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臣翻了翻,还真从包底翻出一小盒子来,递给胖子:“你塞进来的?”
“以备不时之需。”胖子严肃地说,接了过来,小气巴巴地丢了两块进罐子里,又重新宝贝实地把糖块封上口,他双眼放空状想了想,最后道,“反正闲着也是蛋疼,要不给你们说个故事吧?……当年归顺国家之前,胖爷曾经以顾问的身份去过一次藏地大雪山,运气不好,刚好遇上暴风雪,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有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雪崩,当时差点就下不来了。走到最后我们队伍就剩下几个人,马死的死丢的丢,装备也抛弃了一大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冰窟窿,进去之后呆了三天,把能吃的都吃光了暴风雪还是没挺,那时候觉得真的没指望了,结果咱们队有个退伍当兵的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喔喔奶糖’给我,含着那块糖我他妈哭得连鼻涕都下来了——”胖子感慨地说,“然后那天天一亮,暴风雪停了,我们终于看见了三天里来第一场日出。”
蓝特斯笑了笑,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特阴损地来了句:“后来你嫁给那退伍的了?”
“没,他留在西藏当和尚去了。”胖子砸吧下嘴,“我也觉得我应该嫁给他。”
陆与臣:“……”
尧似笑非笑地用脚尖踢了踢坐在他对面的陆与臣,像个地痞流氓似地无赖地说:“王先生,请问你家队长怎么就没你那么高的觉悟呢?”
陆与臣:“闭嘴吧孩子,他家队长哪次命悬一线不是你害的?”
尧:“……我饿了。”
陆与臣冷笑,胖子朝水罐努努嘴:“喏,鸡食,爱吃不吃。”
尧撇撇嘴从自己的装备里翻出一把银勺子,又摸出一个水杯的盖子,随便装了一点,坐到一旁不吭声吃自己的,整个过程一直盯着陆队长,直到后者受不了地放下手中的勺子冲他皱眉:“看我干嘛?”
“下饭。”尧无耻地说,陆与臣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用背对着他。胖子早就吃完了自己那份,凑到蓝特斯旁边,看着那个强壮高大的俄罗斯汉子搬弄一把冲锋枪,接过来比划了两下,两人低声交谈开来,“汤普森冲锋枪?这玩意有点沉。”“嗯,我们那习惯叫它芝加哥打字机。”……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爱丽莎还是没回来。最后陆与臣决定原地休息,之后去周围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地图上的标志性物体好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胖子把在费尔戈列买到的那些能长期燃烧放热的燃烧物掏了出来,火势变得大了些,洞里水边总有点儿潮湿,众人商量着轮流放岗,将火往里挪了挪到靠山壁的一个凹处,便休息下来。
白天受到人面狐狸的毒素影响,裹着睡袋,陆与臣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疲倦过,听着胖子和蓝特斯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很快他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惊醒。
摸索着借着火光看了看手表,如果在山洞之外,正是半夜三点。
周围静的可怕,陆与臣这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掀开睡袋,他惊讶地发现,其他人全都不见了,装备和背包都好好地放在他入睡之前的位置,唯独所有人都凭空消失,包括因为出灵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爱丽丝,周围空无一人。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好像是他们商量好了之后,才从容不迫地离开似地。
这时,面前的火堆发出一声“噼啪”的微弱柴爆音,陆与臣猛地地震,没来由的恐慌慢慢通过血管蔓延至心脏。
第七十三章
“胖子?——”
陆与臣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会,又低声唤了声:“曼德拉?”
没有人回应。
忽然头顶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敏捷地弯腰拔出匕首横在胸前,周围忽然又重归于宁静。
陆与臣这才发现,原来是先前胖子把装着两只大雄鸡的笼子放在某个凸出来的石块上了,刚才那一会儿是鸡在扒地带起的碎石声,说来也奇怪,那俩只公鸡似乎极有灵性,在陆与臣扭头看向它们的时候也抬起头来,绿豆大的眼透过金属制的笼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冰冷空洞,却防御带着嘲笑。
……真该死,我在干什么啊……这只是两只鸡。陆与臣好笑地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好歹这是周围唯一剩下的两件活物了。
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苦涩,陆与臣发现心情变得越发地沉重了起来,想了一会儿,他转头开始检查起装备——包里的东西都没少,每个人的包都放在原处,就连蓝特斯的芝加哥打字机也好好地靠墙放置在在篝火远一些的位置。拿起一支狼眼手电,陆与臣在手中掂了掂,最后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能蹦能跳,还是不要坐以待毙的好。
从包里掏出一包军工用记号粉,他一路沿着河岸走了下去。
越往下,周围就变得越发地黑暗,到了最后,周围唯一的光源只来自狼眼手电——除了前方明亮地照出仿佛无止尽直到通向地狱大门的路,陆与臣整个人置身于黑暗之中。脚边的暗河流水急湍发出哗哗的声响,可就是这样,陆与臣依然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手中的记号粉已经用了三分之一,就在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头时,手电一晃,他似乎在河的对岸看见了一个人。
这黑黢黢的地方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陆与臣头皮一麻差点将手里的电筒给扔出去。
“谁?”
他低声喝道。
对面那人没出声。
陆与臣毫不犹豫地将手电筒对准那边,因为有所顾忌,手电的光线并没有完全照射到那人脸上,而是贴着河面划过去,先照在了那个人的脚上,看到那双熟悉的登山靴,陆与臣愣了愣,伸手调弱了手中狼眼手电的光,他这才将电筒的光照射在那人脸上——
“小胖?”
来人正是王爱国。
此时此刻,他却有些异样。陆与臣很少看见胖子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被挑弱的电筒昏黄的光照下,那张胖乎乎的脸半明半寐,没了平常丰富的面部表情,竟然也显露出一丝阴森可怕来。微微蹙眉,陆与臣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却还是不放弃地问:“你怎么跑到对面去的?其他人呢?”
胖子依旧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双目空洞地望着陆与臣,若不是他的肚子还在微弱地起伏,简直就像是被谁弄死以后把尸体活生生地摆在那里似地——王爱国始终不肯说话,中间隔了一条河流,陆与臣也束手无策,他心烦意乱地打着灯光,忽然,看见王爱国的手动了动。
那是很细微的动作。
就好像一个僵化了千年的尸体动了起来一样,他缓缓地,僵硬地举起了手,直直地指向陆与臣身后,陆与臣心中一凉,下意识回头一看,竟然看见另一个胖子,表情狰狞地笑着,在他身后高高地举起一把雪亮的匕首——
啪啪——
面部传来微弱的瘙痒,陆与臣仿佛听见几个人在他耳边轻轻交谈。
“——队长?——队长?——”
“让开——陆?……醒醒,你做噩梦了……该死,他在发烧,拿抗生素来,蓝特斯,去烧些开水。”
隐约听见俄罗斯男人低沉的应了,耳边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陆与臣微微蹙眉,最后在一道微弱的灯光下,缓缓地睁开眼。
“我没事……”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拍开正试图扒开他眼皮的大手,背后一只有力的手支撑起他的背让他能成功地坐了起来,陆与臣眨眨眼,觉得脑袋清醒了些,他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胖子,没来由地响起刚才的噩梦,他心里沉了沉,声音沙哑地问:“胖子呢?”
周围沉默了下来。
连尧都没有就他一睁开眼就找胖子这件事发表什么言论。
维持这样死一般的寂静片刻,陆与臣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了滑,低沉的男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见了。”
陆与臣平静地扭脸看向尧,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叫‘不见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你们睡得很沉。”尧微微蹙眉,略有些不安地摸了摸陆与臣的下颚,“非常奇怪,就算有一点响动我都会醒来,但是刚才我竟然没有——本来在蓝特斯之后应该轮到王爱国守夜,在他们换班之后,蓝特斯也说自己睡得很沉。”
俄罗斯男人捧着一罐子水走了回来,他将铁罐架到火上之后坐了下来:“曼德拉和我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一个大活人都失踪了,这要是还能对劲才真是绝了。”陆与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即使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整个胃已经掉到了脚板底,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我们得去找他——”
“在爱丽丝回来之后。”尧淡淡地补充。
陆与臣顿了顿,扫了一眼依然如同之前一样轻轻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似地处于出灵状态的女人,最后艰难地点点头——带着一个半昏迷的人他们做什么都不方便,胖子不知道去哪了,但是他们不能排除最后他自己摸回来结果发现人都走光的情况。
这个决定并没有让大家变得轻松一些。
蓝特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撩着火堆,罐子里的水很快就咕嘟咕嘟地滚了起来。陆与臣拿出器具每个人分了一些,大家沉默地围坐在篝火边,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尧始终坚持地用一边手拦在陆与臣腰间,就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地——
不过现在没人有心情拿这个开玩笑。
陆与臣脑子在飞快的转动,每想到一个方案之后又飞快地在脑袋中否定掉,手脚冰冷,手中捧着的热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温暖,直到小小的铁制杯子在他手中慢慢冷却——
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与臣愣了愣,抬起僵硬的脖子。
肥胖高大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原本扶在腰间的手臂变得大力了一些,陆与臣飞快地扫了一眼尧,后者微微蹙眉,薄唇紧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爱国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然后屁股坐到蓝特斯身边:“啊,都在啊。”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胖子笑了:“都看着我干嘛啊。”
陆与臣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可怕,捧着杯子凑到边缘喝了一口早已变得温冷的水,这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一点精神,他眉头始终紧皱,有些冷漠道:“你去哪了?”
胖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瞬间,双眸里飞快地划过一丝异样之后恢复平静,他耸耸肩,冲陆与臣窘迫地笑了笑:“啊,我就是去小便啊——”
陆与臣麻木地“哦”了一声,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下回别乱跑,守夜呢,你有没有点纪律?”
胖子挠挠头,朗声笑道:“抱歉啊抱歉,这不是憋不住了么。”
第七十四章
蓝特斯抬头看了陆与臣一眼,双唇蠕动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兴致阑珊地拨弄着噼啪作响的火堆。胖子翘起二郎腿,往身后的岩壁一靠,挺享受地哼着不知明的小调。尧莫名其妙地开始傻笑,笑眯了双眼,他捏了捏陆与臣的手心,陆队长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整个后半夜,被胖子这么一闹谁也没了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爱丽丝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下恍然转醒——作为缚灵人,爱丽莎本来就属于她灵魂的一部分,爱丽莎释放造成一种灵魂缺失的状态,时间越久对爱丽丝身体所造成的压力也跟着变大,这一次爱丽莎整整离开了大约有十个钟头,在爱丽丝醒来之后,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恢复了正常。
蓝特斯不知道从哪来翻出来一包奶粉给爱丽丝冲了,再一联想自己包里被胖子偷偷摸摸塞进去的白砂糖,陆与臣瞬间有种其实他们是来秋游的错觉。
“越往下走,那个河流就变得越宽,这个河流整个是呈漏斗型的,中间窄两边宽,到了最宽的地方就是死路了,水面平静但是非常深,大约有二十来米的深度,周围很黑,看不见底。”爱丽丝拨了拨遮住眼睛的碎发,疲惫地说,“走下去也很花时间,在出灵状态,我的移动速度是平常的两倍,光这样都用了四个小时才走到头,倒霉的是,我们刚开始选择那个方向是错误的。”
陆与臣想了想后,问:“一定要过河?”
“是,如果想继续前进就必须过河。”爱丽丝苦笑了下,“在深水潭那边,水底下还有其他生物,大型鱼类或者鱼群,总之我看见了一片巨大的模糊阴影在水下缓缓移动,那简直叫人毛骨悚然——这也是我认为我们应该在现在所处的位置上流大概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过河,那里水流很急,但是宽度适中,是整段河流的中间部分,急速的水流也可以减少水中生物带给我们的潜在威胁。”
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之后,众人决定过河。
上游三百米处是爱丽丝口中整个河段最窄的地方,但是光就那里也有大约十五米左右直线距离,河中有巨大的岩石可以作为中途休脚的地方——事实上,这个距离对于风元素异能者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他们可以通过风元素的聚集在脚下就轻而易举地飞过去,连鞋底都不用沾湿。
可惜克里斯德尔不在。
现在只剩下尧这个半吊子的元素异能者。
“你不能要求我事事精通,我是人,不是神。”面对陆与臣鄙视的目光,男人无耻地耸耸肩,显然脸皮厚到了极致。刚开始,陆队长的想法很天真,尧可以来回飞个四五趟,把他们一个个地带过去,然后是装备,但是尧残忍地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表示自己最多能坚持一个来回,对于非风元素本身的异能者来说,聚集风元素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
而他,尊贵的尧·曼德拉大帝,拒绝将自己累得活像一头骡子。
所以最合适的渡河方法是每人携带自己的物品,然后从河的上方通过攀爬两根登山绳索做成的简易线桥跨河。尧拍了拍前任随行官的肩,干巴巴地说:“不要沮丧,至少我能帮你们把绳索固定在对岸。”
陆与臣凉凉地笑了:“你可以偷工减料,等我们都掉到河里去,你的费尔戈列就保住了。”
尧扭开脸表达了自己对此说法的不屑一顾,他认为陆与臣完全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等爱丽丝体力稍稍恢复了又吃了一些干粮之后,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尧带着绳索的一头和简易火堆先到达了对岸,点燃了火堆以驱赶大多数生物——这是尧坚持的,在他的记忆里,费尔戈列大多数生物都惧怕原始的火焰,比如人面狐狸就是其中一种。
在火堆燃起来将周围的空间照亮了一些,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台,再往里走,似乎隐约有一个天然的洞口可以进入——除去之前在的那个噩梦中,陆与臣第一次看见河岸对面的景象,但事实是,河对岸的景象和他梦中的又十分符合,几乎一模一样。想到那个梦,陆与臣下意识地扫了胖子一眼,后者正蹲在河边,聚精会神地试图看清楚河水里面能有什么神奇的物种。尧在弄好了篝火,重新一跃而起,最后稳稳地落在河对岸这边的陆与臣身边。
陆队长扭脸扫了他一圈:“我觉得你看上去不像是疲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