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大门敞开着,秦时雨径直走了进去,听到客厅的电视声,他小心翼翼地过去,对着沙发上那两位老人的背影叫了声:“爸,妈!”
沙发上的人同时一怔,秦母回过身来,一瞬间已然泪流满面,可是没等她上前抱住太久没见的小儿子,只见一个烟灰缸猛地朝秦时雨砸过去,秦时雨没躲,被当头砸到,鲜红的血沿着他的左额角缓缓流下,惊得秦母直呼造孽。
“你滚,谁让你回来的?不准你再踏进这个家门,是不是和那人过不下去就想到家了!滚!”
秦父一身军装,刚毅威严,只有那花白的头发为他添了几分苍老的颜色,砸了个烟灰缸似乎还觉得不够,他抖着身子就要去拿挂在墙上的鞭子。
“司令。”一个同样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冲进房子,急忙搀扶住秦司令,强行将他扶回沙发上,“您身体不好,请不要动怒。”
一边拍着秦司令的背,那年轻人朝秦时雨使了个眼色,秦母站在一旁眼中含泪,左右为难。
“爸,对不起,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我马上就走,您别生气,陈彦,照顾好我爸。”秦时雨急忙后退着往外走,唯恐再气到爸爸,又苦笑地看向他妈妈,“妈,您多照顾自己还有爸爸,我先走了。”
说完,他逃也似地离开了家,不是害怕挨打,只是愧疚自己的不孝,怕自己留在那里爸爸会更生气,不能让救护车再来一回……
“几年都不回来,一回来就走,畜生,畜生。”秦父怒骂间,眼眶却红了起来。
秦母抹了把泪,坐到老伴身边,劝他:“你当年那一病吓坏他了,再说他一回来你就打,他是怕你再看见他生气才不敢回来,每回打电话都不忘告诉我一定要注意你的身体,可你看,你动起手来从来没个轻重,刚才他流得满头是血。”
秦父一听,身体一震,回头就朝陈彦挥手:“还不快去找他,别死在路边丢我秦家人的脸!”
陈彦超秦母点点头,匆忙追了出去。
秦时雨从家里跑出来没多少路就不行了,头晕得厉害,还伴着阵阵抽痛,他伸手摸了摸头,一手的血。
路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多管闲事的,现在的人大多会聪明得选择明哲保身,谁也不会故意去淌别人的浑水。
秦时雨靠着旁边的树,腿脚渐渐发软,完了,血再这么流下去,他绝对要见阎王。
迷迷糊糊的,他隐约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不一会儿,从车里跑出来一个男人,抬起他的脸,车内的那个人点点头,他就觉得身体倏然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第六章:容晋
当陈彦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秦时雨被带上了一辆车,他记下车牌马上让人查了一下,后来便得知是去了医院。
秦司令听说之后,就没有再管。身边的人都知道,秦司令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但他决计不会亲口说出要儿子回来的话,既然有好心人帮了他一把也就算了。
秦时雨清醒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昏迷了多久,摸了摸额头,那里缠着一圈绷带,受伤的地方碰一下依旧会一抽一抽的疼。
等他皱着眉忍着抽痛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此刻,那人正面对着窗户站在那里,一身奢贵的黑色西服恰到好处地突显出他健硕的体格,冷傲的神情充斥在他那张五官深如雕刻般的侧脸上。
有些人的气质与生俱来,不需要多加猜测就能明白,比如叶宁远的狂,比如这个人的傲。
“你好,请问是你救了我吗?”秦时雨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站在窗边的男人这才转过身来,对视的刹那,秦时雨清晰地看到对方豹子般眯起来的双眸,精锐戏谑,深若寒潭。
秦时雨闭了闭眼,依稀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想了一会儿却完全没有印象。
那人走到病床边,顺势坐下,朝秦时雨伸出手。
秦时雨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不料,对方只是拿着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顺手朝里边掖了下。
“只是正好见到你在路边倒下,举手之劳。”低沉醇厚的嗓音蓦然响起,他表情冷漠,不想声音却意外地温和。
秦时雨翘起唇角笑了笑,道:“多谢了。对了,我叫秦时雨。”
容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吐出两个字:“容晋。”
又是姓容的,秦时雨眸光闪了闪,暗自腹诽,他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听到姓容的就想到叶宁远和容磊那恶心事。
“对了,劳烦容先生在这里相陪,我想我的伤没什么大事,之后就不用麻烦您了。”秦时雨想着不要太麻烦别人,话说出口才觉得似乎赶人的意味更明显。
“我是说,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秦时雨又接着解释。
容晋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不会。你好好养伤就好。”
言辞间竟然有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威严,秦时雨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个叫容晋的男人控制欲太强,他并不是很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想想,对方好歹也救了他一命,他总不能黑下脸真把人给赶走。
一时间,两人没了言语,病房内的空气诡异地流动起来。秦时雨暗自苦笑,知道的明白容晋是救了他的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仇人在这儿对峙呢。
凑巧,秦时雨包里的手机响了,及时缓解了尴尬。
容晋不等他下床,把包拎给他,然后将空间留给他之后便离开了病房。
秦时雨看着容晋带上门,低头看了眼手机,叶宁远三个字不停地闪烁跳跃着。
要不要接?秦时雨躺在床上,一只手悬空拎着振动欢唱的手机,他可以想象那头的叶宁远是用什么表情在打他的电话,那张脸看了八年,亲吻过抚摸过,分手之后,每每想起,心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他想起某部电视剧里的一句台词:我也有心,我也有肝,我也有感情,你不在,我和谁说去,我的感情又能怎么办。
他也希冀过,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其实宁远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而他不过是和他怄几天气,像以前一样冷战几天,雨过天晴。
只是现实伤人太深,叶宁远所做的错事是他无法容忍的那件。
说他有感情洁癖也罢,说他死心眼也罢,如若现在回头,他只怕在和叶宁远上床的时候也会吐出来。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偏执,叶宁远戳中了他的软肋。
想到那通语音彩信,秦时雨觉得恶心,最终还是没接,不管那一通一通连续不断的电话,关机,将手机扔到桌子上,用手盖住眼睛揉了揉。
容晋也马上推门走了进来,让秦时雨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外面偷听偷看。
“我让人给你买了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说着,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一股好闻的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掩盖了消毒水的气味。
“容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秦时雨接过容晋递过来的粥,掀眸望住容晋,心里的疑问像猫爪挠心一样逼得他不得不问,“你凑巧救了我而已,不必对我这么照顾吧?”
容晋稍稍愣了一下,脸颊上深邃的线条柔和了一点点,道:“做了就做了。”
说了等于没说,秦时雨忍不住囧,再说,他真的不懂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意愿么,一切都随着自己的想法来……
叶宅
叶宁远好不容易打通了秦时雨的电话,对方却一个都不接,到后来甚至关机,怒极气极他几乎想摔了手机,偏偏旁边八岁的侄子还又跳又叫地缠着他不放手。
叶嘉齐是他哥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喜欢秦时雨,以前有机会就总跑他家去缠着秦时雨,现在知道他把秦时雨气走了,更是闹腾了。
“叶宁远,你不把雨哥哥找回来我和你没完,叶宁远,我要雨哥哥回来……”
“叶宁远,你真坏,一定是你伤了雨哥哥的心他才离开你的!”
本来就找不到秦时雨,电话也不接,叶宁远一直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是烦躁一把拎起侄子的衣领随手扔了出去,冲他低吼:“闭嘴!什么雨哥哥,他是你叔!”
叶嘉齐被摔得屁股像裂了好几瓣,哭着扑进奶奶怀里,委屈得不得了。
“宁远。”赵兰厉声警告叶宁远,“他是你侄子,也是你说打就打的?为了个外人拿孩子撒什么气!”
见叶宁远站在那里脸色不佳地不吭声,赵兰缓了语气,说道:“这件事,是你不对,不过这样也好,你身为叶家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和一个男人搅合在一起。”
“妈!”叶宁远声音放高,显然不愿意听到从他母亲口中说出这种话。
“别不爱听这话,宁远,我当初就告诉过你,那孩子骨子里的劲你看不透也捉不牢,那孩子心狠着呢!我看他走了就未必会回头。”赵兰抱着孙子也没给叶宁远好脸色看。
叶宁远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墙上,关节处破了皮,点点血渍留在雪白的墙面上,他冷冷地开口:“哼,秦时雨再狠能狠到哪儿去,我怎么可能让他离开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家,一脚油门,切诺基风驰电掣般飙了出去。
赵兰叹了口气,心中暗骂她最能耐的儿子,却远不知身边人的脾性。
第七章:醉酒
在医院呆了几天,该检查的都检查完了,现在秦时雨的额头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纱布覆盖着伤口。
走之前本来想找机会再向容晋道个谢,只是容晋并没有出现,秦时雨想想对方能将他送来医院等他醒来也算不错了,确实是没有必要陪他到出院,也就没有多想。
办好出院手续,秦时雨拎着包走出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傍晚六点左右,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人来车往,显得分外拥挤。
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倔强少年的时候,他也曾一个人在这医院里住过。那时候他刚跑回家和爸妈说自己喜欢男的,而且一辈子只喜欢男的,被身为司令的父亲抽了半夜的鞭子,后来还是大哥和陈彦把他送到医院来的,只是后来,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回到S市的时候,叶宁远立刻找到了他,眼眶通红地盯着瞪着,然后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小雨,再也不要吓我了!”
那时候,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就跟了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害怕他不再回来害怕到哭。
多少年过去,少年成长了,炽热的感情温吞了,最终一辈子的承诺也随风消逝,过去一去不回,未来却再也不会有那个为他痛哭流泪的少年。
B市的交通是出了名的拥堵不堪,等秦时雨到达先前预订好的酒店时才发现他在京城的出租车上居然浪费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无语了一下。
在房间里收拾了一番,出门的时候,秦时雨又折返回来对着镜子把额头上的纱布掀掉了。
赶到约定的地方,秦时雨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严尉一。
这里是家Gay吧,以前他经常陪柳寻过来,然后便是严尉一追着来逮柳寻,久而久之,这地方就像他们的据点一样,只是如今柳寻跑到S市去了,严尉一的身份又与以前大不相同,要想三个人再在这儿凑一块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时雨,你来了。”严尉一一身正装,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无时无刻散发着一本正经的气质,那些搂抱在一起亲嘴的Gay们在他眼前就像一个个小透明,完全撼动不了他严肃的表情。
“尉一,好久不见。”秦时雨到也习惯了严尉一刻板的脸,笑着坐了下来。
知道秦时雨喝不了其他酒,严尉一替他要了Martini,秦时雨端起来喝了一口,接着又喝了一口,却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个人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不知道的人铁定以为这是俩互不相识的客人。
沉默了半响,秦时雨实在是没有严尉一那种硬抗的毅力,只得先开口说道:“你真的一点不想问柳寻的事?”
严尉一眉目清俊刚毅,听到柳寻的名字时那副严谨的表情才裂了道口子,道:“他有你陪着应该过得还不错。”
秦时雨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严尉一果然知道柳寻在哪儿,而且还对他的现状知道得很清楚。
“他让我带句话给你,他明白你的意思了,要真找早就能找着他了。”
秦时雨这话一出,明显看到严尉一的身形晃了下,他们这几个人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那才是真的了解到骨子里了,秦时雨知道要让严尉一有所动摇,绝对要在世界十大难事中位居榜首,明明在意,却死也不说出口。
不过,能让严尉一动摇总算好的吧,秦时雨替柳寻开心了一下。
“时雨,你回去的时候也替我带句话给他。”严尉一拍了下他的肩膀,目光深邃深不见底,“我要结婚了。”
说完,严尉一就站起来像是准备要走,仿佛他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却被秦时雨一把抓住手腕,震惊道:“什么?你要结婚?那柳寻怎么办?”
“那你们以前的事算什么?年少轻狂的冲动还是什么曾经美好的记忆,只要放在心里就足够了?”不等严尉一开口,秦时雨忍不住冷笑,如果不是因为严尉一也是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拳头。
“逃走的人是他。你也知道他从我身边逃走过多少次。”严尉一的脸色并不算好,还带着一丝疲累,秦时雨真怕他说出“我累了,真的累了”这种话,那表示他真的打算放弃这段感情了,可事实上呢,他要结婚了这句话会更动听吗?
“尉一……你……可是……”秦时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着柳寻知道了会怎么样。
“时雨,我们会发展成这样我们自己最清楚为什么。”严尉一眼神黯了黯,说,“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聚聚。”
“你不爱他了,可以习惯去抱着女人了吗?”
严尉一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挺拔的背影穿过人群,消失在酒吧门口。
呆坐了很久,直到搭讪的人打破了他的沉默,婉拒了对方的邀请,秦时雨端着马天尼从角落里出来,坐到吧台,看着周围的人们,他不禁笑了起来。你看,造化总是弄人,他和叶宁远恩恩爱爱七八年,最后分手收场,严尉一和柳寻为了点感情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还不是天各一方各过各的生活。
秦时雨一口喝干了马天尼,又让吧台侍应生上了杯酒,有句话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他和叶宁远如今是落了个两败俱伤,到底谁会更痛一点他也不知道,只是回忆起来,不管是激情岁月还是温吞生活抑或是最后的破灭,都让人心伤得难以自持,拿把刀在心口上割了一刀又一刀也不过如此。
心痛的时候,那一口气冷不防地堵住,上不来下不去就觉得像要窒息般难受,脑中一片空白,看眼前的景象都似群魔乱舞,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一连喝了好几杯,秦时雨的醉意已经很明显了,他试图从吧椅上下来,腿脚却一阵发软,整个人往前跌去。
一双手臂出现得那么巧,及时抱住了他的腰,秦时雨抬起头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一眨眼,眼前的人变成了叶宁远,正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秦时雨抓着他的胳膊,声音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宁远,你知不知道,我就算再坚强,心也会痛的。”
容晋看着他像要哭出来偏偏又在笑的表情,皱了皱眉,拉着他就往外走,秦时雨跌跌撞撞地好几次差点摔倒,一惊一吓,这才看清牵着他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叶宁远,酒意一下子消褪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