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瞬间被拉回,江子诺偏头看去,一个侍者正为难的看着自己。
“呃……怎么了吗?”
侍者礼貌的指了指江子诺的裤腿,说道:“您的裤子弄脏了,需要我帮忙吗?”
弄脏?
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裤腿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湿了一大片。
酒杯在地毯上慢悠悠的滚动了几下,随后停在江子诺的脚边。
江子诺恍然大悟,原来是酒洒在自己裤子上了。
见江子诺没开口,侍者以为他又神游天外了,不觉出声提醒:“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啊……不用了,你退下吧。”
侍者恭敬地应了声“是”,接着捡起地上的酒杯离开。
视线再度回归到不远处的人群中,一开始见到那两个人,他除了震惊,没有其他的感觉,可是现在却涌起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它们就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那其中夹杂着愤怒,不解,迷惘,以及一丝丝愉悦。
他们明明告诉自己要去国外旅游一个月,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被骗了?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骗他?难道是因为有他这个电灯泡在,他们觉得烦,所以才找个借口避开自己?
心中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答案。
照理说,他应该坦然自若的走上前与对方交谈,或者是他们见自己出现,因为拙劣的谎言感到尴尬,从而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可为什么这种情况却完全被颠覆了呢?
没错,想逃的不是他们,而是他——江子诺。
感到尴尬的也不是他们,而是他——江子诺。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江子诺就像一个拼命躲避警察的逃犯,急切想离开这里的心情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脚伤,还没迈出一两步,脚裸处就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楚,身体迅速向前倒去,出于身体本能,他条件反射性的抓住身旁任何可以用来支撑的东西,谁知单手抓住的竟然是一块铺垫在长餐桌上的白布。
哗啦——
长桌上的食物纷纷落在了地上,餐盘间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大厅中尤为刺耳。
正谈论话题的男男女女皆被这阵响动吸引了注意力,有几个侍者闻声前来查看情况。
地上狼藉一片,江子诺摔倒在地上,好在身旁有个长桌替他挡着,否则他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现在估计有很多人都在看他这边吧?
江子诺可不想被当作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围观,几次三番都想站起身来,然而双脚却在这个时候变得不听话,无论怎么使力都站不起来,受伤的脚裸更是传来比平时加强几倍的痛楚,疼得江子诺冷汗都冒了出来。
侍者很快就发现了江子诺的异样,走上前询问情况:“先生,您没事吧?”
“没、没事……”江子诺的声音有些虚弱。
侍者发觉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道:“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帮忙吗?”
侍者的声音不大,但在静谧一片的大厅中就像被扩大了好几倍,听得江子诺小心肝都缩在了一起,生怕被那两个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然而江子诺的想法,侍者是听不见的。
见江子诺没有答话,侍者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好心的伸出手想将江子诺扶起。
江子诺确实被脚裸传来的剧痛整得虚脱了,冷汗几乎浸湿他的后背,原本正常的唇色现如今却透着一丝苍白,在被侍者扶起来的时候,他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迫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认不出我,他们认不出我……
江子诺反复暗示自己,头也努力向一旁偏去,避开众人灼热的目光。
江子诺自欺欺人的想法对自己可能会有点作用,但对其他人来说却一点影响也没有,所以仅仅只看了一眼,庄姿然和米尔就认出了江子诺。
看着江子诺满脸尴尬的样子,庄姿然掩唇不厚道的笑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今天会遇到江子诺,在那天撞倒他后,她就派私家侦探去调查过江子诺近期的消息,发现他寄住在一个叫杨海的男人家里,还就任他的私人助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杨海所在的公司与自己父亲的公司正好要签订一大笔生意,在签合同之前,还有一个类似于签约仪式的酒会。
想着江子诺可能会来吧,庄姿然才会带着米尔一起来参加宴会,否则就她那无拘无束的性子,才不会来参加这种作表面文章的聚会呢。
只是她没想到江子诺一来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侧眼朝身旁的某人看过去,庄姿然的笑意越来越浓厚。
与庄姿然看好戏的心态完全不同,米尔在看到江子诺的那一刻,头脑一阵发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随后心中又涌起一丝担忧和心虚,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江子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米尔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反应,
迈开脚向江子诺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子诺一看对方靠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屡次想挣开侍者的手,然而浑身的力气却像被抽光了似的,一步也动弹不得。
在他挣扎期间,米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他的面前。
蓝色的眼珠在江子诺脸上扫了扫,米尔发现江子诺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伸出手想从侍者的手中接过他,谁知就在指尖刚碰到他肩膀那一刻,江子诺一个巴掌挥出,就将米尔伸出来的手打掉。
手背上立刻显现出一片红印,米尔怔愣了几秒,随后心中涌起一股愤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泄心中的不满,江子诺就侧过头对搀扶着他的侍者说道:“不好意思,你把我送到大门口吧。”
侍者点了点头,扶着江子诺的肩膀,一步步的带着他走。
其实江子诺也没想到自己会打米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米尔的手背已经是绯红一片了,本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呆在这里越久,反而会让自己越尴尬,倒不如将这个戏演下去,自己也好早点脱身。
米尔当然不会知道江子诺心中的想法,只当他是厌恶自己,不愿得到自己的帮助。
看着江子诺越走越远的背影,米尔啥也顾不上了,直接冲上前拦住江子诺的去路,厉声质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江子诺才不相信米尔的说辞,如果他真的关心自己,干嘛要用谎言欺骗他?又为什么之前对他不管不顾?
避开米尔愤怒的视线,江子诺对侍者说道:“走吧,不用管他。”
“走什么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你别想踏出这里一步!”
米尔握住了江子诺的手臂,力道大得像要将江子诺的手骨捏碎。
江子诺的身体本就不舒服,经他这么一握,更是痛上加痛,不觉眉头紧蹙:“请你放手。”
见江子诺对他的态度这么生疏,米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下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我偏不放!”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侍者,命令道:“你放开他。”
“别理他,带我走。”
江子诺阻止了侍者即将放开手的动作,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我叫你放开他!”米尔眼睛都瞪圆了。
“别放。”江子诺不肯松口。
“你放不放?!”
“别听他的。”
“这……”
侍者为难的看了看江子诺和米尔,两边都是客人,他不好得罪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侍者左右为难,只能任由他们这样僵持着。
正想着要不要寻求其他人帮助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及时解救了他的危机。
“他走不走由我说了算。”
第三十六章
“他走不走由我说了算。”
横空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争执,围观群众纷纷转移了视线,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杨海慢条斯理的向这边走了过来,神色平静。
打从一进入大厅开始,他就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拉拉扯扯,定睛一看,竟然是江子诺和米尔!
没有在意米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杨海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米尔握住江子诺胳膊的那只手上,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意,已将江子诺自动划分为自己所有物的杨海怎么能忍受这种带有侵犯性的骚扰?
于是一气之下,想也没想就出声打断了两人间的争执。
趁着别人转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空隙,杨海立刻将脸上愤怒的表情收敛,调整好情绪,就算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忘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好。
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杨海步调平稳的向江子诺走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江子诺似乎很不舒服,嘴唇苍白得吓人,额角更是渗出了冷汗,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心底一惊,杨海不知道江子诺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过照这种情况来看,这里是不宜久留的,还是早点带他回去休息吧。
想到这里,杨海用眼神示意侍者放开江子诺。
眼看救星驾到,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把手里这个人交给对方呢?于是想也没想就将江子诺塞给杨海,颇有种扔掉烫手山芋的感觉。
从侍者手中接过江子诺,感受到怀中人的轻微颤抖,杨海伸手搂住江子诺的腰肢,以防他倒下去,而江子诺因为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先前全靠意志在死撑,后背突然倚靠住一个厚实可靠的胸膛,自然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杨海身上。
在众人眼中本是属于同伴间相互扶持的一幕,在米尔看来却变成了情人间的依偎,从第一眼看到杨海开始,他的心里就很不爽,如今又撞见两人亲密的靠在一起的情景,怎能让他不生气?
偏偏米尔又是那种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一生气,就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抱住他!把他交给我!”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江子诺的手腕,在指尖刚碰上江子诺的那一刻,一只大手猛然攥住了米尔的手指,将指骨握得“咔咔”直响。
先前对江子诺拉拉扯扯的事情他既往不咎,谁知道米尔不但没有一点悔过的意识,反而得寸进尺,最后甚至想将自己的所有物夺过去。
自己的领域受到了侵犯,杨海就像只护食的狼,将江子诺牢牢的圈在了怀里,而被对于被视为外敌的米尔,杨海真恨不得直接将他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打断。
承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剧痛,米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神色骤然变冷,而杨海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两人就这样不说一句话,以眼神交战,浑身散发的冷气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而处在风暴之中的江子诺明显很不好过,他还指望杨海立刻带他离开,谁知道两人居然就这样一直僵持着不动,现在他的腿已经软得不像话,脚裸处传来的剧痛更是时不时的折磨着他的脑神经。
在外界与内部的双重压力下,江子诺终于受不了了,用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力气扯了扯杨海的衣袖,轻声说道:“我们赶紧走吧……”
好在杨海的听力不错,将江子诺细若蚊声的声音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低头对怀中的人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好。”
一听杨海这么说,江子诺顿时放下了心,活了整整二十八年,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好友值得他托付和信任。
放开米尔的手,杨海向对方投以一个冷冽的眼神,紧接着,带着怀中的人转身离开。
本就窝了一肚子气的米尔在对上杨海挑衅的眼神后,更是气得头顶冒青烟,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江子诺从一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他,完全把他当空气!
这算什么?!
为什么他能那么专注得看着杨海,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为什么这么久没见,他不但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反而态度显得那么冷淡?!
或许是自尊心受挫,也或许是醋意顿生,米尔紧盯着前方那两个缓步离开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什么该死的为了探寻江子诺对自己看法的测验!
全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东西!
他现在只想冲过去问清楚自己在江子诺心中的位置,为什么江子诺的态度那么冷淡,又为什么丢下自己和杨海那个混蛋离开。
一想到就去做,米尔迈开脚步就想向他们追过去,站在他身后,一直静观其变的庄姿然立刻拉住了他。
米尔愤怒的回头:“放开!”
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反应,庄姿然面色如常:“现在追过去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米尔哪管得了那么多,处在气头上的他简直就和一根筋的江子诺没两样,丝毫不顾对方是个女人,米尔用力甩开庄姿然的手,等他回头朝那两人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记忆中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
还没走到门口,江子诺就被杨海一把横抱起来。
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如果感到自在那才怪了,所以江子诺的面部表情十分尴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因为全身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刚到嘴边的话硬是顺着喉咙咽回了肚子里。
就像看出了江子诺心中的想法,杨海低头对他笑道:“你走得太慢了,如果按这种速度走回家的话,估计要天黑了。”
现在无论杨海说什么他都得依,没办法,谁叫他现在靠自己根本支撑不住呢,更何况杨海这人他信得过,所以面对杨海的说辞,江子诺只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就安心的昏睡过去。
看着怀中闭眼沉睡的某人,杨海无奈得叹了口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的抱着江子诺走到停车的地方,杨海单手搂住江子诺的腰,另一手空出来打开车门,将江子诺安置妥当后,开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将人放在床上,摸了摸江子诺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杨海又担当起保姆的责任,开始给江子诺脱衣服脱裤子,准备把人带去浴室洗个澡,否则非得整出感冒不可。
还算白净的躯体随着衣服的减少,慢慢呈现在杨海的眼前。
杨海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随后立刻回过神,反复告诉自己给江子诺洗澡才是当务之急。
伸手将江子诺的外裤剥了下来,最后只剩下内裤这道防线,杨海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将其扒下,接着将注意力转移到江子诺的脚上,开始给他脱袜子。
当手指一碰上受伤的脚裸,昏睡中的江子诺立刻皱紧眉头闷哼了声。
如果是受伤初期,江子诺发出这种声音他还可以理解,但是过了这么久,江子诺的伤口恢复得怎样,他比江子诺本人还要清楚,可刚才在他的手指刚碰上他脚裸的那一刻,江子诺立刻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这显然不太对劲。
杨海又回忆起在宴会上,江子诺那虚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昏倒的表情,以及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的身形……
心中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答案,连带着握住江子诺脚裸的那只手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杨海将袜子一点点的往下拉,动作轻得几乎可以忽略,生怕触动到伤口,尽管如此,昏睡中的江子诺仍然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牵动着杨海的神经。
当袜子彻底剥落后,眼前的景象让杨海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虽然他早就知道江子诺的脚有问题,但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看着江子诺那红肿得凸起一大块的脚裸,除却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原来他一直都在忍受吗?明明那么痛苦还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不想让那个叫米尔的家伙担心?
无论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那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