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有的东西只要是男人都会抗拒。」费依说,口鼻中的气息洒在对方颈部,「你身上似乎有一个地方我还没检查。」
相当反常,亚瑟轻皱着的眉心竟因为这番话而松开,他无声地笑起来。
费依眼瞳中的蓝色一下子加深,恻恻地说:「你认为我不会?」
「我不知道。」亚瑟说,「也许你会,但我认为你并不想。」
「我所经手的事情中,有很多事我都不想,可我不得不做。」
费依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把枪口押在亚瑟腰间,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
亚瑟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在徐徐滑进他臀间的缝隙当中,触感冰凉而坚硬。再加上金属本身的质地,使得摩擦感异常清晰鲜明,几乎令人为之战栗。
他轻吸一口气,问:「用这个你能找到什么?长官。」
「能不能找到什么,我不知道。」
费依手里的枪中止下滑,停在了那个他唯一没有检查的地方。
「反正只要我的手指扣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似乎不能杀我。」亚瑟不为所动。
「是啊,论职责我不能。」
费依脸上现出微妙的笑意,「可是枪这种玩意儿,难保总会有走火的时候不是?」
他手上蓦地一使劲,枪管无情地戳进了亚瑟的身体。也许只进去了不到一寸,但那毕竟是枪管呢。
费依清楚感到亚瑟的背肌猛然绷紧,他脸上的笑意不禁舒展得更开。然而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又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自始至终,亚瑟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
虽然说,或许亚瑟是忌惮他手中的武器,但是这样顺从到底的妥协,恍惚给人一种『事情似乎在跟着亚瑟的意思走』的错觉。
——真是让人不舒坦极了。
费依开始考虑要不要加重威胁的力度,忽然听见亚瑟说:「长官,你的枪开保险了吗?」
「……」
当然没开。他只是想吓唬外加折磨对方一下而已。
万一真的不小心走火了,这担任务还怎么完成?
费依感到一阵无力,但他不打算给亚瑟看到,冷笑一声说:「或者我可以让扳机告诉你答案?」
「答案就在你心里。」
亚瑟幽幽地说着,「管好你的枪,还有保险,长官,别浪费你宝贵的子弹。」
费依没来由地愣了愣。
按理说,他应该把这番话归为挑衅,然后还以深刻的教训。可一时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忽然,费依听见有隐隐约约的响动,立即扭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写着错愕的绿眼睛。
埃文就站在楼梯上,还没上到二层,只露出半个脑袋,以及两团绯红的颧骨。
从刚认识埃文的那天起,费依就知道了他是个容易脸红的家伙,一点小事就能叫他脸红成番茄。
奇怪的是,他的性格并不胆怯也不算害羞,可就是热血喜欢往脸上涌。激动的时候这样,难过的时候也这样,吃惊的时候还是这样。
至于眼下的情况,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面归类了。
费依收回枪插进腰间,捡起地上的衣服盖在亚瑟背上,「穿衣服。」他轻声说,然后转过身面向着埃文走过去,干咳两声招了招手,「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埃文好像这才大梦方醒,叫着:「派翠克!」笃笃笃跑下楼梯,很快又跑回来,身边则多了一个人,——就只有一个。
「长官。」派翠克和埃文在费依面前立定,目不斜视。
「其他人都失散了。」
派翠克一丝不苟地报告说,「昨晚你离开之后没多久,教堂里来了一群人,什么话都没说,朝我们发起攻击。我们交战了一会儿,火力实在悬殊太大,我和埃文背着斯考特和本森从窗户那儿翻出去。那些人一直追赶,我们只好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放下了斯考特他们,先把敌人引开。但是等我们甩掉敌人,回头去找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们就从那时起找到了现在。」
费依揉着下巴思忖。
本森和斯考特的去向不外乎两个,一是被敌人掳走,二是自个儿醒来离开了。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相当糟糕的结果。
「那些攻击你们的人,你们有印象吗?以前有没有见过?」费依问,若有所思地斜睨了亚瑟一眼。后者早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留给这边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
「没印象。」派翠克说,「只知道他们火力很强,不是一般的武装份子,看样子也不像是当地人。」
「我了解了。」
费依点点头,「总之,我们现在哪儿有路就往哪儿走。直升机已经被炸毁,无法和总部联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别的村庄或者城镇,希望那儿有电子通讯设备。」
「直升机……」埃文喃喃道,「那科林……?」
费依没有说话,派翠克和埃文同时垂下了头,很快派翠克又清清嗓子,问:「那现在就出发吗?」
「看你们需不需要休息。」费依指了指楼梯,「楼下有厨房,你们可以先去吃点儿东西,补满了体力我们再上路。」
「明白。」埃文率先跑下楼。
派翠克刚走出两步就被费依喊住,低声问:「埃文还好吗?」
派翠克想了想:「不能说很好,但是,也没有时间让他不好。」
「也是。总之你多看着他点儿。」
「我会的。」
派翠克顿了几秒,「长官,你是亲眼看见直升机被炸毁吗?那些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你有头绪吗?」
「不管有没有头绪,我们要做的事都一样。」
费依慢慢眯起双眼,眼脸中间透射出精锐的光,「至于我们想知道的事,我们总会知道的。」
第六章
离开村庄的第三天,一条长河展现在费依一行人眼前。虽然还是没走出丛林,但是能看到河,费依认为这是好事。
他指示大家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就算这座岛上没有工厂,也肯定会有民居座落在河边。
他们必须得找个当地人出来,问出方向,以确认往哪儿走能到达城镇之类的地方。
几个人沿着河岸走了一天一夜,意外地遭遇一座瀑布,至少有几十米高,水流直倾而下。他们不得不绕远路,从另一边攀上山坡,再循着水声回到河边。
这里的水流还是非常湍急,瀑布就在他们身后不到十几米的距离。看来他们绕的路虽然长,实际上却并没有走多远。
但费依认为他的部下们,尤其是那个平常肯定不怎么吃苦受累的亚瑟,辛苦爬上来已经很够呛,于是打算叫他们在原地休息一下。
突然间,密集的子弹射击像暴风雨一般,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后方袭来。
所有人大吃一惊。
费依立刻叫埃文和帕特里克渡河,亚瑟走中间,他自个儿在最后。
河里有岩石可以作为掩体,只要到河对岸,河边的密林能帮助他们更有效的躲避。
几个人下到河中,埃文和帕特里克以保护亚瑟渡河为主,费依则以掩护为主,在河中倒退着走,用冲锋枪向对方还击。
但是距离很远,加上对方有树木做掩体,他根本发现不了那些人的踪影,只能根据子弹的来向进行反方向射击,至于能不能击中目标就很难讲了。
帕特里克最先来到对岸,把埃文拉上去,接着就要拽亚瑟上岸。
忽然有子弹射击到这边,帕特里克和埃文不得已先避到灌木丛后面。费依把亚瑟扯过来,把他的身体压低,而费依自己则挡在他身前,共同躲在一块岩石旁边。
必须等这一阵扫射稍微缓下来,他们俩才能继续往岸上去。
这时候,调整好状态的埃文和帕特里克就在灌木丛里展开射击,以压下对方的火力,掩护河里的两个人上岸。
他们的掩护相当奏效,对方的扫射很快暂缓下来。费依抓紧时间,转身就准备把亚瑟往岸上送。
一颗子弹猛然穿过费依的后背,从他右胸上方穿出来,几乎是擦着亚瑟的头发掠了过去。
这不是普通的子弹——它发自狙击枪,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准头,以及如此凶狠的穿透力。
费依毫无准备地中弹,正往前迈的脚不由得一崴,偏偏踩到河底布满青苔的石头,身子一斜,湍急的水流顺势朝他汹汹卷上来,把他冲离原地。
亚瑟伸出手,但来不及抓住他,索性也朝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
「长官!」「头儿!」
埃文和帕特里克大惊失色,跳出灌木丛去追赶。
然而他们的脚步快不过水流的速度,眼睁睁看着河水卷着费依和亚瑟,野马似的将两个人飞快地带往瀑布边缘,一下子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踪影。
埃文急坏了,险些跟着跳下瀑布。幸好帕特里克及时拉住他,拽着他跑进身后的树林。
看起来,他们又得绕一趟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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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依在胸前与后背的刺痛夹击中醒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木制天花板着实令他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直到有人声清晰地传进他耳中,他才得以确认自己并不是产生了幻觉。
他转过头,看到亚瑟坐在一张覆着兽皮的长椅里,旁边有一个壁炉,炉子里红红的火燃烧着,看上去十分温暖。
见费依的表情有些呆滞,亚瑟又叫了一声:「长官?你看到我了吧。」
意识正在一点一滴的回笼,费依略显虚弱地咕哝:「只要我不是瞎子。」
「看来是没事了,还能回嘴。」
亚瑟走到床边,撩起盖在费依身上的薄毯。
「你负了伤,还记得吧?我已经给你包扎过,不过这个屋子里只有一些简陋的创伤药,纱布也没有酒精消毒,你要当心伤口感染恶化。」
费依抬手摸摸,才发现上半身的确缠了纱布。虽然包扎手法不能说太好,但还算过得去,显示出做这个的人用了心。
「谢了。」费依说,就算不喜欢这个人,始终不能否定他为自己做的事。
目光四下转转,看出这是一间普通民房,墙上挂着些鹿角和狐狸皮之类的东西,此外还有一把枪,看样子是自制的霰弹。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他问。
「没有刻意找。从水里出来以后,我背着你往一个方向走,结果就到了这儿。」
亚瑟回到壁炉那边,炉子左侧摆着一个木制支架,架子上挂着一套军服,以及一套便衣。衣服上的水已经被炉火烘干大半。
亚瑟一边把衣服翻面一边说:「这周围没有其它房屋,就这一座小木屋。屋主人似乎是个猎户,不过目前他还没出现,也许是到哪儿打猎去了。」
说完,亚瑟坐回长椅里,翘起右腿架在左膝盖上。
由于此时的他只在腰上围了一条类似于围裙的毛皮,所以当他一抬腿,费依就清楚看见他没穿内裤。
费依收回视线瞪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般喃喃着:「埃文,帕特里克,他们一定会去瀑布下游寻找。」
「该遇到的总会遇到。」亚瑟说,手抬起来撑着腮,「总不能让你带着伤在那儿等。」
费依不再吭声了。
亚瑟说得在情在理,但费依遏制不了心底泛上来的阵阵抵触。
互相救助,这是朋友或者同伴才干的事——他和亚瑟两种都不是。
他保护亚瑟,那是职责必须,无关意愿。而亚瑟这次帮了他,他认为是他的失误。
他记得亚瑟抱住他,和他一起被冲下瀑布,那时他只以为是亚瑟脑筋搭错线了。但是接下来亚瑟又背他离开,还为他处理伤口,这就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了。
难道亚瑟是真心在帮他?
相当遗憾,他很难这样去想,也没办法理解亚瑟这样做的意图。
总之,他在无意识中接受了原本不想接受的帮助,这不是失误还能是什么?
费依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伤口的抽疼没个停歇,让他感到状态差劲透了。
值得庆幸的是,子弹没有伤及他的肺,否则他可能已经一命呜呼。
哼,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亚瑟注视着费依透出疏离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屋门却在这时被「!」地一声踢开。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壮汉闯进来——外头又在下雨。看他的打扮像是当地人,也许就是这座林中木屋的主人。
亚瑟站起来向那人走近:「抱歉,我们是……」忽然说不下去,脚步也刹住了。
亚瑟发觉到那人的神态很不寻常,尤其是那贪婪饥渴的狼一般的目光。他曾经看到过与之类似的目光,就在几天前,就在费依的眼睛里。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上V病毒的感染者,亚瑟立即大步后退。而对方则步步紧逼上去,手已经向他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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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上V病毒的感染者,亚瑟立即大步后退。而对方则步步紧逼上去,手已经向他伸了出来。
床上的费依同样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因为他也见过感染者发作时的模样。
卡尔,本森,斯考特……是他们当中哪一个造的孽?
这个念头在费依脑海中一掠而过,但目前他没时间细想这些,强忍着伤痛跳下床,飞奔过去。
就在感染者猛地扑向亚瑟的千钧一发间,费依横身挡在两人之间,并把亚瑟用力推开。
结果就是,感染者的牙齿一口咬在了费依的肩膀上,牙关深深陷进肉里,几乎可以扯下一块皮肉——假如他再一使劲的话。
费依的眉头紧蹙起来,给了对方狠狠一记肘击,把人从他肩膀上打下来,然后乘胜追击又送去一拳。
但由于他本身状态不佳,这一拳没能把对方击倒,只是往后跌退几步,随即又龇牙咧嘴地攻过来。
费依灵敏地侧过身,避开了这凶猛却不够技巧的攻击,眼角瞥到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些对象,都是他和亚瑟身上的东西,其中就有他的军刀。
他拿起刀,在对方又一次扑上来的时候,他也反扑回去,在心里默念一声「抱歉了」,手臂一挥,刀锋精准利落地划过对方的咽喉。
那人捂住喷血的喉咙,身子踉跄几下,倒了下去。不出多久,就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他死去后,费依举起军刀,原意是想擦掉上面的血迹。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刀锋的瞬间,沾染在那上面的猩红色,就如同漩涡一般,吸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再也挪不开目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滴滴鲜血从刀尖滴落。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力量所驱使,费依居然把刀举到嘴边,舌尖舔过去,吸食着刀上的血,脸上浮现出满意似的表情。
突然,他的表情又是一变,霍地转身看向亚瑟,眼睛瞪得异常狰狞,嘴唇却在轻微地颤动着。
人的身体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就像发过烧的人,在一段时期内会对感冒病菌免疫。作为曾经发作过一次的V病毒感染者,费依体内竟也产生了相应的抗体,只可惜还远不足以把病毒的侵蚀给压下去。
他没有立即扑向亚瑟,虽然他其实很想,体内不断有力量在鞭策他扑过去。
生理与心理之间的辛苦挣扎全都写在脸上,他声音不稳地说:「抑制剂……快,快!」
亚瑟跑到桌边,拿起皮带,取出里面的抑制剂,刚要往费依那儿去,费依已经低吼一声,冲了过来。
亚瑟赶紧后退,可是速度不如费依那么快,被他几步截到跟前,死劲一搡,亚瑟立即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赶在费依压下来之前,亚瑟把抑制剂的针尖刺中他的腰腹。
因为没有按下释放器,这一针下去并没有输出抑制剂。唯一的效果就是令费依吃痛,歪过身体往后略退一点。
亚瑟趁机从床上跳起来,快速绕到费依身后,又是一针扎下去,对准费依的脊背。
费依不禁往前微微一跌,亚瑟瞅准时机扑上去,把费依撞倒在地。
上一次亚瑟是险中求胜,但这一回他不想冒险了,从背后把费依稳稳压住,再将针尖刺进他的颈部,把针管里的液体推送进去。
一切都很顺利,得心应手。
抑制剂输入费依的血管几秒钟后,亚瑟就感觉到身下的人不再动弹,显然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