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寂,
所以我习惯了在人来人去中保持清醒,
所以我习惯戴上面具,
不再为谁付出真心……“
苏青叶痴迷地望着台上的人,台上的人抓着麦克风,似在看他又似乎不在看他。一曲终了,酒吧里响起了由衷的掌声。梁彦弘走到他旁边坐下,道:“今天没有迟到。”
苏青叶轻轻一笑,道:“人可以犯错,但不能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梁彦弘听了,点点头道:“是的,没错。同样的错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
苏青叶隐约知晓他的言下之意,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彦哥,叫我来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梁彦弘晃动着酒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是找你聊聊天。”
苏青叶眼睛一亮,漂亮的脸庞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有和彦哥好好聊聊了。”
“哦?”梁彦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着香烟含糊不清地问:“你想和我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苏青叶忍不住地抱怨道:“彦哥每次一做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你有那么忙吗?”
梁彦弘睨着他,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
“你是想说,我们之间只是肉体关系吗?”
梁彦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 “你还年轻,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
“彦哥,我不喜欢这种场面话。”
“这是我的真心话。”梁彦弘喝着酒道:“论年龄,我已经可以做你的父亲了。”
“那又怎样呢,彦哥?”
梁彦弘忽然转过头来专注地望着他,道:“你如果想要钱,我可以源源不断地给你;你如果想要高潮,我现在也能满足你;但是如果你想要爱情……”梁彦弘幽幽地瞧着他,平静如水地说道:“唯独这样东西,我给不了你。”
“为什么?”
梁彦弘想了想,说:“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曾经走过的路,我不想再走一次。”
苏青叶沉默了一会,说:“那如果我说,我喜欢跟彦哥上床呢?”
梁彦弘笑着摇了摇头,道:“沉迷在欲望里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彦哥,你也喜欢跟我做的,对吧?”苏青叶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你明明也是很陶醉的啊!”
“是,我很留恋你的身体。”梁彦弘如实地道:“所以只要你勾引我,我都会上钩。”
“那不就够了?”苏青叶朝他眨眨眼,道:“难道彦哥就不需要一个炮友吗?”
梁彦弘闻言,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那天晚上,他们没来得及赶到酒店,便在车子里欢爱起来。经过一场沉闷的谈话之后,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苏青叶跨坐在男人身上,热情如火地在男人身上起伏着。梁彦弘的手情色而贪婪地在他浑圆的臀瓣上来回抚摸着。压抑的喘息声久久地回旋在密闭的空间里。
没多久苏青叶便在男人的侵犯里达到了高潮。他伏在男人怀里,身体里的凶器坚硬如铁。他喘着气,静静等待身上的酥麻感褪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梁彦弘在他耳边说:“你在别的男人身上也是这么骚的吗?”
苏青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彦哥,你说什么?”
梁彦弘低头瞧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你刚才说喜欢和我上床,难道别的男人没有满足你吗?我听说,宋朝一晚上做了你八次。”
“彦哥……”苏青叶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他嗫嚅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彦弘擒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我在问你,在其他人身下感觉怎样?”
在他的逼问里苏青叶已经泣不成声。眼前发生的一切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挣扎着想脱离男人的桎梏,却被他控制得死死的。苏青叶顿时泪如雨下,情绪也失了控,如复读机一般反复问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梁彦弘的眼神像夜色一样深沉。泪眼朦胧的苏青叶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神情。男人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才说出了接下来的话:“换了以前,我根本不会碰像你这样的人。我的人,必须完完全全属于我。”
嘴唇已被咬得发白。苏青叶低着头,只觉得浑身冰冷。弥漫在车厢内的旖旎风情已尽数散去,他们的身体却还可笑地连在一起。
“我现在才知道,别人玩剩下的二手货,原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苏青叶死死咬着嘴唇,挣扎着爬离了男人的身体。这一次,那人并没有禁锢他。苏青叶手脚并用地爬到旁边穿衣服,一边穿一边不出声地掉眼泪。
梁彦弘也不再说话。方才他只解开了裤子拉链,此刻端坐在汽车里,显得衣冠楚楚。相比之下,衣衫零乱的苏青叶更显狼狈不堪。
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穿戴完毕后,苏青叶淌着眼泪一动不动地坐在男人旁边。在这个无限接近于诀别的时刻,他反复思虑着该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如疯魔了一般拼命往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里钻。甩上车门的刹那,噬骨的寒冷与钻心的疼痛彻底湮没了他。
第25章
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挡不住。苏青叶啜泣着走在街上,不时有路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那对他已不重要。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茫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想到了死亡。
这个念头对他并不陌生,与李文庆在一起的时候,它曾经偶尔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死亡已向他唱起了挽歌,歌声里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所要思考的,只是死亡的方式而已。
他沿着江边漫步,一直走到僻静处,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李文庆。
李文庆率先看见了魂不守舍的他。彼时那人正蹲在江边抽烟,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灭。见苏青叶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他站起身大声喊道:“小叶!”
听到呼喊,苏青叶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才抬起头。见是李文庆,他不由地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在这?”
李文庆淡淡的笑容里含着一抹苦涩:“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说着那人走近了仔细打量他,关切地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苏青叶心灰意懒地道。
“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苏青叶想了想,道:“欺负我的人是梁——。”
李文庆定睛瞧着他,道:“你是指鼻烟壶的事?”
“你怎么知道?”
“我怎会不知道?不光我知道,梁彦弘也知道。梁彦弘早就知道鼻烟壶是他儿子捣腾的。”
苏青叶听了,单薄的身体轻轻地晃了晃。
“你是不是在想,那人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其实很简单,他不想和他的儿子撕破脸皮。至于别人嘛,他就管不了那么多啦。”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苏青叶脸色煞白地问。
李文庆专注地望着他,语气暧昧:“总在我们上次相遇之后喽。”
苏青叶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万念俱灰。他视梁彦弘为生命,天大的事也一口咬定下来,而那人却视他如草芥,明知实情亦不点破,只冷眼瞧着他如傻子一般痴痴缠缠,刚才又说出如此狠心的话来。事实如此残酷,他该如何自持?
恍惚间,他听到李文庆在头顶冷笑着道:“原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苏青叶坐在地上没有开口。
李文庆面朝着黑沉沉的江水点了一根烟,凉凉地道:“爱情于你,或许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不可失去也不能失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不过是一味可有可无的调味料。有则锦上添花,即便没有,生活也不外如是。”
江风将李文庆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一如此刻苏青叶支离破碎的心。苏青叶觉得乏了,他起身欲走,李文庆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小叶,回到我身边来吧!”
苏青叶转过头,嘴角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你的身边应该不缺我一个吧?”
李文庆站在原地认真地说:“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我现在才发现,最叫我留恋的人还是你。”
“就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把我送给别人。”眼见李文庆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苏青叶苦涩地道:“对你来说,爱情就是那味可有可无的调味料。你的最爱,从来都是权利而已。”
此时此刻,在这个被繁华遗忘的角落里,李文庆竟认真地对他说:“无论怎样,小叶,我真心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听了那人的话,苏青叶无法遏制地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才抹着眼睛溢出的泪花说:“李文庆,你不觉得这种戏码很俗很老套么?”
李文庆突然伸手抓住苏青叶的肩膀,板着脸道:“你他妈的给我认真点!”
苏青叶收住脸上的笑容,冷冷地道:“李文庆,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天真。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从头来过吗?”他冷漠地拍掉李文庆搭在他肩上的手,说:“或许你可以,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原谅一个毁了我的混蛋!”
苏青叶独自徘徊在午夜的街头,与李文庆的相遇使他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七百多个日夜并非尽数都是不堪的,其中亦有快乐的、美妙的以及甜蜜的时光。只是那些甜得发腻的回忆,终究敌不过刻骨的憎恶,以至于他几乎忘却了,曾经,他也用心地喜欢过那个如今他咬牙切齿地恨着的男人。
如果他不曾遇见过李文庆,他不会走入如此不堪的境地,梁彦弘也不会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
他终究没办法憎恨梁彦弘,只能一遍遍地将心中的恨发泄在李文庆身上。
那一个冬天他过得醉生梦死,终日在鱼龙混杂的地下酒吧里买醉。他习惯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无处不在的烟味,以及那四处游荡的情欲的气息。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里,他在这儿以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白天酒吧关门的时候,他在寝室里呼呼大睡。期末考试的几天亦是如此。他无牵无挂,即便落到被学校劝退的地步,亦不必向谁交代。
他染了头发,又打了耳洞。长长的刘海覆盖下来,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耳钉隐在发丝里若隐若现。如今的他看起来放荡不羁,不复当初静好的模样。开始的时候,时常有寂寞的人吐着烟圈靠近他。他俱都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们。后来纠缠的人渐渐少去,他得以躲在角落里,无声地看着舞池里的人们入了魔似地扭动着饥渴的身体。他觉得那是一群可怜的人。明知寂寞无法排遣,却依然徒劳地尝试着。
当酒精也变得乏味的时候,苏青叶索性揣着一千万坐上了赌桌。他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想在一夜间将这笔金钱挥霍出去。然而造化弄人。他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挥掷着筹码,在他身前的筹码反倒越来越多起来。等到太阳从天边升起的时候,他身后已聚拢起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下注,许是上苍可怜他,那一夜,他的资产不减反增。
第二天晚上,苏青叶再度揣着自己所有的资产来到赌场。这一夜,他续写了自己昨日的辉煌,俨然成了赌场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经过两夜的奋战,已有不少赌徒认得了他,他们虔诚地跟在他的身后,心花怒放地同他分享着这份幸运。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青叶很少再喝得酩酊大醉。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神态慵懒地坐在赌桌旁,在人们的簇拥下下注。他的神话依然在延续。有时候苏青叶也会想,这份幸运究竟会在哪一天戛然而止呢?他就这样在好奇与惶惑里不断投注着筹码。
有一天赌场大厅里忽然响起一声声毕恭毕敬的“帮主”,苏青叶只道是李文庆来了,无意间他抬起头,看到的人却是宋朝。那人在众星拱月里朝他走来,最后微笑着在他身旁停住了脚步。
“帮主?”苏青叶愕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宋朝云淡风清地道:“也就这几天吧。”他的神情变得不屑,“和我斗,不过是以卵击石。”
苏青叶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在江边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他竟没有察觉到那人脸上的失意与落寞。他不由地有些恍惚:“这么快就被赶下去了么?”那么,他之前做的那些龌龊事又算什么?
“在替他难过么?”
“不,我替自己难过。”苏青叶垂着眼睛道:“很可笑,对吗?”
“我不这么认为。”
“哦?”苏青叶抬起头,专注地瞧着那人。
宋朝笑了笑,轻浮地道:“不然我哪有机会认识你呢?”
苏青叶觉得无趣,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把玩筹码。
“能请你喝几杯吗?”
“算了吧。”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宋朝倚在赌桌旁,即便被拒绝了,脸上依然挂着一抹自信的笑,丝毫不见尴尬的模样。
苏青叶头也不抬地说:“和你做挺痛苦的。”
宋朝听了,朗声大笑起来:“只喝酒,不谈性。我不会打彦哥的人的主意。”
苏青叶面无表情地瞧着他,冷冷地道:“一,我不是彦哥的人;二,我不想和你喝酒。”
宋朝大约觉得索然无味,他收了笑,耸耸肩说:“那就算了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里间走去。
第26章
那一阵子苏青叶是赌场里的常客,在一杆赌徒中小有名气,他长盛不衰的手气叫众人尽皆叹服。等到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节,他的资产之雄厚已非昔日可比了。
他已如此富有,因此当他收到学校劝退通知书的时候只是轻轻一笑,他掏出打火机,须臾间便将轻薄的一纸通知烧成了灰烬。
也就在他被劝退的那天,他在赌场里遇见了梁彦弘。当时那人同宋朝一道来赌场巡视,经过苏青叶这桌的时候,宋朝忽然停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问:“彦哥,玩几把么?”
梁彦弘起先并没有瞧见他,直到手下将筹码递给他,他才看见了对面浪荡不羁的苏青叶。他乌黑的眼睛深深地打量着苏青叶,下注的手停驻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苏青叶神态自若地朝他一笑,提醒道:“彦哥,该下注了。”那人这才落下了手中的筹码。
那天苏青叶手气极好,接二连三地赢钱,反观梁彦弘,十盘里倒有七八盘在输钱,很快手中的筹码便挥霍一空了。
苏青叶朝梁彦弘抛了个媚眼,轻佻地道:“彦哥今天手气不大好哦!”
“赌场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梁彦弘话中有话地道。
宋朝忽然插嘴道:“彦哥,他现在就是我这儿的常胜将军。有时候我真想把他拉进黑名单。”
“是吗?”梁彦弘脸上隐约现出轻蔑的笑意。
苏青叶挑衅地道:“怎么,你不服啊?”
“我不服气?”梁彦弘轻轻笑了,“二十年来我见过的常胜将军还少么?现在有房有车的能有几个?”
“别以为自己是神,能预知一切。”苏青叶语气不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