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客——瓶影重重

“你瘦了。”魏航的手触到了季斐突出的肋骨，一阵难受，以前的季斐虽然也瘦，但却不会有现在这种仿佛用力过大就会伤了他

的感觉。

魏航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季斐开心过了，他看得出季斐有心事，而且他也明白季斐在忧虑着什么，短短三个月，他身上不知掉

了多少肉，魏航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他尝过，他不想再尝了，收紧了双臂，他只想牢牢把这个人束缚在自己

身边，他要的感觉别人给不了，只有这个人。

“不要这么用力。”季斐被勒得很痛，忍不住出声。

“对不起。”魏航的声音低低的。

“松手吧，我该回去了。”

“今晚留下来？”小心地试探着。

“抱歉，我不想破坏现在的生活。”依旧是拒绝，每一次说出口都是那么苦涩，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没有家庭的牵绊

，是否会不顾一切地和魏航在一起，季斐不敢想得太深，他痛恨如此优柔寡断的自己。世上没有如果的事，摆在面前的现实他不

得不接受。

魏航紧紧盯着季斐的后颈，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我明白了。斐，我不会逼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瘦下去了。”魏航的唇流连在对方分明的脊椎骨上。

“嗯。”浅浅应了一声，季斐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何时开始，淡漠的心装了越来越多的感情。

“我送你回去。”魏航先起身，再不舍也总是要分别的，他犹豫着，终是没有把田琳琳已经知道他们仍有关系的事告诉季斐，他

相信季斐还不知道，似乎每个人都在特意维护着这个平衡，却不知这场虚假的婚姻其实伤了所有的人。

“琳琳，你放着吧，我来弄，你出去跟他们一起聊聊。”季母系上围裙，接过媳妇手上的活。

周末，季斐和田琳琳一起回乡下，季母立刻去买了一堆菜。

“妈，我还是来帮你的忙，他们父子说话我也插不上嘴。”田琳琳笑道，拿出塑料袋里的青菜开始洗。

“辛苦你了。对了，琳琳，你和季斐过得怎么样？”

田琳琳愣了一下，笑得有点苦涩，“我们挺好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季母松了口气，“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季斐都瘦得快剩一把骨头了，看得我这母亲的心里难受。”

“妈，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田琳琳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季斐一天比一天瘦，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学校最近一次体检也

一切正常，问题出在哪田琳琳心里有数，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季斐，做的菜季斐每次也就吃一点点就没胃口了，季斐有的是心病

。

“跟你没有关系，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他做梦都该偷着笑了。”季母打趣。

田琳琳咬了咬唇，把水龙头关上，她不忍再看着季斐这么过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支撑不住的，“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

“季斐过得不快乐。”田琳琳转过头去看季母，“虽然他从不对人说，但他心里苦，我想现在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琳琳，你说什么呢？”

“妈，其实在结婚之前，季斐就把他的事情跟我说了，是我自己愿意嫁给他的。”田琳琳再也顾不得了，伤口里有根刺就算表面

好了，也会一直痛，必须有人把它挑开来。

季母的手有些颤抖，几乎拿不住手里的东西，内疚自责袭上心头，她以为一切会变好的，听了田琳琳的话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

厢情愿，是自己的自私让自己的儿子痛苦，也害了眼前这个好女孩，“琳琳，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

“妈，不是你的错，我是自愿的。我喜欢季斐，所以不想看到他那么为难，可最后，我还是帮不上他。”田琳琳辛酸的掉下泪来

，如果季斐能过得快乐，她真的可以不在乎的。“妈，不要在逼季斐了好吗？他一直很痛苦。”

季母抱住无声哭泣的女孩，视线也被泪模糊。“琳琳，我……你让我想想好吗？”

究竟是谁的错，已经分不清楚了。

35

收拾好了心情，婆媳两个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幸好刚才没人进厨房，否则看到她们抱成一团哭，还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

“菜都做好了，你们过来吃吧。”季母放下盘子，“达达，快过来，吃完饭再玩汽车。”

达达两岁半，已经会小跑了，说话也越来越顺畅，闻到香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桌子这边跑，“鸡腿，达达要吃鸡腿。”

稚嫩的话语把几个大人都逗笑了。

“你们烧几个菜，怎么都成兔子眼了？”季父一句话让两个女人都吓一跳。

“哦，刚才被辣椒和洋葱熏的。是吧，妈？”还是田琳琳反应快。

“对，都是辣椒和洋葱害的，下次不买了。”季母也跟着附和。

“达达，不准爬到桌子上！”季斐微笑着把调皮的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好了，你们快坐下吧。要不菜就全被糟蹋了。”

一家子围着桌子坐下。

某个小家伙早就不顾形象的开吃了，左手抓着的鸡腿被啃得不堪入目，空着的右手还不安分的去搜刮其他的菜。

几个人暂时抛开不愉快的事，闲话家常，一顿饭吃得有声有色。

回去的路上，达达已经在田琳琳怀里睡着了。

“琳琳，妈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季斐从后视镜里看着淡淡微笑的妻子和熟睡的儿子，一种矛盾的情绪化开来。

“妈让我好好照顾你，她说你太瘦了，她看着心疼。”田琳琳没有说出实话，离开前她和季母到一旁悄悄说了几句话，她希望季

母能想开些，而季母说让她再好好想想。田琳琳暂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季斐，在没有得到季母确切的答复之前，她不想让季斐更

忧心了。

“妈也真是的，我不过是瘦了些而已。”季斐心里一滞，想起魏航的话，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不要再瘦下去了。自己已经瘦到人

人都担心的地步了吗？他吃的不算少，只是想得多而已。

“哪有母亲不关心儿子的？不管孩子长多大，在父母眼里总是需要操心的，你对达达不也是这样？”田琳琳温柔里带着哀伤的眸

子看着熟睡的小家伙，半开玩笑道，“你再不长点肉，别人就要说我这个做妻子的不称职了。”

“我会多吃点的。”季斐轻轻笑了声，然后嘴角的弧度渐渐敛去，田琳琳是个好女人，即便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仍对他那么好，

如果不是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爱别人，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着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

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季斐接到了魏航的电话。

“斐，现在能出来吗？”

“今天是周六，孩子和琳琳都在家。”季斐走到阳台，回头看了眼屋里，以前魏航是从来不会在周末找他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不会做什么的。”魏航强调，生怕被拒绝，“就一顿饭，我保证。”

“好吧。”季斐妥协，开口之后就懊恼自己心软。

“我已经到了，在小区门口等你。”

电话里传来魏航愉悦地声音，季斐无意再听，他为难起不知该如何向田琳琳说自己要出去的事，他向来是不擅长说谎的，最后也

只含糊其辞，说有个朋友过来要请他吃一顿，几乎算不上谎言。

幸而田琳琳什么也没问，只在出门时玩笑着说了句，“不准多喝酒，要是喝醉了就别回来了。”

谁又能明白田琳琳心里的苦涩，她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季斐这个时候出去，多半是因为那个男人吧。她在酒店里看到他们拥

抱亲吻一路拉扯着进了厕所，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他送他回来深情的吻别。一次又一次，她怎么还会不明白那两人之间从未断过。

可当初也是自己说过就算结婚了，季斐也可以去找喜欢的人，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

对着达达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达达，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小家伙眼睛一亮，没心没肺的笑起来，“鸡腿，达达想吃鸡腿。”

轻轻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你呀，这么爱吃鸡，上辈子一定是狐狸。”

“到了，下车吧。”把车子交给泊车小弟，魏航带着季斐进了一家餐馆。

这家餐馆季斐是听说过的，新开张才一个月，即便没做任何降价的促销活动，每天也是宾客满座，尤其是周末，如果不提前几天

预订是没有位子的，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门就是人头涌动地场景，几乎每个位子上都坐着人，几个服务员忙碌地穿梭在宾客间

。

魏航同接待员说了几句，就有人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又是另一番格局，相邻两个桌子间相隔较大，中间以薄薄的木板隔开，连接

的走道是全部相通的，相当于半封闭的包间。

“两位先生，请坐这里。点好了菜请叫一声服务员。”

“谢谢。”

“听说这里最有名的是海鲜，我们点几个尝尝吧。”一坐下，魏航就把菜单推到季斐面前，自己拿起另外一份看，“你想吃什么

？”

“我不懂这些，你看着办吧。”季斐扫了一眼，不过是普通的海鲜，取上花俏的名字，价格就翻了两倍，他一向是不喜爱这种奢

华之物的。

“哦。”魏航有些扫兴，看了半天菜单，最后叫来服务生要了几道特色菜，好不容易预定到的位子，似乎一点也没让季斐高兴，

他这个情人，无欲无求也太过分了点。

“为什么突然叫我出来吃饭？”季斐的胃口并不好，那些巨大的蟹钳仿佛张牙舞爪地示威。

“三天不见，你又瘦了点，再不补补，就要成白骨精了，抱起来都搁人。”魏航眉毛一挑，一副不正经的口吻，“你身材本来就

很好，不用学着女人减肥的，再瘦抱起来就不舒服了。”

明知魏航是在开玩笑，季斐仍忍不住脸色微红，怎么说也是公开场合，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让别人瞎想，“你……”

“好了，好了，我不乱说了。”接到季斐警告的眼神，魏航耸耸肩，收起不正经的神色“不过要你补补是真的，是不是最近都没

好好吃饭？”

“我不是小孩子。”季斐瞪一眼这个明明比自己小的男人。

“说到小孩子，真该把达达也带出来。”魏航轻轻的笑起来，“先吃吧，凉了味道就没这么好了。”

见魏航不说话，季斐也沉默下来。

一顿饭吃得还算太平，除了某个人拼命地往季斐盘里夹菜，让路过的服务员和客人好奇了看了他们好几眼。

季斐看着盘里高高叠起的菜，恐怕这些全吃下去，自己就要撑死了。

最后魏航让服务员把剩下的打了包，又另外点了两份海鲜，说是要给小家伙尝尝，告诉他魏叔叔很想念他。

结账时高额的消费让季斐咋舌，这种店他这辈子恐怕不会来第二次了。

刚出餐馆大门，魏航就有电话。

也不知是谁打来的，季斐看到魏航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似乎强忍着怒气，最后走到远处去说了，季斐站在一边，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正为难间，一个稚气的童声仿佛一道雷在季斐耳旁炸开。

36

“爸爸！”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朝季斐小跑过来，不是达达又是谁？

惊诧过后，季斐猛地收紧拳，然后又慢慢松开，越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总是越容易被人发现，他早该做好心理准备的，跟在达达

后面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田琳琳，另外一个是他们学校的老师，似乎姓张。

田琳琳也正看着季斐，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他身后稍远处的魏航，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个男人。

“爸爸！”达达笑得灿烂，走近些直接扑了上来。

季斐赶紧蹲下把小小的孩子抱进怀里，“不要跑这么快，小心摔着了。”

“达达出来买东西。”小家伙献宝似的举高手里的棒棒糖给季斐看，“爸爸要吃吗？”

“爸爸不吃，达达自己吃吧。”季斐抱着达达站起来，这时田琳琳也走近了。

“真巧，我陪小美出来逛街，正好经过这里。”田琳琳勉强扯了个笑。

“季老师，不介意把琳琳借我一天吧？你们夫妻可真是心有灵犀，随便出来逛都能碰上。” 张小美是个开朗的人，其实她跟季斐

只见过几面，但表现得丝毫不陌生，她提着战利品心情很好，没有察觉那两人之间尴尬地气氛。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逛街什么的还是要你们女孩子一起。”

“对了，主任说你的课上的不错，有时间我可要来请教一下。”

“张老师过奖了，请教谈不上，互相讨论是没问题的。”季斐客气的笑着。

“这可是季老师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可别嫌我烦。”张小美俏皮地朝田琳琳眨眨眼睛，意思是你找了个不错的老公。

田琳琳微红着脸没反驳，又往魏航的方向看了眼，“把达达给我吧，你去陪你朋友，我还要帮达达买几件衣服。”

“恩，路上小心一点。”

达达刚转移到田琳琳怀里，突然看到了魏航，“魏叔叔——”

魏航寻声抬头，一瞧见达达立刻笑着向他挥挥手，断然道：“我有事，我们晚点再说。”收起手机就走了过来。

“魏叔叔——”达达张开怀抱要魏航抱。

魏航接过，在达达脸颊上亲了一口，惹得小家伙咧嘴直笑，“达达，好久不见，想不想魏叔叔？”

“想。”伴随着稚气的声音，是“啾”的一声，某个小家伙不甘示弱地回亲。

“真乖。”魏航自然不会忽略旁边的两个女人和季斐微微发白的脸色，朝田琳琳一点头，“好巧，我今天就跟斐出来吃顿饭，马

上就送他回去。”虽然很想表现出对季斐的占有，但魏航深知恋人的想法。

“没关系的，你们多聊会好了，我和达达也不会太早回去。”田琳琳努力笑着，不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悲伤，其实她多么想立刻逃

离这两人身边，因为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把达达给我吧，我想给他买几件衣服。”

达达回到田琳琳怀里，依依不舍地看向魏航，“魏叔叔……”

“小家伙，买新衣服去吧。下次我给你买最爱吃的炸鸡腿。”

“嗯。我要吃很多鸡腿。”达达眼睛一亮，咧嘴直笑。

“我们先走了，拜拜！”田琳琳几乎是逃离的。

季斐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他并不怨谁，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斐，我们……”

“我先回去了。”季斐避开魏航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