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并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只知道自己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带在身上。就连他的姓氏,也是古驭风以玉佩上的字赐给他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只记得,那天早上,江水很冷。
唯一温暖的,就是古驭风的怀抱。
他是被捡到的孩子。“江寒”就是古驭风给他取的名字。
就这样,古驭风就成为了他全部的生命。
从小的时候,古驭风就教他练武,因为按古驭风的说法,他是武学上的奇才。因为他浑身的经脉都已经相通相融。他并没有辜负
古驭风的期望。仅仅七年,他的武功就已经达到一个旁人难以逾越的境界,甚至超过了古驭风。而且古驭风还为他找来那柄传说
中的青丝软剑,作为他专用的兵器。因为他喜欢看他舞剑。
他对古驭风,有一种对父亲的崇敬和爱戴,而古驭风却宁愿跟他以兄弟相称。他在十二岁以前,一直叫他大哥的。
直到那个时候。
十三年前的中秋夜。
他从以前就感到很奇怪,他的大哥为什麽总会让自己的属下在中秋夜去杀人,却没想到,早晚也有轮到他的一天。
那是古驭风第一次让他去杀人。
楚江寒并不喜欢杀人,但是古驭风让他做的事,他绝对不会推辞。所以他成了古驭风的工具。一个最完美的杀人工具。他不记得
自己第一个杀的人是谁了,只知道那人的血喷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第一次杀了人之後,整整吐了一个晚上,几乎将自己的
内脏全部吐光。之後当他倒在地上看著天上的圆月的时候,他就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从那以後,他再也不会叫他大哥了。因为
对他来说,他已经成为了一柄剑。一柄能够为他杀人的宝剑。
十年磨一剑。古驭风却用了七年时间,就将他塑造成一个杀手。
所以当楚江寒习惯杀人之後,再也没有呕吐过。但是他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决不让被他杀的人流血。
所以他的剑才能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刺入心脏三寸,再以更快的速度抽出。那样,死人的心头血就不会流出来,甚至他的剑上也
不会沾到一丝血痕。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有些不同。古驭风也许并不仅仅将他当做一个杀手,就跟他手下其他无名的杀手一样。
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的胸口,就不该出现那个掌印。
杀人灭口,他以前也做过这种工作。
对於任务失败的杀手,毫不留情的杀掉。那样对方就不会泄露任何秘密了。
古驭风是怕他被逮後招供出他吗?所以才派人来杀他?
他不会的。就算死,他也不会将古驭风出卖的。
就算现在他的心已经碎裂成无数块,已经对古驭风彻底绝望,他也不会的。
古驭风毕竟曾经是他的一切。
古天赐刚走进房间,就看到楚江寒那面如死灰的表情。
他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楚江寒却依旧不看他,只是低头抚摩著那枚驭龙令。
“你没事了吧。”古驭风问道。
“死不了。”略带失望的语气,似乎正在渴求死亡。
“对方是谁?”
“你认为这样我就会说吗?”楚江寒终於看向古天赐,神色古怪地说道:“我告诉你,你死心吧。就算我真的被杀了,我也决不
会说出他是谁的。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免得留著我徒增麻烦。”
“杀了你?”古天赐冷哼一声,“那麽我也告诉你,你越想死,我就越要留著你这条命,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麽逮到你幕後的那
个人,然後再把你们两个一起送进地狱。”
他一步一步走近楚江寒,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无论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都等著看,看你们究竟能耍出
什麽把戏。”
楚江寒并不反抗,只是用他的双眼死死地盯著古天赐。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像是两潭死水。
而这种眼神,却让古天赐浑身一震。他放开楚江寒,脸色大变,“不可能……不可能……不会是你……不会是你!”他摇著头向
後退去,退到门边後转身冲了出去。
楚江寒还保持著原来的姿势,微微仰著头。他根本没听到古天赐说了什麽,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
古天赐狂奔著,根本不管丐帮弟子和自己的手下见到他後恭敬的问候,也没有施展轻功,就像一头被追捕的野兽一样狂野地奔著
,似乎想要逃离楚江寒那双绝望的眼睛。
他曾经看过那样的一双眼睛,在一天夜里,在他的床上。
那一天是八月十三,他的生日。三十岁的生日。
聚贤山庄大摆宴席,恭请武林人士前来为古天赐庆生。那一天来的人很多,几乎所有在江湖上混的人全部都到场了。每个人都敬
酒给古天赐,他也每杯酒都喝。那一晚,他喝下了几百杯的酒,比他从前所喝过的加起来还要多。
古天赐的酒量并不差,可是那一天却醉得很快。
“盟主已经三十岁了!人说三十尔立,盟主也到了尔立之年了,不知什麽时候咱们才能见到那位盟主夫人呢?到时候,盟主可别
忘了再请我们来喝喜酒啊!”
有人在敬酒的时候这样对他说。
他知道自己在笑,可是怎麽回答的却忘了。
盟主夫人,盟主夫人…………
古天赐的笑很苦。
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
可是,直到他对那些精壮男子的身体起反应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竟然只爱男人。
从那以後,古天赐一直将自己的全副心神放在武林事务上,逼自己忘却自己那被称为败德的嗜好,忘却自己对男子的渴望。
可是他也比谁都清楚,越是想忘却,心头的痛楚就越鲜明。
所以那天他醉了。醉得不醒人世。
就连自己是怎麽回的房间,他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天夜里突然醒来,发现有人正站在他的床边。虽然醉酒,他的警觉性却并没有减少。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腕脉,那人
因此而惊呼一声。
然而,就是那压抑的,轻轻的,不知所措的惊呼,竟在古天赐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
古天赐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多年磨练出来的坚强自制力竟然在那一刻毁於一旦。他将那人拉到自己的床上,粗暴地撕裂那人的衣
服。
那人的身体修长而白皙,结实而不失柔软。古天赐疯了。他在那具身体上肆虐著,蹂躏著,却听不到那人痛苦的叫声。对方似乎
在极力的忍耐,不愿让自己发出任何羞耻的声音。
古天赐终於残忍地将自己送入那人的体内,将他硬生生的撕裂。也就是这时,他才听到从那人牙缝间传出来自喉头的悲鸣。古天
赐不顾一切地抽送著,感受著从男子体内传来的紧窒和灼热。
那人渐渐停止了挣扎,晃动著腰部迎合著古天赐的抽送,似乎想让他得到更多的快感,他的呼唤也在那时传进了古天赐的耳中─
─
“天赐……天赐……天赐……”
一声一声,如泣如诉……
意乱情迷中,古天赐看到了那人的双眼。
一双毫无希望,空洞无神的眼睛。
就跟刚才楚江寒的双眼一样。
他就是在那样的眼神中达到高潮的。
第二天早上,他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找到那个人。留在床上的,只有班驳的血迹,和未干的体液,在在向他控诉他昨夜的暴行。
他想找到那个人,因为他不会让自己的错误毁去别人的一生,他宁可毁了自己。
可是他却有一种感觉,那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就在他放弃希望之後,他竟然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只是他无法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楚江寒的话,他还有什麽面目来面对他呢?
古天赐拒绝去想,拒绝去相信。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楚江寒究竟是为了什麽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了。
楚江寒睁开眼睛後,终於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醒了。
夏侯思卿端著一碗药,正站在他的床边,见他醒来,才坐了下去,柔声道:“你醒了?那就把这碗药喝了吧。这是盟主按照萧神
医的方子给你熬的,趁热服下去效果才好。”
楚江寒戒备地看著夏侯思卿。他不喜欢这个人。无法否认,夏侯思卿很美,却不柔弱,因为他的神色总是充满温和的自信,仿佛
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古天赐座下第一谋臣,聚贤山庄大部分的商业运做,都由这个人掌控,江湖人称小
孔明。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武功深浅,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出过手。甚至有人认为,他的武功已经凌驾古天赐之上。聚贤山庄能够
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夏侯思卿功不可没。
可是楚江寒却从心里排斥这个人。就好像他知道,夏侯思卿同样讨厌他一样。
夏侯思卿没有理会楚江寒那拒绝的眼神,舀起一羹匙药汤,送到他口边:“喝吧。”
楚江寒张开了嘴,却并没有喝到药。夏侯思卿已经将那匙药汤倒在了他的身上。
楚江寒坐在那,根本不管药汤的去处,只是定定地看著夏侯思卿。
夏侯思卿浑然未觉,仍旧不停地将药汤往楚江寒身上倒。当整碗药汤都倒空之後,他才淡淡一笑:“看来我应该跟盟主说一下,
以後不用为你熬药了。你竟然拒绝盟主好意将药汤打翻,还淋得一身都是。也许你体质特殊,不用服药也能痊愈吧。我先走了,
你好好休息。”
夏侯思卿在外面轻轻地关上房门,好似怕惊扰了楚江寒休息一样。
不过楚江寒也终於明白了,夏侯思卿并不讨厌他。
他只是恨他罢了。
就在夏侯思卿离去不久,一片金黄色的薄纸就从门缝里掉了进来。
楚江寒心中一动,随手凌空一抓,那纸片竟缓缓飘进了楚江寒的手掌。
自从那天落荒而逃後,古天赐就再也没去见楚江寒,而将照顾楚江寒的事全托付给夏侯思卿以及其他的卫士。。他早就应该回到
聚贤山庄,却因为楚江寒的伤势而耽搁了许久。无奈之下,只得在君山处设下别馆,告知各处分堂将事务送到君山处理。
现在,古天赐正对自己属下送来的财务报告大皱其眉。
近半月来,聚贤山庄名下产业居然会发生莫名其妙的资金周转问题,而且原本与之合作的商家竟纷纷提出终止合作的要求,就连
其一些他武林联盟所属帮派也开始跟聚贤山庄抢生意。聚贤山庄的收入因此而少了三成以上,有些店面甚至不得不关门大吉。
古天赐看著同样眉头深锁的夏侯思卿,神色凝重。
“绝对是有人故意跟聚贤山庄过不去。”夏侯思卿查看过全部的帐簿之後,做了这个结论。
“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到会有其他人有这麽大的胆子。”古天赐抚著下巴上冒出头的胡碴子,略带憔悴地说道。
“我怀疑有人泄露山庄内部的财务情况。”夏侯思卿合上帐簿。
“可是那些重要的东西,我们不是已经带到君山了吗?山庄内应该不会有什麽才对……”刚说到这里,古天赐的眼神便闪烁了一
下。
夏侯思卿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我们带过来,所以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是说,这里有奸细?”
“而且这人还不简单。能够将我们的名下产业了解得如此清楚,恐怕也要花上一段时间了。而原本就知道的人,这里除了我之外
,就只有你。”
“你不可能。”古天赐淡然说道。
夏侯思卿会心地点头。他知道,这男人相信他。
“除了你我之外……又会有什麽人呢?相信我那些护卫也不可能。”
“他们想,也没这本事。”
“这麽说,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
两个人的想法再次完全吻合。
楚江寒。
楚江寒很诧异,自己居然还会再接到古驭风的命令。
金色的纸上用朱砂写著命令的内容。
这是古驭风专用的传令方式,对楚江寒的传令方式。
这次,那男人想要断绝聚贤山庄的财力来源。
所以楚江寒花了十天的时间在夜间研究整个聚贤山庄的各种产业,并且将能够得到的资料全部拓下传回给古驭风。
他没想到,就连古天赐的贴身侍卫里,都有古驭风的人。所以将消息传出,并没有费太大的力。
楚江寒的伤势并没有完全痊愈。但是古驭风的命令他却无法违抗。只因为他不想。
所以深夜时分,他依旧来到古天赐处理公务的地方,继续小心地翻找有用的资料。
而当屋内的灯火突然点燃的时候,楚江寒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古天赐站在屋角,双眼充满怒火。
他从来没看过这麽大方的奸细!不仅对他视而不见,还无所谓地拿出笔来打算拓下找到的资料!
“楚江寒!”古天赐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免得在他身边的夏侯思卿受苦。
楚江寒头也不抬,仍旧在进行著自己的工作。
古天赐终於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笔:“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
楚江寒冷道:“我在工作。”
“工作?”古天赐恨得咬牙切齿,“你的工作就是来当贼吗?”
“我的工作就是满足我主人的要求,至於工作的内容是什麽,我从来不管。”楚江寒理所当然地说道,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行
为有什麽不对。
“很好,很好……”古天赐气极反笑,突然高声道:“来人!把他绑起来,明天押解回聚贤山庄!”
几个卫士走了进来,手上拿著牛筋绞著铁丝的特制绳索,将楚江寒捆绑起来。这一次,楚江寒并没有反抗。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很
蠢,居然在这麽久之後才发现他的行动。
古天赐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见楚江寒了,可是再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心中百味陈杂,不知对楚江寒究竟是怜是恨。
人已经被押了下去,古天赐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之後就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那是夏侯思卿。因为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碰触他的肩膀。
夏侯思卿没有说什麽,仅仅是把手放在古天赐的肩膀上,透过手掌的热度,来传达自己无声的体贴。
“思卿……我们……有可能要跟龙盟干上了。”古天赐的声音低沈而沙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楚江寒
的了。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的。
夏侯思卿没有说出来,但是他清楚,古天赐已经听到了。
牢内,楚江寒躺在干燥的稻草之上,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大牢了。
不过这次没有那些非人的折磨,而且环境也不错。干燥通风,不会有阴湿之气。他动了动身子,将绳索调到比较舒服的位置,打
算就那样睡一宿。因为他知道明天开始,他可能就要赶路了,所以现在必须先养好精神。
就在他刚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向牢房接近。
来人的脚步很轻,几乎是用足尖点地。不过却仍逃不过他的耳朵。把守的牢外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解决了吧。看来这个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