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你也听听小儿子的话。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老二他……”
“你莫讲了。你和老二一个鼻孔出气的。”
“爸!我妈也不是那个意思撒!”颜瞻的头这会儿一个有两个大。
“都莫再讲了。总而言之,他要和这个女人结婚,他就好自为之!”老爷子起身,想要离席。
“爸!”颜瞻站了起来,“我没得好多时间,等哈我就要出门。我也不是维护二哥讲话,更不是妈到搬救兵。这件事情,我怕是啷个讲啷个撒娇您也不会改变想法。但是爸爸,您给我说您真正的顾虑可以不?”
“真正的顾虑?”老爷子瞪着颜瞻看。
“面子这种事情是可以放得下的、错误也是犯错误的人必须要承担的。这些到我看来,都不构成您反对我二哥跟他女朋友结婚的理由!”
“有些错误承担的起,有些承担不起!”
“啷个承担不起?不就是一段婚姻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是吃亏了,种哪样花结哪样果,否则他也就不算是个男人!”
“瞻仔!”老爷子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你才好大点?你懂啥子?他现在和这个女的结婚,他啥子都高兴哪样都好。等有一天不好了呢?进门就当爹!这个女的有两个娃娃,你以为她还会再给你二哥生?你二哥又凭哪样不能有自己的娃儿呢?”
“那是我二哥心甘情愿的!”
“好。心甘情愿。离婚要啷个办?财产被人家分去一大半?你妈妈的画廊迟早要归到他名下,那是你妈妈一辈子凭到自己得来的东西!这也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到那一天,他拿哪样面对你和你大哥!”
“爸我晓得了。那我跟二哥商量,让他同意,结婚之前他们签署个婚前协议,这个样子您可以放心不?譬如说,如果因为他女朋友的关系他们要离婚,那她必须自动放弃……”
“你莫来晕我,不只是这回事!”
“那爸爸,我可以啷个理解不?你不让我二哥跟她结婚,考虑的并不是他的个人幸福,您更多考虑的是您的面子。无论她是不是个好女人,她有在您看来是污点的过去,所以她一辈子也不会被您承认是儿媳妇!您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就因为您的一己私欲,您就要扼杀您儿子的幸福!”
“颜瞻。”瞻仔妈伸手拉了儿子一把。
颜瞻却无动于衷,“爸,是还是不是?”
老爷子注视了儿子一会儿,拂袖而去。
“你啊。”瞻仔妈给两人续上了茶,“你这么说……”
“妈……我必须把我爸架起来。”颜瞻端起了茶杯,“我把什么都说透了,晚上你跟二哥和他女朋友一起吃个饭,尽量说服他们同意签署一份协议。这样我爸就没话说了,他再不同意,他就等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如果二哥的女朋友不同意,这婚不结也罢。我想二哥自己心里也会明白。除非他昏了头。”
“他们都有些昏头了。”瞻仔妈叹了一口气。
“您让我调解,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这等于是逼着我爸就范。我是您的杀手锏。”
“瞻仔……”
“您太知道了,我爸在我面前一定要保持最佳的形象。您啊,点子最多。”
瞻仔妈微微一笑。
“二哥的事,您挺操心的吧?但我爸那句‘儿大不由娘’说得很对,您不可能管他一辈子。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承担。”
“我老幺都这么懂事了。”瞻仔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老爷子站在二楼的走廊向下看,苦笑着摇了摇头。
颜瞻演出完进门已经是十二点多,家里很安静,他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摘了领带脱了外套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颜瞻回头,看到了母亲探头进来问:“累了吗?”
“不累呀,习惯了。”
瞻仔妈闪身进来,回手带上了房门,“你二哥的事基本就定了。你爸还说着狠话,但至少不再提让你二哥走了。”
“好事呀。不过老爸肯定恨死我了。”
“你啊,你这是给了你爸爸一个梯子。他那么疼你们,哪儿舍得你们哪一个背井离乡。”
颜瞻松开了衬衫的领口,“瞧您高兴的。”
“孩子们高兴,我就高兴啦。”
“要不说妈妈你最好了呢。”
“就属你嘴甜。我这阴沉的小儿子,现在比太阳还暖。”
“我怎么阴沉了嘛……”
“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老是压抑自己。”
“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明天就走,想要跟我聊天的吧?”
颜瞻在母亲身旁坐下,双人沙发上,两人四目相望。
“那给妈妈想想,送你二嫂什么结婚礼物好。”
“这我可不知道……您不是有那么多首饰嘛~选个适合她的就好喽~”
“提提别的建议。”
“哎呀呀,你这个婆婆好刻薄的,那么多首饰都舍不得一两件哇?”
“傻小子。”瞻仔妈搂过了颜瞻,“那是妈妈要给你老婆的。”
“那你快送掉吧!我才不会娶老婆~”
“不娶也是你的。”
“晕喔,难道你要我把它们放在任伟身上?”
“呦~之前还喊着问他喜不喜欢你,现在又挺直小腰杆笃定的很。”
“不行啊,不许啊?”
“疯扯扯。”
“哼。”
颜瞻的手机响,他起身去拿随意扔在床上的外套,一看来电显示就笑了——任伟。这几天他都超黏他的,这可把颜瞻甜坏了。
第二十二章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不想接啊?”
任伟蹲在路边,叼着烟,看街边驶过的一辆辆车的尾灯,漫不经心地说。
“才没有呢,手机在外套口袋里,翻了一下下~”
“演完了?”
“是呀,都到家了~嘿嘿。”
“到家不给我打电话。”
“你想我啦?”颜瞻笑嘻嘻地问。
“一点儿都不想。”任伟冷冰冰地说。
“骗人呢。”
“那你还问。”
颜瞻开心极了,要不是顾及母亲还在自己房间,准要跳上床打滚,“我也好想你呢~”
“感觉不出来。”
“我知道你懂~啊!还说呢,我妈妈说你送我的熊猫公仔缝的超级好~比她缝的好呢!”
“又不是我缝的。可能是机器缝的吧。”
“不是的!妈妈看了,说是手缝的!呐,是吧,妈妈~”
“啊?你妈在你旁边儿?”任伟惊了,嘴上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的呀~你要跟她问好吗?”
任伟要疯了,“她跟你旁边儿……你还这么讲电话?”
“有啥呀!呐,等下,妈妈跟你说哈~”
任伟捂脸,接下来他果真听到了瞻仔妈的声音,他赶忙问好,然后陪老太太聊了起来。话题先是围绕那只皮革熊猫的缝制工艺;继而转移到了他们家上——还是她二儿子的事,死熊猫貌似很神勇的解决了问题;紧接着又跳到老爷子想和他喝两盅……
一个电话讲下来,任伟觉得自己没紧张死可真是奇迹。他家人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后来电话换回了颜瞻手里,任伟让他多陪母亲说会儿话,再没说什么就挂了。
刚要起身,背上多了一份重量。
“要死啊你?”任伟看到那双手腕上的表就知道是倪歆。
“不喝酒躲这儿干嘛呢?”倪歆放开任伟,在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这叫躲?”任伟收起了手机,“我可真够不会躲的。”
“又给颜瞻打电话呢?”
任伟把打火机递给了狂翻兜儿的倪歆,“你今儿带那妞儿回去啊?”
“你觉得呢?人都特意来探班儿了。”
“那您看……我睡隔壁影响您吗?”
任伟从昆明回来就泡在了倪歆家,彭勃的手机号码也照他想的那么办了——拖进黑名单。他想就此彻底跟彭勃断了联系。
“不影响。”倪歆叼着烟,把打火机扔给了任伟,“一起睡都没问题。搞个3P你也尝尝姑娘呗。”
“谢了,没兴趣。”
“那你完全可以选择伺候我。”
“我给你按下水道里你信吗?”
“信。所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真的,我可能住到下月初飞走。”
“你愿意住一辈子我都不拦着你,爷House大~”
任伟浅笑了一下。
“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躲着彭勃不叫事儿。躲一天、躲两天,你能躲一辈子?”
“不是你让我别跟他掺和嘛。”
“嚯,嚯嚯!”倪歆扭脸看向任伟,“赖上我啦?腿儿跟你自个儿身上,想跟他掺和你去啊!”
“我不去。”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倪歆向后仰,抬头去看阴沉沉的夜空,“丫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操!怎么这么爱你啊!多长时间了?整个儿一没完没了!”
“你问他去呗。”
“你敢让我问吗?”
“……”
“我说找他谈谈你都不让,我问他怎么那么爱你去?”
“差不离进去吧,不是喝嘛。”
“转移话题,你最拿手。”倪歆不动。
“说这个有劲嘛!他乐意打鸡血我拦不住,你拦得住?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倪歆叼着的烟,烟灰积了好一截,他从唇边拿下来,弹了弹。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没事儿就行,那种人可别招。”倪歆侧过脸看任伟,“那天他搂着你跟我挑衅,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我还以为你跟他怎么了呢!还真以为你缺回心眼儿让他办了!我就跟心里想,完了完了,你这回真别想甩开他了。”
“八完了吧?满意了吧?”任伟起身,腿麻了。
“基本满意。”倪歆也蹭一下站了起来,“没事儿就行!你不给他希望,他迟早死心。真不是我爱说你,起先你就不该让他缠着你!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所以你够聪明,起根儿上就不给丫机会!要不你看吧,你准吃不了兜着走!”
任伟摸了摸鼻子,从外套里掏烟盒,有些不寒而栗。
“你就跟我那儿住着吧,正好去纽约一段时间,回来小四川也在了,丫要是还追着你,你直接告诉他:跟颜瞻了!让丫死心!了不起他俩再打一架,看谁给谁出住院费,完活儿!”
任伟说不出话来——事情其实并非如他向倪歆表达的这样,实际上糟透了。可事到如今,这种烂事你让他怎么认呢?他情愿自己咽了,自己解决。任伟都有些想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别拿害怕彭勃揍颜瞻一顿或是怎么样当借口。你之所以会摇摆不定,还是你有问题。现在知道爱上颜瞻了,想跟颜瞻在一起了,便就急着甩开彭勃……
任伟知道彭勃其实什么也没做错,他甚至想,即便颜瞻不出现,大抵,他也不会就这样跟了彭勃。可他甩不开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彭勃的存在,始终令任伟困惑。他出现在他每一次感情的过渡期,别的任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彭勃永远不会是他感情的终点。跟他在一起,他不会甘心,可与此同时,他却又有些难以抗拒他所给他的灼热的感情。那感情就像沸腾的开水,迟早会烫伤他。
可你怎么明知道你会被烫,还是……
任伟承认,他喜欢强势的男人。但这个强势,如果他控制不住,那绝对是令他最为不安的。他斗不起,他会害怕。
彭勃并非他的退路,而是死路。任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酒局一点多才结束,任伟想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就让倪歆带姑娘先回去,曰:正好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儿。倪歆却送姑娘上了出租车。任伟挺感动的,倪歆搭上任伟的肩笑着说:“你比她重要,她也就是没人柳,你看吧,一会儿她就掏手机找替补。你不成,万一你回去赶上彭勃蹲守,他一个神志不清给你强奸了,咱乐队没主唱咱专辑怎么录啊。”任伟给了他一拳。
两人是打车回去的,酒局昨儿就定了,倪歆没敢开车——喝酒开车,酒喝不好车也开不好。这事儿他曾跟龙语争论过,得出的结论是:龙语不是一般人,他能豁出去不要命。倪歆不反感龙语,相反挺欣赏。他跟任伟吹了,倪歆说要揍他任伟不让。也幸亏任伟不让,否则他还真挺难办。当然,这话倪歆不能跟任伟说。龙语什么毛病他知道,跟他毛病差不离,无非是一个跟男人没完一个跟女人没完。但就算知道他还跟任伟说龙语靠谱,是因为那阵子他真觉得,龙语对任伟是认真的。别的不敢说,掏心掏肺那是做到了。所以他俩分了,倪歆什么也没问。必定有缘故的事儿。他哥们儿准也不是全没错。
跟倪歆并肩走进小区,任伟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真怕彭勃打哪儿蹦出来。走到楼门口,没车也没人,任伟松了口气。声控灯亮起,任伟首先看到的是颜瞻的小乌龟,他不禁嘴角上扬了一下。上楼,楼道里也没埋伏。一边迈步任伟一边想,兴许……他懂我意思了。
然而……
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令任伟顿感不详,走过去拿下来,里面是喉糖和糖浆等等。他妈没这种杰作,都是委托传达室。任伟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倪歆吹了一声口哨,任伟头皮发麻的开了门。
“你还拿进来干嘛?”倪歆皱眉。
“我还不想颜瞻回来研究它为何存在。”
“……你丫其实挺狠的,我瞧出来了,担心你是我多余。”倪歆推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不需要旁人提醒,任伟更早的发现了这一点。自己确实挺狠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这样对待彭勃。
颜瞻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出来是北京的晌午,回家这事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带劲——前天任伟飞走的。即便回到家,他也见不到他的小王子。
乐队的伙伴们都要回家安置行李,他们分头搭上出租车,颜瞻是第二个上车的。他坐在车上跟大伙儿挥了半天手才缩回来。中午的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暖的。
窗外,已经是北京的深秋,街边的人穿的挺厚实,街边的树在飘摇的风中挽留着挂在枝头的残叶。
又是这样的季节了,人们收获果实,并面对在那之后的一片荒凉。
拖着一堆行李上楼,颜瞻一打开门就感到一股暖意——门窗紧闭,阳光的热度只进不出。摸摸暖气,都开始试水了。暖气这个东西让颜瞻很是中意,南方是没有这种物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