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路——闲看花时

李衡淡淡的看着这番景色，没说甚么。

行行停停，人迹渐渐多起来，灯火下有些熙熙攘攘的味道。

赵景樊微微垂下眼眸，也许……人生得意须尽欢。他微勾唇角，伸出了手牵住李衡。

李衡一楞，停下脚步，赵景樊也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衡脸色微红道：「你……」

「人多，我担心走散了。」赵景樊偏了偏头，状似无辜道。

「……就是人多才要放开。」李衡面上更红了些。

「喔……」赵景樊勾起一抹暧昧的笑，「那就是说人少就可以。」

李衡面色微恼地瞪他一眼。

赵景樊微微一笑，手上却是牵得更紧，眼神透露出「你奈我何」的无赖。

「赵、景、樊。」李衡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眼见李衡快要发火，赵景樊眼底泛着笑意，他微微偏了偏头靠近李衡道：「若是我们在这里争执起来，只怕会惹更多人注意……」

赵景樊说话的气息近得让李衡有点不自在，他微微撇过头，眼神有些飘移，「……无赖至极。」

见李衡撇过头，赵景樊眼里浮现一抹柔情，他笑了笑，随后迈开步伐继续往前。李衡莫可奈何，只好亦步亦趋地在赵景樊身旁走着。

走完了灯会，赵景樊也不急着回客栈，他牵着李衡越走越僻静，周遭林木渐渐多了起来，路径隐隐有着上升的走势。

「赵景樊？」李衡淡然的脸上浮现一丝忐忑。再往上走……是李家宅邸。

「嗯？」赵景樊神色自若地回望他。

「你打算做甚么？」看着赵景樊坦然的琥珀色眼眸，李衡眼神有些不安地闪烁。

「你猜？」赵景樊偏了偏头，淡淡道。

他不敢猜。「……君心难测。」李衡垂下眼眸，心里竟有些凄凄然。他不懂赵景樊哪时候是真哪时候是假。

「君心难测……」赵景樊轻笑了声，声音却有些苦涩，「……若有选择，我不会当这个君王。」

李衡微微一愣，抬起眼。

赵景樊神色却已恢复淡然，他牵着李衡继续走，「只是想从高处看看灯火。你别多想。」

直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赵景樊才停了下来。他望着远处熠熠灯火，像在看着，却又没看进去似的。

深浓夜色下，点点火光在赵景樊琥珀色眼眸里徐徐流转着。他沉默了会，淡淡道：「这里要查探的事大约已经明朗，过两日便回去。」他说着，轻轻放开李衡的手。

李衡心里却有些空空的，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赵景樊的侧脸，被放开的手微微握紧。

不多时，赵景樊慢慢往回路走去，李衡脸色淡然地跟着，心上却有些出神。

赵景樊从前确实半真半假，而今他在赵景樊的真真假假里感到真切的柔情，他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第十章

听着身旁赵景樊规律的呼息，李衡却心烦意乱得无法入睡。

若是赌错，他便全盘皆输……李衡心底不禁有些发凉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坐起身来。

「睡不着？」赵景樊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不也没睡。」李衡顿了顿，眼神有些决绝道：「我有事问你。」

「嗯？」赵景樊起身走到桌旁，眼眸眯了眯，考虑着是否倒一碗茶。

赵景樊的侧脸看来十分平静，见此情状李衡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赵景樊这样竟好似早有预感李衡会问他什么似的。

李衡眼底泛起犹豫，话头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不想知道赵景樊到桃花坞打算查探什么。他还不想知道。

李衡咬了咬牙压下心里泛起的阵阵痛楚，他起身走到赵景樊面前，定定地对上那双显得过于沉静的琥珀色眼眸，「……你到底，是真是假？」李衡眼底浮现一丝苦涩，手微微收紧着。

赵景樊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回望他，「我当然是真的赵景樊。」

李衡抿了抿唇，脸上微恼，「你分明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嗯……所以是甚么意思？」赵景樊仍是似笑非笑的，眼里却闪现了一抹复杂。

李衡脸色一阵飞红，他咬了咬牙，一把把赵景樊压到墙上，赵景樊吃痛地皱了皱眉，脸上有一丝讶然，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李衡。

李衡撑着墙困住赵景樊，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这个意思。」

他的脸靠得很近，近得赵景樊可以感受到李衡的呼息、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墨玉色的瞳仁因羞恼而微微闪动，脸色酡红似醉，淡色的唇微抿。竟颇有风情万种的味道。

赵景樊呼吸微微一窒，琥珀色眼眸淡淡闪动着，他声音有些危险地低哑道：「李衡……？」

李衡脸上更红了些，眼眸含嗔地看他。赵景樊眼底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却勾起一抹魅人的笑道：「若这是你想要的。」

他手一伸把李衡揽进怀里，低头吻上了他。

赵景樊嘴上略带力道地啃咬着李衡微抿的唇。李衡眼眸敛了敛，微微蹙眉瞪了他一眼。赵景樊眼底浮现笑意，舌尖却是稍一用力顶入李衡嘴里，他有力的舌霸道地探索李衡口腔深处，不时勾住李衡湿软的舌头吸吮缠弄，「唔……」李衡生涩地回应赵景樊略为粗鲁的侵犯，眼框却开始有些泛红。浑身颤栗的酥麻快感却盖不过他心里阵阵的痛。

吻着吻着，赵景樊的手开始不安份地在李衡腰上游走，李衡不由得微微呻吟了声，「嗯……」赵景樊眼神一暗，下腹的欲望有些被撩拨起来的火热，他更加激烈地吻他。

赵景樊的舌尖灵巧地在李衡嘴里挑逗舔弄着，李衡墨玉色的眼眸染上情欲的迷蒙，他的气息渐渐不稳。见状赵景樊眼里闪过一丝幽黯的忍耐，唇边勾起暧昧的笑离开他的唇，舌头伸出时还牵了一缕银丝，两人气息都有些粗重地喘着。

方才蛮横的侵犯让李衡还有些酥麻的无力，甚至挑起朦朦胧胧的情欲。但是不可以……李衡心里有些慌乱，他眨了眨微红的眼眶，极力抑制着让他浑身滚烫的渴望还有想落泪的冲动。好不容易能够分神，抬眼却见赵景樊眼眸里满是动情的隐忍，李衡方才尽力抑止的痛楚又在他心里翻搅着，他抿了抿红润起来的唇，低头避开了赵景樊的视线。

赵景樊见状深吸了口气，硬是压下被撩起的欲望。他一手揽着李衡，一手却是轻轻摩娑上他的发，半敛的眼眸里还泛着动情的魅态，却渗了些若有似无的深意。

空气里满是凝滞的暧昧氛围。

「嗯……我们该做正事了。」赵景樊敛去眼里的若有所思，有些暧昧地笑着低语。

李衡一愣，抬眼看着赵景樊，脸上闪过一丝让人来不及看清的痛楚，「不行。」不行……

「喔？为什么？」赵景樊眨了眨眼，一边暧昧地笑，一边半搂半拖着他到牀边。

「你……」李衡有些抗拒地要挣开他，却被搂得更牢。

李衡索性也不挣扎了，眼里带着薄怒地看着赵景樊。

赵景樊笑了笑，轻轻让他躺到牀上，自己随后也躺上来抱住他，「睡觉可是一件正事。」赵景樊微弯的眼里明晃晃的戏弄。

「你！」李衡还来不及发怒，赵景樊就笑笑地轻轻亲了李衡眼角一下，眼底满是宠溺。

「……」这样亲腻的举动从来就没人对他这么做过，也不会有人这么做……那瞬间李衡眼眸里闪过些惆怅。他若是真的……就好了。他缓缓闭眼，任赵景樊抱着。

赵景樊轻轻搂着他，听着李衡气息渐渐平稳，眼眸微敛不知道在想甚么。

第十一章

李衡一睁眼便见赵景樊沉稳的睡颜，他抿了抿唇。

也算自己咎由自取吧，他是真的……

「赵景樊也睡太晚了。」门外突然传来有些不耐的人声，门随即被推开。

李衡心下一愣，便要起身，赵景樊却突然把他拉进怀里。

「我不介意公诸于世的。」赵景樊嘴角泛着笑意看他。

李衡脸上淡淡的，没说什么，心下又是一阵惆怅。若是真的就好……

「……老子眼睛现在是出甚么问题了么。」冯道远一进来脸色比李衡还难看。

穆平曦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李衡。

李衡现在已经顾不得管穆平曦了，「……冯大人？」李衡迅速坐起身来，脸色微僵。

冯道远和赵景樊关系很好，但他怎么会在这……李衡眼眸微敛。尤其方才的情景又被冯道远撞见……李衡淡然的脸上浮现一丝不知所措，他微微抿唇，眼里半是怨怼半是求助地看向赵景樊。

赵景樊此时也已起身，他眼带笑意地看了李衡一眼，接着看向穆平曦，别有深意道：「本王以为冯大人今日也会晚起的。」

冯道远疑惑皱眉道：「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早起。」

穆平曦略带警告意味地挑了挑眉。赵景樊眨了眨眼，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调侃，他起身下牀道：「我收拾完会下去。」

穆平曦和冯道远离开后，赵景樊慢悠悠地开始梳洗。

李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道：「冯大人怎么在这？」赵景樊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语气平淡道：「荟城的时候我让他来的。」

李衡神色一僵，身上心上都阵阵发凉。赵景樊只字未提。他果然，不信他。

若他对赵景樊坦承他瞒着的一切，那么连这些假的柔情也不会有了罢……

「发什么愣呢。」赵景樊轻笑着点了点李衡的头。

赵景樊这个宠溺的举动更让李衡的心头如割裂般发疼。

他强压着酸涩的心绪。

「……李衡？」赵景樊看着坐在牀边的李衡，眼里有些担忧。他今天不太对劲……

李衡微微偏过头掩饰他眼底的黯然，缓缓道：「没事。他们还在等，你先下楼罢。」

赵景樊摸着下巴沉吟了会。莫非李衡气他没告诉他这件事，但他样子却又不像生气，该说是有点怅然若失……赵景樊顿了顿，突然想到李衡昨天的投怀送抱。

一开始他确实怀疑这些举动是否只是李衡的假意周旋，可他昨夜冷静下来之后反覆思量，李衡不可能装这种媚态取悦他，那于李衡来说未免太不堪。更何况，昨夜他确实感觉到李衡的情动，所以他才也有了反应……

约莫是觉得他不信他罢。但你要我怎么全盘托出呢李衡……

想到这里，赵景樊眼眸浮现苦涩，他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走到牀边轻轻把李衡揽进怀里，语气里带着无奈的宠溺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李衡身体微微一僵，任赵景樊抱着。

他鼻间全是赵景樊身上淡淡清甜的桃花香，他却觉得此般清甜的淡香在赵景樊身上一点也不违和，一如赵景樊的、醉人的温柔。

李衡的头埋在赵景樊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他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李衡才淡淡挣脱赵景樊揽着他的手，他站起身平静道：「你先下楼罢。」

赵景樊只是笑了笑，又拉过他来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眉眼间满是温柔：「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真心亦同。

「……真的？」李衡定定看着赵景樊，墨玉色的眼眸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真的。」赵景樊轻轻笑着，眼神却无比坚定。

赵景樊离开后，李衡在原地站了会，才开始梳洗起来。

第十二章

「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清楚？」冯道远神色不悦地盯着赵景樊。

赵景樊看了看冯道远和穆平曦两人不太好看的脸色，脸上无奈道：「我真的没做甚么。」

「公诸于世？」穆平曦挑了挑眉。

「……就亲了一下。」赵景樊突然对正忙活着的客栈伙计起了很大兴趣。

「你怎就这么……」冯道远深吸了口气，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骂他一顿才好。

「蠢。」穆平曦脸色很冷。

「对。」冯道远没好气道。

赵景樊笑了笑，没说什么。

「上菜咯。」小二笑眯眯地端来几道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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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走下楼，只见穆平曦和冯道远两人已开始动筷，只是两人看着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倒是赵景樊还没吃，笑笑地望着他似在等他。

李衡眼角泛着淡淡笑意。这个人……他想赌。

「吃罢。」赵景樊给李衡夹了几筷，自己才吃起来。

李衡却放下筷，神色决绝道：「赵景樊，我有事……」

「赵景樊，」穆平曦突然停下筷箸，神色严肃起来，「散功药。」李衡愣了愣。

「啥？咳、咳……」冯道远一下子噎着。赵景樊跟着停下了筷。

「……」赵景樊转头淡淡环视了下不知什么时候空无一人的客栈厅堂。

大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穆平曦眼神一下锐利起来，警戒地看向大门。一个看来像是路上小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驼背汉子走了进来。

青衣汉子一站定，原先的驼背样貌立刻消失无踪，颇有些脱俗之气。

「你这说变就变的样子我每次都看不惯。」冯道远挠了挠头。

青衣汉子没说什么，定定看向赵景樊，清冽的声音道：「有埋伏。良王的人。」

「可以想见。」赵景樊眼神一沉，道：「宁青，待会你尽全力护冯道远逃出，接下去他会处理。」

「你？」汉子皱了皱眉，平静的眼眸有些不情愿。

「如此才有充分理由钳制良王。」赵景樊神情严肃，「别说了，趁我药效未完全发作前还可护你们脱出。」他转头，眸底带着深意看向穆平曦，「师兄。」

「嗯。」穆平曦淡淡道。

「……啧，可别死了。休想我帮你们收尸。」冯道远脸上有些不情不愿道。

「担心你自己罢，就你那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武功，待会又没了……我还担心回去得替你烧炷香。」赵景樊挑了挑眉，一笑，不等冯道远反应过来，便迅如闪电地和穆平曦一前一后掠出客栈大门。

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刀剑相接声，汉子皱了皱眉，随即轻巧地带着冯道远飞掠出去。

李衡坐在原地，竟觉得自己彷佛局外人一般。不但这个行动他没得到消息，赵景樊方才也提都没提到他。方才那人又是谁、如今他该怎么做……

他咬了咬牙，压下纷乱的思绪。反正方才本是要说的。一掠而出。

刚出客栈，李衡便见黑衣人众正被赵景樊与穆平曦两人杀出一道缺口，青衣汉子身形一动，带着冯道远已飞出四、五丈外，身后却是十几个黑衣人影追去。李衡心上一凛，才要上去帮把手，却见赵景樊与穆平曦两人迅速砍翻了几个欲追的黑衣人，齐齐收了手退了回来。

赵景樊看了李衡一眼，笑着丢了剑道：「差不多不行了。」

穆平曦只是冷然地看着方才青衣汉子与冯道远两人逃脱的方向。

李衡握着剑的手不知该收该放，平淡的脸上出现一丝无措。

黑衣人众围了上来，恶声恶气道：「都带回去！」

赵景樊此时却淡淡看了李衡一眼，李衡身体不由僵了僵。随后眼前一黑。

第十三章

赵景樊缓缓睁开眼，觉得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他坐起身下了牀。

和料想的阴暗牢房不同，这里应是某个房间的内室，装饰富丽，窗户旁有副檀木桌椅，馀下便是个衣柜，还有张屏风挡着外室的方向。牀……挺大的。赵景樊表情有些微妙。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果真一点力气也没有……

沉吟了会，赵景樊嘴角泛出苦笑。这结果……比牢房还糟啊。

「睡了三天，总算醒了？」枣红华袍的身影从屏风后绕了进来，神情慵懒，斜飞的桃花眼眨了眨，似有万般情意流转。