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却被他转身一脚踹在了脚上。
“我长脚了,又没病没痛,自己走得。”云翳有些气结,自从回了凉州以后,如同夜魉,小洛,李二哥都深怕他脚沾地似的,总
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抱来抱去。“十五了!我已经快十五了!”
“是长了,就是短了些。”夜魉面无表情的欺负着他,心里却已经笑开花了。虽然已经快十五的人了,相比一年前,居然几乎没
长,云澈诚是比云翳要高一个头了,云赋也跟云翳差不多一般高了,这多少是让云府那些家长们有些担心了。
连云翳也忍不住的心急了,瞧着李子卿越长越高的个子,自己快十五了却连他十四岁时都不及,往玉华身边一站,刚好齐腰,整
一父子相。
“哼!”被戳了痛处的云翳干脆不理睬夜魉,自顾自的跑到大堂去了。
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云翳,夜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玉华的嘴角,也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本,李二哥一直以为李子卿还活着,虽然半死不活,也想要找他回来。可自从玉华带来李子卿的死讯后,他便总有些沮丧,做
什么事都少了许多热情,菜里也染上了些许苦味,只有看到云翳时,才不至于那么哭丧着脸。
“二哥,这菜里是不是少了些盐?”云沐梨指着那碟已被云翳几乎全塞进玉华碗里的荷心说道。
“额?”李二哥尝了尝,这才发现他似乎忘了放盐了“抱歉……”看着玉华碗里还剩上许多的荷心,飞快的想着解决的办法。
“要加些盐么?实在吃不了就给我吧”云翳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似乎是因为养伤的缘故,回来后总吃得比以前多了许多。
“不必,这样就好。”这现实中的玉华,不喜不怒,云翳从没见他笑过,更没见他哭过,总是毫无表情的样儿,让看惯了书中谈
笑风生的玉华的他十分的不习惯。
又夹了些别的菜在玉华碗中,扔下一句“别剩下”,便回了小院,路过玉兰身边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白色的花苞儿让蓝色的
天空衬着,有些耀眼,多了些如蚕蛹欲破茧而出时的美丽,伸手抚了抚凹凸不平的深褐色树干,咯得他手心有些痒痒的。
玉华总是这样看着玉兰的,说是他过世的妹妹十分喜欢,当然,是书里的玉华说的,不知道他这样看着玉兰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在想他妹妹呢,又或者,在想李子卿?
猛的一瞬间,云翳抽回了放在玉兰树干上的手,似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他想什么关少爷我什么事?”
还没回过神,两只大手从身后将他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别在院子里发呆,这时候还不到赏花的时节。”夜魉总是神出鬼没的
。
多次的经验告诉云翳,一旦脚离地,想再下来,就不是件易事了,也懒得挣扎,任由夜魉抱着回了房里“再过十来天,也应该开
了”他顿了顿,将原本还盯着玉兰的视线收回,落在了夜魉脸上“夜,那事情如何了?”夜魉不让云翳叫他天一,然而夜魉肯定
是叫不得的,所以云翳干脆管他叫夜了。
“洪府上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另外,押你进衙门的官差,见过的,还有牢房的衙役,行刑的伍佰,以及之前进出过洪府的一
些不明身份的人,能死的都死了。”夜魉面无表情的说着残酷的事实,似乎只是隔壁家的羊被偷了一般的小事。
云翳有些黯然,原本他回到凉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找洪辉算账,可万万没想到他早已丧身火海,即便他十分狠辣,可云翳也从没
想过要他的性命,更别说那些无辜牵连进来的几十条人命了。
“别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又不是你的错,怪只怪背后的老狐狸太过狠毒,下手毫不留情。”似乎看出了云翳的自责,夜魉安慰
道。
“总还是因我而起的……”顿了顿又问“凉州是毫无线索了么?”
夜魉将云翳放在了客室里的椅子里,为他理了理衣服“没有了,能毁的线索他都毁了,但从这般大手笔来看,应该是个位高权重
的人。要我去查查朝廷的情况么?”
“不了,对方过于狡猾,小心打草惊蛇”云翳皱了皱眉,一旦一步行差踏错,就会牵连进不少无辜的性命“等玉华真人的事情完
了以后,我想去阖丘做做小兵。”
“没必要亲自过去,太危险了,我去查查便是。”夜魉自然是不愿云翳冒什么风险的。
“我不去,蛇难出洞,再说,墨夫子既然不允许我去参加会试,承父志愿,在阖丘从军,却是个最好的幌子。”他端起桌上的茶
,却被夜魉将手压了回去。
“你也不怕出事。茶凉了,我去给你弄些热的来。”
“不是有你这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在么?我是有恃无恐啊。”
转身正欲离开的夜魉脸上,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说到阖丘,是桉国现在的兵事重镇。自从十八年前萂荣国灭,作为目前唯一与南玲对峙的大国,桉国总是十分小心的。而南玲也
不知是伤了元气还是另有打算,时常骚扰,却从未有过大肆举兵的情况。阖丘,便是桉国与南玲之间,脆弱的和平线。
在一年以前,还由云翳的父亲云傲带兵镇守,如今,已换做了云傲的徒弟,与他最信任的副手,陈景把守。
云傲既然在阖丘殒命,这说明阖丘,恐怕有些问题,让云翳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和家人们的生命安全,还有南玲国那恶毒蛊术
所制造出来,横扫了整个萂荣的尸奴大军。
“也许……能从李子卿这里得到些可贵的经验吧”这样想着,他有些莫名烦躁的翻开了《平阳志事》。
在李子卿与李子旭往来的书信中,李子卿总问了许多关于与南玲的战况,而李二哥只说并无大碍,除了平阳的一些生活琐事,并
未言及其他。李子卿自然知道李二哥的性子,像这般战事吃紧的时候,怎可能并无大碍?急得恨不得飞回平阳去的李子卿,却被
李恬下了圣旨,圈在了天枫山,直到三月末时,才允他回了平阳。
“要不,为师与你一同去吧?”玉华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子卿,虽然为了保证路上的安全,明净亲自送李子卿回平阳,可总还是放
心不下。
“子卿总要回去的,再说也就回去些许时日,过了十六的生辰也便回来了,不过图个安心。”李子卿看着一脸愁云的玉华,笑了
笑“子卿也舍不得师父,可子卿也是萂荣的太子,不能太依赖于师父了,而且这些日子,师父为子卿操劳太多,也趁此好好休息
一番吧。”
看着失落的玉华,总觉得心抽痛了一下,是李子卿的?还是自己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这便是最后一面了么……”
心里有些莫名的怅然,如果这是真实的,他一定会跳出来拦住李子卿,可即便李子卿不死在战火之中,又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
那如万般虫蚁啃噬般的痛苦越来越剧烈,身体的无力与匮乏也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李子卿会术法的话,恐怕,他此刻
已经昏迷不醒多日了。
离了天枫山,明净踏着轻盈熟悉的步伐,穿过层层云海,将李子卿送回了平阳的皇城之中,早已候在那里的李子旭微带着惊讶,
将李子卿接了下来。
此时的李二哥还很年轻,没有岁月的沧桑,也没有痛彻心扉后的颓靡,他神采飞扬,还带着少年的傲气,俊逸的样貌远非现在能
及。
“许多年不见,子卿倒是漂亮了许多。”李二哥将李子卿扶上了马车,自己也一并钻了进去。这皇城里是太大了,离了车碾,出
行总不方便。“让我瞧瞧?嗯,长高了不少,就是长得太女气了,比父皇那些后宫佳丽都要好看上不知多少。”
“皇兄你又拿我说笑了。”许久没见李二哥,李子卿心里也是十分愉快的,只当李二哥在与他说些玩笑话。
“嘿,谁让你初八的生辰,现在才回来?”
“并非子卿不愿回平阳,父皇不允罢了,对了,南玲的战事如何了?”
“你这身子,父皇也是怕你劳累了,放心吧,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了。”
“此话当真?”
“骗你做什么?”李二哥捏了捏李子卿的鼻子“都这般大了,又不是七岁孩童。”
李子卿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展颜而笑“倒是子卿多心了。”
如同小时候一般,李二哥摸着他的头,似在安抚他“路途劳顿,累了吧?先去见见父皇,然后哥哥送你回去休息。”
李子卿点点头。
其实平阳城中,李子卿最不愿见的,便是他的父皇李恬。自小,李恬就对李子卿百般溺爱,即便他只是一个被李恬莫名抱回皇宫
,连亲生母亲都不知是谁的私生子。
李恬不怎么喜欢政事,以往李子卿在的时候,所谓为民请命,李恬也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答应,自从李子卿被送往天枫山之后,
更是撒手不管,只顾着研究他的丹药。
然而,就是这样的李恬,总是用几多期许的眼神看着李子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说是在看自己的爱子,李子卿却觉得,那眼神
,更像打量着猎物的猫,这让李子卿从心底里害怕着李恬。
但回到平阳,父皇,总还是要见的。
看了看平阳殿的牌匾,李子卿收敛了情绪,由管事的公公领着,与二哥一同进了平阳殿。
“儿臣李子卿,给父皇请安了。”李子卿规规矩矩的俯下身去,不敢抬头,但那视线依然看得他心里蜷满了恐惧。
“子卿总算回来了,快起身让父皇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一只强有力的手将李子卿扶了起来,透过他的视线,云翳总算看到了
那个史书上臭名昭彰的昏君模样。
约莫近四十的年纪了,却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与李二哥倒是有几分像的,却多了几分威严。如果不是熟知萂荣的历史,云翳都
快误以为这是个为国操劳的正直皇帝了。
李恬看着李子卿的脸愣了愣,再仔细的将李子卿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些惊异的神色。李子卿只恨地面上没有地缝可以让他躲上
一躲,李恬那视线简直都快将他整个剥开了去了。
“子卿,你却比你母亲当年要更……”李恬突然住了嘴,转而一笑“这天枫山至平阳是有些远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息吧。
子旭,好好照看好你皇弟,这便去了吧。”
应了声,李子卿便如同逃命般离开了平阳殿,远远的坐在马车上,还能感受到李恬那让人莫名恐惧的视线。
云翳放下手中的书,扶住额头深深吐了口气,李子卿身体里的痛楚越来越难以忍受,他不得不放慢了进度,否则恐怕自己的身体
也要跟着遭殃了。一旁候着的玉华见云翳将书放下,便将一杯温茶递了过来“疼么?”
云翳点点头,说不疼那是骗人的,比起一瞬间抽筋断骨的痛楚,这样深入骨髓的漫长折磨更让人无法忍受。
“不如先歇息一段时间,待你身子好些了,再慢慢看吧。”玉华有些担心云翳的身体状况。即使此刻的云翳看起来活蹦乱跳,可
之前那伤,他是听天慧和明净说过的,而且,在他心底,总觉得云翳与李子卿是有几分像的,虽然不论长相还是性情都南辕北辙
,可莫名的,便将他与曾经的李子卿给重叠了起来,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也许,是因云翳在读着《平阳志事》,多少受了些子卿的影响吧。”
云翳啜了一口茶,感觉要稍好些了,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好上许多“不必,长痛不如短痛。”他很不喜欢玉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
自己,总觉得,他并非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向了许多年前的李子卿,这让云翳感到莫名的烦躁,甚至,想要早早将书看
完了,好赶玉华离开。
“都是些不懂得心疼自己身子的人……”
玉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说云翳和李子卿,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呢?
第十章
最后的几天,云翳总不愿看,常常拿在了手里,楞了半天,又放下去了,再想想,又拿起来,就这么反反复复了许久。
他害怕,害怕李子卿死去,害怕做为李子卿死去,还有些,他无论如何也理不清的困扰,那莫名的心疼,不是李子卿的,而是真
真切切的出自于他的身上。
“是为了李子卿么?”
他不断的盘问着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再翻开那几页。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害怕,夜魉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我在呢。”
看了看夜魉温柔而坚定的眸子,云翳终于宁下了心神,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轻声读出了“天运二十二年……四月……初七……”
这似乎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李子卿坐在筵席的一角,安静的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切,似乎这晚宴,与他毫无干系,他,只是一个
冷眼的旁观者罢了。
龙椅上,他的父皇李恬,正忙碌的欣赏着歌舞,与大臣们交谈。只是,李子卿心里很明白,李恬正用一贯令他厌恶至极的眼神不
断的看向自己,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擅自离开――这是庆贺他年满十六的晚宴。
他有些想师父了,尽管不论李子俊,李子旭,还是那些年迈的朝臣们,总对他关爱有加,可他害怕极了李恬,而那些爱护着他的
人们,并不会在意李恬的目光,因为,他李子卿是李恬的爱子,萂荣国的太子。
如坐针毡般的熬到了筵席结束的时辰,李子卿有些头疼,如果不是因为侍从扶着他,他连站着都分外吃力。
“子卿。”
听到李恬的呼唤,李子卿打了个寒颤,他战战兢兢的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恬“儿臣……在”
轻啜了一口酒,李恬略带醉意的说道“难得你回来一趟,晚上便到父皇那去吧,朕有些话想与你好好谈谈,咱们父子,许久都没
好好说话了。”
虽是询问,但李恬的目光带着不容反抗的凌厉,在平阳,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他“儿臣遵旨……”
李恬走下了龙椅,推开李子卿身边的侍从,轻轻扶住了他“朕来吧。”说罢,两人便在一群随侍的簇拥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将李子卿扶至了自己寝宫,一路上也问了许多关于天枫山的事情,只是李子卿总无心作答,不知为何,今夜却头疼得厉害。
“父皇……这?”他看着李恬寝宫中的桌上满桌的清淡菜色,有些不解。
“朕看你晚上几乎没动过筷子,想是菜不怎么合口吧?便让子旭去做了些过来,你不是最喜欢他做的菜了么?”将李子卿扶至椅
子上,他才坐了下来“多少吃上点吧,我们不是还要好好谈谈么?”
闻着满桌的清香,李子卿才觉得有些饿了,果然还是二哥的手艺最好了,也不再推辞,挑了些喜欢的菜开始吃了起来。李恬还时
常夹些菜放在他的碗中,笑吟吟的看他吃着东西,只是,那笑容让李子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父皇想与儿臣谈些什么?”为了转移李恬的注意力,李子卿只好打破僵局,虽然,他并不愿与李恬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