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树林中,并未有方才那人的气息,恐怕,他还潜在水中。玉华小心翼翼的在水面上行走着,他每走一步,脚下便会出现许
多的浮萍,而之前在他脚下的那些细小的绿色叶片,因失去了法术的凝聚,立刻随水流向前淌去。
渐渐离开了瀑布的范围,四周也安静了许多,他侧耳仔细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却始终没能发现任何的响动。
俯首看着清澈的河流,深邃的碧绿中,只有时而在他脚下游过的各色鱼儿,它们好奇的聚集在了浮萍的四周,待玉华抬起脚步,
又受了惊吓似的四散逃开。
突然,一股水柱从水中跃出,缠上了玉华的脚踝,猛的将他拉下了水去,他虽立即卸去了那股因术法而聚集的水柱,却仍然因失
去了平衡而跌进了水里,还不待他回身出水,水面下几股暗流向他涌来,缠上了他的四肢与脖颈。
只见方才还在水中随水流舞动身姿的水草,瞬时间攀上了那几股暗流,死死的缠住了它们,稍用力,便将那无形的枷锁捏得粉碎
。
玉华正想浮出水面,却见不远处的水中,那人正指挥着数股暗流向自己袭来,他立即让脚下的植物向那方行去,将那人所立的水
墙无情的砸了为了齑粉。
看着已攀上对方脚踝的水草,玉华心中怀着些欣喜,总算又得到了一条线索,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阵痛,一抹嫣红随
着水流飘散开去,他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伏着另一人,一刀刺入了他的后背当中。玉华虽对术法十分的敏锐,可对于擅
于掩藏气息行踪的刺客,却是毫无办法。
一口河水呛进了他的口中,而后冰凉的流水,便随着他的呼吸,不断的涌入他的胸肺之中。他虽试着用术法攻击身后的另一人,
却被他灵巧的闪避了开去,冲入身体中的水让玉华有些反应不及,只记得拼命的挣扎着向水面游去,脚却被暗流牢牢的缠住,他
虽想破了那术法,紊乱的心神却让他束手无策。
冰冷的流水将他的意识浇注得越发模糊,他只见着眼前的两个黑影忽而化作了一片腥红,一个人影穿透了层层的血雾向自己游来
,便眼前一黑,感受着唇间贴上的一方柔软,再没了知觉。
夜魉追着那人穿过大街小巷,却始终拿不住他。他似有意带着夜魉在这热闹的的小镇中兜圈,不急着逃走,也不攻击身后不停追
逐着他的夜魉。
“你的武术很强。”他一边窜上另一条小巷旁的屋顶,一边与夜魉搭讪“可惜不会仙术,若是会了,我可就逃不掉了。”轻松自
如的踩在空无一物的空中,跃到了对面的屋顶上,他回首看着有些窝火的夜魉。
“你何必帮他呢?那狐狸死了,云翳不就是你的了?”躲开夜魉掷来的几柄匕首,他继续向前逃去。眼角还不忘时时扫向追逐着
自己的夜魉,看他的反应,可惜,夜魉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冷漠,并未有丝毫起伏的迹象。
“嘿,你以为他轮回之后还记得这辈子的事儿?下辈子是谁的还不定呢,你若是先下手,他肯定是你的,何必让给别人?”他跳
下了三层的楼顶,跃到了一旁的平房顶上,又侧身躲过了夜魉掷来的匕首,继续边跑边说。
虽然夜魉的面容上,神色依然如故,可心里,却也忍不住因他的话翻起了层层巨浪。他说得确实有理,云翳并不记得李子卿的一
切,那些事儿,他是看了《平阳志事》才知晓的,如果云翳从未看过那本书,从未遇见过玉华,那么……
“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陪衬,给人铺路搭桥?”他脚下不停,嘴上也不闲着,继续蛊惑夜魉“不如,你我联手,做了那碍眼的障
碍?”
早在落天涯之时,夜魉便已对玉华起了杀意,只是云翳太过钟情于他,夜魉才没对玉华痛下杀手。现在云翳已死,若是轮回,必
然不记得今生之事,留着玉华,对自己定然没有好处。
还考虑着那人的话,脑海中却再度浮现出三年前,云翳回到云府时的模样。如一记重锤砸在了身体之上,他立刻清醒了许多。不
论云翳喜欢的是谁,那妖仙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单凭自己,是如何也救不了他的。况且,云翳若还记得玉华的事,得知是自己
下手杀了他,那后果,可想而知。
稳了稳心神,夜魉继续专心致志的追逐着不断逃跑的那人,捉住他,应能获得不少的好处。
他见夜魉始终面沉如水,没有丝毫的回应,撇了撇嘴“怎会有你这般固执的家伙。罢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先告辞了。”说罢
他脚下一转,便窜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夜魉飞身而下,跟着穿了进去,却没见着任何的人影,立即跃上屋顶在四周又找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只得回身回了客栈。
客栈里,却没有那二人的影子,他等了许久,才见穆紫珊回来,说是寻他们去了。又等了些时候,天色渐暗,始终没见着玉华,
夜魉有些着急,回想起那人奇怪的形迹,难道他们的目标是玉华不成?这才心急如焚的拉上穆紫珊,一同出外寻找玉华去了。
他咳出喉咙里还剩余的些许积水,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翠绿,他这才想起,自己因追逐妖仙而遇上了埋伏,
立即坐起身抚了抚后背,衣衫上,被划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只是之下的皮肉,却完好无损,似从未被划伤过一般。
看着在脚边缓缓流淌而去的河水,他有些莫名,昏睡前的画面慢慢浮出了记忆。
有人杀了那两人,救了他,还替他治好了背后的伤口。只是,此人是谁?难道是云翳么?可连些许血腥味也受不住,从不食荤的
云翳,怎可能动手杀人?
抑或是,在这纷乱错杂的谜团之中,还有什么人,是在帮着自己的?
始终想不明白的他,看了看有些暗了的天色,才站起了身,裹着湿透了的衣衫,垂头丧气的向霈县行去。
待他回了客栈,却不见夜魉与穆紫珊的踪迹,与小二打听,才知他们是出外寻他去了。幸免于难的玉华微叹了口气,若不是有人
出手相助,恐怕今日自己真是在劫难逃了。
第二日一早,他三人便在驿站租了车辆,继续向南行去,即便昨日发生了那事,他们依旧一如既往的无话。离开霈县时,却见街
口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车压根驶不过去。
空气中传来的浓厚血腥味,让夜魉提高了警惕,他拨开围观的众人,果见这中间,围着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首。
那尸首的眼睛已被剜去,耳朵与鼻也被齐齐削掉,十根手指只余下三根,指节还显然是被捏碎了的,全身上下许多地方,都被刀
一点点的削去了不少,血肉模糊,伤口上还有被盐水浸过的痕迹。
看来是被逼问拷打致死的,而且下手之人极其残忍,从一开始就冲着折磨对方而去。
夜魉转身离开了人群,他们惹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这般凶残的事儿,还是绕行吧,以免惹火烧身。
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仔细的在脑海中搜索,才突然想起,昨日他追逐的那人,不也是与这尸身,一般打扮么?
大惊失色的再度钻进了人群之中,他细细打量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虽然与昨日看上去是大相庭径,可夜魉确信,这便是他昨
日追了许久的那人!
面色阴沉的再次退出了那堆看热闹的围观者中,他心事重重的回了车上,吩咐车夫绕开这条街,继续前行。
“怎么了?”见夜魉脸色苍白的回到车内,玉华有些担忧的问道。最近,他们身边已越来越不太平了。
“昨日我追的那名妖仙,被人杀了,手法还十分残忍,看来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事儿来。”说到杀人的残忍,夜魉自然是有
过之而无不及,让他担心的,却是这诡异的冲突。除了他们之外,难道还有人与妖仙有仇怨不成?抑或只是窝里反?
玉华也陷入了沉默,越深入这重重的迷雾,越寻不到方向了,不论是救他的人,还是杀了妖仙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一旁的穆紫珊,并未在意二人的对话,亦对人群里的骚动毫无兴趣,她只是默默的看着车外一排排的楼宇,阳光穿过车窗,落在
她漆黑的眸子里,却再也逃不出那波澜不惊的深潭。
第三十七章
秋意浓,枫影重重,远处凄清的湖面,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怀中的身子柔软而温暖,穿过指尖的如墨般的发丝,带着些许冰凉
,柔顺的垂落在他身后。
萧瑟的寒风卷过他们身旁,携着几许幽幽的兰香,飘散在枫林之中。
“师父,李子卿,是没有了,只有云翳,你要不要?”他婉转悦耳,如春风般带着些许暖意的声音萦绕耳畔。
还不待玉华回答,那许多火红的枫叶刹那间变作了四溢流淌的鲜血,如汹涌的流水般,将四周的一切淹没,更让怀中的他,变得
鲜血淋漓。
他扬首,冻得惨白的面颊上,还染着几处腥红,早已失去了光泽的瞳孔,直视着玉华的眼睛,带着惨淡怪异的笑容。毫无血色的
薄唇微微开启,一字一顿的战栗着询问道“师父……你……有没有……”
玉华猛的睁开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陌生的床顶,梦中的血海早已退却,却留下了浓浓的血腥味,他慌忙的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
半响,才怅然若失的掩住了淡蓝色的眸子,枕下,已被灼热的泪水浸润。
隔了许久,他的心绪才缓和了些,起身着衣,洗去脸上的泪痕,掉了魂般的走出了客房。
这是间不大的客栈,还有些腐朽的味道,屋子的布置虽还算得上精致,却无处不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原本他们是不打算在此歇脚
的,只是前一晚的瓢泼大雨,让他们不得不打消继续上路的念头。
即便是过了一夜,雨水依然淅淅沥沥的落着,砸在屋顶青黑色的瓦片上,发出细碎而极富节奏的声响。清晨客栈前湿漉漉的街道
上,如水面般映出两旁灰白的屋子,却见不着任何的行人。客栈的掌柜趴在门旁的柜前,兀自打着盹儿,大厅里冷清得听不着任
何的动静,所有的凳子都还倒叠在桌上,只有穆紫珊一人坐在小二方才匆忙整理好的桌前,用白嫩的小手支着脸,斜倚在擦得锃
亮的方桌上。
紫黑色的桌面,映出她娇小的身形,她似有些不耐烦的用指尖轻敲着桌子,在空旷而清冷的屋子里发出清晰的响声。
玉华小心翼翼的走下了那道还看得出是红漆的楼梯——它发出的刺耳的吱呀声,酷似动物临终前的尖嚎,在这寂静的客栈中显得
十分突兀,将尚在打盹的掌柜也给惊醒了。
掌柜睡眼惺忪的扬头看了看正在楼梯上的玉华,又俯首继续梦会周公,不再理会厅堂里的声响。总算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他敏
感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了些,行至不远处穆紫珊所在的方桌旁,拾过凌乱的摆在桌旁的空凳子,坐了下来。
穆紫珊正埋首,将小二刚为她泡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慢条斯理的倒进青花瓷盏中,随壶倾出的几片黄褐色的茶叶,跟着水
漩在茶盏中上下沉浮。自始至终,她似没察觉玉华般,从未瞧过他一眼。
这带着悠悠凉意的细雨,让玉华也稍有些寒意,正需些热茶暖暖身子。取过还扣在桌上的空茶盏,等着她放下尚提在手中的茶壶
。
见着桌上被翻了身的茶盏,她这才抬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玉华。便是这视线,如利刃划身般,让玉华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凳子
。她还是幼童的容颜上,带着怪异的笑意,漆黑的眼眸中冷漠得仿佛只剩下了杀意般,满是鲜血的气息。
“师父,是想用茶?”扑面而来的邪气叫玉华心生疑惑,平日里的穆紫珊,温顺体贴,只是名心智早熟的女孩儿罢了,可这压得
人喘不过气来的邪气,便是不久前遇见的几名妖仙,也望尘莫及。
“……紫珊?”他有些不确定,眼前之人,真是与他们一路南行至此的宁长公主么?
可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抬起茶盏,将滚烫的茶水照准了玉华的脸便泼了上去。还冒着白气的热茶,刹那间便让玉华的脸被灼上
了斑驳的红痕,她却没有就此罢休,站起身,将另一只手还提着的茶壶,从玉华的头顶浇灌而下,炽热的茶水贴着他的头急速流
下,蒸腾的白雾在他已被茶水染得微黄的发顶不断冒出。
刚端着穆紫珊点的早饭行至厅堂的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茶壶中的茶水已然倒光,壶盖也随势滚落在一旁的桌上,几片湿淋淋的茶叶贴在他的头顶,看上去颇为滑稽。
“师父,可还要么?”她字句间,无不泛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让原本便因秋雨生凉的厅堂,更添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随手将茶壶扔在了地板上,发出的剧烈响声再次将门旁的掌柜惊醒。她转过身,再不看仍因反应不及而楞在桌旁的玉华半眼,径
直踩着咯吱作响的老旧梯子回到了楼上“小二,把吃的送进我房里来,见着他倒胃口。”
呆愣了半响的小二这才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目送穆紫珊进了房,才急忙将挂在脖颈间的棉布递给了狼狈不堪的玉华
。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绝非一般人所有,可穆紫珊身上,并没有任何术法的气息,亦没有妖气,难不成,是魔?
他突然站起了身子,将身旁尚在哆嗦的小二吓得退开了两步。不可能,这般年纪,也不是妖,竟然能堕了魔道?况且以往从未察
觉过这邪气,若无术法,魔之根性是无法掩藏的,怎可能到如今才显露?
再者在深宫之中倍受宠溺的公主,又怎可能生此邪念?忽而,脑海中忆起了夜魉冰冷的话语“当年禁宫之乱,唯独穆景洪和他女
儿还活着,围困禁宫的三千禁卫军无一活口,此二人,定非善类。”
是三年前埋下的祸根?再细想了一番,这才惊觉,原来穆景洪让紫珊去寻君不再,恐怕并非是为了求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是为了挽回他疼爱的女儿吧。
念及此,他扔下还不明所以的掌柜和小二,急步行至了二楼穆紫珊的房前,猛然推开了她的房门。即使没有君不再那般的法力,
与她暂时压制住魔性,还是做得到的。
屋子里的窗户早已敞开,刚推开门,风便穿过门窗,刮进了屋里。她还在细心的叠着榻上的被褥,按理来说,客栈的被子是可以
就这么扔下不管的,可她并不喜欢看着凌乱的床铺。
听到身后的响动,她才回首,见着满头茶渍的玉华,竟讶异得忘了反应。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行至了玉华身边,仰头瞧着他满面的赤痕,眼中盛满的是心疼与关切“师……师父?怎么了……?”方才
压抑的暴戾之息早已消失了踪迹,而她亦浑然不觉不久前发生在厅堂中的事儿一般。
用袖口包好手,拖过屋里一张凳子递给玉华“先坐着。”见玉华依然不解的蹙着眉头瞪着自己,她看上去有些焦急“这凳子我没
碰过……真的没……”似在辩解般,她竟有些慌了神。
看着越发手足无措的穆紫珊,他才接过凳子,心中仍充满了疑惑。她手忙脚乱的扯出了一旁红底金纹的背包,摊在桌上,搜出了
一瓶蓝色瓷瓶,看样子装的是什么药膏。
她手中握住瓷瓶,却露出为难的模样,见着刚跨进门来的小二,才似想起了什么般,欣然一笑“小二哥,劳烦你给我取个干净的
空碗来。”
才被她浑身的戾气吓得两脚直打颤的小二哪敢不从?立即将东西放在桌上,逃命般冲了出去,不过一会,便取了个干净的瓷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