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带人去寻访王爷去了。”
薛寅松想了想道:“有消息了吗?”
“没有,王爷当年走得隐秘,这事谁都不知道,如今突然要找,江南又这么大,如何好找?”阙宏泽笑道:“小王爷手里接近二十万兵,除了三万在北方戍卫外,其余全部调回来,只要福庆王爷真的没死,咱们这仗肯定赢!所以我要提前运点粮食去京城。”
“不是说王爷威望很高么?难道他出来振臂一呼不行?还得靠打?”
阙宏泽哈哈大笑:“我说薛老弟,你把这政治想得太简单了,德佑王爷如今把持了朝政,他肯轻松让出来?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狠狠的打。”
“好,这便运吧,起兵先运粮,这粮食是一刻也少不得的。”
阙宏泽却狡黠的笑道:“既然是借你的名头,自然是你去运,不但你要去,还得由你出面邀请何家一起北上,没有何家,你也进不得京城。”
薛寅松立刻明白过来,失笑道:“你早说哩,要请何家出马没有好处是不行的,你准备拿点什么出来送礼?”
“德佑王爷扣了群臣,这是与朝廷为敌,他想建立自己的班底就得有人支持,何家一直想往上面爬,如今捞着个好机会要送京城足以装备七万精兵的武器棉衣。这次我再大手笔一把,免费送他十万担的米。”
“十万?”薛寅松吓了一跳:“这米送给他还怎么拿回来?”
阙宏泽笑道:“京城能储下十万担米的只有城西的洪山大库,里面有咱们的人,不用担心。”薛寅松笑道:“好,那我这便马上去寻何家?”
阙宏泽静气敛声站起来,肃然的行了一个大礼:“有劳薛公子。”
薛寅松被他弄得有些愣,忙起身还礼:“阙大人这是……”
阙宏泽并不说话,只递过来一封信:“这是一封密函,去何家靠这个就够,一切不用多说也无需多解释,他们会相信你的。”
薛寅松接过信道:“这倒省事,那米呢?”
“米我已经提前给你运到了京城边上,你拿着令牌就能取,是租的城外车马帮的仓库,你就地取货后雇他们的车进京,都联系好的。”
薛寅松接过牌子:“我也希望不出事,如果京城有变去找谁?”
阙宏泽沉吟片刻:“城西的车马驿有个叫张老三的人,如果你有事就去寻他。”
薛寅松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站起身来:“先告辞,希望不辱使命。”
阙宏泽含笑送他出来:“等你凯旋回来喝酒。”
这趟上京城说不上凶险还是平和,薛寅松尽量放松心情不去想,他先回家交代几句,便拿了名帖去何家。
何家在阳江边上有座大宅,三进三出还带后花园,即是豪华气派,薛寅松在门口等了片刻被迎进门,安置在偏厅等候。
何家老爷姗姗来迟,脸上带着轻慢的神情:“薛公子怎么突然造访?可是没米了?”
薛寅松没介意这口气,和气的笑笑:“有封密信呈送给何老爷。”说着取出信来递上。
何老爷接过来撕开,越看脸色越凝重,最后竟然站起来换上严肃的神色:“先生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而出,好片刻才回来,这次回来表情却舒缓很多,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多谢薛先生义举,刚才我已经跟家兄说明情况,这便立刻准备,明日就能出发,先生的货物在什么地方?”
薛寅松笑道:“我性急了点,早已运到京城外。”
“好!好!好!”何老爷喜从中来:“真是及时啊,那我也不拖沓,这便安排饭菜,吃过就上路,我派大管家和你一路,钱财账务皆由他支付。”
“那我回去取两件换洗衣服。”
“唉,这有什么打紧,我看薛先生和我二弟身材相仿,我这里正好有刚给他备下的新衣,先拿去穿便是,切莫推迟。”
“何二老爷也要来?”
“哎,以后唤我表字涣庭,薛先生怎么称呼啊?”
薛寅松笑道:“乡下粗人,无字。”
何老爷道:“那便叫你声薛老弟,可不要嫌我轻侮怠慢,这样也亲近些。”
薛寅松含笑应了,心道那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有如此魔力。
不过片刻便摆上酒菜,何老爷叫了大管家和两个人来一同陪席,一个是这次的车队头领,另一个是押镖的武师。
薛寅松客气的寒暄,四人举筷中间劝酒夹菜好不热闹,不一会车队准备妥当准备上路。
何老爷多喝了两杯,脸色有些微红送几人出门,低声道:“这次可真是感谢老弟了,别的不说等老弟回来咱们共图大业,这富春县可是有好买卖呢,等老弟回来大干一把!”
薛寅松被他勾起了头,却也知道不能问:“那先谢谢了。”
何老爷满意的扫了眼车队,只见一溜几十辆大车装得满满的用油布捆得结实:“兄弟的飞黄腾达就靠老弟啦!这点东西是备下好久了,就差个引头,如今可是圆满哩。”
薛寅松云里雾里又不敢问,只得含糊应了坐上一辆有篷的马车。
车队全是清一色的黑蹄健骡,每车两骡整齐耐看,只见健骡走得并不轻松,可知道这货物十分的沉重。薛寅松耐住好奇心,准备以后找机会套口风。
富春县去京城全靠陆路,幸好这一路过去大部分都有官道,路况十分好。车队的骡子都是豆饼精料喂着,这一路跑得欢快,不过十余天就摸到了京城边。
薛寅松拿了那木牌去仓库提货,对方也利索得很,早晨收牌中午时分就装车完毕,车队一合拢十分壮观,整整六十大车,全部插上车马帮的红旗缓缓朝京城进发。
京城依旧在封锁状态,何大管家使了些法子敲开京城大门,不一会城门缓缓放下,大管家有些兴奋:“城门开了,咱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薛先生晚上有事么?晚上一起去上林苑喝酒。”
薛寅松微微一笑:“累了几天,今晚且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吧?”
大管家连连说好,又约定次日才罢。
这是薛寅松第一次进长安,只见迎面街道干净整齐,整块石头铺就的路面一直延伸到远处,他还待四处张望,一个士兵低喝道:“看什么看!埋头走路!”
薛寅松依言收回好奇心,跟着车队缓缓进城,大管家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练的引着车队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宅院后门安排卸车。
车上的油布被拉开,里面露出木头箱子,薛寅松远远的看着觉得奇怪,何大管家凑过来笑道:“薛先生倦了吧,要不你先去歇息?”
薛寅松跟着他往里走,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木头箱子一路没淋坏吧?”
何管家笑道:“放心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哪里能坏呢。”薛寅松心里咯噔一响,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几车不会是火药吧?这么多火药,还不得把城炸个底朝天?
141、放出来
因为封城,这进了城却出不得,薛寅松只能先呆着,幸好封城并不实行宵禁,还可以到处逛逛看看。
第一次来京城,薛寅松也乐意在城里四处走走选购礼物,他先上城里最好的书斋给秀才买了只极品中狼毫,又给两个孩子带了块香墨,想着家里环姨也快生产,又给未来的弟弟妹妹买了对幼儿戴的银手铃。
长安的稻种成熟晚但是口感好,薛寅松看手里钱还算富裕,又给添了点稻种和麦种,一并几样当地特色的蔬菜种子。
如此东南西北的逛了两天,他有些坐不住了,找大管家问道:“这多久能开城?想回家了。”
大管家有些为难:“等城门开得有些时候了,薛先生稍安勿躁,过些日子就会开哩!”
薛寅松当然不信,他现在非常怀疑那些木头箱子里装的是火药。虽然冷兵器时代火药并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但是炸个城门什么的绝对没问题,如果是这样,长安城显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薛寅松敏感的意识到问题,决定今晚就去找张老三,然后要求他想办法送他出城。
晚上吃过饭薛寅松早早回房,等众人散后一个人悄悄溜出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车马驿,里面只有几匹马和骡子,薛寅松走进去报了名字,不一会出来个六十左右的老头。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小伙子,有什么事?”薛寅松报上阙宏泽的名字:“我要立刻出城。”
张老三苦笑道:“这可不行,全城封闭出不去。”
“可有安全带容身之处?”
张老三思索片刻道:“有个独家小院,如何?”
薛寅松摇头:“城里恐怕要乱,而且我怀疑会炸城,想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张老三表情严肃了几分,好一会才道:“三天后你来寻我,我送你进裕康王府去,老王爷是三朝老臣,就算这城里怎么乱,他府上还是安全的。”薛寅松只得答应。
好不容易捱过两日,张老三果然用个小马车送他到了王府,只是身份却不是客,变成了王府新雇佣的下人。
管家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进了王府得有规矩,张老头跟你说清楚了没有,若是不合格是要撵出去的。”
薛寅松忙地头称是,张老三见管家愿意收人,转头低声吩咐道:“你先在里面好好呆几天,等开了城我来寻你。”
薛寅松忙拉着他:“不是卖身吧?”
张老三笑道:“他家的车夫老人过身回老家去了,你临时替几天。”
薛寅松皱眉:“我不会赶车。”
“轮不到你赶车,你就坐在车夫旁,等车停了递个踏脚凳就行,若是遇到买什么东西,就帮着搬货,这是副驾的职责。”
那头管家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皱着眉头训斥道:“快跟上!还要我等你么!”
要说这副驾的活还真不轻松,每天凌晨先跟车上山拉泉水,回来再帮厨房拉菜,中午吃过饭,下午帮着花匠移植,等晚上要运送完垃圾才能歇息。
幸好薛寅松以前也是吃苦耐劳的人,虽然开初对早起有些不适应,不过没多久便自动习惯。虽然劳作是辛苦了点,但吃得也还不错并不克扣下人。
如此平静的过了十来天,薛寅松到底还是耐不得久呆,他出来已经快月余,实在是担心家里,更怕小秀才牵挂。
只是这王府进得出不得,没有王府的腰牌根本别想出门,若是出门公干时间又卡得紧,根本没空溜到城南打听消息。
在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反复煎熬下,他反而瘦了一圈,同住的仆役见他情绪低落,得知他想回家,劝慰他说月底有假。
论王府规矩每人每月都有一天假,一般都是月底休,薛寅松算算自己进王府快二十天,再忍耐十天便好。
这天薛寅松照例做完事情冲好澡回房,其余三人正躺着胡乱说些闲话,男人凑在一起免不得聊起女人,三人都有媳妇,也不知谁开了头互相开始攀比谁家女人更贤惠。
薛寅松闭着眼睛没搭腔,一人笑道:“薛兄弟,你成亲没?”
薛寅松含糊应了一声,另外一人笑道:“咋不说话哩,来,说说你媳妇,长得怎么样?身条子好不?屁股大不大?”
其余两人都笑起来,一人骂道:“娘嘞!你个狗日色老鬼,一问女人就先问屁股!”
被骂作色鬼的男人笑道:“女人嘛就是要屁股大才好,你们懂个球!女人屁股不大不好生养!”
薛寅松懒得凑合话题,哼哼两声便装睡,其余几人见他不理,便识趣的没在招惹他。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地面也震动得厉害,桌上的几个粗瓷水碗也摇晃不停,几个人唬了一跳,翻身起床,黑暗之中并无异象,只是远处有嘈杂的人声及火光。
几人看了半天摸不着头脑,一人问道:“是不是打起来了?前面听说要打仗哩!”
“肯定是!你看这阵势,不是打起来了还有鬼?”
“娘的!我家就在城外呢,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驱赶三人:“都睡觉去!都睡觉去!现在也出不得府,就算有事也与我等无干,一会管家看见又要骂人。”
几人缩回屋里,果然听见远处管家骂骂咧咧的走来,三人惴惴不安,只有薛寅松心里暗喜,一打起来就可以趁乱出城,这几天可千万别错过张老三的消息。
可人算不如天算,薛寅松这几日虽然手脚麻利快出快回,却并没等来接他的消息,不但如此王府还不再外出取水买菜,连旬假也被取消。
这样熬过三天,薛寅松终于坐不住,偷偷准备了一根长绳连夜翻墙出去碰运气,谁料运气也不是随便就有的,刚翻上墙就见墙外站了不少士兵,只得又缩回头继续睡觉。
又瞪着眼干等了两天,张老三终于上门接他,管家虽然放人照例骂骂咧咧,好在张老三同时送了个人来顶上算数。
薛寅松出门才是大吃一惊,到处残墙败壁竟然是战况惨烈,张老三道:“别看了,快走吧。”
“哪方赢了?”
张老三傲气的答道:“自然是福庆王爷,哦,不,如今该叫皇上了。”
薛寅松心里微微吃惊,但立刻镇静下来:“这路不对啊。”
“小王爷力荐你,皇上因此特意召见。”薛寅松归心似箭,闻言如同泼了盆凉水:“我……这没有衣裳啊。”
张老三这才有了些笑意:“不打紧,你小心说话就是。”
薛寅松只得硬着头皮走,只是并未如他所想进皇宫,而是来到不远一座大宅门前。
门匾一晃而过也没看个分明,两人被引进宅子,张老三站在廊下道:“你从这里进去穿过小花园便是书房,我在此等候。”
薛寅松抬头一看,远处有间精致青砖瓦房掩映在绿树丛中,便辞过自己前行。
刚走到门口,一个书童模样的候在门边,见他来了轻声问道:“可是富春县的薛寅松?”
薛寅松忙应道,小童掀了帘子示意他进去。
这是间标准的书房格局,迎面一个古董架摆了几样画插,转过去只见两人站在桌子边说笑,其中一人正在挥毫画画。
薛寅松犹豫两下没敢动弹,那边站立一人抬头笑道:“薛兄,快来!”
薛寅松见是小王爷,这才放松了心情,笑道:“原来是你,不是说皇上宣我么,害我紧张半天。”
俯身画画之人立起身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瞥不打紧,却瞥得薛寅松差点咬掉舌头。
此人不过年纪三十些许,狭眉长目说不上有多好看,却给人以威严的感觉,眼睛并不大,可看人时一闪而过的精光似乎能透视进五脏六腑。
薛寅松被他扫了一眼,禁不住抖了一下,立刻跪下磕头:“参见皇上。”
小王爷笑道:“皇上,这便是我跟你说的薛寅松。”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润了润笔问:“听说你几样事,还颇有点传奇,所以招你来见见。”
薛寅松低伏着不敢抬头:“皇上明见。”
小王爷被这不伦不类的话逗得暗笑,皇上也带了一丝笑意,搁下笔道:“起来吧。”
薛寅松这次可学了乖,站起身退到一边垂首低头,皇上跟小王爷说了两句画上的事,转头问道:“我听扎斤常夸你能干,你可愿意留在京城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