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男女之情,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儿戏。此所谓,天地无情,翻云覆雨三界外,正是此意。”
沉默了半响,玉华才又问道“如此说来,难道真是流莺要与云翳为难不成?”
君不再却摆了摆手,笑答“非也非也,流莺是性情中人,纵使云翳太过清冷,依然亲如兄弟,怎会下得这般的毒手?当年我不让
云翳去天枫山,不过是怕流莺发现了他,助他找回精魄,到时,你们所认识的云翳,可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了。这书呆可比当年那
木头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那……清瞳道人?”
“定然是他。既然当年天枫山的流莺并未挽留云翳,那定是清瞳。”他敲了敲桌子“自与清瞳苦战之后,他本就过度消耗了灵气
,再者清瞳散去了魂魄,这黑夜也理当由他做主,之后没熬过两年,天枫山便传来他因元神耗尽而亡的消息。可这元神既然耗尽
,这天又怎可能安然无恙?流莺虽与云翳是同胞兄弟,但也许正因他知得这喜怒哀惧,术法造诣才远不及云翳,凭他一己之力,
是担不起这重担的。”
见他们依然满面疑惑的模样,他继续说道“云翳的魂魄,应该只是被制住抽离了身体。原本见着云翳只有三魂六魄时,我还以为
是当年散去的魂魄汇聚了,如今从你们所说看来,应是清瞳刻意分了他的魂魄。清瞳没有削魂夺魄的能力,只能借着术法慢慢的
将他的魂魄分离,各个毁去。清瞳毁天,恐怕是因与云翳有了什么过节,才这般恨他,非要毁了他的魂魄。”
君不再又思索了会,才带着些疑惑说道“可我没记错的话,清瞳与他应是相交甚好的,云翳虽太过无情,却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不会冤枉了清瞳。当年我一直在炽火渊陪着炎姬,才不知这其中端倪。”
“也就是说,现在天枫山的流莺上仙,其实是清瞳道人,那么真正的流莺……”玉华看向了一旁的赤炼,想到了韩宇欣。难怪云
翳会对韩宇欣深信不疑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们间的关系吧?
“也罢,去看看便知。按那书呆行事之法,过两天便找上门来了。在这儿等他几日吧。”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那三人还真是能
折腾,要不是为了炎姬舍命护住的这浩瀚天地,他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天一留下,我有些话要与你说说。你们二人先去放心歇
息吧,现在的云翳再不济,术法也绝非你们能及,那些妖仙奈何不了他的。”
不过歇息了两日,便见穆家的探子将韩宇欣引来了。玉华见着被韩宇欣抱在怀中的云翳,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接了过来。玉华自
然知晓云翳所用肉身不过是具尸体,可见着他毫无动静,仍旧有些手忙脚乱。夜魉却面露难色,左右为难,想上前,终究是忍了
下来。
“师父!”才接过手的玉华,急忙将云翳送到了君不再的客房。
还在晃着酒壶的君不再抬首看了看惊惶失措的玉华,带着些调笑的神色“我说小徒弟,你急什么?”伸手接过玉华怀中的云翳,
君不再探了又探,才笑道“行了,你快放开他吧,他跑不了。”
原本安静的云翳,身体中渐渐褪出一道幽蓝的身影,直至他完全离开了那具尸首,他若隐若现的身形才渐渐凝聚在了房中,那不
是云翳,又是何人?
可那恍然若雾,面若寒霜的身影,从头到脚,无一不带着怵目惊心的伤痕,叫玉华看得心里一阵阵的抽疼。一旁的韩宇欣目瞪口
呆的看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云翳。而夜魉,眸子里带着许多的心疼,却撇开了视线。
云翳所用的肉身,此刻慌乱的张开了双眼,从君不再怀中挣脱了出来,却又被他用术法捆在了一旁“还想跑?”
他咬牙侧首,似是认栽了一般。
“别想借着换肉身逃跑,我已封了你的术法,老实交代了,兴许爷高兴了,会放你离开。”君不再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那酒声
,听起来有些沉闷。
“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这些什么上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师祖一定不会让你们断了妖仙的根,送你们这帮兔崽子见
阎王!”
明知那不是云翳,玉华却仍觉得十分的别扭,看了看一旁的云翳,他才开口问道“师父,那是……?”
“素炎。”闷不做声的云翳这才开口说话,只是那声音凉得让玉华打了个寒颤。
“在清瞳眼里,你们不过是供他消遣娱乐所用,他早知穆紫珊便是云翳,却从未告诉你们,让你们白白丧命,也让你落在了他的
手中。”君不再喝了口酒,淡然的说道。
素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说谎!师祖他一直在天枫山,从未离开,他们的事儿都是我……”他突然住口,不再说话。
“他知道的事,远比你们知道得多。你以为他真指望你们能帮上他?在他眼里,你们还没我徒儿好用,只能起些助兴的作用。你
也不必替他遮掩了,流莺在这儿,天枫山那个除了他,还能是谁?”
素炎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你既知道,还问我作甚?!”
“随便问问,解闷,下酒。”说罢,他又仰头喝了些酒,醇厚的酒香从壶口飘散而出。
“你!……”
“三年前你用我徒儿的身体欺负当年的上仙,也不枉此生了不是?”他顿了顿,蹙着眉头“还少些下酒菜。”
素炎冷笑了几声“他既能散了师祖魂魄,意图将妖仙赶尽杀绝,我为何不能伤他魂魄,叫他生不如死?”
“清瞳说的你就信,还真是……”他嘿嘿笑了两声,回首看向站在一旁的云翳“你都听见了?”话语间,已将素炎的魂魄抽出了
那具尸体,毫不犹豫的散去了他的仙术,将他扔出了屋子“玉华是怎样的人,你心里清楚。要的不过是一句话,素炎给你了,人
是你抓的,话也不是我逼他说的,你自己身上的魔性,自个儿看着办了吧。”
第四十九章
他看了看心绪不宁忐忑不安的玉华,半响才沉声道“……魔性……我除不去……”
“若连你自己也除不去,这天下,谁也救不了你。”事不关己的君不再叫住经过门前的小二,要了些下酒菜。
“师父……”玉华有些进退两难,他明知君不再的性情,可也不愿眼睁睁让云翳就这么堕了魔道。
君不再无奈的笑了笑“我说徒儿啊,我能不能救他,你不清楚?这天下能削魂夺魄之人,非他莫属,若是连他也没有法子,只能
自毁元神,以免日后祸害无穷了。”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不过他现在只得三魂六魄,更没有以往术法的记忆,兴许找到了精
魄后,能想出些法子。这之前,还得去见见清瞳才行。”
玉华思索了半响,才勉为其难的颔首。云翳的精魄,兴许能助他除去魔性,可精魄所持,乃人之记忆与术法,若是恢复了三魂七
魄的云翳,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人么?君不再口中的云翳,听起来总觉十分的陌生与遥远。
“你可有什么随身之物?”接过殷勤的小二递来的酒菜,君不再将酒碗盛满。
虽并不明白君不再的用意,他依然将随身珍藏的红玉珠子取出。接过红玉,君不再细细打量了一番“让小二给你找根合适的绳来
,挂在身上,以免弄丢了。”
“师父?”
“你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四处乱跑吧?”君不再指了指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他似乎并未打算回到那肉身之中。
如隔着一层蓝色的纱幔一般,他看上去有些模糊,霜雪一般的寒雾自他身上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渐渐消散。许多怪异的裂口盘
亘在他身上,那伤口中,并没有丝毫的血迹,却是不断翻滚的黑色雾气,不断蚕食着他幽蓝的身影。
君不再一挥手,便将他化作了带着些黑色雾气的淡蓝色光球,小心翼翼的放入了红玉之中。
月华如水,流淌在寂静的夜晚。玉华抱着怀中仍有些不适的云翳,小心的安抚着他。即便入手尽是刺骨的冰凉,偶尔还能感受到
掩藏在黑雾中的邪念,玉华仍将他的头紧贴在了自己的心口,牢牢的将他环在温暖的怀抱之中。
听着他不断的轻声胡言乱语,那声声的“师父”如一根根芒刺般狠狠的扎进了玉华心里。如同许多年前一般,玉华轻抚着他的头
发,柔声在他耳旁安慰“别怕……那不过是场恶梦……没事了……”
屋顶上,夜魉仰首看着空中圆润的玉盘,半响,神色间才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去天枫山的一路上,他们才耐心的与晕头转向的韩宇欣解释,可最终,他也只是弄得一知半解,只知他与云翳原本是同胞兄弟,
有人想要加害于他们。由于有了君不再的助力,一行人的脚程比以往要快上许多。不过十三日,便赶至了天枫山。
虽然明净极不愿相信玉华所说,可见着云翳的模样,却也惊讶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再者连君不再也不远万里的出现在了天枫山,
由不得他不怀疑。
明净带着韩宇欣,在茫茫云海中带路,紧随其后的,是君不再。在他脚下,不断的凭空出现许多灰褐的岩石,悬在天际,为玉华
等人留下了可以落脚的地儿。
行了不知多少时候,玉华总算在茫茫的云海之中,见着了浮在其间的一所岛屿。那岛上有一座青翠的山峰,一袭清泉从山间流出
,顺着河流流向岛的边缘,山下,是一片开着许多梨花的白色花海。
刚踏上地面,一股夹杂着血腥的魔息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话音方落,他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清秀的容貌,便与云翳二人如出
一辙。
“邪风。我说清瞳,你好端端的肉身不用,霸占着流莺的身子做什么?”依然是一副懒散的笑容,却掩不去剑拔弩张之势,周遭
的灵气已渐渐弯成了两股洪流,向两人疾驰而去。
将随风散来的梨花握进掌中,揉做了粉碎,清瞳才缓缓答道“谁说……这是流莺的?”便在此刻,那诸多散乱的梨花汇聚在一块
,形成一柄剑刃的模样,直扑君不再而去。
他翻身越进空中,手中浮出一阵金色的光芒,嘴角挂上一丝嘲弄的弧度,一挥手,那金光便洒向了转而向空中行去的梨花,顿时
,花如落雨,纷纷扬扬的坠向了地面。
“云翳的?你这是有多恨他……连他的肉身也不放过。”
清瞳踩着薄云也跨入了空中,风吹乱了他的道袍,穿过他身边,涌向了君不再“少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不恨他?”清瞳仰天狂笑
,指着君不再大骂到“你最爱的女人爱的却是他,你,比谁都更恨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又迅速掩去了痕迹,将掌中的金芒化作几柄利刃的模样,扔向了空中的暗流,顿时擦出一片刺眼的光亮“
为了那样无情的人遁入魔道,这般亏本的事,大爷可绝不去做。怎么,清瞳,他也抢你女人了?”
看着原本晴朗的碧空渐渐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掩盖,君不再蹙起了眉头。看样子,清瞳并不打算与他慢慢叙旧。
“女人?”清瞳冷笑了两声“为了他,我历尽重火劫难,才修得正果,千年如一日的与他想方设法的同造天地,可他!竟为了那
些不相干的人,连正眼也不瞧上我一分……我一怒之下要毁了我所造就的天宇,与他何干?与他何干?!他竟……竟要散了我的
魂魄!”疯狂的恨意卷着重重的乌云,随着烈风卷向了君不再。
“君不再,炎姬为他身受困龙锁,他却不闻不问。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我让他受尽情劫有何不可?你可别忘了,你最爱的女人,
是怎么死的!”
感受着排山倒海的憎意,君不再敛住了平日里的玩乐模样。原来清瞳一直为情所困,可惜,他所爱之人却是个无情之人,千万年
的折磨,也难怪会堕了魔道。
“我与炎姬之事,轮不到你来讨公道。流莺,你就这么看着他折磨你哥哥?”将那邪风自身前劈开,他向着清瞳吼道。不论他如
何爱炎姬,炎姬如何爱云翳,这都是没有结果没有对错的事儿,他即便再痛苦,也绝不会本末倒置,助清瞳毁了云翳的元神——
炎姬赔上性命的天地,怎能就此毁去。
“别白费力气了。以他的道行也想逼我离开这身体?痴人说梦!”翻滚的黑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巨硕的漆黑龙首,它两目圆睁
,怒气腾腾,呼出的气息如同飓风般卷向了地面。
君不再将那腾起的飓风隔开,地面上才又恢复了平静。他露出一丝奸邪的笑容“在你身体中的流莺的精魄做不到,可不代表没人
能做到……天一!”
在岛上观战了许久的夜魉,恨恨的咬了咬牙,将前日里君不再施与他身上的法印揭了开来。空中的清瞳大惊失色“君不再!”又
看向法印正渐渐涌出许多金色光芒的夜魉“你爱了他那么多年,什么都肯为他做,他却看也不看你一眼!你不恨他?!不可能!
”
“省省吧你,天一可比你清醒多了。虽然我没办法将你逼出那身体,可原本就是你的三魂六魄,想要束缚住你,不过举手之劳。
”君不再蹲了下来,掏了掏耳朵,做看戏状。
夜魉却惨淡一笑。那日君不再与他说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来,算算时间,早在他第一次与云翳同上天枫山时,清瞳便发现了他们。云翳自然是云翳,他夜魉,却是清瞳千万年前散去,
轮回转世了数世的三魂六魄,他暗自嘲笑自己,难怪,难怪即便不会术法,他的模样与寿命,却与仙人们相仿,难怪当他进入妖
仙里时,会总觉得那雕像,似曾相识。
因与他术法魂魄相通,清瞳用术法伪造了他的精魄,在云翳身边布下了绝妙的耳目。发生在云翳身边的一切,都通过他的眼睛,
无一遗漏的转达给了清瞳。
他一直以为,是玉华伤害了云翳,让云翳生不如死,却不料彻头彻尾,竟是他自己谋划着这一切,即便想要与清瞳划清界限,可
关于云翳的点滴,清瞳也是通过他才能熟知应对。
他合上眼,云翳幼时的笑颜又浮在他的脑海之中。云翳并非没有看向自己,他深知云翳将他视作了不可或缺的兄长,是云翳甘愿
为之付出性命的亲人。
便是如此的亲情,夜魉也已心满意足了。
“你疯了?!将我与你的魂魄归为一体,束缚在你体中,他会连你的魂魄也一块毁掉!”
“你永远不会明白。”君不再拍了拍黏在他膝上梨花,跃回了地面。
那金芒越盛,空中的龙首便越是退缩,不过一会,那光芒便将身体中一片黑雾扯了出来,空中的阴霾就此散尽,黑龙也失去了踪
影。
为了将清瞳的魂魄束缚妥当,君不再又添了许多灵气,将他层层捆住。那锐利的杀意从云翳的肉身中褪去,他急忙跃下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