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梦 下——凤初鸣

第25章：不负本心

花庭月回到院子急忙派人找来程思凡，告诉这件事和自己的想法：“人活世上，短短几十年，总要为自己坚持一次。我从小在父

亲的决定和选择中长大，现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就该为自己决定一次，选择一次。”

程思凡在花庭月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相信他会站在自己一边，所以满怀期望于他的帮助。

程思凡抓抓头，很为难：“那么你想怎么办？”

花庭月很坚决地说：“人生一世，转瞬而过，这一次，我一定要自己选择。”

程思凡沉默许久，说：“是为了他？”

“不管是为了谁，我都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和一个陌生女子过一辈子。”

程思凡轻咳一声，脸上是难得的严肃正经：“你为婚事违抗父亲，我也不想说什么，但是为了那个人，绝对不行，你绝对不可以

和他有什么瓜葛。”

花庭月脸色黯淡下来，程思凡继续狠着心说：“不接受父亲安排的亲事，全天下人都会指责你忤逆不孝，你顶得住吗？就算你真

的和你父亲硬顶，你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还不如做一个对你，对他，对你的家族都有好处的选择，这样不好吗？”

花庭月听了，心里一片冰凉。

程思凡又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况且这又牵涉到两个大家族利益，这是你的责任，你不可任性，万一气着令尊就不好了

。”

被程思凡这么一说，再把“令尊”二字抬出来，花庭月也无话可说了，想想父亲和程思凡说的也都有道理，人生在世本就有许多

无可奈何，哪能由着自己的喜恶，对父亲的反抗真的是有些欠考虑了。虽然无话可说，但是仍然闷闷不乐。

程思凡也只能劝他同意，却没办法让他开心地接受。于是到无双城要酒喝，萧临风得知，不动声色，眼角瞟向叶鸿，叶鸿表面上

神色如常，可是飘忽的眼神暴露他内心的不安，他素来坚定顽强，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却为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心绪不宁。

没过多少天，花家小少爷的良辰吉日到了，整个府第，红灯高挂，流苏飞扬，一片富贵景象，各处贴满喜字，鼓乐喧天中，花轿

进门，新娘一身凤冠霞披进入花家。

喜堂之上，司仪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

“慢着。”门外传来一声，声音不大，却内力浑厚，盖住了喜堂所有人声。

司仪的下一句卡在嗓子眼里，眼珠瞪得溜圆，所有宾客的目光转向门口，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门外之人，一身白衣如雪，面色苍白，形容消瘦，却仍然绝美无双，让人不敢逼视，真正令人惊讶的却是这个人竟是江湖上传闻

已经死在紫禁之巅的叶鸿，不可思议地在这个地方出现。

宾客短暂的惊讶后开始窃窃私语。

花庭月紧张的手心出汗，脸色发白，叶鸿行踪一现，必招杀身之祸，他这是为什么？

叶鸿径直走到花庭月跟前，旁若无人仿佛周围一片空白，对他说：“你既然不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跟我走。”

所有人都呆住了，高大的厅堂上死一般寂静。

程思凡呆住了，叶鸿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忽然出现，他预感事情不好。

花庭月呆了一呆，回头朝花老爷一笑，带着一丝歉然，却转身而去。拉着叶鸿的手：“快走。”

叶鸿没想到他真的这么爽快地走，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迅速离开。

厅上众人呆在那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花老爷却暴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回来。”

下人们赶紧应声追去，哪里追得上。

叶鸿和花庭月施展轻功，走出好远才停下。

“你为什么要来？”花庭月停下调整了呼吸问道。

“因为不想你一辈子不开心。”叶鸿很认真地说。

花庭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还有呢？”

“怕再也见不到你。”

花庭月嘴张了张，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只有风吹衣袂，花叶落地的声音。

“你为什么跟我走？”叶鸿先打破沉默。

“怕你出事，你现在真的很危险。”

“还有呢？”叶鸿又问。

“怕再也见不到你。”

好象得到一个苦苦追求的答案，叶鸿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了他一下。

花庭月没有抗拒。只说：“你不该来。”

“可是我来了。”

“你可知后果？”

叶鸿神色淡然：“知道，人生短暂，转瞬即逝，何必瞻前顾后，计较后果。如果我不来，那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你疯了。”花庭月微笑。

“那就疯一次好了，成天用尽心机的算计，也累了，索性放纵心性，痛快地疯他一次。”

听这话，花庭月笑了起来，原来这个象剑一样冷酷不动感情的人，也会发疯。

“到哪里去？”叶鸿问。

“去问剑山庄吧，想再听一次海涛呼啸，浪花拍岸，再闻一次那带着咸味的海洋味道。”

“好。”

他们都知道问剑山庄已被查抄，毁于大火，但是还要回去，那里是他们相识相交的地方，而且面临大海，可以洗涤尘世烦劳。

两人继续前行，来到一所无人的农舍。

“你的轻功还是不如我，跑了这么一会，气息有些乱呢。”叶鸿转头看看身边的人。

“不错。”花庭月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叶鸿的剑法飘逸如仙，速度惊人，这样的剑法必须以极高的轻功才能施展出来，所以，叶鸿的轻功，江湖上绝对排得上前五。

“不过，你的智谋更高，两次被你骗过。”想起往事，叶鸿又笑了笑，“你还是休息一会吧，我会在这里守着。”

“好。”花庭月确实有些累了，躺在屋里唯一的床上，好象天蹋下来也有人撑着，很安心地睡去。

叶鸿在一旁坐着，静静地瞧着他，忽然脸色冷峻，紧握手中宝剑，指节发硬，手心也开始潮湿，轻轻起身，悄悄地出门而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庭月醒来，发现叶鸿不在身旁，想起他说过：“我会在这里守着。”

可是为什么他不在，花庭月有些不安，想出去找，又回来坐下，告诉自己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一定回来。

忽然，花庭月脸上现出神采，唇边也绽露笑容，转过头去。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叶鸿走到他身边坐下。

花庭月并没有问他干什么去了，只说：“你刚沐浴过？”

“对。”叶鸿头发还滴着水，花庭月轻轻拿过一块手巾给他擦。

“你怕我闻到血腥味？”花庭月边擦边说。

叶鸿听了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花庭月实在是太灵敏了。知道这个热爱生命的人不喜杀戳不喜血腥，为了洗去身上的血污，回来之

前他特意洗过，又洒了香露，怎么可能还能闻到？

“你……”叶鸿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

“因为你的脚步声和以前不一样，有些沉重，气息也不匀。”花庭月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解释。“你受了伤？”

“是。”叶鸿眼见瞒不过，主动解释道。“消息传得真快，已经有人马追来，是朝廷的高手。只是受了一掌并不重。”

花庭月蹙眉沉思，默然不语。从叶鸿在花家喜堂一现身，他就知道事情不好，必会招来朝廷的追杀，谋逆之罪可是诛九族啊。

“你重新拿起了剑。”花庭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是，我重新拿起了剑。”叶鸿顿了顿说。“不为获取地位名利，只为保护最重要的人。”

“不悔？”花庭月笑得如春萧临风般。

“不悔。”

“那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赶路？”

“我却有些后悔。”叶鸿避而不答。

“为什么？”

“我不该和你在一起的，会连累你。”

“那你当初就不该在喜堂上现身，引来追杀是你自找的。”

“我可不想在无双城藏一辈子受萧临风庇护，更不想……”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可是我有些不明白。”

“什么？”花庭月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我堕落红尘，沾染污泥，你为何还要和我在一起？”

“我就是为你拂去灰尘的人。”花庭月又笑，好象他问了个可笑的问题。

“我说过，虽然我渴望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如果出于怜悯和同情，我绝不接受。”说着，叶鸿的眼光又冷峻下来，道。“任何情

况也不接受，哪怕是现在落得亡命天涯。”

花庭月又微微一笑，空茫的眼睛望向远方，道：“怎么让你明白呢？比如我父亲从小疼我爱我，可是为了家族利益他可以牺牲我

。程思凡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了他坚守的信念和正义，会把我排在第二位。”

“只有你……”停了一下，语气非常柔和的说：“这个世上，只有你肯为我放弃一切……所以，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你真的已

经重生过……刚才你没有杀人吧？”

叶鸿简直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神仙，正要开口问你怎么知道，花庭月主动回答：“以叶庄主的盖世武功，若是出手狠绝，不留

余地，应该不会受伤。”

“是。”叶鸿真的很佩服他的判断力。“我没有痛下杀手，留了几分余地。你说过，不可以杀人，会有人为此伤心。”

“你真的变了。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肯为我改变的人。”花庭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

“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才重新活过。”叶鸿嘴里很强硬地说。

花庭月笑了笑，站起身来，说：“你如果不是伤重快死，就上路吧。”

“这点伤还死不了。”叶鸿也站起来，两人继续赶路。

不几日来到问剑山庄。墙倒屋塌，荒草丛生，一片废墟，满目凄凉。

“是不是有些可惜？”

“不。人在世上只是匆匆过客。何况房子？”

两人朝城外的山崖走去。

仰望如洗晴空，一丝流云，几羽孤鸿。山崖上不知名的野花在霞光映照下分外妖娆。两人一边爬山，叶鸿一边给花庭月讲着周围

景色。

两人登上山崖顶上，眼前落日余辉洒在海面，闪烁万点金光。脚下潮水翻涌，浪花四溅。爽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辽阔山川在

晚霞照射下历历在目，非常清晰。

花庭月深吸一口气，说：“在这山崖之上，听宇宙的呼吸，觉得人是那样渺小，无足轻重，人生变得那么短暂，转瞬即逝，心胸

不由得自然展宽。”

“是啊。”叶鸿点头赞同。“以前登山，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愉快。”

“为什么？”

“从小仰望高山，不停地向上攀登，等登上山巅，发现山顶上那么孤独，只有冷风吹得人透骨冰凉。再回过头去，发现不知不觉

间，已经失去的太多太多。”

“在攀登的途中可曾领略两边景色的美好？”

“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景致。我错过的东西太多了。”说着，叶鸿拉紧花庭月的手。“所以，不能再错了。”

“现在领略天地大海的美好也不迟。”花庭月也用力握着他的手。

“可惜，太短暂了。”说着，叶鸿脸色严峻，抓紧手中的剑。

“只要领略过，短暂也无妨，足以铭刻于心。”

“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淡定。”叶鸿看看他，又看看四周，周围一片强烈的杀气。

山下已集结了大批御林军，刀山剑海组成密密麻麻的网，就是一只鸟也插翅难飞了。眼见正一步步往山崖登去。

“不淡定也没办法，还是抓紧时间欣赏这美好景致吧。”

“我还真佩服你这闲心。”

“不是闲心。”花庭月笑容仍然温和。“听脚步声可知高手出动的不少，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难道你有办法？”

“与其大肆杀戳，伤害生命，最后还是不能逃出一劫，倒不如赌一把。”

叶鸿听了这话，再看看山崖下的大海，笑了：“我现在彻底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了。只是没想到向来温润斯文的花公子，

居然有如此江湖男儿的豪气。”

正一步步逼近的御林军们大感惊异，这两人即不试图抵抗，也不逃跑，居然还在悠闲地观赏风景，还笑得出来，难道是脑子有毛

病？

“赌就赌了。”叶鸿拉紧花庭月的手，朝崖下望去，寻找最合适的位置。

“赌输了你怎么赔？”

“把命给你。”

说完，两人一起纵身跳下山崖。

第26章：心动情动

崖下的海水里，冰冷刺骨，光线暗淡，叶鸿紧紧抓住花庭月的手不放，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原以为

生长江南水乡的人会水，没想到他不会，居然还敢豪赌一把，真是不怕死。

按压他的腹部，揉按胸口，终于，花庭月吐出几口水，睫毛扇动，勉强睁开眼睛。叶鸿松了口气，尽量使声音平静：“你觉得怎

么样？”

“爽……”花庭月呻吟着。

“什么？”叶鸿怀疑听错了，这小子不会是脑子也进水了吧。

花庭月睁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第一次在这么大的澡盆里洗澡，很爽。”

叶鸿第一次哭笑不得，没想到看上去斯文柔和的花庭月居然也有调皮爽朗的一面，倒是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四周望望，寻找可栖身之处。

问剑山庄周围的山崖礁石他早已烂熟于心，跳崖时选好了位置，避开了险地，离此处有处山洞是渔人躲避海上风暴的歇脚之地，

里面有渔人用的粗糙的盆碗床铺等日用之物，可以到那里暂憩。

叶鸿扶着花庭月来到洞内，燃着火堆，把花庭月的湿衣脱下来，见他肌肤莹洁柔韧，又惊讶地发现他的右膝盖上有一处月牙形的

伤痕，似是很久以前的伤，看上去很吓人。

轻轻用手抚摸那伤痕，按抑住心里的疑惑，花庭月不说，他不会主动去问，这也是尊重对方的隐私。

花庭月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主动解释：“小时候不小心摔倒，正好地上有花瓶碎片。我瞎了之后经常磕磕碰碰，难免受

伤，后来习惯了，就好多了。”

“哦……”叶鸿执起他的手，才发现这双手上有许多陈旧的细小的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忽然心底泛起阵阵心痛，以前看这

人举止顺畅自如，心胸开朗平和，只是暗自惊讶佩服，却忽略了他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才能做到这一步，他的从容淡泊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