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云翳反应也未落下,翻身追上,径直用双手握住了匕首。夜魉大惊,急忙松了力道——那匕首虽轻巧,却是削铁如泥之物,
血肉之躯哪里承受得住?
“紫珊!”之前一阵混乱的场面,早已看得玉华胆战心惊,就怕云翳有个闪失。还以为夜魉看上去冷静了许多,却不料又突生异
变,伤了云翳。
心急如焚的玉华忘了云翳的忌讳,用术法撬开了他还握住匕首的双手,将他护进怀中。仔细的查看着他的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竟没有渗出任何的血液……
眼角又有几分苦涩,他却被云翳猛的推了开去,这才发现不久前还颇为正常的云翳,又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玉华的胸口再度变的沉闷,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开了两步“我不碰你,不碰你……别急……”
“水……水……掌柜!”他似没听着玉华的劝说般,转身便向大堂方向跑去,却被夜魉拦了下来。
“脏了……要……要水……”抱住不断挣扎着的云翳,夜魉看着与三年前在云府中一般混乱的他,心底再度传来丝丝痛楚,对玉
华的恨意如汹涌袭来的河水般,难以自抑。
他抚着云翳的发丝,轻声安慰不知所措的云翳“没事了,我带你走,再也不用见着他了。”
“你若带他离开,便是害了他。”在旁看了许久的赤炼这才出言阻拦夜魉。
他虽对所谓的仙人厌恶至极,却仍对炽火渊的仙人们抱有感激之心,毕竟,当年是曲焢救了云翳“为何?”
“妖仙们时时刻刻都盯着你与玉华,一旦你离开,他们必定要寻你的麻烦,而你也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如若他们并未发现,他
也不过是与你陪葬罢了,若是发现了,他在劫难逃,魂魄必然不保。”
夜魉心中凉了几分,妖仙的实力,他自然是清楚的,若不沾仙术,他有万分的把握能保得住云翳,可既然是妖仙,又岂有不用仙
术之理?
看了看进退两难的玉华,夜魉咬了咬牙,难道要让云翳成日里对着那么个衣冠禽兽不成?
见夜魉又泛出了许多杀意,赤炼蹙着眉头,将这其间要害告诉了夜魉。当年幽狐国之事,是那妖仙刻意为之,玉华亦是身受钳制
,非他所为,云翳恐怕也是料到了些许,才保得一丝清明,只是于情,他始终无法接受,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若然现在杀了
玉华,云翳定然再压不住心中的魔性,走上不归之路。
赤炼所说,夜魉不得不信,当初碧瑚县外见着的云翳,恐怕便是赤炼所说的魔了,那摸样着实可怕,他绝不希望云翳变成嗜血的
怪物。
可关于玉华身受钳制一说,夜魉却是一笑置之,他将云翳抱进了客房——既然暂时无法离开,只有尽量让云翳远离玉华才是。
细心的为他擦洗脸上的泪痕,不厌其烦的安慰着喋喋不休的云翳,夜魉心中不住的苦笑——穆紫珊,木子三,好一个李三。
深夜,尺方国一所偏僻的青楼之中,一名黑衣男子予了老鸨二百两银子,送了一名相貌平平的哑巴到她们馆子做伶官,让老鸨请
些客人“好好”调教调教他,至寅时,黑衣男子目睹了惨遭戏谑的哑巴,只剩下半条命之后,才满意的离去,并嘱咐老鸨,日后
也就这么待那哑巴便是。
“你若敢逃,我便削了你的双腿,废了你的双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离开尺方国之后,已过了月余。沿路,妖仙们全然失去了踪迹,再不出现。夜魉始终将云翳揽在身边,不让玉华靠近他半步。
云翳的状况时好时坏,即便他下意识的掩藏着情绪,看上去十分正常,夜魉却深知,那不过是假象罢了。
夜里,无论夜魉如何劝他,他也从不曾合上双眼,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虽然从赤炼处得知,云翳现在的身体,不过是一具尸体
,他是怪,不必食宿,也与常人无异,可就这么看着,心中却也总不是滋味。
就这么一路向南,他们总算进了南玲的境内。玉华,赤炼,夜魉,自然是极熟悉南玲话,云翳亦在查得南玲蛊毒有异后,学了这
南玲的文字与语言。
虽说不论是君不再,还是妖仙里都应在南玲之内,可南玲如此开阔,他们手中亦无丝毫的线索,进了南玲,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
几番犹豫之下,他们决定先去弘缨所说的田塘村瞧瞧,即便是个陷阱,也总比毫无线索要好上许多,再者,玉甄确与云翳长得颇
为相似,这也是长久以来困扰着玉华与夜魉的怪事,如今能有机会查清玉甄的身世,自然是想要一探究竟,弄个明白的了。
打听了许多时候,他们才知晓了地处南玲边境处的田塘村的位置,那里极其偏僻,是个不为人知的穷乡僻壤,连驿站,也不愿租
用马车予他们前去。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依照打听来的位置,一路询问,徒步而去。走在路上,他们才明白,为何驿站不肯出车至此。
这小村子,处于深山之中,路途遥远不说,沿路均是高山峻岭,悬崖峭壁,时常要提心吊胆的走过些狭窄的附于崖壁上的栈道,
溪水河流更是数不胜数,虽已至深秋,这深山中却不见丝毫秋的影子,依然被蓬勃的绿色所覆盖。这崎岖的路途,又岂是马车所
能行径的?
就这么在山岭中绕了十数日,他们才终于寻到了那隐蔽的村子。
田塘村的住户并不算少,看着沿山壁修筑的许多竹屋,算算也有几十户人家在此落户。他们带着些警惕跨进村子,打量着这与世
隔绝之地,却不想,引来了村中各自忙活着家务的女子的围观。
她们没有任何的敌意,却仍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半响,一名挑着柴火进村的小伙子,与他们搭话,才总算为他们解了几分尴尬
。
“你们来田塘干嘛呢?”那是名皮肤黝黑的青年,他虽比玉华一行要矮上不少,却要健壮许多。操着一口方言,他有些欣喜的问
着这几名远道而来的客人——甚少有人会到田塘村,对于质朴的村人们而言,热情的迎接客人,是当仁不让的事儿。
还不待他们回答,一群人便在青年的带领下,将他们簇拥进了一所尚算宽敞的竹屋。屋子的中央燃着盆火,让四周的空气带上了
许多的暖意。屋内的墙面上,挂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兽皮,看样子,这儿的人,是靠狩猎为生的。
方才坐定,赤炼便与那青年攀谈了起来,这才得知,他名叫阿桐,只是村里一个普通的猎户。说了些客套话,赤炼才说明来意,
打听起玉甄的身世来。
“两年前弄丢的女婴?这我可不大清楚了。”阿桐向仍旧围在家中的那些女子投去询问的目光,这些事儿,还是她们比较清楚。
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好一会,一名年纪稍大的妇人才告诉他们,田塘村两年前并没有听说哪家姑娘生了娃的,他们怕是寻错地方了
。
这让他们有些郁郁寡欢,走了十几日,竟是竹篮打水。看这些村人的样,也压根与妖仙们扯不上干系,细想之下,恐怕是弘缨为
了戏耍玉华,才胡乱告诉了他一处极偏僻的地方。
看着他们极为失落的模样,阿桐连忙劝道“找不着可以再找,也别着急。明天是田塘的山神祭,可热闹了,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
一旁的妇人们也如炸开了锅一般,为他们介绍这祭典如何热闹,山神又是如何的威风凛凛,让他们一定要留下。
架不住这热情似火的邀请,再者在山中行了十数日,他们也需好好歇息一番,才答应留下。
第二日,田塘村几十户人家的门前,都挂上了大红布条,他们在阿桐的带领下,站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观看村中广场上的一切—
—据说这是专为他们置的好位置。
“一会巫师和村长便将活祭送出来了。”阿桐指着广场旁一处幽黑的洞穴说道“然后顺着那条山道敲锣打鼓的送上山去,给山神
大人享用。”
玉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如同田塘如此偏僻的村子里,以牲畜祭神是常有的事儿,倒也不稀罕,只是他并不喜欢这样无谓的做法
,既损了无辜的性命,又无任何的益处可寻。
可当他看到被关在牢笼中,缓缓推出洞穴的活祭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那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竟用活人祭神!
当那人完全处于视线之中时,他们四人惊讶得连以人祭神的事儿都抛之脑后了,那坐于牢笼中的人,眉目如画,唇若丹朱,幽黑
的青丝随意的系在身后,一脸的落寞。
那不是云翳,又是何人?!
第四十五章
玉华与赤炼对视了一眼,看来弘缨引他们到此,是为了此人。难道是让人假扮做云翳,禁锢他们的行动不成?
还未想个明白,却见那人扬首,原本看似十分安静的他,竟扑在了牢笼边上,紧紧抓住了手腕粗的木栏,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
。
“他是谁?”赤炼故作镇静的问着身旁兴奋的阿桐。
“韩宇欣,村子里出了名的扫把星,没多大就克死了父母,乡亲们都不愿与他来往,前两年又克死了他老婆孩子,今年的山神祭
才拿了他当活祭,扫了村子的霉运。”阿桐边随着广场上的鼓声拍掌叫好,边与赤炼解释。
看阿桐的模样,并非在说谎,难道韩宇欣并非妖仙们刻意安排?可那相貌,分明与云翳如出一辙,绝非巧合解释得通的。
还思索间,一袭浓重的血腥味毫无预兆的涌出,方才还站在夜魉身旁的云翳,不知何时已踏着几许清风跃下了高台,向那牢笼迅
速的行去。
此刻,他们才发现韩宇欣的目光,正追随着一路跃去的云翳。玉华心中猛然一惊,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妖仙已经知晓云翳行
踪的可能,难道这韩宇欣,钓的不是他们,而是云翳么?
匆忙纵身追去“紫珊!别过去!”赤炼与夜魉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端倪,飞身追去,只是,相隔甚远,早已无法阻拦云翳了。
当他踏上囚笼之时,原本喧嚣至极的广场霎时间冷清了许多,突如其来的浸骨寒霜让肆意喧闹的人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略带笑意的俊颜上,携着若有似无的邪气,全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股令人战栗的血腥气息,似乎每走上一步,便会淌出许多鲜
血一般,将这不大的村子,染得通红。
俯首,他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脚下牢笼中的囚徒,全然不理睬身后紧追而来的三人“你,想活下去么?”
韩宇欣蹙着眉头,抬首看着满目杀意的云翳,漆黑的眸子中却流露出许多的不解与怜悯,半响,他才缓缓说道“别杀它……”
云翳的嘴角扬上一弯漂亮的弧度,露出两枚圆润的酒窝,可那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明媚的笑容,却显得毛骨悚然。
还不待玉华近身,云翳已转身离开了广场,在郁郁葱葱的山道上匿去了身影。
韩宇欣抓住牢笼的边缘,向着云翳离去的方向焦急的呐喊“等等!别!……”可行动敏捷的云翳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玉华走得近了才发现,韩宇欣身上不但没有妖气或是邪气,还隐隐带着些仙气,从气息上判断,应是清流之资。
“情况有些奇怪。”刚赶至身旁的赤炼低声与玉华交谈。方才玉华并未与云翳有任何的接触,也不见有妖仙或是过往琐事的火引
,好端端的竟也突然引出了魔性。
看了看忧心忡忡不住眺望着远处的韩宇欣,玉华止不住的担心,虽然此人除了相貌以外,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可云翳的反应确
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希望是自己过于杞人忧天,防微杜渐了才好。
三人紧随云翳之后顺着山道进入繁茂的林中,那山道坎坷崎岖,每隔不远便会有一处岔道,而云翳又刻意隐去了气息,使他三人
在林中转了许久,依然未能寻到失去踪迹的云翳。
玉华心中越发焦躁,恐慌渐渐堆满了心口,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搜索,只盼着能见着那袭红色的影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不住的责怪自己,为何明知弘缨设下了圈套,还要带上云翳深入虎穴?为何明知韩宇欣有问题,还不多
留心些云翳的反应,以至阻拦不急?
山道上远远传来锣鼓与炮竹声,田塘村那方约莫是行完了仪祭,正将韩宇欣送上山来。那声声重锤,如同落在玉华心中一般,分
外痛楚,欢快的喧闹声如同嘲笑一般让他心底泛凉。
“冷静些。”赤炼如火焰般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拉出了无尽的恐慌之中“想想看,韩宇欣都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入山,
能做些什么?”
玉华这才试着宁下紊乱的心神,回想当时的情景。
云翳与韩宇欣的对话十分简洁,却透露出万分的诡异。
“那个‘它’也不知指的是谁……难道杀了韩宇欣口中的‘它’,他便会一命呜呼?”玉华思索了许久,依然不得要领,韩宇欣
是活祭,本就命在旦夕,即便是假的活祭,明知云翳要与他为难,韩宇欣哪还能安坐在牢笼中演戏?
“若是云翳并非想要杀他呢?”赤炼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似想通了什么,望着已能隐约见着些影子的送祭村民,露出些许无奈的
笑容。
玉华心中一凛,救他?可云翳不是染了魔性,怎会救人?再说他入山,如何救得了韩宇欣?所谓祭山神,便是将活祭锁在牢笼中
,送到深山腹地去,任由其自生自灭,不出意外,这些祭品都成了山中野兽的腹中之物,若是云翳想要救韩宇欣,径直把人弄出
来带走便是了,何必入山?
可若是田塘村的山神,确实存在呢?
堵在心头那块闷气,这才舒缓了开来,他总算明白了赤炼的无可奈何。这小村子里的山神,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顶多也不
过是妖兽一类,云翳是没什么危险,可惹下的麻烦,大概要够呛了。
“他若回来,立刻想办法制住他,然后带他离开。别让他伤了暴躁的村民。”赤炼边观察着四周,提防云翳突然出现,边与玉华
和夜魉交代道。
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跟着送祭的队伍,等待云翳的出现。
融入热闹非凡的队伍之中,他们小心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后,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
三人对视了一眼,确定各自的感觉无误,便做好了准备。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云翳拖着一只比他还要大上些许的妖兽缓缓从山道上行下,那妖兽已被伤得惨不忍睹,看样子,已经死了有
些时候了。他白色的衣襟已与袍子变成了一般颜色,所经过的道路上,也全被腥红的血液染成了一片血红。
村民们被这怪异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而云翳并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拖着所谓的山神,走到被抬着的牢笼前,将那具血
淋淋的尸体,扔在了韩宇欣眼前。
“没有山神,也便不需要祭品了。”说罢,他扬手,一缕术法便自他手中旋出,牢牢缠住了木质的牢笼,瞬间便将它化作了灰烬
。
扼住韩宇欣的手腕,云翳将他拖出了仍呆愣在原地的众人中间“走。”
夜魉却在此刻突然出现,从后锁住了云翳的双手。还不待他反应,赤炼便迅速禁锢了他的术法,玉华则趁此时机,猛的将云翳敲
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