说了我还能出来?”
“你啊……”
江诀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抚了抚他颈间的碎发,沉默着没再言语,李然拨了拨他的手,道:“别动,让我歇会儿。”
江诀果真就照办了,片刻后一脸莫测地问:“你喝酒了?”
听这语气,似乎也没有责怪之意,不过他这人城府极深,神色越淡然,内里说不定早像开水似地沸腾开了。
第三章
李然心知这一身酒味瞒不过他,索性撇了撇嘴以示默认,江诀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瞧了片刻,语带威胁地说:“你这样不遵医嘱,
是想让朕派李远山日日盯着你么?”
对方一脸不善,他索性闭眼不理,毕竟跟此人玩心眼,他当然还差得远,只得以不变应万变,江诀见他难得这般乖觉,失笑摇一
摇头,沉想片刻,问道:“这凤凰楼的酒,可是比宫里的好喝?”
“差不多吧。”
“朕还道是那些个庸脂俗粉让你着迷了?”
“女人就算了,倒是那‘同盛金’不错。”
“呵呵,同盛金。”
“笑什么?”
“朕倒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酒楼竟然有此等好酒,着实不简单。”
“的确很繁华,所以你故意让殷尘引那风流小子去凤凰楼?”
“风流小子?”
江诀玩味地望他一眼,眼底有难以觉察的锋芒,李然倒没留意,兀自说道:“那小子天生一副桃花相,我看殷尘有得受。”
语毕,还颇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
江诀失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经允许私自出宫,让朕如此罚你?”
这么说着,五指已经像蛇似地滑进了对方衣摆里,轻声道:“朕可是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说吧,该如何补偿于我?
”
“补偿?我请你来了吗?”
对方一脸的冷傲,偏偏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眸中波光流转,江诀心头一荡,忍不住告饶道:“好好好,是朕眼巴巴地赶过来,如
此可让你满意了?竟然背着我去那烟花之地,为夫要检查检查。”
“喂!住手!这可是在街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管这么多做什么?”
“滚!”
“呵呵,纵使你不想见朕,咱们皇儿可是要见父皇的。”
这话说到后来已越来越轻,坐在车驾上的小六子自然听不清了,江云耳里极佳,想不听见都难,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然也懒得跟对方闲扯,拆了几招后制住对方越来越不规矩的手,正色问道:“季睢清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诀含着他的耳珠,不答反问:“你说呢?”
“你连殷尘都派上了,可见那小子不可小觑。”
江诀深深望他一眼,捉了他的手过去亲了亲,道:“的确算得上有些价值。”
“那你可得小心了。”
“放心,朕的厉害你不是最清楚?”说完,竟一脸放浪地要去解对方的衣扣,李然额间一青,一个没忍住,顺势给了他一锅贴,
那没皮没脸之人似是吃痛,摸着脸颊颇有些委屈地叹道:“真是家有悍妻啊。”语毕,一个翻身将对方虚空压在身下,一脸暧昧
地说:“看朕今晚如何罚你。”
李然冷哼一声,喝了声滚,江诀哪里是乖乖照办的人,自然又压着他轻薄了一番,李然到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反身上来
,压着对方冷声道:“怎么?不去看你的王美人了?”
对方语气中不乏醋意,江诀想笑却又不敢,探身过去吮了吮他的鼻尖,不答反问:“朕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
李然冷冷剜他一眼,一脸的嗤之以鼻,江诀失笑,握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轻声道:“要不要我将它掏出来给你看看?”
李然颇不屑地剜他一眼,起身靠回到软枕上,道:“别玩花招了,说吧,会宁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诀见再瞒不过他,暗自叹了口气,坦言道:“季睢丰新得了位佳人,很是珍爱。”
“你猜此女是哪国人?”
李然摇了摇头,他对十一国的情况虽有了解,可还没有八卦到打听别人后宫的地步。
“罗风今日捎了消息回来,证实是东岳人氏。”
李然抿唇不语,暗忖既然这事牵扯到东岳,那季睢清此行必然大有用意。
“这么说,东岳和会宁的关系倒近了不少?”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再肯定不过,江诀点了点头,摩挲着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想了片刻,阴恻恻道:“岳均衡此次虽
说是故技重施,倒也颇有些成效,看来这美人计,的确是一招百试不爽的好伎俩。”
李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想起那个为人轻佻的季睢清,问道:“季睢清既然有备而来,是不是跟你谈条件了?”
江诀冷笑一声,一脸自傲地说:“谈条件?他还不够分量!放心吧,朕心中有数,此人亦有些意思,或许可以用上一用。”
他说这话时,眸中算计与狠绝隐约可见,李然暗自叹了口气,沉默着没有说什么,想来以此人的城府,应该也无须他过多操心了
,遂岔开话题道:“听说你又给逸儿找了个老师?”
“怎么?那小子跟你告状了?”
李然想起江逸前一晚撅着嘴来跟他告状的表情,一脸为难地揉了揉眉眼,问道:“他才5岁,在我那儿连kinder garten都进不了
,现在一下子要学这么多东西,你不觉得太早了点?”
江诀虽然不明白他口中那个kindergarten究竟是什么,大致的意思还是听出来了,失笑摇了摇头,道:“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母妃已经为朕觅得三位良师教授课业。况且朕对他寄予厚望,你莫非还不清楚?”
这话听起来却也有些道理,李然眉眼间却不见松动,凝眉想了片刻,道:“你逼得太紧了,那小子还没桌子高,读的书却有他两
个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